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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娇百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若磐
因此他受韩启之命前来接管军权时,虽然也担心过韩拓不会轻易顺从,但却不知道原来全部人都不顺从。
孙润昌心里简直觉得这群人全部山匪似的,蛮不讲理,哪有半点军人应有的风范。
所以,他根本不奢望会有正义之士同情他的处境,愿出手相助。
况且,顾枫身份特殊。
防人之心,孙润昌还是有的,他思前想后,终于忐忑问道:“顾大人为何要救我?”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顾枫嘴里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地靠在柱子上,见孙润昌换好了衣服,便连声催促道,“孙大人只管说你想不想离开吧,若是你想,我现在就带了你出去,若你不想,还是准备接受我姐夫的试炼,之后投入他帐下,我也不必多次一举,为你冒风险。”
他说着,站直身体,眼看便要迈步离开。
孙润昌把心一横,将人拉住,“我走!还请顾大人带路。”
顾枫“嗯”了一声,问道:“你会骑马吗?”
孙润昌自是会的。
顾枫便牵了两匹马出来,一人一骑,领着孙润昌斜穿过营地。
沿途也有遇士兵寻查,但顾佥事人人都认得,自然也不会多加盘查,只点头致意便算。
到了寨门,顾枫出示腰间令牌,守卫便按例放行。
之后再无任何阻碍,两人快马扬鞭,往通往大同的山路奔去。





千娇百宠 91|8
顾枫再次回到幽州时,已是秋末冬初。
西山层林尽染,霜叶红艳如血,正是郊游赏景的好时节。
顾枫却心无旁贷,目不斜视,一路快马扬鞭,直奔靖王府门前。
五间三启的朱漆铜钉大门紧闭不开,他一跃下马,步上石阶,握住兽头铜环轻叩。
余光里寒光闪过,一柄长剑倏然而至。
顾枫迅速闪避,拔剑回身,一剑刺出,才看清偷袭他的人,连忙收招抽剑,吃惊道:“是你!”
“对!是我!我来替姐夫教训你这个叛徒!”
傅依兰横眉冷对,举剑便刺,出招毫不留情,尽往顾枫要害招呼。
被逼无奈,顾枫只得出剑格挡。
两剑在空中相交搏击,“铮铮”声响连续不断。
他二人功夫本不相伯仲。
此时此刻,一个招招杀意,一个被迫应战,出手狠辣对上只守不攻,顾枫渐渐露出颓势。
一次躲闪不及,冰冷的剑锋滑过他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见顾枫受伤,傅依兰手下剑招竟然微微顿了一下。
只这一下,已被顾枫趁隙而上,利用男子先天力气大过女子的优势,几招间便将她逼退直至墙角。
脚下退无可退,手上也被压制住不能动,傅依兰恨恨地瞪视顾枫,满脸不屑,鄙夷道:“除了阴谋诡计,你还会什么!”
顾枫左手抹一把伤处,见到指尖血迹,拧眉不悦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谁管你中间过程如何?”
“姐夫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串通狗皇帝害他?”傅依兰愤怒质问。
靖王府占地极广,因此正门前整条大街只有它一家,平素里若无人登门造访,便是绝对安静,并无车马路人经过。
然而,顾枫闻言,还是下意识地先向四周张望,尤其多看了大门处几眼,确定附近无人后,厉声警告道:“当街当巷的,说话注意些,不要信口雌黄,惹祸上身。”
“我才不怕!”傅依兰鄙薄道:“只有你才会做贼心虚!”
这时靖王府的大门渐渐开启,门房探出头来,见状大吃一惊,顾枫与傅依兰两个他都认得,而且明明都是自己王爷亲厚之人,却不知为何吵得面红耳赤。
“李叔,叫侍卫过来,”顾枫朗声吩咐道,“请李侍卫长来四个人一起来,记得让他们带绳索来。”
约莫两个月前,整个靖王府上下都收到王爷密令,从今往后见舅爷顾枫如同见王爷本人,要听从他一切命令、
门房老李当即毫不迟疑地领命去了。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合起。
“顾枫,你想干什么?”傅依兰咬牙问道。
顾枫轻哼一声,“干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不知道安分守己,成日里撩事斗非,造谣诽谤,还行刺朝廷命官,我绑了你送回去给安国公请他好好管教。”
傅依兰哪里会肯乖乖等他绑,当即斜出一脚,便往顾枫胯.下踢去。
幸好顾枫反应快,捉住她小腿往外一带,轻松化解开来。
“啧啧啧,原来还不光是刚才说的那些,还有诡诈狡猾。”
“你放手!”傅依兰挣扎着。
即便是未出阁,尚不通人事,却也本能地感觉到被顾枫分开腿站立的姿势太过羞耻。
顾枫只是自卫,压根儿没打算轻薄她,可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要我放开你也行,不过你得答应,以后再不能在街上胡说八道,”他停了停又加道,“在家中也不行。”
管得还真宽,傅依兰是个拗脾气,冲口反驳道:“你们做得出,还怕别人说。”
她冥顽不灵,顾枫气得直摇头。
正巧李武成带着四个侍卫鱼贯而出,顾枫便将人交给他们处置,自己迈步往王府里去。
“顾枫,你别走,你把姐夫还给我!”
一个男人傅依兰尚对付不过,何况是五个,生生被绑缚住双手。
好在玄甲卫们知她身份,行事并不粗暴,但这也足以让自幼尊贵的姑娘难堪不已,说话中已带着哽咽。
顾枫本已走到大门口,听她如此,又退了回来。
“那是我的姐夫,不是你的。”
他皱着眉,神色一本正经,说出的话来却像争抢玩具的孩子一般。
“可是,你根本……”
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顾枫解了腰带蒙住她嘴,绕在脑后系紧。
“爷有正经事办,不得闲同你纠缠不清。”
抛下这句话,顾枫头也不回地离开。
其实,如果能选,他情愿和傅依兰一起胡闹,而不是去办那“正经事”。
从大门到紫韵山房足足得走上两刻钟,顾枫每走一步便觉得心下更沉重一分。
傅依兰尚且如此,顾婵会如何?
顾枫可以不大顾忌傅依兰的情绪,却不可能不担心这和他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姐。
*
顾婵缝好最后一针,将线贴着布料打结,取过矮几上的金剪刀剪断。
一件寝衣终于做好了,她举起来左看右看,笑得眉眼弯弯。
“王妃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碧落奉上茶来,顺口赞道。
“可不是,等王爷回来穿上这衣服一定舍不得脱。”碧苓也帮腔。
他肯定会脱的……
顾婵想得偏了去,即便没人知道,还是自己羞红了脸。
两个多月未见韩拓,她想他想得紧,那人肯定也是,若真是回来了,还不定要折腾成什么样……
自己怎么总想这些羞人的事情……
她在心里抱怨着自己。
这两个多月来,靖王府被李武成带回来的侍卫们护得铁桶似的,滴水不漏。
不单是指安全上,还包括消息上。
外间的事情一概不许传入王府,也不许任何人进府见王妃,就连书信也需过滤后才能交到王妃手上。
这一切,顾婵全然不知。
紫韵山房里岁月静好,安宁无波。
她便以为外间也是如此。
韩拓每日一封信,讲述得也都是战事进展良好,读来无甚需要担心。
刚被强行送回来时的委屈难过,也在时光流逝中渐渐淡去。
顾枫踏进次间时,看到的便是顾婵斜倚引枕,手上举着件男式寝衣不住打量,小脸泛着红晕,神情娇憨又喜乐。
他在门口驻足,几乎想要立刻逃走,以免因为自己到来而打破她宁静的生活。
可是,碧苓眼尖,已叫出声来,“三爷回来了。”
顾婵闻声回头,笑着招呼道:“潼林,你回来了?可是王爷派你回来办事?”
“嗯,”顾枫点头称是,抬脚迈进屋内。
“那你事情办好了吗?”顾婵问道,然而这不是她最关心的,“你从前线上回来,可不可以告诉我战况如何?依你看,还有多久战事才能结束?王爷每次信上都说很顺利,那为什么还这么久……”
顾枫打断她,“璨璨,战事结束了。”
“结束了?”顾婵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喃喃重复着他的话,忽而满脸喜色道,“那王爷呢?他是不是也回来了?”
“姐夫……”顾枫偏开头,不敢与顾婵对视,“不回来了。”
“为什么?什么是不回来了?”顾婵不解道。
“一个月前,有瓦剌的奸细混入营地,”顾枫咬牙硬生生地说道,“当时,姐夫受了重伤,后来……萧神医也没办法……”
顾婵怔楞地看着他半晌,突然道:“你骗人!你们两个合起来捉弄我的对不对?”
她站起身来,“王爷就在外面躲着呢,我知道,等我信了,哭了,你们就该笑我傻了。”
一壁说一壁走出去。
外间没有人,跨出门槛,院子里也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顾婵呆呆地站在门前,怯声道:“王爷,你出来,你现在出来我会原谅你的。”
没有人应她。
顾枫跟出来抓住她手臂,“璨璨……”
顾婵猛地大力甩开他,跑到庭院中间,跺脚大喊,“你现在不出来,我以后再也不理你……”
“璨璨,我没有骗你。”
顾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说一个月前,可是我每天都收到他的信,一直没间断过。”顾婵分辩道。
“那是他之前写好的,”顾枫一股脑道,“因为怕你知道,特意命李武成封锁了整个王府,所以你才什么风声都没听到。而且,他说你年纪太小,如果从今往后都一个人,他不忍心。故此,要我在战胜班师回朝时,替他向皇上和太后请求,将你从皇家玉牒上除名,这样你不必遵从皇家规矩,还可以再嫁。我是从京师来的,皇上他们已经答应了这个要求,并且立刻执行起来,现在你已经不是靖王妃了。我是来接你,将你送到福建去,送到爹娘身边,就跟没出嫁前一样……”
“我不去!”顾婵尖叫起来,“我是靖王妃,我要留在王府等王爷回家,我们说好的,他不会骗我的……”
话为说完,眼泪已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
顾枫见状也红了眼眶。
他一直将韩拓奉若神明,从不怀疑他的决定与做法,可这次,却不那么确定。
顾婵抹一把泪,依旧倔强坚持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等王爷回家。”
一壁说,一壁失魂落魄地往屋里去。
碧苓和碧落将姐弟二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这时一人把着一边门框,跟着顾婵一起淌眼泪。
顾枫年轻英俊的面庞上凝着一层阴霾,咬牙咬得两颊肌肉鼓出,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说出不应当说的话。
“碧落,你去拿另一匹松江棉布来,我要继续给王爷做衣服。”顾婵进门时幽幽吩咐。
顾枫闻言,突然狠下心来,快步跟上去,提起手刀在顾婵后颈一击。
“啊——”
在碧苓与碧落齐声惊叫中,毫无防备地顾婵软绵绵地倒在顾枫怀里。
“去给王妃收拾东西,只带几套路上换洗衣服就行,其余不要。一刻钟以后就启程,快去。”顾枫厉声吩咐道。
惊魂未定的两女连忙进了内室,火急火燎地拣出几套衣服,胡乱裹成包裹,便跟着顾枫上了一早准备好的马车。
顾婵醒来以后,便变了个样子。
她不说不笑,不哭不闹,只裹着狐裘,一动不动地躺在车里,一双大眼空洞无神,看得人心里难受不已。
这不是最糟的。
她还不吃不喝。
碧落喂水喂饭,顾婵紧咬牙关就是不肯张口。
“姑娘,你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不行的。”
碧落碧苓一起哭着求她,顾婵却毫无反应。
僵持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夜宿驿馆时,顾枫捏着顾婵下巴,强行掰开她嘴,灌了一碗瘦肉粥进去。
东西灌下去,碧苓碧落一个打水一个拧毛巾,忙着给顾婵擦脸擦身。
顾枫转身出了房间,一直走出他们住的院子,拔出佩剑对着一棵大树一通胡砍乱劈。
之后每日皆是如此。
幸好马车走得快,不几日已进入江苏地界。
“三爷,要进京师吗?或者回侯府让老太太劝劝姑娘……”碧落偷着询问。
“不去,我们直接去福建。”顾枫拒绝道,转而向车夫吩咐,“再走得快些。”
傍晚住进驿馆,正赶上有人在向驿丞问路。
“……沿门前大路一直走,则是南下,若遇第一个岔口拐出,半个时辰便可达京师,千万别走错了。”
顾婵由顾枫背着往里走,与驿丞擦身而过时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攀在顾枫肩头的小手突然握了一握,然而身体太虚,动作太轻,顾枫丝毫没有发觉。
“我想吃东西,”进了房,顾婵突然开口说出一路上的第一句话,“想吃珍珠圆子和糖醋排骨。”
众人喜出望外,碧苓碧落两个抢着跑去厨房去点菜。
两盘菜并一碗米饭被吃得干干净净。
顾枫坐在对面,暗自松一口气。
“没饱,还想吃松子桂花糖,”顾婵放下碗,又说道,“要碧落亲手做的,别人的不吃。”
“我这就去做。”
主子终于想通了,别说松子桂花糖,就是要月亮她也肯搭梯子去摘。
碧苓同碧落一样想法,与她一起去厨房帮手。
这种糖做起来颇有些费事,顾枫与顾婵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等了两刻钟也没见人回来。
顾婵渐渐地开始眼皮打架,伸手掩嘴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好困,想睡觉了。”
“那你先睡,那糖明天再吃也一样。”顾枫劝道。
顾婵出奇地听话,乖乖应了。
“她们两个不在,我来给你守门,你有事便叫我。”
顾枫说着,起身往房间外面走去,虽是亲姐弟,也要避嫌的。
然而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细碎的脚步声,他尚不及驻足回头,已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向前扑倒,就此人事不知。
“潼林……”
顾婵丢开手中瓷枕,战战兢兢地蹲在顾枫身旁,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翻过来面孔向上。
她抖着手去探他鼻息,感觉到气息稳定如常,捂着胸口大大的吁出一口气。
然后,跑到床前扯出冬被,盖在顾枫身上,便推门而出。
此时天不过刚刚擦黑,驿馆里还十分热闹,顾婵逢人便问,一路摸到马厩,寻到顾枫的那匹马,解开拴马绳,爬上马背,策马上了官道,按照驿丞所讲的,往京师方向奔去。




千娇百宠 92|91.8
顾婵踏着暮鼓进了京师,城门在她身后徐徐关闭。
宫规严谨,若无召唤,酉时起便不能再递牌子进皇城。
注定得耽误一夜。
她寻思着落脚的地方,信马由缰,不知不觉来到永昭侯府门前。
高墙巍峨,朱门紧闭,是顾婵自己看熟看惯的,她犹豫着不知当进不当进。
思前想后,纠纠结结地翻下马来,到底几日不曾好好用饭,身子虚,又骑了一路马,双脚发软,落地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
大门“一声”打开。
穿青蓝直缀的男子步出,正正巧看到顾婵半跪半坐在那里,一身素服,神情茫然中带着凄楚,好一个我见犹怜。
“姑娘,你怎么了?”他上前询问,若不是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只怕是要直接将人搀扶起身。
这人是谁?
为何从她家中出来?
念头在脑中闪过,还没来的及问出声,便听得门内一声喊“大姑爷”。
跟着是个梳双髻的丫鬟跑了出来,顾婵认得是二婶母薛氏身边的翠儿。
翠儿手上提着一个剔红食盒,直愣愣往男子手里塞着,“二太太请姑爷将这汤带回去给大姑娘补身。”
说完了,才看到地上的顾婵,惊讶道:“二姑娘,啊,王妃,不,二姑娘……”靖王请求将顾婵从皇家玉牒上除名的事情,整个京师可说是无人不知,翠儿一时间竟拿不准究竟该如何称呼顾婵才对,反反复复叫了几遍人,才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翠儿嘴上如此一番折腾,倒叫顾婵明白过来,这家至少现在还回不得。
她抓着马鞍借力爬起,晃晃悠悠地踩着脚蹬上马后,一鞭挥下,马儿便嗒嗒嗒地跑开了去。
“二姑娘……”翠儿看着顾婵远去的背影,闹不明白怎么好好地到了家门口,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呢?
她一头雾水地送走了自家姑爷,回到顾景言夫妇两个住的跨院里,絮絮叨叨地将在门口撞见顾婵的事情跟薛氏学了一遍。
“你看真切了?就她一个人?身边没旁的人跟着?”薛氏正对镜描晚妆,听翠儿说完,手中螺黛一偏,细长舒扬的远山眉一扬就扬到了发际去。
“奴婢看真切了,二姑娘一个人骑马来的,”翠儿是楚王围城那年才到薛氏身边伺候的,前后不过两年,又因两位姑娘先后出嫁,少了冲突比较,不似老人儿那般了解薛氏的心结,一个不慎便问了不该问的,“二夫人,二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我是不是应该去回了老夫人和大夫人,请她们派人出去把二姑娘找回来。”
“回什么回,黑灯瞎火的你肯定认错人了,要真是咱们家二姑娘,她还能过门不入,越叫越走啊。”薛氏不耐烦地骂道,“人家是王妃娘娘,走哪儿去不是一大串子人跟前跟后,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出来,天底下没有这种体统,知道了吗?”
说完想了想,总觉得不大放心,恶声恶气地吓唬道:“事关咱们二姑娘名节,这话就此打住,你若再跟旁的人提一言半语,便是污蔑主家,当心叫大夫人把你发卖到窑子里去。”
“不说不说,奴婢绝不敢再乱说了。”翠儿慌忙摆手道,她家虽然穷,但总归是清白人,宁死也不要去青楼那种糟践人的地方。
薛氏满意道:“这就对了,过来,帮我把眉洗了去。”
翠儿扯下脸盆架上的丝绵布巾,沾过水,包在食指上,熟练地替薛氏洗去螺黛痕迹。
薛氏仰头闭眼,嘴角噙着一抹笑。
做王妃好风光么,人家王爷死前都不忘把她从皇家玉牒除名,摆明是下堂弃妇,说起上来当真没脸。
人都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她闺女有了身孕,姑爷在翰林院待了一年便调入大理寺任右寺丞,官职五品,二十岁出头已与她爹平级,将来自是前途无量。
哦,做官再大也大不过王爷?
人都死了,再大有什么用?
薛氏越想越是得意,至于那个顾婵么,又不是自己身上掉的肉,横着竖着八竿子也够着也不干自己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
顾婵在客栈里将就了一夜,翌日一大早便递上牌子进宫。
宁太后听她把来意一说,便反对道:“璨璨,姨母懂你的心意。你们少年夫妻,刚成亲还不出两年便……你伤心难过是人之常情,一时割舍不断也正常。但你如今还不满十七岁,往后还有几十年日子好过,靖王这也是为了你好。”
“姨母……”顾婵见宁太后与顾枫一个腔调,着急得不行,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只能撒娇哀求,“求求你,求求你了……”
宁太后对顾婵还是有几分真情,当初听得顾枫转述韩拓请求,虽然纳罕,却暗地里松口气,这是她唯一一个妹妹的宝贝女儿,她也不会当真希望顾婵半生孤寡。
从前忙着对付靖王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两相权衡,便分出轻重。
顾婵家世好,容貌好,再有自己撑把腰,改嫁也能嫁去好人家。
至于玉牒什么的,便是后话了。
没想到,那靖王死前闹了这么一出,把最麻烦的事情替她找了台阶,宁太后立刻就步下梯。
更没想到的是,顾婵竟然如此执拗。
“好孩子,来,到姨母身边来,”宁太后招顾婵到自己榻上坐了,把她半搂在怀里,安抚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就照着大家商量的,先去福建……”
她见顾婵蹙眉不悦,立刻改口,“不管是去福建,还是留在京师,都看你的意思,只是别一个人留在幽州。你看,福建有你爹娘哥嫂,京师有你祖父祖母,至少有人陪着你说话解闷,咱们就当散心,等过一阵,事情淡下来,再做决定,好不好?”
“姨母的意思是会帮我?”顾婵倒也不大好糊弄,追问不休。
“嗯,”宁太后含糊道,“但是要过一阵子,夫死妻守孝,一年才能除服,到底做什么打算,一年后咱们再说。”
统共成亲没两年的人,又聚少离多,能有多深厚的感情?
时光流转,一年后只怕不用人催逼,顾婵自己也会受不住,另有想法。
得了宁太后的保证,顾婵总算安下心来,陪着姨母叙话一阵,用过午膳便告退出宫。
顾婵走后,宁皇后进了小佛堂,点燃一炷香,对着袅袅青烟,喃喃自语道:“陛下,若当年你我情浓时,遭遇生离死别,是不是也就不会变作今日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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