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许姑娘
阎王手里的笔一掉。
牛头马面捧着的生死簿砸了一地。
在门口晃悠的小鬼们更是直接炸了锅。
“我就说上生星君那小身板,满足不了崔大人。”
“也是呢,咱们崔判官可是徒手杀死八岐大蛇的人,那胃口,肯定大。”
“那原来得她欢心的那个男人,岂不是相当厉害?”
“难怪我听说,崔判官刚来的时候一直在找他,恐怕是那滋味太好,尝不够哇。”
……
刚到阳间的崔钰,在屋顶一落脚,就莫名奇妙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几乎是同时,她脚底下的屋子里走出一个人,也开始打起喷嚏。
崔钰低头一看。
青天大老爷。
宽肩窄腰大长腿,居然就是徐清明。
还没等她脑子想好接下来怎么办,身体已经退后几步,蹿进了远处的树林里。
崔钰在地府里不好用紫微大帝的小铃铛站起来,早就心痒难耐,一来阳间就把轮椅扔了一边。这会儿她连路都走不好,就想玩飞的?自然是生生撞到大树上,脑袋起了好大一个包。
你跑什么呢?崔钰懊恼地摸着肿包自责:徐清明他是喝过孟婆汤的,他已经不记得你了。现在的他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你也不是他的小跟班,有什么害怕的?没事,别怕,搞断腿就好,搞断腿就好……
她一边吸着气自我安慰,一边想好了办法,变出两锭金灿灿的元宝,往城隍庙走。
姜小白曾经说过,现在城东的城隍庙里有一帮流民,只要给钱,哪怕杀人放火,他们都会做。崔钰想着,雇个人去把徐清明的腿打断不就完了,既不用她出手,还能圆满完成紫微大帝的任务,再没有比这好的法子了。
于是,隔天的傍晚,崔钰趴在墙头,盯着流民手里的铁棍,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世的徐清明虽是个丞相,但也就是个文弱书生,身形纤瘦,脸色发白,那流民壮得像头野熊,可别腿没打断就把人给弄死了。
……
这地方是崔钰挑的。是条窄巷。本来就偏僻,又临近入夜,四周静悄悄的,连麻雀的叽叫都不曾有,是以徐清明的脚步声格外鲜明。
就要来了。
崔钰咽下一口口水。
流民也听见了动静,等徐清明走近,那壮汉猛地冲出来,高举着那根铁棍,撸起袖子的胳膊上暴起青筋。他大喊着“狗官,偿命”,就要把铁棍往徐清明脑袋上砸。
什么情况?!
崔钰差点惊得掉下墙。
不是说好一锭金子一条腿,不伤性命不打脸?怎么对着脑袋下去啦!
眼见那铁棍带着风声,就要把徐清明砸个脑袋开花,崔钰顾不得其他,伸手掐了个诀,就要打向那个壮汉,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壮汉就被定住了。这时那铁棍离徐清明,不过两指远。
徐清明从头到尾都没变过神色。他连看都不看壮汉一眼,伸出一个指头把铁棍拨开,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开始仔仔细细擦拭那根手指。
崔钰顿感不妙。
她软着腿抖着胳膊往后爬,可刚动一下,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拎住衣领,提到半空。一个干巴巴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神君,此人刚才想用法术暗算您,已被我擒获,该如何处置,请您吩咐。”
我呸。
我用法术是想救他好吗?你怎么能好坏不分、颠倒黑白!
不过崔钰没胆骂出来,因为她看见徐清明望向她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光,脸上还浮现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大地,她是我的旧识,没胆子暗算我。”他慵懒地站着,笑更浓了,仿佛春日扑面暖风,如果不是崔钰太了解他,也会看不到他眼底的深意。
那双载满温柔多情的眼睛里分明写道:等回来,再跟你算账。
崔钰倒也忘了那些自我安慰的话,全然回到当年她在他手下当牛做马的日子,见他笑,她的心就开始抖。心抖完,手又开始抖,手抖着,脚也开始抖,很快就在大地战神手里浑身发颤。
大地战神听了徐清明的话,抓住崔钰的手一松,下一步就出现在地面,抗起了碍眼的壮汉。
崔钰腿还在发抖,落到砖瓦上时没站稳,脚底一滑,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那疼像一道闪电窜进脊骨,一直冲到崔钰的天灵盖,把她的眼泪都逼了出来。
徐清明就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她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等她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徐清明还嫌弃地倒退一步,眉毛都拧在一起。
崔钰见状更是悲从中来,甩开脸面,哇哇大哭,那动静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吵得徐清明又好气又好笑。
他蹲下来,隔着手帕抬住崔钰的下巴,见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头发还散了大半乱垂着,忍俊不禁道:“当年不准我去百花楼睡花姐儿,你就是这个架势,过了五百年,竟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崔钰哭得说不出话,抽了下鼻子,一滴米粒大的泪珠掉下去,看着委屈得不得了。
徐清明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儿,笑意不收却皱起眉,甩开手帕,两指捏住崔钰的腮帮子,迫使她仰面看她。这下崔钰的鼻涕眼泪全流不出来,脸颊还被他按得生疼。
“有什么想说的?”见她安静,徐清明捡起帕子给她擦脸,动作看着讲究优雅,但真蹭到脸上,那火辣辣的滋味也就崔钰能知道。
崔钰瘪嘴,细声细气地叫唤:“疼……”
徐清明松开指头,满意地打量着她脸上被他按出的红印,大度地抚摸了下她鸡窝般的脑袋,和气地笑:“我知道你疼,我想个法子,带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崔钰觉得很不安心,但她现在扭一下腰,头皮都发麻,只好乖巧地点头,还殷切崇拜地看向徐清明。
徐清明心情很好,又摸了摸崔钰的头发,连缠在他指间的青丝,都解得很有耐心,解下来,还特意攥在手心里,彷佛舍不得丢掉的珍宝。
崔钰快被感动了。
接着她就被绳子给捆住了。
绳子是扛着壮汉的大地战神抛过来的。他抛绳子,是因为徐清明向他做了个手势。
崔钰那难得的感动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
那绳子黑不溜秋不起眼,却很结实,把崔钰捆得跟粽子一样,严严实实的,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崔钰不乐意。她含泪问徐清明:“这是做什么?”
徐清明不紧不慢地起身,手往后一伸,崔钰那油光发亮的头发,就被大地战神接了过去。
只见他拿着那根头发无声念了几句,发根就出现了火苗,随着火苗上蹿,及腰长的青丝被慢慢燃尽,崔钰眼前的世界也在不断变大。
变大。两人高的房屋眨眼成了雄伟城墙。
变大。比她高三个脑袋的徐清明已经头顶青天。
越来越大。石缝里冒出来的小绿芽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等那根头发全化成灰飘走,崔钰已经变成拇指大的小人,战战兢兢地抱住一颗石子,生怕徐清明走过来时脚底带的风,把她吹回阴曹地府。
判官说 第4章 叶子舟上的拇指姑娘
徐清明见崔钰的神情惊慌又害怕,躲在石子后头的小脑袋一个劲儿地抖,他再硬的心也软了。蹲在地上,伸出左手,指尖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他柔声说:“上来,我带你回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崔钰被她现在是拇指姑娘的事实吓到了,瞪大杏圆的眼睛,又往石子后面躲了躲,一脸警惕。
“回家养伤呀,小钰儿,你不是刚点头答应了吗?”徐清明笑得面若桃花,声音也轻低,像是怕把她吹跑了一样。
小钰儿。
崔钰楞了一下。心里的悸动仿佛寺院铜钟的余音,久久不能停息,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里面砰砰砰的,是沉默了五百年的心动。她有五百年没听人这么叫她了,也只有徐清明会这么叫她。
她活着的时候,是个没名没姓的小乞丐,徐清明去钓鱼的路上把她捡着,结果那天钓到的鱼满盆满钵。
崔钰还记得,在回去的路上,那个宛若神祗的白衣少年意气风发,驾着高头大马,朝她翩然一笑。
“你既然这么讨鱼喜欢,不如就叫小鱼饵。”
这确实不算个人名,可她看都看呆了,哪儿有什么不愿意。还是后来,府里崔管事登名簿的时候,觉得这名儿不登大雅之堂,特意去求徐清明给个大名。
徐清明刚得了两个天仙儿般的侍女,一个帮他捶腿,一个喂他吃梨,正乐不思蜀,早把那个灰头土脸的小鱼饵忘了。听崔管事一说,就随口应:“那就随你姓,取个谐音叫钰儿罢。”
……
不能被诱惑~崔钰拧了一把自己的脸。
小钰儿怎么了?徐清明成日在百花楼里厮混,嘴甜到叫谁都是心肝儿宝贝儿,尤其舌头卷起来发的那声,勾人得紧,那些见惯了男人的窑姐儿都受不住软了身子,这里头哪儿有点真心?
她鼓起勇气,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徐清明,他笑得放肆,伸向崔钰的手指勾了勾。崔钰只好再偏开目光。对上他那对谁都像带着爱意的眼睛,她又该被他吃干抹净了。
徐清明变得耐性极好,就这么静静等了一会儿。突然他眉头一挑,恍然道:“我倒忘了小钰儿在疼,疼得走不动了。”说罢就用指头小心地把崔钰夹住,搁到手心里。又罩上另一只手,把崔钰周围捂严实,这才慢慢起身。
崔钰被徐清明笼在手心里,随着他慢慢起身,崔钰觉得头昏眼花,那种被迫离地千丈的无力感灌满全身,四周又有没有可以附着的东西,只能不断地东撞西撞,晃来晃去。
“徐清明!停下!停下!”
崔钰犯恶心,忍不住大叫。
徐清明听话地不动了,拿走盖在上面的手,手心里的崔钰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徐清明……”崔钰大口喘着新鲜气,好容易把胃里的翻腾压下去,眼角带上泪光地求他:“你把我变回去吧~”
徐清明嘴角还是挂着笑,好似苦恼地摇头:“我要把你变回去,你立马就溜走了,我还没弄清楚你跑来这儿的原因呢,再说,”他深情满满凝视崔钰,“小钰儿,你就不想再多跟我待一会儿吗?这些年,我可是很想你啊~”
崔钰硬挤出的泪,这会儿是真要掉出来了。她连忙摇头摆手:“我不溜,绝对不会溜!”
“当年你还跟我跟说,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呢,”徐清明面上挂笑,眼底却积起暴风雷雨,“床都还没下,就给了我一刀。你说,这样没心的女人,她说的话,我是信,还是不信?”
崔钰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用牙齿咬着嘴唇上的皮,不再作声。只在徐清明不注意的时候,无声地抹了一下脸,凉凉的,全是泪。
心里的难受还没缓过去,崔钰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她养性子时一直呆在徐清明身边,耳濡目染,也学着没心没肺惯了,立马蹭干泪,厚脸皮去戳徐清明的手心。
她人小没力气,但被柔嫩的手指不断蹭着,徐清明还是觉着酥~痒。他掂了掂手心里没轻重的崔钰,见她吓得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小脑袋埋进两腿间,才含着笑,把处理好壮汉的大地战神唤近,吩咐了几句。
大地战神很快弄来了大张的梧桐叶,又施了法术,不知从哪儿招来了两条小蛇,在叶子下面驾舟。
等徐清明把崔钰放进叶子舟后,她兴奋地想要打滚。
听说九重天上有雷车,可遨游天庭,拉车的是应龙和青虬两条神龙,只有那些与天齐寿的神仙祖宗才有资格坐坐。如今这个叶子舟虽只取了个意思,但她还是很满足。
“这么喜欢?我的勾陈天宫里有辆雷车,只是常年没人打理,有些破旧了,你要是喜欢,等我这趟回去,带着应龙青虬一起送你?”
叶子舟载着崔钰飞到徐清明跟前,徘徊在他左肩膀附近,他一扭头,吹出的气全扑在崔钰身上,很有些故意。
崔钰扶额,她怎么给忘了,眼前的这位还真是个与天齐寿的神仙祖宗。别说什么雷车他瞧不上眼,就是她呆的地府,他若是想收进囊中,只怕也是轻而易举。
她连忙说:“不用了,我在地府的院子小,放不开雷车那样的大件儿。而且我官职那么低,根本使唤不动两大神龙。”
徐清明看她一眼,没说话。
崔钰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这是在怪自己驳了他的意。
甭管人还是鬼,都有股子贱性。徐清明逗弄崔钰,她百般不愿理他,可他猛地不肯说话,她那心里又惴惴不安,硬觉得缺了点什么。
崔钰趴在叶子舟上慢悠悠往前荡,腰痛很快就消失了。她闲得无聊,一会儿拽拽徐清明的头发,一会儿撞撞徐清明的下巴,玩得不亦乐乎。
徐清明也歪着头,任她下手,只不过在她刚拉住头发时,用力抬头,把崔钰再次吊到了半空。
崔钰本来就小的可怜,双脚一离开叶子舟,整个人都随着那根头发荡悠起来,吓得她连声喊徐清明。
徐清明当作没听见,大步往前走。
正巧一阵不算小的微风刮过,路上行人都未在意,却差点要了崔钰的命。她跟拽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抓住那根头发,带着哭腔喊:“我想要那个雷车……求求你送给我……”直到把嗓子喊到发哑,徐清明才用把她送回叶子舟。
她坐好后还是心有余悸,握着那根头发发起呆,两条小蛇突然滑得大了,崔钰竟愣是把徐清明的头发揪了下来。
徐清明看着那根断发就眯起了眼。
崔钰连忙三两下把头发卷起来,无比正经地缠在她的小手腕上,还用袖子盖起来。做完后一脸邀功地对着徐清明傻笑。
“这么宝贝我的东西?”徐清明也笑,笑得比崔钰还开心:“那辆雷车,你既然想要,我给你就是。不过你脸皮那么薄,想来也不愿白受,作为交换,把你到这儿来的缘故说说。”
崔钰真想把脸皮拉起来给徐清明瞧瞧,真是一点都不薄啊。不过徐清明发话了,不薄也得薄。
她饶有介事地说:“我是来阳间收魂的。你可能也知道,现在这儿,出了一个大~奸臣,害死好多忠良,还有好老百姓。为这事儿,我们地府忙翻了天,光靠黑白无常根本管不过来,所以我就来帮忙。”说“大”的时候还随手画了个圈。
“这么说,那个大~奸臣,”徐清明学着崔钰的口气,慢吞吞地说,“还真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崔钰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脸上的表情还特认真。
徐清明又笑了,还笑出了声。那声音传到崔钰耳朵里,简直无法形容,让她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硬着头皮和徐清明对视,咽下口水还发出响亮的咕咚声。
“小钰儿,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我是真舍不得放你走了。不如你就这个样子,按你答应我的,生生世世陪着我?”徐清明笑意更盛,但崔钰知道,这叫怒极反笑,说明她就要倒霉了。
刚才又是说错了哪句话?!
崔钰觉着古人说的话一点都不准,伴徐清明这样的神君,比伴着老虎差远了!
……
徐清明走到一幢逶迤壮丽的府邸前,停下脚步。门前两个拿着棍棒的小厮连忙行礼,接着推开大门。门很厚重,推开时发出的轰隆声,把崔钰坐的叶子舟都震晃了。
等眼睛里被晃出的金星不见,崔钰仰头去看檐下挂着的牌匾。但是那牌匾对她来太高太巨大,她差点弯断了脖子,都没能看清全貌。
徐清明也不理她,径直往内院走。里面小桥流水、亭台阁楼皆精致玲珑,连随地摆着的小装饰,都是用金子雕出的麒麟瑞兽,一片富丽奢华。
崔钰变得拇指大,那些金子在她眼里,更是变大无数倍。她东瞅瞅、西瞧瞧,眼睛怎么都不够用。
崔钰觉着,她臆想了几百年的夙愿------被金子埋起来睡觉,怕是可以实现了。
正当她被金银珠宝迷得神魂颠倒,徐清明推开推开院门走进去。随着门吱嘎一开,里面胭脂水粉的味儿,猛往崔钰鼻子里灌。她被呛得喷嚏不断,又怕徐清明嫌弃,只好捂住嘴背过身去。
还没等她回头,一群裹着绫罗绸缎的姑娘们,扭腰摆臀地拥过来,围着徐清明叽叽喳喳,配着耳畔腕间银坠玉镯的叮当作响,一时间,小院子里热闹非凡。
崔钰的叶子舟早被挤得老远。她东倒西歪一阵子,干脆四肢着地趴在叶子上。
她盯着只露出脑袋的徐清明,脸颊气鼓鼓的,手指用力划过梧桐叶面,然后,被溅出的绿汁水糊住了眼。
……
就在她觉得今天已经很倒霉,不可能再倒霉的时候,崔钰抹着红通通的眼睛,模糊看见某一只莺燕娇笑着,胡乱敲徐清明的胳膊。嘴里还说:“相爷偏心,只给青鸟姐姐画小像,人家可不依~”
话音未落,那莺燕就从宽袖里抽出一把小刀,对准徐清明心口刺去。
判官说 第5章 用来做画的拇指姑娘
就在那刀尖要扎进徐清明胸膛的前一瞬,一只箭精准地越过人群,射穿刺客太阳穴,直直钉在小院的石砌围墙上。入石三分,箭翎微颤。
而被射杀的刺客脸上带着媚笑,全身一僵,两额喷血,轰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太快,直到刺客倒下,围住徐清明的人群才发出尖叫,四下逃窜。你推我一把,我踩你一脚,倒比方才还要热闹。
徐清明看着被血溅脏的衣襟,无奈之情溢于言表。他头也不回地朝射箭的大地战神招手,把他叫过来处理尸体,接着张望几下,看到崔钰,大步向她走去。
崔钰还愣在叶子舟上。
除了对徐清明遇刺感到后怕,她更为自己的命途多舛感到悲伤。因为她刚领悟到了一件事实:搞不好,她义正言辞骂过的大奸臣,就是正做着丞相的徐清明,不然哪儿有那么多人想要他去死嘤嘤嘤。
还没悲伤完,崔钰就看见徐清明向她走来,浑身一哆嗦,脸上立马浮现出讨好的笑,端坐好,满眼崇拜地看他。
徐清明靠近,低头一抖袖子,就要把崔钰连着叶子往里收。
想到袖子里空荡荡的,暗无天日,崔钰连忙抓住他的袖子边,带着求饶的甜甜喊:“相爷~”
那动静把她自己都腻着了。
徐清明手一顿,叶子舟正好撞在他的手背上,崔钰猛地一晃,一脑袋栽在叶子面上。
“这会儿就不是大奸臣,害忠良和好老百姓的了?”徐清明噙着笑,挑眉问她。
果然还记着仇呢!
崔钰也顾不得脑门疼,连滚带爬坐正,仰起脸,学着姜小白讲话本子里姑娘哄人开心的法子,转着调子说:“相爷,是您听错了~人家说的不是奸臣,是贤臣,你是天底下最大的贤臣~您最任人唯贤,最体恤百姓了,所以就别把我收到袖子里了~”
崔钰说完就盯着徐清明看,但很久都没回应。她琢磨着,姜小白好像还说这时候该甩手帕?但她又不是徐清明会随身带手帕,这下该怎么办呢?
徐清明着实被噎住了,用一副被沾满烂泥的母猪拱进怀里的复杂神色,看着崔钰。
“看来你这五百年,过得十分精彩?”徐清明缓了缓,才对着崔钰又掀起嘴角,笑得和蔼可亲,“没少用这招数勾引男人吧,真不愧是从小被我调~教出来的。”
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阎王爷诚不欺我!
阎王说这话,正赶上崔钰和姜小白因看话本子旷工,崔钰以为他那是为没收话本子找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
她瞬间把脸上谄媚的表情收起来,一板一眼,正襟危坐。
徐清明轻瞥了她一眼,轻车熟路穿过院子,倒也没再把她收进袖子里。
……
往里走,景色又变了几番,茂林修竹,千岩竞秀,石阶青苔。刚才那些面梁雕栋的景儿都成了镜中拈花。
徐清明走近小竹楼,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一个静雅温娴的青衣女子抱着只白猫,向他福了福。
崔钰顿时坐得笔直,浑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向外冒火:我说怎么把那些花蝴蝶都遣开了,原来给他红~袖添香的在这儿等着呢!
“青鸟这是……在等我给你画完小像?”徐清明徐徐调笑,带着说不出来的柔情。
“相爷说笑了,这猫儿新来的认生,我一时不察,竟叫它钻进您的书房来,好在没碰到东西。还望相爷恕罪。”
美人儿笑起来也美,摸了摸怀里的猫,娉娉婷婷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画。别说徐清明对除了崔钰以外的女子都偏爱些,就算是不懂情~事的孩童见了,也不会忍心责难她。
崔钰捏捏肚子上五百年吃出来的肉,愤愤不平地扭过脸,不肯再看他们。
徐清明兴致正好,随手把崔钰拍到身后,朗朗笑:“你抱着猫倒也入画,今儿我就把你那美人图画完。”说完便走进竹楼。
天已经半黑了,青鸟先为徐清明点了烛台,又磨了墨,铺好纸,举动间皆有说不出来的闺秀气。随后,她抱着白猫,半倚在藤椅里,眉眼含笑,有若佛祖拈花。
青鸟忙的那会儿,徐清明正抱着臂,懒散地靠在墙边,伸出一根指头,推着崔钰的叶子舟玩。
推一下,叶子滑出一点,崔钰前仰后张,拉回来,叶子回到原处,崔钰一个踉跄。推一下,拉回来,再推一下,再拉回来,徐清明玩得乐此不疲,崔钰被折腾的脸都绿了。
徐清明见好就收,把崔钰从叶子舟上拿下来,放进手心,走到案前开始为青鸟画小像。
崔钰趁徐清明还站着,看了一眼那画了一半的小像的全貌,好看的让她想往纸上吐口水。但算起来,笔尖的一滴墨都能把她全身打湿透,她就是吐到口干舌燥,也沾不脏小像的一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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