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重生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某茶
朱沅坐上轿子时,才算是松了口气,解下了面具,靠着轿壁,微微露出了倦容。
她闭着双眼,几乎都有些昏沉了,却听到前头有人声耳熟。
朱沅挑开轿帘去看,就见街边书局旁,一名老者吹胡子瞪眼,十分愤怒的斥道:“你这小哥,怎的这般强人所难?”
缠住这老者的不是旁人,却是萧源,他虽然未着全甲,但胸背位置却有部份银色甲片,腰间又悬着长剑,气势是十足的,此刻却是涎着脸伸手拦着那老者:“老人家,借来抄阅一番,又不夺了你的去,何必如此小器。”
那老者更是恼怒了,连对他的一些惧怕都忘了:“不怪小老儿疑惑,你一介武夫,字尚未识全,借去何用?白糟践了小老儿的书!且既是孤本,自然弥足珍贵,岂可轻易外借!”
萧源也不着恼:“又不白借你的,我请个书生到你家中,当场誊抄,抄一本给你一两银子。你白放着也是积灰,让人抄抄,既帮你掸了灰,又有银两可得,一举两得的事,为何不肯?”
老者大嚷了一声:“如此珍籍,岂可儿戏!”
旁边一些读书人亦是愤然:“有辱斯文!”
朱沅也是好笑,这些读书人脾气最臭,看对眼了,孤本相赠。看不对眼,借阅也不成。要真是个好学之人,对方看着指不定就让借着誊抄了,偏萧源一介武人模样,又张口说钱,对方自然益发不肯了。在他们眼中,银钱都是臭的,万万不可与书籍相提并论,穷得掉裤子了,也不肯卖书的。
萧源还待再说,却被人围住理论:“你这小哥,好生无理!”
朱沅想了想,便对着轿夫吩咐一二,这轿夫领命而去,三粗五大的他随手一掀就将围住萧源的一些文弱书生给拨开了,不理众人生气,悄声对着萧源耳语,萧源脸上顿时一亮,就向着这边望了过来。
朱沅放下帘子,不再理会,待轿夫回来,便吩咐回家。
柳氏身边的得用婢女宵红,和朱沅屋中的龙妈妈、含素、雀环几人等在门外,见朱沅下了轿,一时喜出望外。
朱沅也不是每回都回家的,有时宫中事不凑巧,轿夫在宫门外侯了个空,也是有的。
只是朱沅却发现几人神情有些不对:“可有何事发生?”
几人进了大门,也不入二门,就在外院站定,含素低声道:“老太太并大夫人、三夫人、三老爷、三姑娘、四姑娘都一并来了。”
朱沅微微一怔,朱临丛是家中第二子,上有个兄长,下有个弟弟。
原先在老家苏江之时,柳氏因养着一家上下,在朱老夫人面前还是很有话语权的。
可是朱沅的大伯娘和三婶娘都是嘴甜好事之人,哄住朱老夫人,也没少给柳氏添堵。
原本以为来了燕京,就少了这些烦心事呢,早该料到她们也有撺掇着朱老夫人上燕京时候。
朱沅上头有堂兄,但在孙女里头,她还是排行第一的,朱泖排第二,下头的三姑娘朱汐今年十二,四姑娘朱沄十岁,都是三房所出。
朱家这院子不大,这些人来了,也不至于久住,好生款待送走,这个算盘柳氏是算得清的,怎么这几个婢女面上神情都不大对呢。
朱沅看了含素一眼,含素又低声道:“赵姨娘有了……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呢……”
朱沅不由愣了一会子,站在外头想了一阵,这才举足往里去。
过了二门,沿着抄手游廊走近上房,就听见三婶娘孙氏正是笑着道:“二嫂,不是我说你!你们一家在燕京享福,餐鱼餐肉的,却不知我们在苏江过得辛苦。按说二哥当了官老爷,使不尽的银子了,苏江那些小田租也不该放在眼中了。偏二嫂宁愿便宜了娘家人,也不愿孝敬给娘!”
朱家老大和老三,彼时又不会读书,能干也有限度,能娶着多好的媳妇?
还是柳氏入门后才上下用起了仆人,也抬着叫了声大夫人、三夫人。不用干活了,人也就飘起来了,成日嘴刁生事。
朱老夫人也是不满,其实柳氏是有按时按节让人送上米粮布匹之物。可是大儿媳和三儿媳就想贪便宜,自个跑到柳氏的地头、铺子上去收租,谁知柳氏走前早委托了娘家人收理,且这些管事的原本就是从柳家带来的,根底还在柳家呢,自然是听柳家人话事,压根不理这两妯娌。
这两人就在朱老夫人面前一阵挑拨,朱老夫人也是觉着你柳氏既嫁入了朱家,这些财物自然是朱家的,为何倒叫柳家人插手了?
柳氏早就被气得练出来了,再说这两妯娌不关痛痒的,还能有朱临丛气人不成?
只是朱老夫人还需安抚,于是也不动气,爽利的道:“娘,我父亲行商,时有派人往燕京来的,我让他使人收好租子,也是按季再拿来给我。他们做这个是惯熟的,一看便知多少,不至于让佃户、管事瞒了去,就不劳大嫂、弟妹费心了。再说了,老爷在燕京,也是处处要打点……”
话没说完,朱家大夫人何氏就啧了一声:“看看看,二弟妹说的是什么话?二弟如今可是官身,多少上赶着送银子?还能使着你那三瓜两枣不成?怕是出门都不消花钱的。”在她印象里,官老爷上酒楼用饭,一定是有免单待遇的。
柳氏估计也是给她说愣了,半晌没出声。
朱沅就站在外头静静的听着,仆妇们见着也都不敢出声:这位大姑娘原先就是积威甚重,如今更了不得,据说是很受宫中娘娘看重,常常有赏赐送到家中来,连老爷对着大姑娘都要好生说话的。如今大姑娘站什么地方,听什么人说话,她们一干仆妇全都只能做个睁眼瞎。
里头大夫人何氏自以为说中,便对着朱老夫人道:“娘,说到底还是您的功劳,含辛茹苦,拉扯大二弟,养着他中举做官……二弟妹倒是好福气啊……”这话里话外,不外乎是说她一介商家女能嫁个官老爷,洪福齐天啦!
朱老太太深以为然,她想起年景最难的时候,请不起人帮工,她还曾亲自撸起裤管下过地,从水田里一出来,吸了半条腿的蚂蝗,一时也是叹了口气,觉得二儿子有今日,自己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柳氏真是憋到要翻白眼了。
朱沅也不想在外头再听下去了,抬了抬下巴尖,让宵红打起了帘子,自己缓步走了进去,笑着唤了一声:“祖母来啦!”
走至屋中,就见朱老太太坐了上座,大夫人何氏和三夫人孙氏一左一右陪坐着,柳氏反倒是被三堂问审一般站在下头。
朱沅福了福身,又叫了声:“大伯娘,三婶娘!”
要说柳氏当时只养了两个女儿,朱老太太是极不高兴的,好在老大家和老三家都有了儿子,反倒朱沅是她头一个孙女,少不得从小对朱沅也是喜爱一些。此时朱老太太见朱沅进来,高兴的就站了起来,上前拉住朱沅的手:“哎呀,大囡囡!”
只说朱沅脚步轻移的走入屋中,微微一福,这一套动作做出来,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一举一动赏心悦目,又透着些拒人千里的疏离。
就是大夫人何氏和三夫人孙氏都看愣了,只觉着这和她们印象中那个在田间疯跑,拿起算盘一副市侩样的乡下丫头竟不是同一个人。
朱沅扶着朱老太太坐下:“祖母身子瞧着健朗,孙女就安心了。”
同朱老太太亲热了几句,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何氏、孙氏一眼。
何氏和孙氏竟被她看得有点发怵,这位小姑奶奶据说也是个官。
朱沅半真半假的道:“刚在外头,就像是听着大伯娘和三婶娘在挤兑我母亲呢?”
何氏哈哈一笑:“大姑娘,有这般和长辈说话的么?”
朱沅也不在意,你要和何氏孙氏这样的人讲礼仪规矩,那不是碰到兵的时候非得去当秀才?
“话不说不明,灯不点不亮。有时候不说清楚,白白的误会了去,岂不是伤了彼此情份?”朱沅笑着道:“我父亲一年的俸银才九十两,这还是今上特旨恩俸,禄米四十五斛。燕京这地,最不缺的就是官儿,通宝街上掉块牌匾,砸中三个人,其中就有一个是官老爷。这物以稀为贵,官多了就不稀罕了。如此之多的官老爷,走出去真要是处处不收银钱,燕京的铺子也就早早关门大吉了。非但并无半分便宜,燕京物价还金贵着呢。爹爹这些俸禄,只消每年给师座送一两次礼就是见底了的。”当然还有些冰敬炭敬之类的灰色收入,一则朱临丛从不交给柳氏,二则朱沅也欺何氏孙氏无知,有意不说。
何氏一听,奇道:“大姑娘,我可听人说一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呢。照你这么说,这当官的岂不是清贫至极?”
朱沅点点头:“知县是什么官儿?地方官,父母官。天高皇帝远,下头管着百姓,自然多有人孝敬,不靠这俸禄吃饭。燕京是什么地方?宗亲权贵比比皆是,你还想鱼肉他们不成?且天子脚下,多少言官盯着看呢。真是一举一动都错不得,像我父亲这个品阶七品,过得清贫买不起纸笔的,真是不少呢。真要官再做大些,倒也就好了。可如今,可不就是要熬着?我母亲也是精打细算,将嫁妆铺子都卖了几处,勉强支应着。以期望来日父亲做到一方大员,到那时,大伯母和三婶娘将今日的话再来挤兑我母亲,才算应景。在此之前,还请大伯娘和三婶娘多看到我母亲的难处……唉,方才在外头,听到大伯娘和三婶娘的话,我心都酸痛了,这才忍不住冒犯长辈,出来把话说明白。”
她口齿清楚,说话又利落,一顿夹枪带棒的,说得何氏孙氏二人都有些讪讪的。
朱沅又哼笑一声:“我母亲啊,供养祖母,支扶夫婿上进,那是应当应份的。可是拿着嫁妆银子养着大伯子、小叔子一家,这已经是十分少见了。如今大伯娘和三婶娘还想自个直接跑去收了妯娌的租子,啊呀呀,这可怎么说好呢,拿去唱戏都没这样过份的!”
这一番话,又让何氏孙氏两人觉得先前瞧着的那个气质高贵的大家姑娘不见了,不过还是个牙尖嘴利精明厉害的野丫头!
两人不由得同时望向朱老太太。
虽朱沅没有指责她,但朱老太太也是被说得脸上挂不住,板起了脸清咳了一声:“你这丫头,嘴怎么恁刁钻呢?”
朱沅便倚了过去:“祖母,我母亲嘴笨,大伯娘和三婶娘又是成日在您面前的,您可不能偏了心啊!沅儿是冲撞了长辈,但这话说没说错,祖母您评评理。”
手心是肉,手背是肉,而且媳妇怎么着也没孙女看着讨喜,朱老太太一时便有些吱吱唔唔的。
孙氏忍不住就道:“大姑娘这张嘴,没规没短的,二嫂也要好生管教,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柳氏没了一个朱泖,对朱沅正是爱得跟眼珠子似的,见她为了自己不惜与何氏孙氏顶牛,心里早就酸软得不行,就算要训朱沅,那也是背后的事,此刻怎么会拖她后腿?
柳氏于是便淡淡的道:“将来向宫中沈娘娘求一求,说不定还能指个好人家,不劳嫂子和弟妹费心了。”
这样揭了脸皮相争,在朱家并不少见。
何氏孙氏看柳氏已经板起了脸,毕竟不敢和她再顶真了,哼了两声,别过脸不说了。
因为来了这一大家子人,这院子就已经是有些住不开了,朱老太太被请到上房去住。被封起来的朱泖的屋子也是重开扫尘,请何氏孙氏领着两个女孩儿住了进去。
朱家老三则是安置在了外院。
趁着朱临丛在外院与朱老三饮酒,朱老太太一路劳顿,也是早早的歇了,朱沅才找到机会同柳氏说话。
最要紧的,当然是问赵姨娘的事。
柳氏也是疑惑,悄声道:“想来是她有所察觉,另弄了些吃食,并没服用避子药了……”说到这,柳氏就心虚,这些天总是睡不着,生恐赵氏发现不对,一揭发出来,只怕又是一顿好闹,要命的是老太太这节骨眼上又来了,揉搓她都不带另找由头的。正今日这赵姨娘又让老太太好一顿夸,柳氏当时就跟锯嘴葫芦似的半句话也说不出。
朱沅微微一笑:“娘,您莫慌,想来是我不在家,下头人下药不仔细,失手也是有的。赵姨娘是什么性子?发现不对还不早嚷嚷出来啊?”
柳氏一想赵氏这爱掐尖的性子,也是放心了许多:“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要只多这么一个,也不算什么。现在你这样出息,你爹同我说话都客气许多,沉哥儿的那一份,是谁都夺不走的。再说了,真叫赵氏膝下一无所出没个靠望,也是有些说不过去……”
柳氏这是又有些心软了。
朱沅也不说破,赵氏这一胎,定然是有鬼的。不过柳氏都不用着急,柳氏的嫁妆是谁也夺不走,有朱沅杵着,朱临丛那儿也少不了沉哥儿一份。沣哥儿能分的就不多了,如今再出来一个,贾氏可不就该着急了?有她着急上火的盯着,赵氏有什么不对,怀胎十月呢,迟早得露出马脚来。
因着多了许多人,仆妇们烧水伺候的也是忙个不停,深夜都不曾安静下来。
朱沅想到萧源恐怕是见着这情形,想来又不敢来,不知如何着急呢。
朱沅想到此处,忍不住就是有些好笑:该,还敢到她面前来装模作样。
毒妇重生记 第79章
何氏跟孙氏住了朱泖的屋子,自然也是忍不住要议论起此间的主人来了。
何氏想起来白日里吃的这顿排头,就不由砸嘴:“朱沅这丫头从前就是个厉害的,但却不如现在这般不给人留情面……想来是做了女官,底气也足了。”
孙氏也是哼了一声:“原先二嫂没得儿子,指不定将来还要从我们两房过继一个,如今儿子也有了,老二官也当上了,可不就是翻脸不认人了?我也就算了,大嫂你入门的时候,柳氏可还不知道在那呢,当时家里是什么光景?我听说那时全家勒紧裤腰带,就供着老二一个念书呢。如今这上下嘴唇碰一碰,就变成她柳氏一人供养的了。”
何氏一脸的感动:“也就你知道我了!沅丫头这嘴,真真跟刀子似的,真怨不得将她亲妹子都给逼死了!”
孙氏连忙竖起了耳朵:“当真是她逼死的啊?”
何氏憋着声道:“可不就是?咱们在苏江听得不真,刘妈一来就打听过了,当时泖丫头闹着说沅丫头给老二的妾室下了避子药,最后却闹到自己没脸,沅丫头自然是夹枪带棒的收拾了她一顿,听说回房就自尽了。”
孙氏夸张的张大了嘴:“哎哟……自己的亲妹子……不过这赵姨娘这会子都怀上了,泖丫头也真能混说。”到末了下了个结论:“这一家子都不是好相与的。”
何氏深以为然。
两人八卦了一顿,转而又打量起屋里的布置来了。西厢一共三间相通的屋子,朱泖原先睡的那一间门还掩着,给何氏孙氏扫出来的是另两间。
这两人一看四下里的摆设就花了眼,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架子上的花瓶,完了叹口气:“太大了。”
朱汐和朱沄早就将炕头抽屉里的一包珠子给翻出来了,以前朱泖也是喜欢坐这串珠花,朱汐捻着粒珠子对孙氏道:“娘,这珠子可真大。”
孙氏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横竖放着也是白放着,没得还放黄了,你们俩把这给包起来,带回家去吧。”她一边说,就一边扭头看了看何氏。
何氏笑嘻嘻的走过来:“带回去也好,别忘了到家了给你们五妹妹也送一份去。”
孙氏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
等第二日一家人用了早膳,柳氏禁不住就总盯着朱汐头上去瞧。看了一阵终是忍不住了:“三姑娘过来让二伯娘看看。”
朱汐颇有些扭扭捏捏的,反倒往后退了一步。
孙氏堆着笑推了她一把:“去啊,你二伯娘定是有好东西偏疼你。”
朱汐只好走了过去站到柳氏面前。
柳氏定睛看了看她,伸手自朱汐发顶取下来一只钗。这钗做得极为纤细,钗头是只累丝嵌珠宝金蜘蛛,虽是蜘蛛,却是做得憨态可拘,十分惹人喜爱,眼用了碎红宝石,身子用一大一小两颗紫水晶镶成。细细的一只小蜘蛛,实在是纤秀,藏在朱汐发间都不易惹人发觉,柳氏也是方才对着光才看了个一二。
她看着朱汐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些张惶,也不忍责备她:“这是你二姐姐极喜欢的一只钗,还是留给你二伯娘做个念想罢,二伯娘回头再给你准备些好的。”
朱汐脸涨得通红。
孙氏和何氏对了一眼,不由在心里将朱汐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死丫头,怎么就这么藏不住东西,谁也没发现她忍不住就戴出来了。
孙氏忙打了个哈哈,走过去就往朱汐背上拍了两下:“你这死丫头,就是念着你二姐姐,也不该随便就拿了她的东西戴,快给你二伯娘陪不是!”
朱老太太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哼了一声别过头。
朱沅心知这几人必是开了朱泖的起居室看过了,这还是因着这只钗小,朱汐孩子心性以为旁人发觉不了才戴出来的,暗地里定是不知被她们藏起了多少。只是朱泖是她的一块心病,这时便也就默不吭声了。
柳氏也是转过了弯来,顿了顿吩咐一边的宵红:“泖儿屋里的东西可有上册?”
宵红福了福身:“都是上过册的。”
柳氏便不说话了。花厅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尴尬。
朱家三老爷朱临丞是个老实人,虽然管不了自个媳妇,但一张脸也是涨得通红。
朱临丛看了兄弟一眼,责备柳氏:“好好的说起这头,没得惹人想起这不孝女,平白伤心,快休说了!”
柳氏旁的事让一让也就罢了,正是常在这两赖皮妯娌面前憋气的,只因朱泖是她的伤心处,这会子偏被激起了倔气,淡淡的吩咐宵红:“晌午你便拿了册子去对数,该拿了去修的、该拿了去炸的,都送去银楼。人不在了,这些物件也都是个念想,须得好好养护。”
朱临丛只觉被拂了脸面,沉着脸道:“不许生事!”
何氏、孙氏一看有了倚仗,便想趁机逼得柳氏松口,孙氏便是冷笑:“二嫂这是何意,早不对册养护,晚不对册养护,偏我们住了你就要对册养护了?!汐儿只是一时手多,你难不成还疑我们偷盗不成?”
何氏也是拍了大腿,哭着嗓子对朱临丛道:“二弟啊,我进朱家,你还是个半大小子呢,你说大嫂子给你洗过多少件衣?给你烧过多少顿饭?不舍得扯布做衣裳,也要给你买纸笔。你还不信大嫂的人品?竟让你媳妇这样疑到我面上来了?”
朱临丛更觉得柳氏不会为人了,张嘴就要呵斥。
朱沅却是看不下去了,淡淡的在一边道:“娘,此事是咱们做得不妥当。”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惊奇的望着她,朱临丛是素知朱沅十分维护柳氏的,也不知她如何就转了性子,不过也好,方才他就是顾忌朱沅,才不敢太下柳氏脸面,一时就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柳氏瞪圆了眼,惊疑不定的望着朱沅。
朱沅又接着道:“母亲今日这话一出口,又有汐妹妹孩儿心性,不问自取了这枚发钗。大伯娘和三婶娘清清白白的,往后也要被家中仆妇说嘴,迟早会传到苏江,教大伯娘和三婶娘日后如何自处?”
何氏擦了把泪:“就是这个话,二弟妹啊,你得就在这儿向家中仆妇说个清楚,向我们道个歉,正正我们的名声啊!”
朱临丞便有些过意不过去:“……致什么歉啊……”话没说完就被孙氏瞪了一眼。
朱沅微微一笑:“是得正名。”
柳氏更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朱沅站到了她对面。仿佛就是在这一年以来,这个大女儿突然就变得有了主意,处处给她帮手,她都不知不觉变得十分倚重她,仿佛她的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定下心来。她此时的言语,简直就是在她心口重重一击。
朱沅看她脸色不对,便对着柳氏丢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柳氏心下稍安,略定了定神,听朱沅慢条斯理道:“我母亲出面说话,那也压不住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无可辩驳的事实来证明大伯娘和三婶娘的清白。”
何氏心中咯噔一下,孙氏也是惊疑不定的追问:“什么事实?”
朱沅道:“自然是请衙门的人来做个证了。咱们一家子主子,现在都到这花厅中坐好了,仆妇们也都立时站到院中不许走动,再请了衙役来,当面开了朱泖的屋子,拿册对一对,若是头面首饰全在,自然是正了大伯娘和三婶娘的清白。若是不齐全那也要请衙役搜上一搜,没得丫鬟、婆子们平素手脚不干净,倒教大伯娘和三婶娘担了名声。查出来谁手脚不干净,正好是一路捆了去了事。”
何氏和孙氏听得脸色发青,朱汐和朱沄到底年纪小掌不住事,一时就露出了惊惶之色。
朱临丛斥道:“休要胡闹!咱们家这点子小事,衙役也是说请就请得来的?”
朱沅笑道:“爹,你可是官身,自然是有这脸面请得动的。就是爹爹不愿教人说你生事,女儿这里也有皇后娘娘赐的小官印,请来衙役也是不在话下。”
朱临丞见她说得真真的,也给吓慌了:“二哥!”
朱老太太原本是知道大儿媳、三儿媳是个有些占小便宜的,但老人都有种找补心理,觉着大儿子和三儿子贫弱,让她们占了二儿子一些钱财上的便宜也是无妨。又连带的觉着丢脸,因此在旁一声不吭,这会子见话赶到这份上,忙道:“大囡囡,你可太不像话了!”
朱临丛也道:“朱沅,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为父说不许生事,就是不许生事!”
朱沅笑着道:“祖母,爹,怎么是生事呢?是为大伯娘和三婶娘正名,没听她们嚷着冤枉么?我等女官,遇不平之事,尚有责上疏皇后。自家人遇此不平之事,岂可遮掩?这是女儿身负之责,亦是女儿对大伯娘和三婶娘的敬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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