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九月流火
托了慕容檐的叔叔、当今这位天子的福,现在全天下都是琅琊王的追捕令。恢复慕容檐名号的诏令是先帝亲手下的,皇帝不好公然推翻,那就变着法地逼慕容檐出来,好永绝后患。
这样一来原本藏身之地的安全性大大降低,要躲当然可以,闭门不出就行。可是慕容檐身份特殊,他的文史兵法、帝王心术等课一刻都不能停,若是每日人来人往,恐怕迟早会招人怀疑。他们几个隐藏地下的太子属臣秘密商议了很久,决定冒险将慕容檐扮为女子,以姬妾的名义送到广陵郡。虞文竣结交的人杂且广,他的府邸里时常出入闲杂人等,不会引来任何怀疑。而且广陵郡的地理位置也恰好,地处偏僻,不引人注意,但是距离邺城等重镇也不远。
这个计划中唯一不完美的环节,大概就是慕容檐需要扮成女子,以及虞文竣要承担的巨大风险了。众人心知肚明,这个计划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出事,虞文竣全家丧命,恐怕牵连之众也不会少。
可是虞文竣有着极其崇高的政治理想,常山王暴虐无度,宠幸奸佞,他们齐朝唯一的期望就在这位废太子遗子身上。圣人有云朝闻道夕可死矣,虞文竣不及圣贤,但是为了天下大义而舍去一身剐,他虞文竣也愿意试上一试。
虞文竣这次离家就是为了转移慕容檐一事,此事刻不容缓,他只能狠心将女儿扔在府中。和其他诸人分别时,他们已经约定好暗号,等过几日风浪平息之后,虞文竣就以给女儿招夫子之名,陆陆续续将慕容檐的文武师父们接入太守府。
虞文竣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等他终于推敲完,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怒气冲冲地从后院走出来。虞清嘉嘴唇微微撅着,眼中似有明光,整个人因为愤怒而画龙点睛,熠熠生辉。男人对女儿心思总是慢半拍,虞文竣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而是发自真心地笑问:“嘉嘉,你怎么出来了?今天中午吃了什么,用晚膳了没有?”
虞清嘉先给虞文竣行礼,眼睛滴溜溜一转,状似不经意地落在虞文竣身后:“阿父,听说你带了一个美姬回来?”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虞文竣心里狠狠一惊,那位最恨别人提及他容貌,曾经在邺城时,一个高官子弟开玩笑般说“琅琊王慕容檐,容颜容颜,果真是女子都自愧不如的好样貌。”慕容檐在旁边听到,不言不语,直接搭弓引箭,冲着说话那人就去了。那几人正哈哈哈大笑,冷不防看到慕容檐引弓,他们本来以为是玩笑,谁知慕容檐来真的,当真要射死他们。他们仓惶躲避,然而躲掉一箭慕容檐就补一箭,动作不紧不慢,竟然称得上优雅。最后若不是明武帝身边的内使求情,恐怕那天就要出人命了。
虞文竣有心想提醒女儿,可是转念一下,没错啊现在慕容檐名义上确实是女子,虞清嘉称他为“美姬”无可指摘。虞文竣只能很隐晦地提示:“嘉嘉,这是你的尊长,你要恭敬,不可用此等轻薄的称呼。”
虞清嘉眉梢意外地跳了一跳。
她一直坚信父亲和母亲之间是存在爱情的,虽然最后这份感情还是没抵抗住家族的摧残,但帅并不影响它本来的美好。父母亲之间的爱情,撑起了虞清嘉少女时代对未来夫婿的所有幻想。她理想中的郎君,便是一个如父亲般正直、旷达、洁身自好的儿郎。
可是现在,她视为榜样的父亲非但阵仗浩大地领回来一个妾,还面露不悦,提醒自己不可用姬妾等轻薄的字眼侮辱她,要恭敬以待,事其如母。虞清嘉抿了抿嘴,努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心底的邪火。
虞清嘉说:“父亲,这位……娘子在哪里,初次见面,她都不出来打个招呼吗?”
猛不丁听到琅琊王被称为“娘子”,虞文竣又被吓了一跳。他一边告诉自己要试着习惯,另一边还在惴惴,再往前搁几年,敢对琅琊王这样说话,这是要被打死的。
虞文竣努力斟词酌句:“嘉嘉,车马劳顿,先得安置这位贵客去休息。至于见礼,等改日再说吧。”
这也太骄狂了吧?她身为嫡女,都已经亲自站在堂下,哪家刚进门的小妾敢不立即过来拜见,反而嚣张狂妄地说她今日乏了,见礼改日再说吧。即便虞清嘉没了母亲,也不容人这般欺辱。
“阿父!”虞清嘉重重喊了一句,“即便这位新入府的娘子在辈分上算是我的半个长辈,但也终究嫡庶有别。我亲自到此,而她竟然避而不见吗?”
“嘉嘉!”虞文竣赶紧低喝一声,正想拉着他这傻闺女回去,却听到门窗外传来低低冷冷的一道声音:“不必了。”
满屋子的视线慢慢转过去,透过五幅兰竹折屏,脖颈细长的仙鹤香炉,青色帷幔在晚风中轻轻拂动着,一个清瘦修长的人影,正站在那里。
虞清嘉一抬头就和对方对上视线。虞清嘉虽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但是也晓得自己的脸是很美的,近乎所向披靡。可是这一刻虞清嘉却不敢确定了。
难消帝王恩 3、皇族
来人没有穿襦裙,而是穿了被礼教认为野蛮粗鄙的胡服。这人一身利落的白色胡服,窄袖交领,腰间系着红色的革带,革带上镶着金属挂坠,长长垂在蔽膝上。其实此人的肩膀对于女子来说有些宽了,可是腰线流畅劲瘦,腿在胡服长裤的包裹下亦修长的不可思议,整体看来竟然美而恰当,似乎一切就该这样。
最要命的是这个人的脸,简直是独得造化钟爱,上天之杰作。作为女子鼻子却又高又挺,笔直而精致。眼睛亦浓丽惊艳,偏偏线条凌厉处处都是锐角,嘴唇也是一样的薄而精细,攻击性极强,对视时莫名让人心跳加速。一如自然界中所有色泽艳丽的生物,美,但是危险。
虞清嘉盯着对方,一时忘了如何反应。对方也在打量她,薄唇轻启,不紧不慢地说:“虞小姐有命,莫敢不从。”
虞清嘉好容易找回自己的神志,回头看向虞文竣,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她……她就是你领回的……”
虞清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看了真人后叫人家姬妾她莫名不敢,可是让她叫“小娘”又喊不出来。虞清嘉纠结,虞文竣也有些犯难。
他还真没注意过不能提王爵的情况下,慕容檐的别号小名是什么。平日里他们称呼慕容檐,自然以“公子”敬称,极少数亲近的沾亲带故的臣子可以唤“郎君”,直呼其名想都不要想。慕容檐是不需要称号的,因为根本不会用到。
场面一度僵持,慕容檐神色不变,淡淡说:“称我景桓吧。”
“啊?”虞清嘉觉得这个名字说不出的奇怪,“你姓景?”
“嗯。”
这个姓氏在北朝算不得常见,虞清嘉心底默念了两遍,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听起来有点像男子。”
虞文竣飞快地扫了慕容檐一眼,东宫事变时慕容檐才十三岁,虽然早已封王,但是却没有字。景桓从木,和他们这一辈的辈分相同,这多半都是慕容檐给自己取的字,现在被他拿出来当名来糊弄女儿,倒也勉强。带回来的姬妾却不知其名,这显然不合常理,虞清嘉没有起疑再好不过,但是看女儿就这样轻松地被糊弄过去,又让虞文竣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感。
虞文竣不想停留在这个话题,很快打破安静,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吩咐厨房摆饭吧。景桓累了一天,用饭过后就能回房歇着了。”
虞清嘉幽幽喊了一声:“阿父。”
“怎么了?”
那一瞬间虞清嘉脑子里飘过诸如色令智昏、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等字眼,她对虞文竣摇了摇头,然后趁父亲吩咐下人的时候,回头殊为不善地瞪了慕容檐一样。
她还真没有料到,来的竟然是一个美貌过人的狐狸精。
慕容檐轻而易举就捕捉到虞清嘉的举动,他瞳孔中不见丝毫波动,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而虞清嘉看到这样的表态,无疑更气愤了。
简直嚣张狂妄,虞清嘉在祖宅见过叔伯兄弟的姬妾,有些姬妾得宠,难免会颐指气使,鼻孔里看人,但是嚣张成景桓这样的还是少见。虞清嘉心道,父亲洁身自好这么多年,自家后院也向来清净,莫非压抑久了就容易爆发,父亲头一次领人回来,就是如此难缠的角色?
侍从很快端了食案上来,此时礼从周汉,尚是分案而食。菜盛在盘中,分别放在各人食案上。虞清嘉走到用饭的厅堂,突然发现自己的食案被移走了,两个丫鬟正抬着一张新的食案,放在她原来的位置上。
虞清嘉不可置信:“阿父?”
“景桓是你的长辈,自然要以他为尊。”虞文竣对虞清嘉挥手,示意她坐到另一边去,“你坐到下面去吧。”
要知道现在妾位置是很低的,随手转卖赠人就不说了,连妾所出的庶子庶女也没什么地位。妻呼妾如婢,嫡使庶若奴,这样的情形在北朝屡见不鲜。现在一个姬妾非但和主家同屋而食,食案位置还比虞清嘉这个嫡出女儿高,这简直是侮辱了。
虞清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的父亲也会做出此等宠妾灭妻、色令智昏之事,这还只是刚进府呢。虞清嘉向来被父亲视若珍宝,现在突然受到此等慢待,她气父亲之举,替母亲不值,而同时对插入她家庭的狐狸精的敌意也达到最高峰。
虞清嘉看向站在她对面的景桓,她本以为景桓会诚惶诚恐地推辞,毕竟人情往来,主人给面子,你也不能当真蹬鼻子上脸。可是没有,这位名为景桓、美貌逼人的女子竟然什么都没说,坦然地在案后落座了。
很好,虞清嘉气到极致,反而渐渐平静了。外有虞清雅和系统,内有恃宠生骄狐狸精,看来她日后的生活可以很热闹了。
这一顿饭虞清嘉吃的咬牙切齿,她想到去世仅仅四年的娘亲,突然悲从中来。
此时蓄妓成风,士大夫都以斗妓斗富为荣,她原以为父亲和其他男子不同,然而现在看来,果然天下男人一般黑。其实母亲已经去世四年了,父亲正当盛年,即便是为了日后考虑,他身边也不能没人照料。虞清嘉知道自己应该替父亲高兴,但是她现在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虞清嘉暗暗唾弃自己,她简直太自私了。
虞清嘉今年刚刚十四岁,她年幼丧母,对父亲又向来尊崇,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人争抢父亲,虞清嘉当然立即警铃大作,想要争夺父亲的注意力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没重生,没穿越,她的人生,正绽放在最纯真烂漫的豆蔻岁月。
因为在自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也没那么严苛,虞清嘉吃饱了,而父亲没有落筷,她不能离席,所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父亲说话:“阿父,你这次访友怎么去了这么久?”
虞文竣含含糊糊地说:“老友重逢,深有感慨,就多待了几天。”
虞清嘉若有所思,她轻轻朝慕容檐瞅了一眼,这样看,这位美姬就是在聚会时被别人赠与的。赠妾在北朝再常见不过,士族们并不觉得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有什么不妥,反而被认为美谈。由此可见妾的地位有多低,从前在虞家祖宅的时候,大房和虞清雅就总用妾室、庶女来贬低虞清嘉母女。
然而等换成了真正的妾侍,却反而张扬的不得了。虞清嘉现在的心情就是既防备又好奇,仿佛一直被侵占了领地的小兽,正张着小奶牙试图向侵略者示威。
虞清嘉继续问:“阿父这一路上可安稳?听出府采办的下人说,这几日路上盘查特别严,出城进城都设了重重关卡,因着这件事,东市这几天的菜都不新鲜了。”
朝廷突然收紧政策,为的是哪一个人显而易见。幸好广陵地处偏僻,虞文竣是太守,而慕容檐又易容成女子,这才顺利蒙混过关。虞文竣严肃了脸,对虞清嘉说:“嘉嘉,这几天外面不太平,你近日不可再出府了。”
虞清嘉乖巧应下,她虽然待在远离政治中心的偏远小郡,但是也听说过如今那位圣上的传闻。听说他喜怒不定,滥杀无辜,邺城如今人心惶惶,白日闭户。自过年以来因为琅琊王的事,其他郡县也被波及。乱世里人命最不值钱,虞清嘉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门。
然而虞文竣却似乎被勾起了愤慨,忍不住放下筷子,慨然叹道:“世风日下,明治何在?先帝在时便轻信谗言,动辄残杀臣民,而如今更是视人命如草芥,听说北宫时常去民间游乐,但凡稍有不顺心,逢人就砍,见了美貌女子便掠回宫中,更甚者朝中重臣妻女都无以幸免。紫宸暗淡,太白掠主,国将不国啊。”
饭厅里并无外人,仅有的几个奴仆都是信得过的家奴,虞文竣这才敢抒发心绪。虞清嘉知道皇族荒唐,但是没想到荒唐成这种模样。现在这位皇帝,曾经的常山王,竟然时不时跑到民间,游嬉掠夺,稍有不顺眼就砍杀街上的百姓?
虞清嘉忍不住问:“是他自己动手吗?”
虞文竣面色沉重地点头。如今这几位帝王都不知道怎么了,酷爱见血,先帝时就动不动发疯,本来好好谈论朝事,然而下一秒就可能抽出剑追着大臣砍。丞相无法,只能将宫内侍卫替换成死囚犯,在先帝突然来了兴致时陪圣上玩杀人游戏,并承诺只要能活够三个月就将死囚们无罪释放。多亏了丞相的这个办法,朝中大臣们才得以捡了条命回来。
废太子就对先帝这样的行为明确表示过不满,后面太子的下场大家也都看到了。谁知换了新帝,竟然变本加厉,不爱在宫中玩,而是喜欢去民间采乐。
不怪虞文竣忧心忡忡,长此以往,哪个国撑得住?便是有神仙打下的基业也经不起这样耗。
虞文竣低声给虞清嘉解释的时候,慕容檐就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饭,动作优雅,神态矜贵。无论虞文竣当着他的面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慕容檐都毫无波动,仿佛完全在听无关之人的故事。
虞清嘉听完后寒毛直立,她不禁抱住泛起寒颤的胳膊,无意间嘟囔了一句:“几代人都如此,是不是他们血脉里有病啊?”
虞文竣故意说这番话当然是存了暗示、提醒慕容檐的意思,可是等听到女儿的话,暮春的天气,虞文竣猛地惊出一身冷汗。他飞快地朝慕容檐瞥了一眼,转过脸严肃地看着虞清嘉:“嘉嘉,不可说浑话!”
虞清嘉被吓了一跳,她当真觉得皇族肯定祖传有病,正常人哪会爱好杀戮,见了鲜血就兴奋?但是她没想到父亲的反应这么大,她愣愣地看着父亲,一时没反应过来,而虞文竣看着坐立不安,目光在左右两张食案之间不断游移。
虞文竣是主又是长,他坐居中上首,左右两侧分别摆了两张案台。以右为尊,往常虞清嘉都事直接坐在父亲的右手侧的,但是现在多了一个人,她竟然被挪到左边了,这就导致虞清嘉和慕容檐面对面坐着,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现在虞文竣的目光就是在这两张案台上来回移动,脸色僵硬,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慕容檐终于放下食箸,抬头似笑非笑地朝虞清嘉的方向扫了一眼。他偏过头,正好和虞文竣的视线对上,对着虞文竣明显带着惊惶、担忧和后怕的眼神,慕容檐了然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仿佛带着尖利的冰,看得虞文竣心都凉了下去。看慕容檐的神态,他显然明白虞文竣在担心什么,他也明白虞清嘉方才的话是对整个皇族乃至先祖的大不敬。
慕容家的人最记仇不过,虞文竣心里忐忑难安,不知者无罪,何况嘉嘉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堂堂琅琊王,应当不至于和一个小女孩计较吧?
应该不会吧……虞文竣想起慕容檐曾经干下的辉煌“战绩”,自己也不确定起来。
虞清嘉发现大厅里无人说话,她好奇地左右看了看,问:“阿父,你们在交流什么?”
虞文竣收回目光,心中百味陈杂,反倒是慕容檐在旁边的铜盘里净了手,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上的水渍擦干:“隔墙有耳,这样的话日后不要说了。”
虞清嘉隔着老远都听到父亲长松了一口气,她显然不明白父亲在紧张什么,奇怪地问:“这里又没有外人,奴仆亦是家中老奴,知根知底,为什么不能说啊?”
“废太子被人告发前,也是这么想的。”慕容檐率先站起身,虚虚对他们二人点了点下巴,就往外走去,“我回去休息了,你们自便。”
虞清嘉下意识地点头应下,等人走远了她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她是小姐而景桓只是姬妾,凭什么是他来嘱咐人?
虞清嘉不禁冲着慕容檐的背影飞去一个眼刀,虞文竣抚着胡须,目光深切地看着虞清嘉:“我的个傻女儿啊。”
虞清嘉立马不干了:“阿父,你今天是怎么了,非但处处偏袒景桓,现在还说我傻?”
“算了。”虞文竣叹了一声,站起来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头发,“傻人有傻福,回去歇着吧。”
难消帝王恩 4、兼祧
虞清嘉从膳堂退出来后,立刻提着裙裾,飞快地从回廊上穿过。等终于看到前面的人,她扶着柱子,气喘吁吁地喊:“你给我站住!”
慕容檐似是意外地停了停,回头见是虞清嘉,连个眼神都欠奉地继续往前走。虞清嘉敢保证自己绝对看到那只狐狸精眼中的不屑了,目无王法,简直目无王法!
虞清嘉也顾不得将气喘匀了,立马越过回廊堵在慕容檐身前,抬头凛然地瞪着他。
虞清嘉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需要抬头。
虞清嘉学着婶母、伯母的样子,前来给不安分的姬妾下马威。她认识的人中不失有些厉害的闺秀,虽然只是女儿,却将父亲的姬妾收拾得妥妥贴贴,手里握着整个后宅的生杀大权。从前太守府里只有虞清嘉一个人,管家权之流当然是无所谓的,可是现在后宅有外敌入侵,虞清嘉立刻决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懒散了,她要以婶母等人为目标,将姬妾的气焰完全压制。任你多受宠,就是条龙,在她的地盘上也得盘着。
在虞清嘉本来的计划里,她会莲步款款,高贵优雅地站到慕容檐身前,轻描淡写又杀气凛然地说出一番恩威并施的话,煞灭狐狸精的威风,并且让其跪在地上连连认错,此后再不敢冒犯自己。可是虞清嘉一出门就发现慕容檐走没影了,她在丫鬟的指示下追了一路,好容易才追上人。虞清嘉平日里疏于运动,这一路跑来真是要了她半条命,她现在胸脯上下起伏,止不住地喘气。因为气息不匀,再加上需要抬头看人,虞清嘉还未说话气势就先矮了半截。
虞清嘉对自己的出场非常不满意,她暗暗腹诽,这个狐狸精走得倒快。
“你就是我父亲带回来的姬妾?”
这样漫不经心的反问最能威慑人,悠然,笃定,才能显示出主母的气度。唔,虽然虞清嘉还不是主母,可是目的都一样。
可是虞清嘉显然忘了,以往正房接见小妾时,都是一个坐一个跪,而她现在却得仰着头看人。这样一来,威胁效果可能就要打个折扣,而她的眼睛又圆又勾,看着毛茸茸的可爱极了,效果还要折上加折。
慕容檐垂着眼睛冷淡地扫了一眼,绕过虞清嘉就往前走。虞清嘉狠狠一愣,这是什么情况?狐狸精为什么没有被吓住?
虞清嘉赶紧折身,快步跑着再追上去,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嫡庶有别,你就是这样对待主家小姐的?”
慕容檐仿佛没看到她这个人般,继续往前走,虞清嘉不得不后退两步,努力维持住自己的气势:“我是嫡女,我阿娘也是父亲青梅竹马定下的正妻,即便阿娘不在了,虞宅里也没有你兴风作浪的机会。你若安分度日,我可以保你饮食无忧,若不然,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慕容檐低头看着眼前这人,头一次怀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他身体动了动,又被虞清嘉堵住:“你听到没有?”
慕容檐忍无可忍,伸出一个指头抵着虞清嘉肩膀,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推开。
“哎,你……”虞清嘉都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推开了。她重心不稳,不得不伸手扶住栏杆才稳住身形,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毫无悔改之意,似乎是终于将自己的道路清理干净,他抿了抿唇,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虞清嘉愕然地盯着对方的背影,简直要盯出一个洞来。她提起裙子追了两步,冲着慕容檐的背影大喊:“你听到没有?我好心来提醒你,你若是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少女即使说着威胁的话也毫无力度,说到后来,她尾音上还悠悠打着转。
慕容檐心道不客气,就凭你?他心中嗤笑一声,连眼波都懒得分给虞清嘉一个。白芨跟在虞清嘉身边,目睹自家小姐从追到被无视再到被推开的全程,白芨觉得有点尴尬,小心翼翼地喊:“小姐……”
“她,她竟然……”虞清嘉气不打一处来,到最后愤愤地跺脚,“我和她没完!”
白芷掀开帘子,看到外面人的表情,神情怔了一下:“呦,小姐这是怎么了?谁惹着您了?”
白芨对白芷使眼色:“别说了,小姐现在正烦着呢。”
白芷让开路,等虞清嘉走到里面后,她用口型偷偷问白芨:“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太守新带回来的那位。她也是不知死活,一个玩意般的姬妾,竟敢给小姐摆脸色瞧。”
方才太守回来,白芷没有跟着虞清嘉出去,而是留在室内,故而只知虞府多了位姬妾,却不知美姬是何人。不过现在看虞清嘉的脸色,恐怕来的这位不是个善茬。
白芷从小照顾虞清嘉长大,几乎是姐姐一样的存在,除了生母俞氏,就属白芷和虞清嘉最亲近。白芷给虞清嘉端了个烛台过来,轻手轻脚跪坐到虞清嘉身后:“小姐,还为前院的事烦心呢?”
“没有。她哪值得?”
白芷也不点破,而是将烛芯挑亮,慢慢说:“小姐别生气了,您和她置气不值当。您才是太守手心里的珍宝,便是老宅那边的人不同意,太守还不是执意带着您来青州了?长辈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妾室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