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九月流火
虞清嘉立即喜笑颜开,飞快地摊开左手:“里面没有,你输了!”
慕容檐笑着瞥了她一眼,难得见慕容檐这样配合的模样,虞清嘉生怕耽搁久了他反悔,于是赶紧说:“按照规则,输了的人要答应另一个人一件事,我们说好了的。”
“嗯。”
“那你陪我去做花糕吧,以前过年,阿娘总是要亲自做一盘四季花糕庆祝新年的。”虞清嘉怕慕容檐不同意,勾住他的袖子轻摇,“你陪我去吧。”
慕容檐无论是本人性格还是生长环境,都不是一个喜欢厨房这等地方的人。但是虞清嘉仰着脸看他,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期待,慕容檐怎么可能说得出拒绝的话?他最后听到自己说:“好。”
难消帝王恩 83、陪伴
厨房里, 虞清嘉舀了两勺面粉倒在盆中,她绕着砧板左右看了看,回头问慕容檐:“你看这么多够吗?”
慕容檐轻轻挑了挑眉:“你问我?”
虞清嘉也觉得不可能,慕容檐一看就不像是个进过厨房的人。世家男子对厨房非常鄙视,君子远庖厨,走进厨房对他们乃是非常丢份的事。慕容檐愿意答应她完全胡闹的要求, 虞清嘉自己也很意外。
厨房里所有的丫鬟和仆妇都被虞清嘉赶了出去, 她将木门闩上, 厨房里顿时只剩下她和慕容檐两个人。虞清嘉很小的时候见过俞氏做四季酥, 顾名思义, 分别用一年四季的花瓣混在米面中做成面点年, 在除夕这一天作为彩头端上来。四季酥形状小巧, 色泽鲜艳,隐隐含有花瓣的香气,最适合小孩子。虞清嘉小时候非常喜欢吃, 可是自从俞氏去世后, 家里就再也没有人做过了。
虞清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今日突然想起四季酥来, 可能虞清雅那句“一家人”还是刺痛了虞清嘉。更讽刺的是,去年在广陵郡时,他们过年尚且热热闹闹,可是今年明明搬到了人气更旺、亲族更多的虞家老宅,可是虞清嘉却比曾经还要冷清许多。俞氏已经去世,虞文竣留在虞老君身边侍疾, 今年因为虞老君病重的原因,过年不能大肆庆祝,而虞清嘉的双亲都不在身边,就加冷冷清清,根本没有过年的感觉。
虞清嘉心想,既然没有母亲来张罗过年的糕点,那就她来做。现在院子里只有她和慕容檐两个人,慕容檐父母双亡,虞清嘉虽然还有父亲,可是大多都是数时候和没有并没什么两样。虞清嘉怕慕容檐睹物思人,伤感身世,于是一定要拉着慕容檐一起做糕点,庆祝新年。
可惜虞清嘉的心是好的,慕容檐却未必。慕容檐看着就不是个能指望的,虞清嘉只能依靠自己模糊的记忆,努力回想那时俞氏的步骤,然后磕磕绊绊地加水、油等物。
虞清嘉第一道做的是梅花酥,俞氏的梅花酥最独特的便是面。她会取新下雪的梅花,用水从花瓣中蒸出花露来,然后混在面里揉小半个时辰,这样一来梅花的香味会融入面里,糕点清香宜人,入口即化,而且唇齿间还会留下梅花的香气,经久不散。
虞清嘉按照俞氏的样子滴入花露,然后撸起袖子和面。她揉面时一缕头发从发箍中散落,一晃一晃地堵在眼前。虞清嘉嫌碍事,用手背将头发别到后面,可是她的手上已经沾了面浆,脸上被蹭下长长一道白痕。
正好这时袖子松了,慢慢从手肘上滑下来,虞清嘉慌忙地堵住袖子,一低头头发又从耳后滑落下来。虞清嘉手忙脚乱,这时候从身侧生来一双手臂,替她将头发挽起。
虞清嘉手里还粘着面,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慕容檐就她的头发束好,然后将她的袖子一折一折卷好。慕容檐动作细致,垂着眸子的样子认真极了。另一个袖子刚刚系好,虞清嘉立刻想往后退,却被慕容檐握住小臂:“别动。”
虞清嘉睁大眼睛,看着慕容檐俯身,用指腹将她脸颊上的面粉细致地擦干净。虞清嘉进退不能,愣愣地举着两只藕节一般的小臂,等她反应过来,立刻暗骂自己怎么像只呆鹅一般。
虞清嘉低声说:“谢谢。”
慕容檐可不喜欢听到道谢,他指尖搭在虞清嘉的手腕处,说:“使力可不是这样,这里疼吗?”
虞清嘉不好意思地摇头:“不疼。就是和面时水加少了,面团有些硬,我揉不动。”
慕容檐听到后应了一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虞清嘉的手指上,握着她一起揉面。慕容檐的手指修长又有力,刚才虞清嘉需要压上全身力气才能捏动的面团在他手中,乖巧的像家猫一样,任由他搓扁揉圆。面粉浆糊连在两人的手指上,将他们的手粘的特别紧。虞清嘉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面团变得光滑劲道,虞清嘉低声说:“好了。”
方才黏糊糊的面浆已经变得又干又硬,粘在指节上非常难受。虞清嘉活动手指,看到自己的手,嫌弃道:“好丑。”
虞清嘉看看自己的手,又转头去看慕容檐的。慕容檐的手也不可避免地沾上面粉,他的手修长匀称,虞清嘉曾见过这双手沾着血的模样,血腥又漂亮,没想到粘上了白色的面糊,竟然一样修长好看。
慕容檐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感觉,正缓慢地伸曲手指。他听到虞清嘉的话,伸手握住虞清嘉的手,拉着她走到一旁的水盆边。虞清嘉抽手,说:“我自己来。”
慕容檐按住她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将她的手指浸入水中,细致地擦洗着她的手指。干面粉接触到水后滑滑的,慕容檐的手指在她掌心处划过,有些痒痒的。
虞清嘉痒得不行,手又被慕容檐控制着抽不出来。她突然起了坏心,曲起指头扣了扣慕容檐的掌心。慕容檐笑着瞥了她一眼,轻易地单手握住这双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取过帕子,将虞清嘉的葱白一样的手指擦干。
在两人折腾的这段时间,面团也醒的差不多了。虞清嘉磕磕绊绊地面团切开揉圆,费力擀开又折起,最后捏成梅花形状。她看着自己第一个成品十分自豪,举在慕容檐眼前晃了晃:“怎么样?”
慕容檐沉默地看着那个五颜六色的面团,他毁约张口即来,可是对于审美却一点都不能将就。他看了一会儿,转开头说:“太丑了。”
其实虞清嘉也觉得不太好看,然而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儿,被慕容檐这样说她就非常不服气。她瞪了慕容檐一眼,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慕容檐轻嗤一声,当即按照虞清嘉的步骤重新做了一个。他这双手握着刀时危险又好看,捏面虽然一样的灵巧敏捷,可是放在慕容檐身上,总觉得哪里画风不搭,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虞清嘉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扑哧一笑。
慕容檐听到声音,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虞清嘉赶紧憋住笑摇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结果现在看来,对于新学的东西也是一样笨拙。”
慕容檐朝下瞥了一眼,不屑道:“总比你的好看。”
这话虞清嘉就不爱听了。她和慕容檐都属于在同龄人中极其貌美的那一拨,虽然慕容檐不喜欢别人提自己的长相,虞清嘉也很少自恃美貌,但是他们俩不约而同,都无法容忍丑的东西出现在自己身上。
慕容檐和虞清嘉相互嘲笑,可是两人谁都不肯认输,捏出来的梅花糕好不好吃不重要,但是一定要比对方的好看。他们俩人就这样较着劲儿,捏完了所有面团。直到最后他们俩谁都不肯退步,只能暂时搁置,等着出笼后让其他人来评定。
仅仅是一个梅花糕就耗费了许多功夫,等后面处理红豆糕时,因为添加的花露不同,所以又要重新和面。虞清嘉一想到手又要变得黏糊糊的就感到头痛,她推脱给慕容檐,说:“我做的准备工作比你多,这次揉面该你来。”
慕容檐眉梢一动,指着蒸笼说:“我捏的比你多,还比你快。”
他们两人扯皮了半天,之后谁也不能说服谁,只能每个人揉一半的面,谁的手也别想干净。等终于磕磕绊绊地将四种糕点放上蒸笼,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外面的天色都大黑了。厨娘和丫鬟们焦躁不安地守到门口,等看到虞清嘉和慕容檐出来,她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六小姐,你们可算出来了!”
小厨房的人听到虞清嘉说要亲自做糕点的时候都惊讶了,内宅的夫人小姐们所谓的亲手做羹汤,哪一个不是嘴皮子上下一碰,粗活累活全部交给下人们去做,最后的成品却算在主子身上。可是虞清嘉却当真要自己来,而且还把小厨房的人全部赶到外面,丫鬟们守在外面,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真是心惊胆战。现在看到虞清嘉平安出来,她们终于能将心放回肚子里。
白蓉也守在门口,她看到慕容檐当真陪着虞清嘉去做糕点的时候都惊呆了。且不说公子身份贵重,向来喜洁,光说公子的性情,就算有人重伤失血躺在慕容檐身前,他都会眼睛都不眨地从旁边绕开,眼前这个陪着虞清嘉进厨房,还让面浆沾染到自己手上的人,真的是他们家公子吗?
虞清嘉将看火这种事情留给专业的烧火丫头,自己折到里屋换衣服。今年因为虞老君病重,整个虞家都是静悄悄的,没多少人敢大肆庆祝。虞清嘉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她刚出来,就发现慕容檐也换了衣服,显然重新沐浴过了。
慕容檐一身白衣,头发用玉簪束起,简单的装束越发让他的容貌有冲击性。虞清嘉坐在另一边塌侧,这时候她猛然意识到,今年似乎要他们两人守岁了。
虞清嘉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暖流,他们二人明明各有家族,可是今日,竟然只有彼此陪在身边。
白蓉端着食盒进门,看到虞清嘉和慕容檐对坐,两人虽然静默无言,而是他们都姿容惊艳,发梢带着刚出浴的水汽,衣摆堆叠在塌上逶迤如云。即便没有说话,也自在萦绕着一股从容默契,美的像一幅画。
白蓉那一瞬间突然不敢再往前走,虞清嘉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问:“白蓉?”
白蓉醒过神,躬身行礼道:“六小姐,糕点蒸好了。”
虞清嘉点头:“好,一起端上来吧。”白蓉应下,她将食盒放好,正要识趣地告退,突然被虞清嘉叫住:“等等。”
白蓉愣了一下,就看到虞清嘉将一碟糕点分出来,扭头眼神晶亮地看着她,问:“你说这两碟糕点,哪一盘好看些?”
白蓉犹豫了一下,不明白这是做什么。慕容檐指尖在桌沿叩了叩,也笑着回头看向白蓉。
顶着这两人的目光,白蓉手心发虚汗。她在短暂的停顿里疯狂猜测这两碟哪一盘是公子的,哪一盘是虞清嘉的。可是随后白蓉又觉得崩溃,她即便猜出来了,又该站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状态不好,这一章从二十点写到现在,写了三千字删了三千字,现在才刚刚写完。非常对不起久等的读者,等我这两天考完试调整一下状态,尽快回复18点更新。
谢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
难消帝王恩 84、绾发
虞清嘉侧身坐着, 眼睛晶亮,而慕容檐也笑了笑,慢悠悠地将视线转过来。顶着这两人的视线,白蓉脊背上的冷汗都要出来了。现在给出的信息太少,她没法揣测出哪一盘是虞清嘉做的,哪一盘是公子做的。然而即便她揣测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 她该爬哪一边的竿子?
虞清嘉是她以后要伺候的娘子, 白蓉不至于没眼色到下虞清嘉的面子, 可是若得罪公子……她也万万不敢。
白蓉脊背僵硬, 眼珠飞快地转着, 拼命想着用什么样的语言可以全身而退。她意识到自己的停顿太久了, 可是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试探地说:“娘子和景桓主子的糕点做的都好看,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独具匠心的花瓣糕点。娘子若问哪一个好看, 奴婢才疏学浅, 还真评判不出来。”
虞清嘉显然对白蓉这样的说法不满, 正好这时白芷进来, 虞清嘉对白芷招手:“白芷,你过来。”
白芷走进,跪坐到虞清嘉身边,非常自然地替虞清嘉试了试头发湿度:“娘子,你头发还没干透,小心着凉。”
虞清嘉应了一声, 随后指着糕点问:“你应该还记得阿娘的四季酥吧?你看这两盘糕点,哪一盘好看?”
白芷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好看?”
“对啊。”虞清嘉期待地看着白芷,白芷惊讶地回头,又看了看漆盘,奇道:“糕点不都是论好吃么,娘子怎么问起好看来了?好吃尚且能尝一尝,这好看……”
白蓉深有同感地点头,她刚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很讶异,长得好看的人,内心世界也不可捉摸。虞清嘉不依不饶,摇了摇白芷的胳膊,问:“你且说就是。”
白芷只好凑近了看,说:“这一盘花瓣修长,边角捏的精细,花蕊也划的根根分明,论好看这一碟稍胜一筹。”
虞清嘉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幽怨地看向白芷,白蓉站在旁边立马看懂了。她飞快地瞥了慕容檐一眼,说:“要奴婢看,另一碟花型饱满可爱,色泽也艳丽,作为糕点更利于下口,也更让人有食欲。”
虞清嘉眼睛里的光跳动了一下,笑意马上亮起来,白蓉偷偷瞅慕容檐的神情,心道她果然赌对了。
白蓉心生感慨,看来以后想要讨好公子,就得先来讨好虞清嘉。公子是个多难说话的人啊,但是在虞六小姐面前,随和的不可思议。
虞清嘉心满意足,白蓉见此识趣地退下。白芷担心虞清嘉着凉,特意从里面取出一条干布来,烘热了来给虞清嘉擦头发。虞清嘉接过白布,示意她自己来就好,让白芷下去做自己的事。虞清嘉将长发拢到身侧,用干布缓慢擦拭。然而她头发长,这个姿势又不好使力,慕容檐看了一会,伸出手说:“给我吧。”
虞清嘉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棉布就被慕容檐抽走。擦头发这种事让另一个人来做果然顺畅许多,他挑起一缕头发,用干布包紧,慢慢擦拭,将头发里面的水分吸走。慕容檐的手指修长有力,穿梭在发丝里,带来轻微的酥麻感。
虞清嘉想起那次在西松镇客栈,她还不知道慕容檐是个男子,沐浴后毫无自觉地让慕容檐来帮她绞头发。那时慕容檐嫌弃地不得了,还是见她乒乒乓乓不断地碰落东西,才不情不愿地过来帮忙。那时候如果有人告诉她,慕容檐会轻柔细致地帮人擦头发,别说慕容檐,就是虞清嘉自己也不信。
慕容檐将她耳边的一缕头发挑起来,低声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之前的事情。”虞清嘉说,“你以前真的很讨厌,上次给我绞头发,都把我扯痛了。”
慕容檐也想起第一次替她拭发的场景,其实他一直没有变过,现在的他依然不是个有耐心有爱心的人,此时不过是因为对着虞清嘉而已。慕容檐声音含笑,问:“以前很讨厌,那现在呢?”
虞清嘉脸颊微红,眼如秋波,侧过脸用力瞪了他一眼:“现在更讨人厌。”
慕容檐轻笑,将她的所有头发放下,虞清嘉转了转头,长发立刻如黑瀑般散落在背上。虞清嘉正要起身,却被慕容檐按住:“你说今天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然新的一年事事不顺。那你现在,要不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虞清嘉微怔:“光熹二年,对你很重要吗?”
“对啊。”慕容檐口气淡淡,说,“如果你拒绝了,可能这一年对我便不太顺利了。”
虞清嘉手指紧了紧,最后她粲然一笑,眼睛中闪出细碎的光来:“好啊,我答应你。”
慕容檐带着虞清嘉到梳妆台前,用齿梳将头发梳顺,乖巧地伏在慕容檐掌心。他从妆奁中取出一只鎏金发箍,将虞清嘉头发束起,却在尾端将她的头发折起来,一起束在发箍中。他在发间插上各色珠花发梳,最后,用一只白玉簪子将所有头发扎紧,方才的众多珠翠顿时都成了这一只簪子的点缀。
虞清嘉看到那只簪子时瞳孔一缩,发箍和珠花都是她的首饰,唯独这只白玉簪不是。虽然没有触碰,但是仅从色泽就能辨认出这只簪子材质上好,雕工浑然一体,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足以作为传家宝物代代流传。虞清嘉从镜子中默默看着自己全新的发髻,慕容檐左右端详了一会,对自己第一次给女子绾发的成果勉强满意。
未出阁的女子不能梳高髻,头发要自然披散,虞清嘉以前也只是将头发用发箍从中间固定,借着发箍的依托在头发左右插入珠花。但是今日慕容檐将她的发尾折叠几次,一同束在发箍中,又装饰了华丽的珠翠,这样一来,发髻介于少女和妇人之间,将两者的边界都模糊了。
虞清嘉当然知道头发独有的象征意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虞清嘉想问慕容檐那只白玉簪是什么来历,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放弃了。
正如慕容檐方才说光熹二年对他很重要一样,白玉簪的事情,本也不需要问。
慕容檐也看着镜子,无声地和虞清嘉对视,虞清嘉被看得局促,正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爆竹的声音。虞清嘉心里长长松了口气,轻巧地跃下坐塌,跑到窗前推开高大的木窗:“新年了。”
屋外爆竹声阵阵,青烟横亘在漆黑的夜幕上,整个城池都笼罩在红灯笼和硝火味之中。夜风袭来,虞清嘉耳边毛茸茸的碎发在风中轻轻飘舞,虞清嘉撑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回头兴奋地对慕容檐说:“狐狸精,新年了!”
慕容檐慢慢走近,站在她身侧,陪她一同抬头去望深不见底的苍穹:“是啊,新的一年来了。”
虞清嘉听着满城爆竹声,侧头看向身边的慕容檐。她比慕容檐矮,得微仰着下巴才能正好和慕容檐对视。夜色如墨,带着独特火硝味的夜风绕过她发髻,将她头上的流苏撞得轻轻作响。在这样浓重的深夜中,虞清嘉的眼睛却比漫天星辰还要明亮,她微笑着,轻声说:“狐狸精,新年快乐。”
她不知道景桓是不是他的真名,可是她的狐狸精,全天下仅此一人。
慕容檐低头看着她,眼中也浮起细碎的笑意:“新年快乐。”
因为虞老君重病,虞家的新年过的极其寡淡死寂,除夕时分万家灯火全城轰动,然而虞家却静悄悄的,连爆竹也不敢多放,只是在门口扔了一串,权当辟邪除秽。虞清雅这段时间也过得不好,她刚开始时信誓旦旦,大包大揽地换了虞老君的药,可是虞老君服用解药后却不见好。阿尔法系列不愧是后世鼎鼎有名的毒杀之王,虞老君虽然解了阿尔法的毒,可是身体各器官却因为毒而引起一系列并发症,她躺在床上,汤水不断地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将将控制住。
然而即便如此,虞老君也只是吊着一口气了。一位世交夫人来探病,她看到虞老君的第一眼,心里就默默叹了口气。
显而易见,虞老君命不久矣,恐怕熬不了多久了。
世交夫人和虞老君说话:“老君这几日精神头好,正好最近都是晴天,老君若是有闲情,不妨去外面看看花鸟。”
世交夫人虽然内心里知道虞老君恐怕看不成外面的花了,但是面子上总要装一装,说些宽慰的话。
虞老君脸色蜡黄,声音如破旧的风箱一般,嗬拉嗬拉的:“原来都已经春天了。我恐怕没这福气,前些天不小心吹了风都头疼,哪里能出去看外面的春景。”
世交夫人自知说错话,连忙补救:“其实外面柳絮飞的到处都是,鸟也叽叽喳喳的,没什么好看的。老君暂且放宽心,待在室内慢慢将养,等身体好了再出去看也不迟。”
虞老君摇头,她比旁人更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活不长了。世交夫人见自己说错了话,不好再提这一茬,转移话题道:“老君您可是福泽深厚之人,四世同堂这种事,古往今来才有多少人实现过?您多子多福,晚辈也都孝顺,听说您生病这几天,孙子孙媳都衣不解带地留在您塌前伺候,曾孙女为了您的病,甚至都自学了医术。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呢。”
提起儿孙,虞老君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她说:“四娘那个丫头有心了,我这病缠缠绵绵总是好不起来,可是有她在身边,多少能轻松些。”
世交夫人十分懂颜色,见此迎合道:“可不是么,您就该放宽心,什么都不操心,安安静静养病。您子孙满堂,儿孙孝顺,福气还在后头呢。”
虞老君向来以四世同堂为傲,可是说起多子多福,却触及到虞老君的一块心病。虞老君活的长,可是她的儿孙却都早逝。她仅有两子,两个儿子子嗣都稀少,等长房长孙出意外死了之后,她的全部指望只剩虞文竣。而虞文竣,无论是在大房还是在二房,现在都还没有儿子。
隔扇外,丫鬟端着果盘从外面进来,看到眼前的人吃惊地唤了一声:“四小姐,您怎么站在这里?守门的丫头呢,怎么不请您进去?”
“没事。”虞清雅伸手止住丫鬟的话,说,“我只是过来看看老君的病情,既然老君有客,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一会再来一次就是。”
丫鬟觉得奇怪,但是不敢忤逆,只能低声应是,目送虞清雅悄无声息地来,又谁都不惊动地离开。
虞清雅快步走出院子,两旁花树开的灿烂,那样热烈的色泽刺地虞清雅眼睛疼。虞清雅想着方才偷听到的话,虞老君显然活不长了,若是虞老君一死,她和李氏最大的一座靠山就倒了,虞家再也没有人能名正言顺地指点虞清嘉。
今年已经光熹二年,虞清雅和虞清嘉都步入十五岁。虞清雅从前将希望寄托在虞老君身上,可是现在虞老君眼见活不动了,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婚事的问题。
前世她没有给虞老君下药,虞老君活的比这一世要长多了,虞清雅的婚事就是说动了虞老君,从虞清嘉哪里“调度”过来的。这一辈子,没有虞老君,还有谁能插手虞清嘉的婚事呢?
难消帝王恩 85、续娶
虞清雅无意从虞老君屋里听到了她和世交夫人的谈话, 之后就一直心绪不宁。虞清雅快步走在廊庑中,明明两侧春意明媚,柳绿花红,可是落在虞清雅眼中却烦人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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