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张鹤龄觉得有理,便捻着颌下的胡须,斜着眼看着门子。
这府中上下的人,没一个是张鹤龄看得惯的,反正无论是哪一个,他都觉得是在糟蹋他的粮食。
门子却期期艾艾地道:不是南和伯,是南和伯之子,那个方继藩,出了名的败家子。
一听败家子三字,张鹤龄便瞄向张延龄,张延龄若有所思。
见一见?张延龄试探性的问着。
张鹤龄老谋深算地沉默了片刻,才道:听说这小子得到脑疾,倘若不见他,他气得踹坏了门,这就糟践了,那就见见。朝门子道:去,把他叫进来,还有,将面前的茶撤一撤,莫让人看到咱们在喝茶,省得他还想讨茶水喝。
于是门子连忙撤了茶,接着才引了那方继藩进来。
张鹤龄和张延龄各自望着房梁,一副像是没见着方继藩的样子,抖着腿。
方继藩笑吟吟地进来,道:小侄方继藩,久闻两位世叔大名,特来拜见。
噢。张鹤龄只瞥了方继藩一眼:要喝茶吗?
方继藩道:不用,不用。
张鹤龄松了口气:不喝是对的,茶水喝多了,伤肾。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小侄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来买地的,西山不知两位世叔有印象吗?
原以为方继藩是来讨公道的,反正两兄弟也想好了,要钱没有,要命两条,谁晓得竟是来买地
张鹤龄狐疑地看着方继藩:这个这个西山啊西山是个好地方啊,有山有水,嗯是吧,这个
第四十八章:乌鸦嘴
张鹤龄眼珠子转着,怎么看,这方继藩都像是个冤大头:这是好地,不卖,不卖的,说什么都不卖,没有十万二十万两银子,打死了都不卖。
张延龄坐在一旁,吓了一跳,兄长太狠了,开口就是十万二十万两银子。
方继藩也懒得啰嗦,直接道:五万两银子,当场交割,也懒得废话,若是不肯,我立即就走!
五万两银子其实方继藩都觉得多了,他不在乎钱,只要这块地。
张鹤龄却是呆了一下,又与张延龄对视一眼,这人疯了吧,五万两银子,你买西山那片荒地?这荒山里可种不出粮来。
张鹤龄精神一震,立即大叫道:五万两?我分明说的是十万二十万看老夫和你爹是忘年之交的份上,十万两!
噢。方继藩板着脸:原来如此,那么打扰了。
见方继藩一副作势要走的样子,张延龄顿时急了,连忙笑起来道:且慢,且慢,方贤侄,老夫素来久仰你的大名,晓得你聪明伶俐,哈哈,很佩服,很佩服,有话好好说,八万两,不能再少了,这是祖产啊,是祖产,想到要将这祖产卖出去,我心就疼得厉害,疼啊这样罢,西山那里的地,方圆有十四里,虽说都是山,不过在山脚下还有一处庄子,土地肥沃的很哪,足足有上千亩,八万两,一并给你了,权当交个朋友,你的父亲,和老夫是过命的交情,问题是,你有钱吗?
方继藩有些心动了,西山且不说,山下还送一个庄子,这敢情好,可以用做对无烟煤的加工,这价钱,其实是很坑的,说穿了,西山就是一座荒山,价钱当然可以谈,可对方继藩而言,这却是一座金山,和他们扯皮没什么意思,随即摇摇头道:我现银不多。
一听没钱,兄弟二人的脸色骤变。
方继藩则是笑呵呵的继续道:可小侄有地,都是上好的良田,你看,地契都带来了,还有宝钞
张延龄和张鹤龄眼睛都直了,他们屏住呼吸,突然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这幸福感令他们有些眩晕。
过了没多久,方继藩便背着手从出张家的时候,张家兄弟则亲自将方继藩送了出来。
张鹤龄显得很感慨,很是亲切地拉着方继藩的手道:贤侄,有空常来啊。我们是世交,要常走动,不要生疏了,我这个人比较耿直,从不喜藏着掖着,总而言之,老夫喜欢你。
方继藩噢了一声,怀里揣着西山的地契,一下子觉得自己底气足了。
邓健垂头丧气地在外头候着,方继藩心情愉快地踢了踢他的屁股,神清气爽地道:走。
外头依旧冷飕飕的,令方继藩口里喷吐着白气,万事开头难,现在拿了地,便算是走出了第一步了。
他脚步轻快,已领着邓健转过了街角。
张家兄弟依旧还倚门相看,虽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可张鹤龄却不觉得冷,良久,他长长的吐了口气:方家的败家子,老夫很欣赏。
张延龄也是笑了:哥,咱们发财了?哈哈,一片荒地,竟换来了八万两银子,还是用田契来折价的,都是好田,要不,我们喝碗粥,庆祝一下?
张鹤龄红光满面,眼睛放出光芒,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做梦一样,那方继藩,果然是败家子啊,这样的好事,竟砸落在了自己兄弟的头上。
只是,庆祝?
张鹤龄思考了一会儿:算了,还是省着点吧,可不要糟践了粮食。不过这个方继藩,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张延龄一听,吓得脸色惨然:不对吧,不是都说这小子是个败家子吗,兄长,不要多虑,这是合该你我兄弟发财,方家父子,都蠢!哈哈
看着张延龄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张鹤龄才放下了心,老神在在的颔首点头:这个少年郎,老夫很欣赏他。至少,他比他爹要强!他爹太小气,磨磨蹭蹭,才不甘不愿的掏钱,还是他痛快,我喜欢痛快的人。
坤宁宫。
自从莫名其妙的在詹事府,被方继藩说了一通胡话,要让公主注意身体之后,张皇后心里,是不屑于顾的。
方继藩的名声,她大抵听说过一些,嗯有些糟糕。
这个小子,肯定是说胡话。
可虽是如此,被方继藩一提醒,张皇后总觉得心里膈应,毕竟是自家女儿,张皇后也只此一女,心里就怕有这么个万一来。
所以她从一开始的不屑于顾,渐渐开始变得有些焦虑,忍不住暗暗的想,这小子真是个乌鸦嘴,连带着自己的眼皮子,竟也跟着跳了。
于是忙命人去请太医来。
弘治皇帝听闻张皇后当真请太医去给公主问诊,不由笑了,取笑道:方继藩这个人,倒是有几分小聪明,不过他历来喜欢胡说八道,这些胡话,听听便是了,不必挂在心上。
七八个太医,开始忙碌起来,少不得还是望闻切问那一套,倒是令公主显得烦恼的样子,微微皱起鼻子,任他们摆布。
张皇后只是浅笑,瞥了一眼公主,方才道:陛下,这叫关心则乱,哀家怕的,就是这么个万一,虽是知道那小子胡说,可让太医们问过了诊,不就放心了吗?
见弘治皇帝露出倦意,显然是方才在暖阁里批阅奏疏,身子乏了,便移步至他身后,轻轻为他捏肩,一面道:陛下说此人有点小聪明?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其实此人,朕也摸不清,哎,不说这些。
张皇后善解人意,并没有多问。
片刻功夫,为首的太医院掌院周蓉上前:禀告陛下,禀告娘娘,公主殿下,身子无碍,凤体康健的很。
这是几个御医都会诊得出的结果,而周蓉作为太医官,而且他已到了古稀之年,只需看他花白的须发,便能给人一种无以伦比的安全感。
弘治皇帝轻轻一笑:朕就知道。
张皇后还是微微有些担心:当真无碍吗?要不要再查一查?
周蓉一听,忙道:娘娘万万不可因为一个黄口小儿胡言乱语,便乱了方寸,臣等在太医院,为宫中效劳数十载,不敢自称神医,却也算是略有心得,臣已和几位太医细细的诊视过,臣敢担保,绝不会有差池。
张皇后听罢,才长长吁了口气,嫣然一笑:周卿家,本宫并非是质疑太医院的意思,好了,卿等退下吧。
周蓉心里略略有点儿不舒服,说实在的,就因为听了一个黄口小儿胡说八道,却如此大张旗鼓,这令他感觉到了一丝侮辱,毕竟宫中贵人都是千金之躯,所以几乎每隔一些时日,太医们都会检查一番,防范于未然。自己在半月之前,就曾诊察过公主殿下,那时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假使是宫外杏林的某个神医,发出警告倒也罢了,偏偏是个叫方继藩的家伙。
此人周蓉也略有耳闻,就因为这么个败家子胡言乱语,便如此大张旗鼓?
只是在御前,他也不好发作,而且南和伯,也不是他一个医官能惹的,因此也不敢腹诽什么,行礼,正待要告退。
几个太医,也各自收了药箱,预备要走。
张皇后倒是嗔怪起来:陛下,方继藩还真是胆大包天,口无遮拦
她的话里,很有几分责怪的意思,公主是自己的心头肉,换做是谁,被人说你女儿有问题,只怕心里都不舒服。
弘治皇帝微笑,却是一叹:你是不知,南和伯就这么个儿子,且还得了脑疾,平时呢,本就喜欢胡说八道,这是他的本性,朕堂堂天子,难道去和他计较?倘若是别人,这般的放肆,这叫其心可诛。可他嘛朕若是责罚他,就显得斤斤计较了。
张皇后不由嫣然一笑,颔首,似乎觉得有理,宫里怎么可能和一个混小子计较呢?于是唏嘘道:如此说来,南和伯也是可怜
一阵唏嘘,却在这时,寝殿里的宦官突然发出了惊叫: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殿下
却是转瞬之间,见方才还好端端的公主,突的脸色带着绯红,突得抬起纤纤玉手抚额,启着薄唇贝齿,刚想要说什么,却一头栽倒在了疯榻上。
宫中大乱。
来人,来人!
第四十九章:久病成医
张皇后见女儿如此,已是面如土色,立即道:传太医,立即传太医。
弘治皇帝急得跺脚,忙不迭站起,厉声喝道:方才不是还说身体康健吗?
宦官们七手八脚令公主平躺在榻,片刻之后,以周蓉为首的太医官们去而复返。
一听到公主殿下昏厥过去了,周蓉吓了个半死,战战兢兢,进了殿里,便感受到了陛下那焦灼又愤怒的目光,他忙是上前诊视,一群御医,围着凤榻,仿佛大难临头一般,又经过了望闻切问之后,周蓉却是傻了眼。
如何?弘治皇帝焦急的看着公主,厉声喝问。
这这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作了呢?老臣老臣万死,想来想来或许是殿下染了风寒。其实,这确实和风寒症状很像,可周蓉底气有些不足,因为发作的太突然,而且事先没有征兆,最重要的是,现在他若是再信誓旦旦,倘若再有个好歹,想来,何止是他这太医官到了头,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弘治皇帝哪里听不出的话外之音,什么叫做或许是染了风寒,现在自家女儿都病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有或许之类的字眼,弘治皇帝急得发抖。
一旁的张皇后面色惨然,猛地,她想起了什么:方继藩前两日,口称公主要注意身体,莫不是莫不是他早看出了症状,若是他能看出症状
弘治皇帝立即道:传,传方继藩,骑快马去,让他快马入宫!
这寝殿里,霎时杀气腾腾。
周蓉等人,吓得魂不附体,忙是装模作样的继续诊视,他们其实都是极高明的大夫,只是现在突然遭遇了如此紧急的状况,虽各有自己的诊断,可毕竟没有太多把握,方才就因为信誓旦旦,而差点掉了脑袋,现在若是再将话说的太满,这不啻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了。
于是众人各自相互对视,都是面面相觑,拿捏不定主意。
方继藩刚从张家兄弟买了地回来,放下了心,谁料还没回家,便被人半途截住,接着直接有人预备了快马,领着入了宫。
即便是过了午门,也没有人让他下马步行,一路疾驰,至坤宁宫。
在这半路上,方继藩心里就明白,宫中突然出现了紧急情况,而且召自己入宫,那么一定和公主殿下有关。
想到要救人,他哪里敢怠慢,等进了寝殿,便看到许多宦官和女官聚在这里,乌压压的,都是手忙脚乱,弘治皇帝则是背着手在这殿中来回踱步,显得极为焦虑。
方继藩上前,还没开始打招呼,弘治皇帝便正色道:方卿家,你前日为何说公主气色不好?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坐在榻上,缳首垂泪的张皇后也抬眸起来,凤眸泪光点点,我见犹怜状,方继藩竟有些认不出她了,上一次见她,还是举止端庄,雍容华丽;可今日,却面如雨下,憔悴无比。
张皇后抬眸,看着方继藩便道:你既知道秀荣气色不好,而太医们也没看到什么异色,那么,你是不是知道她害了什么病?
公主殿下,果然是病倒了。
张皇后的意外之意是,你方继藩说公主殿下气色不对,要注意身体,想来,你应当知道这犯的是什么病,那么就你了!
张皇后满怀希望的看着方继藩,反而显得方继藩有些不好意思,张皇后则见方继藩有点不知所措,便自以为是方继藩露了怯,不由心生出些许的绝望,这方继藩看着如此年轻,还只是个孩子,小小年纪,怕是连医书都没看过,还指望他能治病?
其实方继藩倒不是吓住了,而是惊诧于历史上的细节竟是如此的吻合,他忙道:臣想看看公主殿下的病情!
事不宜迟啊。
张皇后略一迟疑,与弘治皇帝对视了一眼,他们显然对于方继藩有所顾虑。
只是
眼下御医们束手无策,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让方继藩来试一试吧。
方继藩上前,便见几个御医在榻前窃窃私语,他大抵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公主,公主面上通红,显然是高烧所致,方继藩试着伸手在她额上抚了抚,一旁的宦官顿时惊恐地咳嗽道:咳咳不要乱摸。
说着,连忙在公主的额上垫了一块香帕,才道:这样就可以了。
方继藩眼睛都直了,隔着香帕来试体温,那我特么的要把脉的话,是不是还得拿一根线来做媒介,引线把脉?
摸啊。宦官催促。
方继藩不摸了,道:摸不来,不摸了。
你你宦官瞪他一眼。
不过方继藩背着手,高调地宣布:我已知道公主害了什么病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其实不需要把脉和抚额方继藩也知道,关于这位公主殿下的夭折,后世的学界有过讨论,认为她这是一种较为特殊的病毒性感冒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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