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刘健谢迁马文升见状,也纷纷恭喜。
王鳌笑了:哪里,哪里,愚侄愚钝,凭的,不过是下了一些苦功罢了,老夫私下里,也教授过他一些方法,这才侥幸得中
虽是谦虚,可得意之情,还是溢于言表。
他的期望值,其实并不高,也不指望侄子能和唐寅欧阳志这些人一般,春风得意,能考这个成绩,就足够欣慰了。
弘治皇帝觉得神清气爽,今儿王师傅高兴,那方继藩,似乎也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甚至,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某种独门秘技,让自己对未来太子的教育更加有了信心。
于是爽朗一笑,见那送榜来的小宦官还在:为何榜单送来的这样迟。
这句话,本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小宦官便道:回禀陛下,贡院外头,无数读书人哭做一团,好生悲戚,奴婢初去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耽搁了。
哭作一团?
这倒是让暖阁里的君臣们狐疑起来。
许多人都有看榜的经验,这落榜的人多,有人哭也是常有的事,可不是还有人金榜题名吗?所以那个时候,气氛应该是嘈杂的才对,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痴狂,有人破口痛骂。
可似这小宦官的描述,倒像是哀鸿遍野似得,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匪夷所思。
弘治皇帝皱眉:这是何故?
小宦官踟蹰了一下,道:奴婢打听了一下,只是听说,放榜出来的时候,方继藩有一个门生,考的不好,方继藩当时气得跺脚,喝令那门生跪下,痛骂一通,说什么你不配做我的门生,还说什么真是耻辱,丢人现眼;更说什么要将他逐出门墙,考的这样差,不如死了干净云云。总之,就是一通臭骂,那叫江臣的举人,都吓得哭了,真是一味认罪。此后,等方继藩带着他们的门生一走,贡院外头,便是滔滔哭声不绝,声震九天。
弘治皇帝觉得这没有逻辑,方继藩骂自己考的差的门生,关他们什么事?
这个叫江臣的门生,一定是名落孙山了,骂就骂嘛,这家伙不是历来棍棒底下出人才吗?可和后头的一群人滔滔大哭,实在联系不上来。
王鳌捋须,他心情不错,虽然诧异于欧阳志和刘文善二人占据了头榜和次榜,可自己的侄子,那也是二甲呢。
他捋须,笑吟吟的道:这方继藩,太严厉了,不过严厉一些,也是对的。老臣对自己的侄子,历来家教也很严格,绝不容差错,否则,他也不能金榜题名。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朕觉得有蹊跷,只是一顿骂,如何能他一面说,一面下意识的去看榜。
猛然间,他似乎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随即揉了揉眼睛。
见鬼了吗?
这排名第八的,赫然是顺天举人江臣的字样。
名列第八
这几天人都在外面,还请担待一下,马上上架了,哎,会努力的。
第一百零一章:家门有幸
弘治皇帝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要知道,能名列第八的,那可绝不是省油的灯,这是精英中的精英啊,全天下的读书人,层层遴选,数百万读书人,先中秀才,此后再中举人,最终参加会试,能考中会试,就已算是天下读书人的佼佼者,这考了第八名,足以笑傲无数读书人了。
可是
人渣丢人现眼可耻去死吧。
这些词汇,竟和会试第八名的人有了联系。
弘治皇帝表情格外的古怪。
王鳌笑了笑:陛下,何故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哭笑不得的道:江臣,今科会试,名列第八!
王鳌的表情,霎时凝固了。
这是什么感受呢,就好像被几十个精壮的大汉围着,然后直接喂了满嘴的苍蝇给你吃。然后眼前仿佛浮出了方继藩得意的样子,亲切的问候自己,好吃吗?
暖阁里,鸦雀无声。
他们甚至已经不觉得方继藩两个弟子高中榜首有什么稀奇了。
反而是这个江臣,竟和可耻垃圾去死丢人有了关联。
王鳌老脸抽搐,老半天回不过神,仔细一回味,自己的侄子,那个高中了五十二名的侄儿哪里还有金榜题名的风光,连名列第八人者尚且被人骂的狗血淋头,那么王道和,岂不成了垃圾中的垃圾。
亏得自己方才还喜气洋洋,得意忘形,现在想来竟有一种耻辱的感觉,丢人了,丢人了啊,方继藩那等败家子,尚且将名列第八的门生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堂堂帝师,吏部天官,竟为子侄侥幸忝入二甲,而兴高采烈。
这是摩擦啊,这是被人用手指头按在地上,反反复复的摩擦,摩擦完了,再将人吊起来,然后左右开弓,横七竖八的打脸,啪啪啪啪啪
呃
王鳌表情凝固,立即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这若是还表现的喜气洋洋,没得让人笑话。
弘治皇帝真是哭笑不得
呼
弘治皇帝似乎想为王鳌解围:这个方继藩,真真是胡闹,下次要训斥他。
暖阁里依旧鸦雀无声,似乎并没有因为弘治皇帝的安慰,而缓解尴尬。
于是暖阁里,依旧是安静的吓人。
尤其是王鳌,更是尴尬到了极点。
他羞愤,他想找一个地缝,而后钻进去。他甚至想死!
王鳌是个要脸的人,毕竟是堂堂吏部天官,在这种场合,他是真的想死。
王师傅弘治皇帝看出了异样,心里有几分恼怒,方继藩这家伙,真是
他本想用得意忘形四字来形容方继藩,可方继藩哪里得意忘形了,人家明明谦虚的过了分,这厮一谦虚,结果天下人都如丧考妣了,这算什么事啊这
王鳌脸很僵,老半天,才尴尬的道:老臣老臣惭愧!
又是安静。
因为暖阁里的君臣们,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不过王鳌的心情,大家却是能感同身受的。
弘治皇帝摇摇头,苦笑:你们退下吧。
弘治十二年的会试放榜,绝对属于史上最为尴尬的一次。
高中的人,没有一个嘚瑟的放炮竹,连那些报喜的人,也跟着遭了殃,无论敲锣打鼓到了哪家客栈或是府邸,结果人家大门一关,喜钱?抱歉,没有!为何?丢人啊,考的不好,才七十多名,有辱门楣,这算什么喜事?喜从何来呀?现在闭门反省都来不及,还四处敲锣打鼓的告诉别人,自己高中了啊,金榜题名了啊,了不得了啊,呃你们不嫌尴尬,我还怕被人笑话呢?所以再会。
那报喜的人,一路跟着骂娘,走在哪儿,都没有三年前那般的热闹,更别说喜钱了,你不掏钱随个份子给那些金榜题名的读书人道一声节哀就不错了。
其实读书人是最要脸的,也最看重自己的名声,现在已经不是谦虚的问题了,现在任何一丁点的高调,都可能遭人质疑,读书人靠四书五经来求取功名,这就注定了,他们必须白玉无瑕,做道德上的完人,即便心里有什么龌蹉,或是因为上榜而狂喜,因为成了贡士,便有了殿试的机会,接着便成为官老爷。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你再高兴,也得憋着,要夹着尾巴做人。
王家。
右春坊右谕德王华,此刻心情是极好的,榜文已经颁出来了,自己的儿子王守仁,名列第四,这个成绩,令他有一些小小的遗憾,因为王华乃是状元出身,现在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同时兼任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一职。
按理而言,老子英雄儿好汉,自己是状元,自己的儿子至少也该中个会元才是。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是值得可喜可贺的事。
他今日特意的告假,没有去当值,事实上,在詹事府里当值,也没什么意思,王华的职责是辅助杨廷和教育太子殿下,只是可惜,太子殿下压根就没心思在学习上。
他倒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似杨廷和那般,因为太子不读四书五经而心忧如焚,因为自己的儿子王守仁,其实也是一个‘怪才’。
少爷回来了,回来了。
外头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王华听罢,正襟危坐在厅中。
过了片刻,就见一个二十八岁的青年人踱步入厅,随即见了王华,拜下:见过父亲。
王华捋须,含笑道:老夫听得了喜讯,很为你欣慰,家门有幸啊。怎么,你何故不喜?
王守仁想了很久,然后道:父亲,儿子看榜时,见四处都是滔滔大哭,所以不喜。
王华皱眉:人家名落孙山,难道还不可以哭吗?
王守仁想了想:他们以不登第为耻,儿子却以不登第却为之懊恼为耻
呃这句话有点让人无言。
可毕竟王华是状元出身,而且这个儿子,历来脾气古怪,总有惊人之语,所以早就习惯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些名落孙山的人,因为考不中,所以伤心欲绝。可在王守仁看来呢,考不中就考不中,哭个毛线,可耻。
王华笑了:你登第了,自然可以这样说。
王守仁也不和父亲辩解,却是道:今日儿子见了一个叫方继藩的人。
王华一听方继藩,心里咯噔一下,他对儿子的性情,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能令他产生兴趣的人可不多,可一旦产生了兴趣。
王华的脸色变了,义正言辞的道:如何?
王守仁沉吟了片刻:他在榜下,对他的门生江臣一通臭骂,真是痛快,将天下读书人都骂尽了。
王华无言,这个傻儿子啊。
王华正色道:你也是读书人。
王守仁道:儿子一直想跳出读书人的框架,抱着书本,是学不来真知的,儿子
又开始了。
第一百零二章:知恩图报
王华脸色煞白,造孽啊这是,这个儿子,真是绝顶聪明,可是自小呢,不爱读书,小时候让人教他四书五经,他对人说,‘科举不是第一要紧的事,天下最要紧的是读书做一个圣贤的人’。人家天天研究作八股文,他呢,读兵法去了;人家成婚,那是入洞房,不亦乐乎。他呢,成婚的当日,人竟不见了,家人四处去寻,才发现这厮竟和一个道人在学打坐。
王华乃是状元及第,顿觉一世英明,毁在了这么个败家玩意身上,到了后来,王华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别的也不敢求了,只求他能中个进士,也算不辱没门楣,这王守仁倒也实在,捡起书本就来读,虽是经常不务正业,却是直接在会试中大放异彩,名列第四。
哎王华叹了口气:不要招惹那个方继藩,此人在詹事府,游手好闲,成日跟着太子胡闹,他虽教出了几个好门生,可
儿子知道了。
知道了
王华脸色脸色却很不对劲,这个儿子,是什么性子,他哪里不知道,他说知道了,十之**,就和人勾搭上了。
哎
一声叹息。
一世英名啊
王华毕竟是清流中的清流,是道德上无暇的典范,是士大夫的楷模,是学富五车的代表。
怎么就教出这么个败家玩意?
暖阁。
当一份弹劾奏疏送进暖阁之后,很快,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便传唤入宫。
牟斌是个老实人,所以他在任期间,锦衣卫并不张狂,而陛下显然也不喜兴大狱,反而与文臣更亲近一些,这一次突蒙召唤,令他心里打鼓。
随即,一封弹劾奏疏便掷在他的脚下,迎接牟斌的,乃是弘治皇帝铁青的脸。
牟斌忙是捡起弹劾奏疏,顿时大惊失色。
户科给事华昶弹劾主考程敏政鬻题,事连徐经人等。奏疏中还称,江阴富人徐经贿金预得试题,蜚语满城。
科举舞弊,这是何其大的事,一分一毫都不可轻忽,而既然有人弹劾,势必不会是空穴来风。
弘治皇帝面带厉声,素来宽容的他,此时也只是自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查!
遵旨!
虽是中了会试第三,可唐寅却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想到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竟要拜他为师,这比杀了唐寅更加难受。
他将自己关在客栈里,要嘛饮酒,要嘛便是稀里糊涂的一睡不起,泪水,已浸湿了衣衫。
这几日,唐寅收获了许多的同情,无论如何,他会试第三,已成了贡士,若是殿试发挥正常,势必要名列一甲,到时前途自然远大。
可即便如此,这满京师上下,还是对他抱有同情的,被人揍得面目全非,还要被方继藩所羞辱,对一个读书人而言,是何其残酷的事。
许多人已经传出话来,即便唐寅失信,不践行赌约,那也不会影响清誉。
毕竟事急从权,难道真要让堂堂的江南才子,去受方继藩的侮辱吗?
可是唐寅最依旧两难,自己若是去拜师,这不共戴天的仇人,竟要称他为恩师,这还不如让唐寅死了算了。可若是不去拜师,即便无人责怪,许多人理解,可自己的心,终究不安。
他心里焦虑无比,却又无可奈何,此时倒真想一死了之了。
清早的时候,便有人登门,来的人乃是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和唐寅见过了礼,道:小的奉右都御史刘辰恩大人来传个口信,刘大人,也是吴县人,论起来,和唐先生也是同乡,而今唐先生遇到了难处,刘大人感同身受,若有疑难,大可以到刘府去,刘大人在都察院里值事,倘若那方继藩逼迫唐先生非要拜师,刘大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应天府在朝的官员,也有数十人,也绝不会坐视唐先生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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