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他咬了咬牙,生无可恋的样子,笃定道:师叔一定误会了,没有,绝对没有。
方继藩便笑了,起身,拍了拍张朝先的肩。
张朝先才极憋屈的昂首起来,这一昂首,筋骨借此活络了一下,竟有一种通体舒泰的感觉。
他是实际上的龙泉观执掌人,平时在这龙泉观里,除了师尊,谁不是将他视若神明,而如今,怎么就半路杀出来了个师叔呢。
可张朝先却还不得不朝方继藩勉强的笑了笑,他现在只巴不得赶紧了结此事,将这个瘟神赶紧送走。
于是方继藩朝他笑。
他也朝方继藩笑。
他看着方继藩,产生了一种错觉,因为他发现这个人渣竟是笑的极真诚,这少年,成了精吗?
于是他也尽力朝方继藩笑的更诚挚一些。
两对眼睛就这么近距离的触碰在一起,方继藩又拍拍他的肩:先先小师侄啊
挂在张朝先脸上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了,即便是张朝先几十年为人处世的积累,此刻,他的脸色也只比猪肝好看一点点。
方继藩叹了口气:师叔看你脸色很不好,这是肾虚的缘故,师侄,你要在意自己的身体啊,要节制。
我张朝先龇着眼,那眼里布满了血丝,极是可怕,他好歹也有数十年的修为,人情世故,哪一样不精通,不敢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至少基本的喜怒不形于色,却还是有的,可今日,彻底的破功了,再好的演技,到了方继藩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一失足成千古恨。
倘若方才不认这个师叔,倒还罢了,或许还可以将错就错,可他万万没有意料到,眼前这个少年郎,如此的无耻下贱,自己碍于师尊,不得不行了礼,这一行礼,便是兵败如山倒啊,因为你可以假装不知,可一旦你行了礼,这师叔侄的身份便确认了,方继藩这厮,还真是变着花样的折腾,偏偏,自己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他绝不能和方继藩硬碰硬,硬碰硬,就意味着欺师灭祖,违背了天理伦常。可他忍不下这口气啊,方继藩每一句话,都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呵护备至,可里头每一句话,却又像锥子,在张朝先的心口猛戳,疼!
更可怕的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些看似关怀备至的话,实则却是严重的打击了自己在龙泉观中的威信,现在龙泉观内外,自己一手遮天,却被人这样玩弄,偏偏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没法子,至少在明面上,他得忍。
眼前这个人,不过就因为师尊糊涂,辈分高而已,可又如何,龙泉观还是自己打理,是自己说了算的。
于是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师叔关心。
方继藩深深看他一眼,这个老家伙,倒是很能忍嘛,于是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朝先,看的张朝先心里发毛,生怕这家伙,又要折腾什么事来,他是实在坚持不了多久了。
方继藩却道:师侄,这王天保不敬尊长,该当何罪?
王天保一听,顿时瘫了下去,他心知自己完了。
张朝先老脸在抽搐。
王天保和方继藩发生了冲突,论起长幼,方继藩乃是他的师叔公,所以方继藩现在要处置王天保,他无话可说:全凭师叔做主。
这就好办,他是在这斋堂里执事是吗?直接开革了,从今儿起,让他乖乖去打扫殿堂。
张朝先稍一犹豫,他现在只想脱身,事情来的太突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拿方继藩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忍痛道:师叔说的在理。
王天保执掌斋堂,将这斋堂弄得一团糟,在师叔看来,这大大的影响了观中的声誉,作为你的长辈,师叔也是龙泉观中的一份子,想到龙泉观的声誉,很是担忧啊。
张朝先眼睛都直了,你方继藩也配说这样的话,先看看你自己的名声吧,师尊成年累月的在三清阁里悟道,自是不清楚你的底细,可你骗得过师尊,骗的过别人吗?就你这狗贼,还好意思恬不知耻的担忧龙泉观的名声,龙泉观沾上了你,那才是声名狼藉。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他是怕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方继藩继续纠缠下去,于是强笑:是,是,师侄一定好好整肃
该请一个信得过的人才好。方继藩朝他微笑。
张朝先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有一点不太对味起来,毕竟是老江湖,能听出方继藩的话外之音。
方继藩便抬眸,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这目光落在了一个道人身上:你叫什么?
那道人像是见了鬼一般,却忙是上前,躬身道:师叔,小道李朝文。
又是一个‘朝’字辈的。
方继藩笑了:我看你就很好,从今日起,你来执掌斋堂吧。
李朝文一听,脸都绿了,忙是想要摇头拒绝,可方继藩却看向张朝先:先先小师侄,你看可好?
张朝先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冷色,他眼角的余光瞥了李朝文一眼,目光深处,那最幽邃的眼底,似是闪烁着什么。
只是这一句先先小师侄,还是令他差点炸了,倘若不答应,不知道还要招惹出什么,可是答应下来
方继藩虎着脸:无妨,先先小师侄可以慢慢想。
好。张朝先算是服了,现在必须速战速决,再不能拖延下去,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斋堂而已。
方继藩笑了:如此甚好,师叔很是欣慰,哈,时候不早,师叔该下山了。
张朝先长长松了口气,忙是强笑道:我送送师叔。
不用。方继藩摇摇头:你好好养一养身体。
张朝先脸色顿时又僵硬下来。
方继藩打了个哈欠:让朝文师侄来送吧。
张朝先其实哪里想送方继藩,不过是表面上客套一下罢了,不过听到方继藩指明了让朝文师弟去送,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朝文一眼。
李朝文顿时脸色铁青,哪里有半分执掌斋堂而欣喜的样子,如丧考妣的尾随着方继藩,出了斋堂。
人生真是美好啊。
方继藩心里感慨,带着一干门生和王守仁下山。
那李朝文亦步亦趋的跟在方继藩身后,一路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下了山,方继藩便回头:小李
李朝文脸色惨然:师叔
师叔看你有心事。方继藩笑吟吟的看着李朝文。
李朝文身躯微微一震,想要掩饰什么,可方继藩一语戳破了他的心事,他终是忍不住了:师叔,小道被你害了。自师尊闭关修行之后,这观中的事,都是大师兄打理,别人绝不敢轻易插手,今日师叔打了他的弟子,却让小道来执掌斋堂,大师兄会怎么想?
方继藩哈哈笑道:师叔才管他怎么想,他又不敢揍我。
这话说的实在有点没心没肺了。
李朝文几乎要崩溃,泪流满面:可是小道完了,在大师兄眼里,小道就成了勾结师叔的奸人,他一定不会放过小道,这斋堂于小道而言,就是烫手的山芋,大师兄平时独断专行,是绝不容许,有人在观中忤逆他师叔救我找本站搜索c或输入网址:
第一百五十四章:费尽心机
看着李朝文的一张脸比苦瓜还苦,方继藩依旧不以为然。
他在心里无声地道:傻瓜,这本来就是我的安排啊。
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道:你和他乃是师兄弟,都是师兄的弟子,是平辈,凭什么他可以主持龙泉观,你却连一个斋堂都执掌不得?你害怕什么?放心,现在有师叔给你撑腰呢,你放心大胆的执掌斋堂就是,多拉拢一些师兄弟,那张朝先还敢动你分毫吗?
李朝文却是打了个冷战,似乎还沉浸在张朝先这十几年来在观中独断专行的恐怖手腕之下。
方继藩给他提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他心里真真的感到害怕,可同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不对着干,还能怎么办呢?大师兄历来是绝不容许观中有师兄弟忤逆自己的,这一次,方继藩却让自己取代了他的亲信弟子,在大师兄眼里,自己已经算是方继藩这边的人了。
而师叔今日和大师兄之间的龌蹉,谁看不清?
这个从天而降的师叔,既把自己推进了火坑,却又成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踟躇着,既是惶恐,又有些不知所措。
方继藩继续诱导道:凭什么他能吃香喝辣,你却是过着苦哈哈的日子?你放心便是,好好的执掌你的斋堂,谁敢欺你,师叔给你做主了。
那吃香喝辣似乎一下子勾起了李朝先的某种&039;yuang &039;,而苦哈哈三字,似乎也使李朝先有些不甘心。
当然,常年在大师兄的独断专行之下,李朝文在从前,便是有一百个胆,都不敢有什么大胆想法的。
可现在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啊,他能怎么办?
李朝文深深地看了方继藩一眼,看来眼下唯一能凭仗的,也只有这个师叔了,只是
这半路杀出来的师叔,底细未知,靠谱吗?
靠不靠谱,这条贼船,似乎也非上不可,李朝文只得朝方继藩道:小道明白了,师叔,往后还请多多照拂。
方继藩笑起来:这才像话,师叔就喜欢有志气的人,回山上去吧,过几日,师叔来看你。
李朝文下意识的道:您您可一定要来啊。
其实方继藩很能理解李朝文的心情,现在让李朝文重新上山,对他而言,就像是上刑场,现在只有依靠着他,李朝文才稍稍有那么丁点儿安全感,所以李朝文是巴不得他永远都住在山上。
依依不舍的送别师叔,李朝文深吸一口气,看着山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上山去了。
这一顿操作,已是令随行诸人大开眼界。
不过,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似乎还是处变不惊,他们毕竟跟方继藩时间长嘛,习惯了!恩师做什么事,他们都不觉得奇怪了!
其实欧阳志在第一次下山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今日来这龙泉观,怎的就这样的风平浪静,这不是恩师的风格啊。
等到恩师第二次兴冲冲的上山,他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恩师还是那个恩师,没错了,早料到会出事的,于是乎,心情居然出奇的放松,这种久违的感觉,才真正的使他安心,即便是跑去砸了人家斋堂,即便是后来才知,恩师竟是普济真人的师弟,也没有一丁点的违和。
唐寅显得兴致勃勃的,似乎觉得恩师为自己出了一口气,此时文思如泉涌,嗯,想作诗。
徐经则在瞎琢磨着恩师的种种事,猛地眼前一亮,心里竖起一个大拇指,恩师英明!
王守仁已经憋不住了,他感觉自己要疯了,这个方公子,到底在做什么,他猜不透啊,心里又增添了无数个疑团,于是厚着脸皮道:方公子,学生有一件事,想要请教。
方继藩心情不错,看着王守仁求知若渴的样子,倒是耐着性子道:你说罢。
能否借一步说话。王守仁看了看欧阳志数人。
哎,怪人就是怪人啊,也是一个没有情商的家伙,当着自己几个门生的面,让借一步说话,这不就是不放心欧阳志这些人吗?
方继藩却还是点点头,随王守仁走远了一些,王守仁凝望着方继藩道:这是方公子有意为之的吧,方公子似乎想从龙泉观得到一些什么?
这种事,傻子都看得出来,王守仁不傻。
只是王守仁还是不太明白。
方继藩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要从龙泉观里得到一点什么。
没想到今日方公子竟如此坦率。
那么方公子想要得到什么?王守仁顿时又生起了更多的疑问。
龙泉观的万顷良田。方继藩很老实的回答。
王守仁直接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一种ri狗的感觉。
看着王守仁震惊的表情,方继藩则是笑吟吟地道:你自己也看到了,这龙泉观在那张朝先的执掌下,可谓是有声有色,不过此人经营的办法,怕是不太光明磊落。于是我就想,既然让这样的败类来敛财,那么就不妨还是让我来吧,反正结果不会再坏了。
王守仁无言了
还能这样理解?
方继藩叹了口气,心里想,万顷良田,就意味着番薯可以大规模推广,而大规模的番薯推广开来,则意味着可以缓解即将到来的灾情,到了那时,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可以让多少原本在历史上成为饿殍的人,活下来!
当今世道,虽也称得上是太平盛世,可古人的所谓太平盛世,指标是极低的,一个灾殃到来,依旧有无数人食不果腹,会有无数人成为道旁的森森白骨。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许多事,也发生了许多事,无论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方继藩都坚守着一个底线,自己必须做一个好人,一个即便不太纯粹,可倘若有余力,便一定要助人的好人。
这是方继藩在做任何事时,暗中告诫自己必须坚守的东西。方继藩更喜欢称呼它为情怀,一个人可以外表可以下贱,行为可以xialiu,行事可以卑鄙,但是绝不可以失去情怀。
方继藩带着微笑道:你一定很惊讶是不是,本少爷就知道你一定会胡思乱想,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么就告诉你好了。龙泉观的斋堂价格如此高昂,到了灾年,也绝不肯减少地租,这说明什么?根据本少爷的判断,倘若执事的人乃是普济真人,以我和普济真人的交谈后的感觉,深信他断然不会如此做。既然如此,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普济真人已经不管俗事,龙泉观的经营已交给弟子们打理了。
王守仁竖着耳朵,几乎一个字都不敢遗漏。
方继藩继续道:可你看那观中的道人,却很奇怪,许多年长的道人,穿着朴素,苦哈哈的模样。可是呢,一些年轻的道人,却是油光满面,便连道袍,竟也是用绸子做的底料,你不觉得奇怪?这又说明什么?这便说明,普济真人将俗事早早交给了他的弟子,可是呢,却并非是第三代朝字辈的弟子共同打理,而是这权力独揽在了一人身上,因为只有如此,其他朝字辈的弟子才显得寒酸,既然有一个师兄独揽大权,他最提防的,反而是自己的师兄弟了,因为这些人是自己的同辈,岂可不有所防范?
因而,他的亲信反而多是一些辈分不高的弟子,因为只有如此,他既可借由这些人控制整个龙泉观内外,又不担心这些弟子掌握了权力,而动摇他的地位,这才是年长弟子朴素,反而是某些第四代的天字辈却成了龙泉观骨干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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