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这位老资格的翰林学士承旨,在玉堂中的时间差不多可以算的上是开国以来前三名,现在虽然在笑着,脸色却有些发白,有些紧张。
一张清凉伞,竟然如此挂怀?
韩冈知道若是自己把心中的想法给说出来,立刻就能成为满朝文武憎恨的对象。不是每个人都像寇准、韩琦还有他韩冈这样,进入官场不久,便被视为宰相之备,之后一路顺风顺水。绝大多数朝臣,能够拿到清凉伞的几率近乎于零。就是蒲宗孟这等已经熬老了资历,距离两府只有一步之遥的臣子,也对横拦在两府与朝臣之间的那巨大的鸿沟,望而兴叹。
“闲来无事。我不善诗文,一下就少了多少文集打发时间,总不能天天读经。”
蒲宗孟哈哈笑了两声,道:“相公说的是,读史读经是打发时间,看话本也一样是。以《九域》为肇端,才几年功夫,市井中话本之类的杂书越来越多了,还有杂剧,也多有所谓剧本在流传。”
“哦,是吗?”韩冈饶有兴致的问道。
“宗孟岂敢胡言乱语?现在就有《莺莺传》改的杂剧本子,前日在玉堂,宗孟听说乌台有人上表,说是诲淫诲盗。或许……”蒲宗孟顿了一顿,压低声线道:“或许日后的剧本就不只是诲淫诲盗了。”
不是或许,是已经有了。
“是《许止传》?”韩冈直接挑明了。
当今天子,乃是弑父弑君之人。这让十一岁的小皇帝,在天下士民的心目中,绝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们可以用感慨的口气说这是宿世冤孽,但绝不代表他们会否认对小皇帝弑亲弑君有罪的判定。
甚至成为帝师,都已经不是朝臣和大儒们目标。程颢都回了洛阳——新学依然盘踞在朝堂上,而气学则挤占了剩下的所有空间,不想成为帝师,又没有办法在京城士林中站稳脚跟,他也只能回去。
天下士民都觉得这个皇帝不合适,为大庆殿中的那个位置而动心的人自然就不会是一个两个。
有人能够想到用话本来传播目标,自然也会有人用杂剧来达到目的。
京城的各大瓦子中,上演杂剧的舞台没有一日停歇。在九域游记出现之前,就已经有抨击时事的新出剧本,逆王赵颢在市井中的名声,便是一出出杂剧给毁掉的。在《九域游记》出现之后,越来越多的剧本开始从目连救母之类的神鬼故事中脱离出来,开始贴近现实,影射现实。或许现在就是杂剧历史上的第一个高峰。
《许止传》主要内容就是许止弑君,另外还参杂了另外的一些传奇故事,由此敷衍成篇。许止的结局也不是历史上的逃亡国外愧疚而死,而是改成了许止自尽,临死前自诉的那一场,算是很催泪。如果用后世的话说,是现实主义悲剧中的杰作。
不过这部杰作,不必多有见识,看过了就知道是直指御座上的小皇帝。只是幕后黑手,还是扑朔迷离。
“正是《许止传》。”蒲宗孟见韩冈不再绕弯子,精神顿时一振,“这一部,必是有心人所著。”
“传正意为何人?”
“宗孟看《九域》,其中有林冲断案一节。其中有一句说得最为合意:谁得利最多,谁嫌疑最大。”
濮王一系,自英宗后便成了宗室中最为尊贵的支系,后继者当然有可能从他们中挑选出来。但更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虽是濮王系,却不是出自濮王府。
“嗯?”韩冈不说话,只用鼻音表示询问之意。
蒲宗孟咬咬牙,低声道:“三大王的儿子最多,不是他,还有谁?”
韩冈笑了。
终于说出口了。
回头再看蒲宗孟,却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劫,额头上皆是冷汗,脸色亦是苍白。
“三大王重病已多日了。”
已经开了头,蒲宗孟完全不怕了,直言道:“英宗皇帝被选为皇太子时,濮安懿王早已不在人世。”
这其实就是濮王一系为何能出一个皇帝的原因。能开枝散叶,可保皇祚不绝——英宗家中排行十三,而英宗的亲兄弟,有二十一个之多——同时,生父不在人世。否则新帝以继子登基,置生父于何地?
赵覠这两年身体欠佳,从年前到现在,所有的朝会都缺席了。按太医局方面的回报,赵頵已时日无多。
赵頵喜好医术,还组织人手编订医书,近两年沉湎于生物分类学中,完全不理世事,宗室中有贤王之名。但他最大的问题,是喜欢自己给自己开药方,太医给他开过的方子,都要自己过目,很多时候,都会添减一二。日常饮食,包括养生的饮子,都出自己心,
缺乏经验、只抱着医书的医者,比点着的火药包还危险。
高太后所诞四子之中,除了甫出生、尚未赐名便告夭折的那位皇子,以幼子赵頵的体质最弱,比他的两位兄长都要差,总是爱在日常用药上折腾,在韩冈看来,其实就是自杀。
但他的儿子多,而且是很多,赵顼只有一个儿子;赵颢有三个,皆贬做了庶人,至于赵頵,时至今日已多达八人,如果他恢复健康的话,这个数量还会继续增长。八个儿子中,就只夭折了一个。
这也是多亏了医学的进步,因为牛痘的出现,以及护理学的进步,皇室婴幼儿的夭折率一下降到了不到十分之一,普通百姓也降低了许多,也许在后世,千分之一百的幼儿死亡率绝对是骇人听闻的惨剧,可在此时,已经可以被世人视为奇迹。而赵頵夭折的那个儿子,是他的长子,正是病夭在牛痘出现之前。
天子年幼,又无幼弟,依照血缘关系的远近,赵頵的儿子中,排在后面几位的都有可能成为帝位的继承人。可以说,如果赵頵不是重病缠身,他必然会被视为这段时间以来,在市井中散布谣言攻击天子的幕后黑手。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赵頵近期病死,皇帝的继承人基本上就确定了。
宰执天下 第16章 山入四荒更郁苍(上)
蒲宗孟所说的那些话,韩冈听到不过不止一次。
他的打算,韩冈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的想法,还是太早了一点。
蒲宗孟急的不是皇帝,而是他自己。
清凉伞的诱惑力让蒲宗孟变得不顾一切。
但两府就那么大,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进来的。
两府的新近人选,尤其是参知政事的人选,韩冈其实属意沈括。
以沈括在工程技术上的才干,在他担任参知政事之后,韩冈就能把轨道修筑这方面的事务都丢给他去处理,免得自己劳心劳神。
随着铁路在九州大地上的不断延伸,韩冈越来越感觉到相应的技术储备实在很欠缺,车厢底盘、铁轨、车轮等零部件的制造,以及组织上的欠缺,还有包括钢铁冶炼、建筑规划等一系列的问题,使得现在正在修筑的铁路,尚不能达到韩冈已经降低了许多的预期。
不过让有轨马车奔驰在河东、山西之间,让轨道沟通京城和泗州,让洛阳和开封之间的旅行距离缩短到两天,倒也是足够了。
洛阳和开封之间的铁路经过两年的铺设,只要中间经过的几条河上的大桥修好,今年年内就能开通。只是其中最长的大桥总长度超过三十丈,单跨跨度十丈,技术难度有些高,能不能按期完工,韩冈并没有把握,完成的质量如何,韩冈更没有把握。
幸好开封到泗州的京泗铁路,速度就快了许多,施工难度也小。现在也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很快就能够完工。因为贯通了黄河水,高出两岸地面的汴水,相当于一条分水岭,从京城到泗州,并没有其他水源汇入,这使得与汴水平行而筑的京泗铁路,并不需要考虑桥梁架设问题。
而从太原南下关中河中府的并蒲铁路,需要跨越的河流更多,路线也更长,河东的人力财力还不足以支持大规模的修筑,现在处于缓慢施工阶段。等到京洛铁路和京泗铁路开通之后,才会加快速度修筑下去。
至于那些从这几支干线铁路延伸出去的支线,在主线还没有表现出足够的盈利能力的现在,当地世家大族一时间还不会去争夺支线的修筑权力。但只要大动脉打通,相信没人还回犹豫。而且据已经通车的几个地方回报,当地许多大族,已开始邀请工匠进行路线勘探,确定修筑的范围。
之前的轨道修筑,不论是最早的方城轨道,还是现在的并代、并蒲、京泗、京洛等几条新修铁路,都是以修筑官道的名义来强行征收沿线的私人土地,并用陕西沿边的荒地来进行交换,发行授田证给失地的百姓。
不过这些授田证,基本上都是落到了当地大族手中。早在动工之前,他们就收购了将要被征用的大部分田地,然后拿着授田证,来与雍秦商会的成员再进行交易。
在韩冈看来,阻挡公共事业、阻碍社会发展,不论是谁来做这个拦路石,那就该砸个粉碎。不过在铁锤下来之前,先拿好处来引诱是必须的。而朝堂中的消息总是那些世家大族先得到,所以最后给出的好处也都落到了他们手中。不过那些土地的原主,如果他们不先卖出去,朝廷给予的补偿,大多会被官吏给干没,卖给当地大族,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了。
只是雍秦商会也没吃亏,同样是授田证,在不同人手中,得到的荒地自然是不一样的。有业已开垦多年的屯田堡下的千亩良田,也有荒芜不毛的荒山野岭。韩冈没去占这个便宜,可雍秦商会中的大部分人都从中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朝廷也不吃亏,就算损失多少官产,只要轨道开通,经济和军事都会上一个台阶。这样的收获,只付出一些官田和荒地,绝对获利丰厚的一笔投资。
这是多方共赢的好事。
这也是韩冈没有因为大兴营造而得到太多骂名的原因——尽管他兴修工役,征发各州各县人力无数,但有发言权的各方都吃到不少好处了,不论新党旧党,都摩拳擦掌的等待着下一次的大餐。
所以轨道的铺设不会就这么停步。
韩冈望着挂在他座位背后的舆图,上面的红色线条,正代表着朝廷所拥有的几条铁路轨道。
一条条铁路,如同血脉一般在北方大地上延伸,当这些血脉交织在一起,就是这个国家彻底进入一个新时代的那一天。
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先把蒸汽机发明出来才行。
蒸汽机的原理和功用,韩冈已通过各种途径散布了出去,在他的提议下,朝廷给出的悬赏,也是极为丰厚。
世间为此进行研究的人,成千上万。
据韩冈所知,很多地方,已经有些眉目了。
最基本的蒸汽机,或许近几年就能看见。
二十年后,也许就能有装在火车上的蒸汽机了。
……韩冈想了想,也许三十年、四十年也说不定,但肯定会出现。
然后九州大地上,都能看见冒着浓烟的钢铁机器在轨道上奔驰。
“相公!”
韩冈闻声回头,看见了宗泽。
宗泽是状元出身,出外一任之后回京,本应该在崇文院任职。但他回京后并没有去三馆秘阁,却改任了兵礼房检正公事。
这是宗泽主动向韩冈要求的,他想要一个能够处理实务的职位,所以韩冈就给了他几个职位进行选择,而宗泽选了中书门下。
宗泽向韩冈行礼,“相公,下官奉命将杨总管带来了。”
宗泽的背后,是北海水师都总管杨从先。
杨从先是回京述职,今天是去枢密院汇报。韩冈有事要问他,去枢密院门口拦他过来,宗泽去比较方便。
杨从先在韩冈面前更是紧张,“相公……末将杨从先拜见相公。”
“好了,不用多礼。”
韩冈没有与杨从先多寒暄,后面要见的人太多,他只想了解一下最近水军新型船只的现状。
几年前,当水师成立之后,在韩冈的指示下,全国各大船场都在设计有别于民船的战船,以配合火炮的使用。
在过去,民船、军船不分,只要换一下船上的装备,普通的商船就成了战舰。但现在设计出来的战船,在速度和坚固性上大做文章。
“禀相公,去岁九月十三,登州船场已经将第一艘巡洋舰送抵末将处,从那一天开始,每月在港都不及五日,日日操练,不敢有所懈怠。”
新型战船,按照韩冈的习惯,分为巡洋舰和战列舰两个类型。巡洋舰速度快、不过火炮少,船型也比较修长,装载量也不算差,就是人手少,用来巡海、搜检走私商船绰绰有余。
“按照相公的要求,巡洋舰是能追上,能逃掉。现在这第一艘巡洋舰,得太后赐名伏波之后,便去了泉州一趟。泉州大小三十六港,船只千万,没有比这艘船更快的了。”
“风帆呢?”
“从大食人手中学来的三角帆,泉州早就有了那样的船,不过不适用。明州船场改了一艘用三角帆,又加挂前帆的船,在换上棉帆布之后,的确快了一些,也更灵活了,不过要用的人手多,而且绳索太多,水手不习惯。”
韩冈点头,这些他都知道,杨从先没敢胡说。
提供军用的棉布的重量,接近市面上普通棉布的一倍,而帆布的重量更是普通军用棉布衣料的一倍,想要缝起这样的布料,所用的针看起来都跟钉子差不多了。
一直以来,中国的船帆都是硬帆,中间有支撑物,升上去吃力,降下来一松手就够。也可以轻松调节帆的面积,应对不同等级的海风。换成没有支撑物的软帆,升帆简单,此外船帆转动起来也容易,能够让船只更为灵活。
“战列舰如何?”
“犬子看过了,明州船场已调用最好的工匠在打造,都是当年打造两艘神舟的工匠。末将也看过了图样和模型。只要有五条战列舰,相公要末将攻下那座港口,末将就能攻下!”
“这么有把握?”韩冈笑道。
“战列舰一艘船,一面就有三十门火炮,五艘,便是一百五十门。船就不说了,天底下哪座港口能挡得住这么多门炮?”
巡洋舰只有十几门炮,而战列舰则是上下两层火炮,总共六十门轻重榴弹炮,而船头还有一门长管炮,至于船尾,由于船型是前尖后宽,船尾抬高,所以分上下三层,总共八门火炮。若有追敌,能让其吃上大亏。
杨从先语气激昂起来,“战列舰一开炮,两三里地不能近人。又足够结实,外壁整整三层厚板,砲石难伤。从龙骨到船肋,都是坚实无比。什么船都能轻松撞开,就如车轮碾鸡蛋。直接开进港口,炮门一开,赶走守军,船中士兵上岸,哪座港口夺不下来?”
杨从先不是多有才干的水军将领,可惜的是,大宋百万军,水师将领,也只有他能用一用。
对杨从先,韩冈大加褒奖,“听你说,船入列后,训练就没有懈怠过,就该这么做。不说训练,只说船。这船是新船,得一边造,一边改,一边用,。你们用的时候,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都挑出来,到造下一条船时改好。就这么修三五艘船,才能定型。”
“相公说的是。”
韩冈笑了起来,“等水师有了十余艘战列舰,二十余艘巡洋舰,这东海、南洋,都将是你们的猎场。”
宰执天下 第16章 山入四荒更郁苍(中)
“汝霖,你怎么看?”
韩冈很看重宗泽,这是朝中共知。就是杨从先向韩冈禀报公务的时候,宗泽也被韩冈留下来,在旁旁听。
宗泽刚刚送了杨从先回来,想了一想,道:“杨总管想必是明白了相公的心意。”
“什么心意?”
“港口。”宗泽言简意赅。
韩冈抬了抬手,示意宗泽继续。
“高丽、日本,还有辽东,北海之上,诸多港口可供选择。一旦朝廷意欲平辽,水师便能泛海而攻。可没有相公支持,杨从先到时候何从立功?”
“话是这么说,可水师从来没打过像样的一仗,让人难放心。”
“辽国攻占了高丽、日本,需要防备的港口一下多了许多。只要挑软柿子捏,辽军如何防得住?”
韩冈点了点头。
杨从先口口声声说想打下哪个港口就能打下哪个港口,就是想在韩冈面前先讨个好。他是章惇所提拔起来的,身上也有新党的烙印,尽管之前在韩冈面前也算是很被看重,但杨从先就算是武人,也知道什么叫做党同伐异。现在在韩冈面前多说几句,日后攻辽,也能够避免来自政事堂方面的阻挠。像他这样的武将,想要立功于外,没有一个好后台、没有一个好人缘,根本就立不了功。
不过杨从先的想法,不是韩冈让宗泽琢磨的重点。
他起身,亲手拿出一幅地图来,让宗泽张挂起来。
天下九州舆图。
舆图上不仅仅有大宋诸路,还有四方诸国。北有辽国五京,东有日本高丽,西面已出葱岭,而南方,南洋周边小国尽在图上。
但这不是唯一的地图。在这一幅地图之下,还有一副图,韩冈同样让宗泽张挂起来。
辽国五京舆图。
韩冈退后几步,指着地图,问宗泽,“若朝廷攻辽,以汝霖之见,水师当先攻何处。”
宗泽抬眼看着地图:“兴城,觉华岛。辽西走廊。”
兴城、觉华岛,辽西走廊上的外岛。数百年后,抵御北方渔猎民族大军南下的战略要地之一。而走廊之名,出自韩冈之后。先是河西走廊,继而辽西走廊。
“为何不是日本、高丽?”
“水师之用,不在克敌制胜,而是兵胁敌国软肋。”宗泽斩钉截铁,“日本远在海外,三五艘巡洋舰便能将日本封锁在外。而高丽虽为辽国据有,但人心不附,朝廷当真要攻辽,可让高丽国王自耽罗渡海复国,吸引当地辽军南下,不需要官军直接攻占。而且这两处,离辽国本土太远,远隔山河大海。若要让辽人在河北河东不敢用上全力,只有用水师迅速的拿下辽东,进可攻打辽阳,退则稳守苏州,直接威胁辽国的腹心之地。辽军虽众,可一旦分兵辽东,用兵可就捉襟见肘起来。”
韩冈听着,连连点头。这些话,听起来简单,说起来就不简单了。这个时代,对辽国地理和海军应用,同时有着一定认识的人,可并不多。宗泽的见识,可以说是很难得了。
眼界的高低,能够影响日后成就的高下,杨从先虽不是什么名将,但他至少知道如何应用水军。这也是韩冈为什么看重他的缘故。韩冈希望他能够给初创的水师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以便未来的发展。
“就是不知道枢密院那边到时候会怎么使用水师了。”
“可不要小瞧章子厚。”
“宗泽不敢。”宗泽连忙说道。
“我曾经与章子厚商议过,攻辽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的骑兵。”韩冈拿过自己的茶盏,喝了一口,道,“骑兵,离合之兵。想要取胜,就必须让其在我方选定的战场上进行决战,抵消聚散自如的优势。”
宗泽皱眉沉吟:“兴城海岛,无法吸引辽国骑兵。”
“兴城也很合适。不过以水师的实力,没必要局限在区区几处。”
宗泽回头看了看地图,问:“还有苏州?”
辽国有很多地方的名字是直接抄袭大宋,比如益州、银州、辰州、武昌等地名,都是在东京道上。而辽国的苏州,就是后世的大连。辽东半岛的尖端。
“汝霖,好好想想,这可是举国之战!”
宗泽考虑一下,点头道:“……宗泽明白了!”
攻西夏是六路齐发,若是攻辽,河北就要分东西两路,河东同样会自代州、神武军和胜州一起出兵。北海水师并不是一支独立的力量,尽管海陆有别,坐拥多艘火力无与伦比的炮舰,但也要配合陆上进兵的方略,而不是一家的单打独斗。
韩冈的问题就是一个陷阱,不管回答攻打那一处都不是完美地回答。
“枢密院那边也很重视水师,而且同样的是想利用水师克制辽人。”韩冈对宗泽说道:“如果在前两年,与辽人打起来的话,就准备按照汝霖你所说的,去把觉华岛占下来。断绝辽西走廊,兵胁东京、南京两道!汝霖,你说说,要是这么做了,辽人会怎么做?”
“……海外孤岛,攻打不易。当招聚大军,佯攻觉华,伺机南下。”
“没错。最早的时候,我与章子厚所拟定的攻打辽国的方略,是以守待攻,逐渐消耗辽人国力。用水师的优势攻占渤海外岛,逼辽人兴兵南下,在河北边境上进行决战。”
“此乃良策。”
不管怎么说,以举国之兵北上攻辽,最大的风险就是辽国的骑兵,大军行军到半路上,一队宫分军杀来,即使装备再精良,败阵的可能都不小。
若大宋水师攻占觉华岛,将直接威胁辽西要道,对辽人来说,是骨鲠在喉。可这块骨头难以拔下来,那么摆在辽人面前的手段,就只有南下攻宋,待占据优势后,逼宋人自己退军。
“不过这么做有两个难题。第一个难题是战船,要封锁区区数里的海峡,让辽人无法抗衡的战船必不可少。第二个难题……”韩冈停住了,抬眼对宗泽笑道,“汝霖,你说是什么?”
“寨堡。”宗泽立刻回道。显然他心里已经考虑过了。
“的确是寨堡。”韩冈满意的点头笑道,“如果战争按照预期开始,为了稳固觉华岛,就必须在岛上修建城寨。可是觉华岛附近的海面,有半年的时间封冻着。从十月到三月,战船无用。深冬时,更是能踏冰登岛。不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中,将城寨修好,等辽军踏冰而来,这一仗不用打就输了。”
“现在都不是难事。”宗泽道。
近年来,河北的州县城墙正在大规模的改建,修筑成使用火炮的棱堡。时间一长,能够指挥工役的官员数量就多了起来,其中有不少被韩冈所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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