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与女囚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石砚
“你又没喝一口,怎么就知道此酒比彼酒好喝呢?”方沁不紧不慢地又冒出一句。
张君毅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傻瓜蛋!被这个方沁玩的晕头转向了。但是没办法,就是再晕头转向也得跟这个姑奶奶搞好关系,既不能像沈非所言“被牺牲”,又要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吕乔卷宗里的信息。
张君毅也面带笑容,装的也挺幸福的模样,就摆出了“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架势,将酒杯举起:“来,我们碰一下,祝你旗开得胜!”
方沁也举起了酒杯,象征性地朝着张君毅的酒杯边沿稍稍那么磕了一下,就抿了一小口,说:“我旗开得胜了,你的心上人可就惨了。”
这话究竟怎么说?张君毅糊涂了。是不是方沁故意不让自己知道吕乔的案情以及方沁对案情的看法?是不是吕乔的案情就真的铁板钉钉,无可挑剔、无可挽回?
张君毅现在是真的对眼面前的河虾、泥螺、小白鱼索然无味了。他甚至后悔不该给方沁这次倒腾醋罐子的机会,甚至还觉得,龚律师肯定会将一些案情意见告诉刘大强,刘大强知道了就等于自己知道了,何必给方沁这个机会呢?何必在她的面前自己扮演着不想扮演的角色呢?
在一种这么惬意、悠然的环境下,沉默是爆发的前奏。
而张君毅和方沁就在沉默着。
“我们走吧?”张君毅就这么淡淡地问了方沁一句,也不等方沁答复,就朝侍应生招招手:“买单。”
回酒店的路上,方沁没有跟张君毅抢车开。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张君毅将车子直接就开上了酒店的旋转门旁。方沁下了车,说了一句话,把张君毅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吕乔的车,你可要好好爱惜。”说完,转身就朝着电梯走去,也不管张君毅望着这辆车发呆:方沁怎么会知道这是吕乔的车?
方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甩掉了高跟鞋,扯下了高高耸起的发髻,披散着头发,就倒在了床上放声大哭!
而张君毅的心里也同样不是滋味。
根本就没有方沁黏糊张君毅的痴情发生,所以沈非担心张君毅“被牺牲”的场面也根本不会发生。
两个大男人太自作多情!人家方沁是大家闺秀,也是见多识广的知识女性,更是叱咤律师界的女强人,否则也不会熬到老剩女行列还待字闺中。张君毅呀张君毅,人家方沁凭什么就会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
张君毅这样想着,浑身没劲地也上了电梯,回自己的套房里安歇去了。
枭雄与女囚 第四十一章 爱是烦扰
方沁不知道“嚎啕”了多久,反正觉得肚子里饿的慌。张君毅假模假式地请自己吃那点河虾、白鱼什么的,也顶不了饿。所以方沁就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到房间内的小冰箱里、小吧台上翻找了一通,见有巧克力和“奥利奥”,还有金牛饮料,都是提神醒脑充饥的玩意儿,就捧在手里,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方沁真有些后悔,干嘛要在张君毅和沈非面前逞能,当这个吕乔的辩护律师?现在看来这两个男人根本就不看好自己,就是今后表面上对你尊重也是人家吕乔的面子。像今晚上张君毅的表现就是要套出吕乔的案子情况。方沁才没有那么傻。
方沁在心里“哼”了一声,想套出吕乔的案情,没那么容易,再说了,就是我方沁向你们提供,人家检察院也不允许啊。
卷宗还没看完,思路也没理清,但是方沁凭经验就认为,吕乔的这个案件实际上就是一个民事纠纷。种种迹象可以证明,吕乔既不是上海沈非公司的正式员工,也没有与他们公司签订正式的用工合同,甚至很多证据方面都有些牵强附就。严重点说,检察院的起诉主体搞错了。所以方沁在和龚律师走出检察院时,就商量了明天全部看完案卷后,他们再把各自记录下来的问题梳理一遍,然后再讨论。
在目前还不是太明了案情的情况下,方沁更不能就向张君毅谈出自己的看法,这是有悖于律师职责的原则问题。所以说,“隔行如隔山”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张君毅的猴急火燎,案子才刚接触,就想利用和自己的关系,弄出“情报”来,方沁心里好受吗?
下午看到的那一幕,更让方沁确定:自己的爱人已经移情别恋了。当那辆红色的别克开进酒店的院内,方沁就能断定那是吕乔的车。这是因为:在检察院中午吃饭的时候,吕乔曾提出将自己的车子卖掉来贴补家用。这辆红色的别克,凭她方沁的分析:但凡男人不会选择这种颜色的车,一般都选择黑色、灰色的居多,显得稳重和大气;但凡女人不到相当的品味也不敢选择这种颜色的车,否则会招来非议和给人轻浮的感觉。正因为吕乔就是吕乔,在她的骨子里本来就是个标新立异的人,而且是个非常渴望完美的人。吕乔的这种性格,在接触过吕乔和看了她的笔录中都可以显见出来。
现在,这辆红的耀眼的别克君威就在自己的眼前,那修长的车身,那沉稳的外观,那美轮美奂的流线,就像是吕乔的外表特征和性格特写。当她看到张君毅盯着那辆车的眼神,当她看到张君毅坐在驾驶位上的陶醉,当她隔着前挡玻璃望着张君毅的神态时,她知道,张君毅的心已经和这辆车相融了。
带着心失所爱的痛苦,方沁勉强答应与张君毅去吃饭,还不露痕迹地非要抢着开动了吕乔的车。方沁的心底是想在开车时寻找吕乔本身的那种感觉。假如没有吕乔,假如这辆车就是自己的,她会不会有这种自信、自尊、自我的感觉呢?方沁不敢确定。
实际上她没有找到吕乔的那种**的性格魅力。
因为这个原因,方沁的情绪更加的低落。整个吃饭的过程,就像顺应了一句古话:“话不投机半句多”。而方沁却感觉到不是她和张君毅是否有投缘的话可说,而是两个人已经没有了半句话。这种别扭和难受的处境都是源之于吕乔,而自己却偏偏成了吕乔的辩护人!
几年来,自己和张君毅的相处,尽管在后一阶段是带着裂痕的相处,也是彼此无需掩饰的交流,因为张君毅的眼睛告诉她:他是毫无旁骛的,他是属于她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方沁就可以把自己这颗顾盼的心全部交给张君毅。可是这次不同,张君毅的眼睛告诉她,他和她之间已经结束。
方沁四周看看,真想喝点酒,可是没有。她孤凄地望着床头的那部电话,只要自己拿起听筒,就可以拨给张君毅,就是他不会来,也可以听听他的声音。可是,她没有这样做。
她就这样呆坐着,过一会儿就往嘴里塞点巧克力,或者喝口水。
情人、朋友,做哪个?看来张君毅对吕乔还真的是动了感情。那么自己就退吧,全身而退虽然凄楚,但也是一种美,起码还可以做朋友。问题是方沁既然失去了张君毅,也有可能做不成朋友。现在想退也退不了,这不自己把自己给栽进去了吗?
方沁双臂抱着蜷缩的双腿,把头放在双臂上,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左肩侧。她就那样呆呆地一动不动。
同在一家酒店的张君毅,一直也没睡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因为方沁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介意他和方沁之间那点早已有裂痕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此时的他,在想着吕乔。他在想吕乔的模样,想吕乔的儿子和女儿,想那同在一座城市里的看守所,吕乔在干什么?在流泪,还是流着泪睡着了?
他甚至还想到了郑东升,这个让张君毅也十分揪心的朋友。
他就是这样揪心,就是这样放不下,就是这样不会伪装自己,就是见到了与吕乔相关的所有人和物,比如车子,比如律师,比如郑东升,他都要去关心。
是的,他只是把方沁当做了吕乔的律师,别无其他。正因为带着这种心态,才觉得和方沁在一起就像吃河虾、吃白鱼那样寡淡无味。
手机响了,张君毅翻开机盖一看,是沈非的电话。
“你那个律师方小姐没把你怎么样吧?”沈非在电话那头说;“我还真担心你会不会坚持的住。”
沈非的玩笑话惹恼了张君毅:“亏你想的出来。人家方沁不是那种人。还‘被牺牲’呢,你也太小看方律师了。”
“咦,不对吧。你最近的表现让我感到很危机,现在怎么又说起方律师的好话来了?”
“那你最好继续危机。不要以为当了常务总裁就没有危机了,不要以为哪里都是你沈非的天下。”
“你的心情不太好啊,”沈非收起了开玩笑的腔调:“方沁把你怎么啦?”
“告诉你,你要的案情我搞不到。”张君毅仍然没好气地说。
“我说你什么好?你应该跟方小姐搞好关系,她对案件的看法对我很重要你知道不知道。”沈非很平和地说,但是语气不一般。
“我还要你教我?晚上我还请方沁去吃西餐,结果人家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是这样?”沈非也感到失望,甚至后悔当时不应该“唆使”方沁跟着他们去检察院看望吕乔。这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老张啊,我想,既然方沁这样不配合,那就不管她了,我这里抓紧运作我告诉过你的方案。”沈非认真地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的方案能行,要她这个律师干什么吃!”张君毅在这一点上还是很赞同沈非的意见的。“问题是你那边靠不靠谱?”
“怎么不靠谱?有点眉目了。我会抓紧的。”
“你说说‘眉目’吧。”张君毅来了精神。
“电话里不便说。我看看明天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就给你发个邮件。”沈非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种事情是不能在电话里说的。
“行。你有没有我的邮箱地址?”
“我有你的名片,上面有。”
“那就这样,我等你的邮件。”张君毅说。
“我看你怎么比我还急?你别弄得我紧张好不好。这本来是我的事情,不关任何人的事。”
“我是‘任何’人吗?”张君毅绝不退缩:“难道你一个人就可以运作得起来?难道你笃定吕乔就会听你的摆布?你又是吕乔的什么人?”张君毅的言辞非常狠。
“我不和你争论这个问题。我没必要跟不相干的人说这些。”沈非以静制动。
“看来,你沈总裁没有挨过打。”张君毅突然狠狠地说道。
“哈,笑话,难道你老张还想打我?凭什么?!”
“凭我的拳头!”张君毅咬着牙说。
“看来我们早晚要打一架。”沈非笑了。他觉得张君毅确实挺够男人的。“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说吧。”张君毅想:这个沈非能挑起事端也能摆平事端。
“吕乔的车子我考虑了一下,不能卖。能不能取出来,暂时放在你那里?”
“刘大强已经取出来了,下午开到了酒店。我准备明天派人去做个保养,再存放到酒店的车库里。”
“你办事我放心。谢谢老张。”沈非看样子挺高兴。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把对张君毅的称呼改成了“老张。”
“我办任何事情你都不会不放心的。”张君毅不想跟沈非再聊了;“太晚了,祝总裁好好休息,明天就该上任了吧?”
“我上不上任跟你没关系。老张晚安!”
“晚安,沈老!”
放下电话,张君毅还是没有睡着,就那样继续辗转反侧,熬到天亮。
枭雄与女囚 第四十二章 夜半雷鸣
沈非与张君毅通完电话,就又坐回到电脑桌边。他点击“图片收藏夹”,输入密码,吕乔的照片还有与自己的合影,再加上晓鹏在上海读书期间的照片,有数百张之多,一张一张展示在他的眼前。
他先把吕乔的照片点出来看,其中有他最喜欢的一张:吕乔带着墨镜,穿着一件红与黑相间的短袖圆领羊绒短衫,外套一件无袖黑灰色休闲长坎肩,站在一座雕塑前。光线恰好,把吕乔的轮廓刻画的细腻而又生动。吕乔的右手放在后脑的部位,头稍微的扬起,带着线条般的丝丝柔美,带着甜蜜和欣喜的微笑瞧着沈非。
这张照片是沈非陪同吕乔一起去参加当地业主单位组织的一次标前会时,利用闲暇在那座长江边上的城市拍的。这张照片拍完不久,吕乔即参加正式招标会,而自己恰好出差德国,郑晓鹏却在上海被截肢。
多少次,沈非都想把这张照片设置为电脑桌面,但是想想,还是放弃了。他不但不想让其他人窥视属于自己的心底秘密,也不想勾起因为这次拍照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变故。
另外还有一张,是他带着吕乔在九寨沟旅游时留下的纪念。当时,他们相逢不久,也是二十几年后沈非第一次为吕乔拍的照片。
海拔3000余米的原始森林,常年的松柏落叶撒满森林的每个角落,脚踩上去松软而富有弹性,就像铺就了厚厚的一张无边无际的“地毯”,。记得那年是五月底,吕乔背靠一棵直径有七八十公分粗的苍松,穿一件淡蓝色的竖领长风衣,乌黑的长发随着风的吹动,与那件长风衣的一角同时漂扬起来。吕乔的眼睛望着自己,眼神里有柔也有一种忧,她没有笑,却美得让人惊羡。这张“静中动感”的照片后来成了一家杂志社的杂志封面。为这件事,吕乔与沈非还大闹一通,责问照片如何到了杂志封面上?沈非也很奇怪,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出了纰漏,那就在印制照片时,被那家照相馆给“截了图”。
沈非曾为这件事准备起诉那家照相馆和杂志社,最终还是吕乔阻止了:“你别没事找事了,人家还以为你索要版权费呢。”
沈非想到这里,心里笑了一下。无偿“提供”的照片,居然在那本杂志封面上的刊登效果非常好。沈非曾经到过好几个邮局去“抢购”了一堆杂志社的那一期杂志,作为自己的“爱好”收藏了起来。以至于吕乔后来在沈非的公司,进进出出的,总会惹起公司一些员工的热议,说这位吕总“曾经是一位‘电影明星’,在某某杂志上还刊登过大幅照片”。弄得沈非和吕乔真有点哭笑不得。
时过境迁。昔日的一对情侣现在是已生过节。而且还十分具有讽刺性的戏剧变化:一个坐牢,一个升官。
沈非轻轻地叹口气。又把晓鹏的照片点出来看。这个孩子在上海读书的四年里,沈非确实没少照顾他。只要不出差,到了周末,就去学校接晓鹏,大部分时间是把晓鹏带到父母家里去。老爷子老太太也十分喜爱这个孩子,曾经多次背着孩子对他说:“这孩子怎么老像侬咯?”沈非总是说:“勿乱开玩笑,让孩子听见不好。”
实际上,类似的话,沈非也听到不少。每次到学校去接晓鹏,晓鹏的同学都会说:“郑晓鹏,你爸爸来了。”每当听见同学们的误会,郑晓鹏也就一笑,沈非也是一笑,两个人都没有把这些话往心里去想。从晓鹏的角度,知道自己的妈妈与沈非伯伯有这么一层大学同学关系,而且沈伯伯对自己又这么好,犯不着为了这句话向同学们做什么解释。而从沈非的角度,就是因为与吕乔有这层关系,别人说晓鹏是自己的孩子,他还觉得挺高兴。心想,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又帅、又健康的孩子,可能做梦都要笑醒了,所以晓鹏的同学说自己是晓鹏的“爸爸”,他也从来都不解释,反而还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所以对晓鹏就更像父亲对儿子那样的倍加呵护。两个人这种“心照不宣”的相处,整整维持了四年。直到晓鹏毕业后暂时回家小住,没想到就发生了这起意外。
可是,晓鹏在检察院怒目圆睁地盯着自己说的那番话,就像一把刀刺进了沈非的心脏。是的,自己的疏忽,造成了晓鹏的终身残疾,搁谁谁也受不了。而自己却体会的太晚了。
自从晓鹏截肢后,沈非不知道是出自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总而言之,他不敢去医院,不敢看到晓鹏没有了一条腿的惨景,不敢面对吕乔责难的目光。他宁愿天天去外地出差,甚至于宁愿一个人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暗处想象着晓鹏所受的痛苦而瑟瑟发抖,却不敢承担和面对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切。
现在沈非才清楚地认识到,是自己的身份在作怪,是自己不敢面对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名职工的眼睛在作怪。他宁愿与吕乔彼此爱得死去活来,但是他又惧怕别人知道他与吕乔的关系。这种扭曲的心态使他远离了吕乔的心,换来的却是他的员工对这个有着极强原则性的董事长的敬佩。那就是:应了沈非常在公司所说的一句座右铭:任何人,只要是做了违背公司利益的事,绝不姑息!也正因为在处理吕乔私自扣押货款的事情上,不以吕乔居功而手软,不以曾经是同学关系而网开一面,才得到了整个公司乃至集团公司对自己的刮目相看,才终于走上了常务副总裁的宝座。
现在的沈非,已经没有障碍可言,他可以在今后的许多年不会再去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或许又是一种良心的全新发现,抑或也是从自己心底深处发出了愧疚的忏悔,他觉得当了这个副总裁又如何呢?自己还不是仍然要面对生活,面对一切吗?
晓鹏的未来在哪里?我能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沈非看着晓鹏在照片上瞧着自己笑得是那么自信,整个身心发出的都是阳光般的灿烂,他不免悲从中来,扪心问自己。
沈非又把自己和晓鹏的合影点出来看。这张照片是他和晓鹏在学校门口拍的。两个人一般高,一样的寸头,一样的笑容。忽然,他发现了一个自己不曾发现的现象:这个孩子真的很像自己。是外貌,还是神态,还是……?他忙着在电脑中搜索,找出了一张自己很年轻时拍的照片:那是二十几年前与吕乔分手之后,他回到上海,在新单位的大门口拍的全身照。
他把自己的这张照片和晓鹏的照片放在一起,他惊住了!可是惊讶来的太晚了!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从脊梁骨一直穿行到大脑。沈非眩晕了,他发现了自己当年和晓鹏一般大时长得几乎一样!
他听见了黑夜的天际由远而近的隆隆雷鸣声,他看见了几道闪电划破长空射向他的心,他瘫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要下雨了,侬怎么还不困觉?”苏素丽穿着肥大的睡衣,出现在书房的门口。
沈非没有听见。只听见雷声。
“我问侬,侬咋样了?”苏素丽觉得奇怪,走到沈非跟前,望望沈非盯着电脑的双眼,再顺着那眼光看看显示屏上并在一起的两张照片:“咦,这郑晓鹏跟侬年轻的时光长得老像咯。”
苏素丽马上就明白了:天呀!这真是沈非的儿子,绝对是沈非的儿子!“哎呀!天报应啊!侬‘杀’了侬自个的儿子啊!”
沈非总算醒过来了,见苏素丽发了疯一般在吼着骂他。
“吵什么吵!半夜三更的,睡觉去!”沈非皱着眉对苏素丽说。
“真有本事啊,沈非!原来一个小囡,现在又一个儿子!你可是一男一女一朵花啊,可惜啊可惜,这朵花缺了一只脚啊!报应!”苏素丽咬牙跺脚:“真是天报应!阿拉就说嘛,人家好端端的儿子,侬弄到上海来,把人家的一生都葬送了!缺德!侬这个缺德带冒烟的东西!”
沈非没有吭声。苏素丽没有骂错,自己可能真的做了缺德事。唉,一切都晚了。当时如果知道晓鹏的伤并不重,只要全力救治,止住不出血,就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后悔了吧?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就后悔了吧?假如不是侬的儿子,你也应该后悔的!沈非啊,不怕你当了什么屁总裁,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只四六不靠的小人!”
“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我的儿子,”沈非现在冷静了:“你也不用这样骂我。如果我是‘小人’,咱们俩可以离婚,你去找‘大人’去,找‘伟人’去,我不仅双手赞成,我还加上两只脚给你拍巴掌!”
“侬这个天杀的不得好死!”苏素丽最听不得沈非嘴里冒出“离婚”两个字,这是苏素丽的软肋。无奈之下,只有嘴巴硬,脚底下赶快溜。因为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再“逼”沈非,否则真跟自己离了婚,那一切就完了。于是,苏素丽愤愤地离开了书房,边往楼上走,嘴里还在骂着沈非。因为她知道,离沈非远点骂,沈非不会计较,也不会在半夜三更再喊出跟自己“离婚”。因为沈非要面子,他怕邻居听见。
奇怪,秋天了,还有电闪雷鸣的光景,真少见。
那雷声和闪电伴随着一阵比一阵大的秋风,吹动着白色的窗纱,忽忽地轻轻扫过沈非的身旁。
沈非继续看着自己和晓鹏的照片,想着晓鹏在检察院对自己说的话“……你的那个‘抢救小组’在干什么?我只是骑摩托不慎摔了一跤,我只是大腿划了一道痕,我只要止住血,就不会丢了这条腿!”
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从沈非的眼眶内滚落下来!另一个画面也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的面前。那一年,也就是晓鹏考大学的时候,吕乔曾征求过他的意见,问过他:晓鹏考哪里的大学比较好。他曾说过:“就考上海吧,我会把他当做亲儿子一样的看待。”吕乔当时很神秘地摘掉他的眼镜,点着他的额头,笑着说:“你是个大——笨——蛋!”现在想来,其实吕乔已经暗示了自己,只不过自己当时真是个大笨蛋,而且现在还是个大混蛋!
他抹去泪水,拿起电话,想给张君毅再打个电话,看看时钟,已经凌晨四点,估计张君毅早就睡了。
沈非又愣愣地呆坐了许久,然后打定主意,将自己和晓鹏的照片另存在一个文件夹内。然后又翻找出张君毅的名片,将邮箱地址敲上电脑,给张君毅发了一份邮件,并将自己和晓鹏的照片也粘贴上:
“老张:一事相求:请想办法查明郑晓鹏的出生年份和月份。其他不再说了,收阅附件后你定知晓。速速回复。——沈非于即日拂晓”
那阵夹着雷鸣闪电的大雨终于倾泻而下,从窗外直泄进沈非的书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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