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以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浅青釉
最后他挥笔而就两个字:待定。
周末清早,南妩拉上朱颜去医院配药,两大袋中药,一副药二十四帖,只是一个多月的量。她失业待家的几天,南爸南妈以有人看家为由,报了个旅游团到外地观光,就剩下朱颜有车将这些药扛回家。
中药区取药较慢,需要工作人员现配,她们坐在椅子上闲聊。身后隐约来了对情侣,见电子屏幕还没跳出名字,男孩不耐,轻声道,“这么慢呀,出去转了圈还没配好,你吃西药不行么,非得吃中药。”
女孩脾气不好,当即冲他生气,“不知道西药伤身么?医生说我体弱,得拿中药进补,你有没有当人男朋友的体贴啊,才等多久就不耐烦了!”
那一时间,朱颜停下与南妩的交谈,脸色没来由得有些沉静。
男孩在后头诺诺发声,“把磁卡给我,我去问问。”
他走到柜面,同医务人员小声交谈,没拿到药,转身往回走,他这才注意到坐前排的南妩和朱颜。男孩怔在原地,不知进退如何,倒是朱颜笑起来,“好久不见,还是老样子呀。”
老样子么?
高中以来,时隔多年,南妩早记不清楚男孩的长相。整个班上,大约也只有朱颜能一眼认出他,南妩看来,男孩似乎是有些变化的。
南妩唯一心存的印象是,男孩叫陈佑儒,女孩叫丁琼。
“好巧,在这也能碰上。”丁琼上前,眼里快速闪过丝不快,“五年没见了,是吧?”
“嗯,高中毕业后,颜子去了外省重点大学,应该就没再见过。”南妩呼出口淡淡的气,“你们呢,好么?”
陈佑儒没说话余地,被女孩抢了先,她话里机锋凛凛,“论学业当然比不了你们,不过我和佑儒感情好,快结婚了,计划着下午回母校走一趟,故地重游。这女人呀,读的好,不如嫁的好。”她一双眼锐光闪闪,紧接问,“朱颜,你怎么都不说话,你学历高,混的比我们好吧?”
“好说,一般吧。”朱颜双腿交叠着,慢条斯理,“也就八千月薪,房子首付刚结清,去掉月供四千,还剩一半结余,还好车子是全款买的,不用操心。”
朱颜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家境一般,可胜在有骨气,从小经济头脑发达,一心存钱给父母买大房子。高中时期她打工赚了不少钱,后来离开上海,到杭州读大学,早早在一家外企实习,坚持了四年,毕业后回上海的分公司,直接当上小主管。
看着风光无限,而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丁琼讪笑,“这么优秀,有男朋友了么?”
南妩微蹙起眉,“她不乏追求者,但岁数长了,眼价比年轻时高许多,不是谁都能看上。”
终于,陈佑儒说话了,也只有一句轻巍巍的。
“丁琼,到我们取药了。”
他落荒而逃般的刹那,好些画面如凉风,飕飕窜入南妩记忆的罅隙,“你说的没错,他确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此间阳光正好,朱颜眼眶被照得发酸,揉了两下,“嗯。”
南妩乘着朱颜的小轿车,一路穿花过桥,学院坐落在上海郊区,她们足足开了两小时。
南妩拿了优秀毕业生证书下楼,走到三层,朱颜要去厕所,“憋不住了,帮我拎下包。”
南妩到走廊等她,大学时候她常往来这边,一道嵌满四格窗户的长廊,连接了两幢教学楼。她站在角落,望向对面白墙上的几幅画,天外飘过一瓣浮云遮住太阳光,长廊缓缓暗下如黄昏时的模样。
“啊!”
几乎相近无二般的场景,霍地下,唤起了南妩略长久的回忆。
是了,她见过梁君白,在这条将暮的走廊。
三年前。
南妩大二,时逢期末考试期间,图书馆里坐满了人。南妩性喜静,她想找个空教室,开扇小窗,有风有光亮的地方。
她从三楼第一间教室挨个开门进去,却都是成群结队的人,她发条信息给室友:教学楼已被敌军全面占领,勿来!
室友道:我去小花坛复习,要给你留位置么?
南妩说:不要,那种花前月下,小手牵牵的地方,怎么适合复习!
室友冷笑:老娘怕他们?这么庄严的期末时间,不滚去复习者,我见一对拆一对!
隔着手机,她都能感受到单身狗的深深怨念。
其实,南妩只是太懒,不愿再下到小花坛。她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到空荡的长廊角落里,包往地上一放,拿起书本看起来。
那里,清静,有窗,有光线,甚好。
夏日的天暗得晚,转眼将近六点,南妩方才发觉纸张上的字有些不大明亮。但眼睛习惯了渐渐淡去的光线,她坐着没动。
暮色下的长廊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南妩当是哪个学生经过,没抬头。
那脚步声没入长廊拐角,忽而停住,又折了回来。南妩这才微微抬眼,一个恍然,原来天色已晚,朦朦胧胧的夕阳里,她看到个有别于学院师生样的男人侧影,至于为何‘有别’,全然是他气度使然,老成又缺乏学术气息。
那人走过去,又弯折回来,啪地一小声,他抬手摁开南妩头顶上的一盏灯。
南妩记得,他手指很漂亮,骨节深深,手掌长而瘦削。
灯亮的瞬间,他已经走开了。
南妩发呆了会儿,不知怎地,她在复习资料的尾端落下行字。
人约黄昏后。
还是好人多。
写完,她笑了,来句自嘲横批:女人就是矫情。
次日早晨七点半有个讲座,来人是资深媒体人,讲座时间定的相当早,听说他日程很满,全凭了和校长的交情才来开次讲座。
南妩依旧背着素花双肩包,戴了副耳机,小道蜿蜒,少有人烟。
一辆车驶过南妩身边停了,车窗摇下,里面人戴着一副遮住半脸的黑色墨镜。
“同学,阶梯教室怎么走?”
南妩被他吓了跳,摘下耳机,“什么?”
男人又问,“阶梯教室怎么走?”
“直走,拐弯过桥,综合楼四层都是阶梯大教室。”
男人道声谢,车子徐徐往前开,南妩认出那双握着方向盘的手,昨天日暮时分,为她开了盏灯的手。
她习惯性出神几秒,又戴回耳机。正要走,男人的车子竟倒退回来,仍旧在她身畔停定。
男人下车,微一俯身,摘掉南妩的耳机,“走路别听歌,危险。”
他说完开车走了,留下南妩愣愣的。
后来,讲座没开成,那人临时有事,乘八点飞机去了新西兰。他似乎姓梁,全名叫什么,南妩没留心,即便当时留心了,也无法将这个朦胧的人影和演讲者关联起来。
如今,她记起这一切,那人体态声音是梁君白无疑。而她一场大病之后,日子过的辛苦,这些事情竟也记不得了。
如此两面的缘分,不似传说中的一见倾心,再见定情。两两转身,便是三年陌路。
回去的路上,南妩始终唇角含笑,她手撑着脸,看窗外倒退的景致,心里一遍遍想着,曾经替她开过一盏小灯,摘掉耳机的男人。
车开到市区,朱颜接到个电话,多是手机那头的人在说话,她没怎么应声,脸色淡漠而平和。
最后,她说,“我知道了,等我来吧。”
良辰以南 第二章 ,岁月催人老(2)
“你要出去?”南妩问,“已经不早了。”
“记得林夏珂么?”朱颜摁住太阳穴,没往日活泼劲。
南妩反应了片刻,想起挺多往事,“嗯,高中的小霸王,总欺负班里乖学生,好像家住学校附近,当年陈佑儒没少被他挤兑,后来还跟他混了段时间。”
“陈佑儒这混蛋就是被他拖累了,原本以他成绩,不至于进三流大学。”
“然后呢?”南妩皱了眼。
“然后就是今天运气好,陈佑儒和他小情儿回母校秀恩爱,被林夏珂撞个正着。”朱颜酝酿着措辞,眉眼已显疲态,“我年少无知时候跟陈佑儒在一起,没少替他跟林夏珂拼酒。”
“明白。”南妩冷静道,“陈佑儒又想你去解围?他好意思开这口。”
“林夏珂点名要我去。”朱颜缅怀般地一笑。
“小妩,我想去。”
她神情平整,寻不出一丝冲动,确实如她说的,只是想去而已。
“那一起。”南妩倔起来,也是怎样都拽不动。
朱颜到车外打了个简短电话,然后驱车到高中门口的大排档。
林夏珂还是老样子,人高马大,天生长的一副唬人样,而南妩认为他不坏,高中未分班前,偶尔会帮她搬个体育器材。陈佑儒更是没变,低眉立在大排档的招牌底下,清秀的五官里全是无措。丁琼躲他身后,不吭气。
朱颜曾说,她很心疼男孩无辜的样子,很心疼。
南妩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学校旁边没正规停车场,就一块空地,朱颜将车朝那一放,走到大排档,“哟,林夏珂,多少年了,还想和我喝酒啊?”
“我就随口跟他一说,没想到啊,你还肯来。”林夏珂说话间,朝南妩轻点一下头,眼神又转回来,“朱颜,好久没一块喝酒了,今晚不醉不归哦!”
林夏珂后头跟着个男孩,是别班上的,南妩叫不出名字。他让出位,招呼她们,“两位美女,坐!”
南妩经林夏珂面前走过,大排档桌椅狭窄,林夏珂需侧身给她让道,应许是不太小心他被椅腿绊了下,南妩条件反射去扶他。林夏珂笑了,做个‘不用扶’的手势,走到外边拿酒,路过陈佑儒的时候,抬起酒瓶敲了敲他的肩,力道不重,但含着嗤笑,“你没朱颜有种,怂!”
陈佑儒抿着薄如蝉翼的唇,他从不敢反抗林夏珂,自年少至今。丁琼何时见过林夏珂的莽人架势,一句不敢说。
林夏珂给朱颜满上一杯,换手拿来水壶,询问南妩,“凉白开?”
“谢谢。”
林夏珂笑对朱颜举杯,“老规矩,陈佑儒喝不来,你替,这一排喝光了,我放他走。”
桌上摆有十瓶啤酒,三瓶白酒,南妩挡住他要开白酒的手,“林夏珂,老同学见面,一上来就喝白的伤感情。”
林夏珂眼光一盛,再暗下,“好,只喝啤的。”
朱颜没二话的,几杯下肚,刚开始,与林夏珂的水准旗鼓相当。
喝到中段,她取只干净的杯子,酌酒半杯。她走到丁琼面前,“不替你未婚夫喝一杯?”
丁琼抓住男孩衣摆往后退,“我不会喝。”
“难道我生来就会?”朱颜轻言细语,收回举杯的手,敬向林夏珂,“高中三年,你最喜欢欺负佑儒。”
林夏珂微笑着,手执酒瓶,不发一言地听她说。
“那时陈佑儒酒精过敏,而你不依不饶,想来我替他挡了你三年的酒。三年,足以练出一身好酒量。”这杯酒,朱颜喝了一口,转个方向去敬陈佑儒,张了张嘴,只惋惜一叹,“你呀……”
陈佑儒头埋的更低,嗫嚅几下,没能开口。
夜色浓时,一辆黑车停到空地一角,下来两个人,在大排档外站了有一会儿,待南妩察觉出什么,已无法分辨他们何时来的。
梁君白穿了藏青长披风,苏炳白色运动衫,像跑完步来的。
“梁君白?”从座位上弹起,南妩惊呼,“你不是在国外出差么?”
“刚下的飞机。”梁君白精神不是最佳,但好在保持了贯有沉锐的气质,“担心你,就来了。”
林夏珂摇头,“朱颜,还带帮手的?”他一瞬不瞬盯着梁君白,拳头在冷风里握紧了。
朱颜回到桌边,已微露几分醉态,“谁知道你这几年混了哪些人,没个男人在旁帮衬,我不安心。”她指指梁君白,“不过,小妩,我可没喊他来。啧,刚下飞机。”
朱颜神色暧昧,南妩直觉自己该是脸红了,有些烫。又想到二年前的几次相逢擦肩,此时再看这男人,眼神飘忽游移,泛点微微的桃花红。
朱颜似是晕头转向了,拿酒瓶给苏炳,“你也喝。”
苏炳脸色略差,“喝什么喝,我还要帮你把车开回去,瞧你这点出息!”
梁君白走上前,扫眼桌间酒,“喝酒了?”
“没,喝的白水。”南妩不晓得自己紧张什么,总之满满地背着梁君白出门鬼混的负能量。
他缓和面容,“这就好。”
朱颜还要喝酒,被南妩压下,“你有胃病,现在,差不多是极限了。”
梁君白比他们大许多,自成一番慑人风骨,对着角落情侣道,“都散了吧。”
“他们是我请来的,哪能说散就散。”林夏珂站起,比梁君白矮了一点点。
情侣仍不敢动,梁君白道,“记住,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处以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他以劝诫口吻对林夏珂说,“小孩子过家家,点到为止就好,没必要玩太大,你说呢?”
梁君白拿出钱包,作势要给大排档老板付钱,林夏珂对他很有敌意,瞬间眼通红,“喂!谁要你付钱了!有钱了不起?”
梁君白淡漠瞥他,“放心,我只付小妩和她朋友这份,没打算帮你结账。”
南妩被他捉住手腕带离夜市,身后一阵酒瓶碎裂的声音,荡入空旷的风里,凄凄凉凉的。她其实不懂,为什么林夏珂这样愤怒。
朱颜是由苏炳一把塞进副驾驶,手舞足蹈,苏炳恨恨说,“我简直想拿绳子把你绑死结!”
“讨厌!口味好重!”朱颜醉醺醺地嬉笑。
苏炳代驾,梁君白嘱咐南妩几句,便回去自己车上。
南妩半个身子才跨进车厢,后头有人叫住她,“南妩!等等!”
她回头,是陈佑儒。
男孩鼻翼两侧沁出汗,他说,“南,南妩,朱颜对我好,我都知道。”
“你光嘴上知道她的好,有什么用?”南妩语气难免生硬,“她生怕林夏珂影响你学业,回回为你挡麻烦。文理分班后,你倒去和林夏珂混了,要她怎么不难过。”
陈佑儒辩解,“我如果不当他跟班,会被欺负的。朱颜去了文科班,我读理科,林夏珂为难我,她也帮不上什么。”
南妩冷笑,“你好像忘了,你是男人。”
他清俊的脸浮出尴尬,“其实,我挺还念以前的,挺怀念。”他看副驾驶的朱颜呼呼大睡,“南妩,等她醒了,你帮说声谢。”
南妩整个身子没入车厢阴影,不去看他,“你当然怀念,你恐怕不会再遇见第二个肯为你拼酒的傻姑娘了。”一些往事再入眼底,她不由酸涩,“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里,都有一个无所畏惧的朱颜,你如何不怀念?”
车门一关,苏炳开了出去。
须臾,他问,很轻,“他们怎么分手的,有小三?”
“没有。他和丁琼是高三毕业后在一起的。”南妩摇下一般窗,始终向车外望。
她想起,朱颜和他分手后,说,“小妩,至少是我提的分手,我不亏。”当下她这么说,很冷静,背着人流的肩膀轻微抖动。
“颜子跑去和林夏珂较劲,问他怎么样才愿意放过陈佑儒。林夏珂说,还是喝酒吧,能喝赢他,从此再不欺辱陈佑儒。”
“她输了?”苏炳用余光复杂地扫过朱颜,她睡得正香甜。
“嗯,颜子输在酒桌上,陈佑儒就说了一句话。”
“什么?”苏炳问。
“怎么这么没用。”南妩喉头一哑。
他皱眉,极认真地说:怎么这么没用。
良辰以南 第二章 ,岁月催人老(3)
这之后,朱颜提出分手,但没说过他一句不是。
良久,苏炳等完一个红绿灯,才幽幽问,“她还喜欢这男的?”
南妩沉默半响,不答反问,“苏炳,你爱过一个人么,在最青涩的年纪?”
“不算爱过,我的工作性质,你懂的。”
“我也没有,但颜子有。”南妩掠发耳后,“我一路站在她身边,就懂了,那时候的爱情奋不顾身,然后无疾而终,所以念念不忘。但分离太久,缅怀便成为一种习惯,是可以无关喜爱的。”
“那她还难过什么?”苏炳疑惑。
南妩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半天,她喃喃总结。
“大概,她只是难过,当她以成年人眼光看他的时候,这个曾经爱过的男孩,比想象中还要差劲。”
夜微凉,她话一出口,化作点点白雾。
苏炳开过一处十字路口,朱颜醒了,借着酒意撒泼,“我不回去!家里没人说话,会闷死!”朱颜父母曾是知青,后半辈子在杭州安家,她素来一个人住。
“由不得你。”苏炳目不斜视。
朱颜扑起,抢夺方向盘,“去小妩家!叔叔阿姨到外地旅游了,她家好,我要过二人世界!”
“姑奶奶,别闹。”苏炳腾出一手,利索地压制住她,长期做揭黑记者的他掌握了良好开车技巧,单手稳稳握住方向盘,“你当我车上没绳索么?别逼我制裁你。”
朱颜动弹不得,咻地,她坐在那儿,眼泪簌簌落,“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苏炳面有青筋,“那你就不无情,不残酷,不无理取闹?”
朱颜泪眼婆娑,“我哪里无情,哪里残酷,哪里无理取闹!”
待他们演完一出琼瑶,苏炳驱车开到南妩家,挑眉,“满意了?”
朱颜摇晃着下车,赞许他,“孺子可教。”
梁君白与他们一路保持恰当距离,黑色的车似蛰伏黑暗的猛兽,无声无息,最后在南妩站的花坛前停下。
“怎么不回去休息?”南妩从近处看他疲色的眼,心存怜惜。
“不甘心这么回去,想再跟你说说话。”他眼如炬,话却偏孩子气。
“说什么?”南妩好笑。
“就像现在这样。”他说,“你站在眼前,跟我说话。”
此时月皎洁,气氛正好,朱颜扶着苏炳的手,煞风景道,“小妩,我想吐!”
南妩稍会带朱颜上楼,朱颜闹闹腾腾,高唱一曲好汉歌。她们拐进电梯前,余声回荡在一嗓子‘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苏炳掏掏耳朵,到梁君白车旁,一拉门把手,锁住了,他敲车窗,“哎,捎我一程呗。”
“自己打车去。”梁君白系好安全带,一本正经,“我需要回家倒时差。”
说完,车子一阵发动声,临走,他不忘提点苏炳,“明天准时上班,迟到扣钱。”
黑车风驰电掣开走了,苏炳怔了半天,对消失的车尾灯大骂,“梁君白!你不可理喻!”
南妩放了一缸热水,朱颜抱着个枕头瘫坐地毯上,癫癫地笑,“快!伺候爷沐浴,爷给你唱曲!”
她曲风一变,“爸比,你会唱小星星嘛?”
唱到‘一生陪你看日出’,南妩抱臂看她,“去洗澡吧,你没醉,我知道。”
她肃穆道,“不,我醉了。”
“你五两白酒不在话下,轻易醉不了。”
朱颜晃悠去浴室,哭诉,“我喝酒,你都不拦着,你不爱我了。”
南妩将她垂到肩下的衣料拉了拉,淡淡的,“人总要有一个契机和荒唐的往事彻底决裂。”
朱颜顿了几秒疯癫之态,靠向浴室墙壁,细看之下,她神光清明,在灯下杂着细小的苦涩,“嗯,不再想了,毕竟,也不年轻了,哪能再当个疯丫头。”
很多人的青春里,都扮演过那个飞蛾扑火的朱颜。酒桌上,南妩找不出一个理由,去阻止她和过去告别,哪怕这个方式并不潇洒。
陈佑儒再差劲,也是朱颜一整个青春。
从今往后,断了念想,也好。
浴室漫开哗哗水声,南妩背抵着门,“他连堕落的姿态都太懦弱,你当初喜欢他什么?”
水声依旧,她隐约听见朱颜咳嗽几下,“谁知道呢。”雾气涂抹在玻璃门间,朱颜漫漶的嗓子穿过水雾,“年轻么,总是又傻又勇敢,遇见一个人,就觉得是世上最好的,当时的我怎么敢不拼尽全力。”
南妩点头,望着脚尖,“挺好的。”
隔日早上,朱颜睡到十点,被一波叩门声吵起来,南妩下楼买早点,留了张字条与她。
朱颜从猫眼里看到一个中年女人,身着黯红色毛衣,牵了个年轻男孩,模样约摸十七八岁。
“你们找谁?”
“舅舅,舅妈,小妩,是我。”女人没能辨别朱颜是谁,反倒朱颜想起,南妩的大姑有六十多岁,早年生的第一个女儿也近四十了,和她看来年纪相符。
朱颜开门,女人见她陌生,局促地退几步去看门牌号。
“你好,我是南妩朋友,她父母旅游去了,不在家。”朱颜回身拿拖鞋,“你们先进来坐,南妩买早点快回了。”
女人很瘦,包裹在厚重毛线衣里,仍单薄得很。她拉男孩坐在沙发里,念念有词,“要乖,别乱跑。”
男孩从始至终头垂到胸口,不言语。
朱颜实在不晓得怎么和他们相处,南妩收到她求救电话时,一脚刚踏入进电梯。
“表姐,你怎么来了?有事?”南妩关好门便招呼。
女人叫宋怡,旁边是她的儿子何家飞。
“有事,有点事。”宋怡缩着脖子,口齿微微不清。她又唤儿子,“快,叫人,叫阿姨。”
南妩大姑比她爸爸大十多岁,结婚生子也早,以至于这个表姐也比她大许多,南妩六岁就是当阿姨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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