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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严健和樊护院甚喜,他们也想歇一夜再上路啊,可绍庆少爷吩咐了他们一有曾先生平安的消息就立即返程报信,本不敢耽搁,现在好了,有曾先生这句话,绍庆少爷定然不会责怪他二人,于是欣然来到北门外曾宅,要给曾渔母亲磕头。
厅堂上吴春泽与郑轼在烤火品茶叙谈,见到曾渔,吴春泽大声道:“九鲤贤弟让我好找,昨日考完就来找你二人喝酒,影子也不见,今日上午辰时就来了,等了老半天。”
曾渔笑道:“抱歉抱歉,中午你好好灌我三大杯。”
郑轼道:“吴兄,九鲤的酒量你我都比不得,中午我二人喝一杯,他三杯,这样或者能够一拼。”
曾渔吩咐四喜和来福去买一坛好酒,上饶特色菜香醋鸡、酱香鹅不错,各买一只,其余羊肉、活鱼买来让俞厨娘烹制。
吩咐毕,正待领着严健二人进内院,四喜却道:“少爷,昨日袁老客送了一篮子鱼、两只大白鹅、一头山羊,还有两只箱子,不知道是什么礼品。”
曾渔诧异道:“昨日送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四喜道:“上午送来的,少爷那时不是在考试吗,昨夜少爷在府衙赴宴回来得晚,今日一早又去找夏朝奉,一直没对少爷说起。”
曾渔摇了摇头,袁忠父子的客船早已去远,这些礼物是还不回去了,鲜鱼、活羊、大白鹅也就罢了,那两箱不知何物,太过贵重就不大好,道:“那就买一坛好酒来,吃鲜鹅、鲜鱼更好。”
严健二人随曾渔进去向曾母周氏磕了头,便即退出,曾渔细问他离开分宜后严绍庆的情况,旁敲侧击也得到了一些陆妙想和婴姿的一些消息,严绍芳要将婴姿入族谱,陆妙想却反对,说等定下了亲事再上族谱不迟,严绍芳只好由她。
厨娘俞氏做事颇麻利,这么一会工夫已经杀了一只鹅,叫四喜帮着拔毛,四喜却支使来福拔鹅毛,说他要去买酒。
往常厨下忙碌,曾母周氏都会来帮忙,今日因为有外客,不好抛头露面,曾渔一回来,客人一多,就觉得宅子里人手不够,与有功名的体面人家颇不相称。
来福忠厚,被厨娘俞氏支使得团团转,端盘递菜,好似饭店伙计,午时初,一些下酒菜先端上来,分两桌,曾渔、郑轼和吴春泽一桌,来福、四喜、严健、樊护院还有吴春泽的一个仆人一桌,曾母周氏和妞妞的饭食由厨娘俞氏端进内院一起吃,曾母周氏吃得比较清淡,猪羊肉基本不吃,只吃些鱼蛋小荤—
曾渔和郑轼、吴春泽拼酒,以一敌二,酒过三巡,郑轼、吴春泽都半醉了,曾渔除了脸红之外,并无醉态,这时听得有人叩门,曾渔道:“莫不是徐渭徐先生嗅到酒香找上门来了?”自己去开门,却见是个五十多岁的婆子,瞧着面生,便问:“婆婆找谁,这是曾宅。”
这婆子眉花眼笑,上下打量曾渔,不答话却问:“你就是曾奶奶的秀才儿子?”
四喜跑过来了,四喜也喝了两杯,红光满面,吃肥鹅吃得满嘴流油,说道:“少爷,这位是刘二妈,常来宅里走动,说是要给少爷做媒。”
婆子刘二妈笑道:“老身还是有点眼色的,看到曾家少爷第一眼就知不凡,曾少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带五彩,眼含秀气,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行行行。”曾渔赶紧打断这婆子的话:“刘二妈你请进,我娘在内院,你们说话,我还要陪几个朋友。”拱拱手,微身回去了。
郑轼问:“不是徐先生吗?”
曾渔看着那刘婆子由过廊进内院去了,笑道:“是个媒婆,见面就来一通天庭饱满,学富五车什么的,笑死人。”
吴春泽有了六、七分酒意,笑嘻嘻道:“是那个刘二妈吧,北门这一带第一媒婆,一张嘴惯能颠倒美丑。”
郑轼笑道:“不知是谁家闺秀爱慕我们九鲤贤弟,先要打听清楚,莫要娶个东施回来。”
曾渔道:“不说那些,我们喝酒,吴兄,你还欠一杯酒,喝。”
又喝了一会,郑轼和吴春泽都醉趴下了,郑轼扶到厢房睡觉就是,吴春泽的仆人去城门边雇了一架绳舆来把吴春泽接回吴村,曾渔则自己动手,泡了一壶清茶,慢慢喝,这时妞妞出来了,睁大眼睛道:“哥哥,你的朋友都走了吗,娘叫你进去说话。”
曾渔拂了拂妞妞的额发,问:“刘二妈是不是来给我说媒的?”
妞妞点头笑道:“是呀,都来了十几回了,好似要娘立即答应下来一般。
曾渔道:“是谁家闺女,先让我家妞妞去看,妞妞把守第一关,妞妞没看准的,坚决不要——这么多媒婆上门说亲,咱们也要精挑细拣是不是?”
妞妞“格格”直笑,小脑袋点个不停,忽然轻声道:“哥哥,妞妞其实喜欢前日来咱们家的那位小仙姑——”
曾渔打了个酒嗝,说道:“小仙姑呀,哥哥可娶不到。”
妞妞眨着眼睛问:“为什么呀?”
曾渔道:“因为,因为小仙姑不会嫁人,她想修炼成真正的神仙。”
妞妞“哦”的一声,非常惋惜的样子,过了一会说道:“哥哥进去吧,娘和陈二妈都在等着呢。”
曾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正待随妞妞进内院,又听得有人敲门,四喜过去开门,曾渔走到厅廊下一看,又是一个媒婆,便对妞妞道:“我先不进去了,妞妞带这位婆婆进去和娘说话。”心道:“媒婆见媒婆,看谁嘴能说。”
曾渔坐下继续喝茶,一边与严健、樊护院闲话,却又听到有人敲门,曾渔摇头道:“不会又是说媒的吧?”
严健笑道:“象曾先生这般前途无量的英俊才子竟还未婚,那真是太稀有了,媒婆们自然要争破了头。”
四喜去开门,进来的果真又是一个媒婆,这些媒婆上午就来过,听说曾渔下午会在家,就又来了,准备当面说服曾渔娶某某家闺女。
第三个媒婆进去没多久,又有人敲门,曾渔无奈道:“四喜,于脆不要关门了,随便进出。”
就听一个绍兴口音朗声笑道:“老弟这么好客吗,宅子任人进出。”
曾渔赶紧起身迎出厅堂,就见徐渭独自一人走了进来,笑道:“原来是徐老兄,徐老兄怎么一个人就找来了?”
徐渭道:“我是二顾茅庐了,呃,失言,我乃大明良民,决无三分天下之心,老弟当然是有武侯之才的。”说着,大笑,果然很有狂生之态。
四喜还在门前与人说话,却是那两个挎刀军士,徐渭吩咐二人先回去,明日早起再来接他,他要与曾秀才痛饮酒、论书画,抵足而眠。
徐渭是影响后世五百年的书画大家,曾渔岂有放过这个学习的好机会,他在前院厢房也有一间书画室,就是备友人来访时谈书论画的,毕竟内院小楼的书房外人不便进去。
曾渔让四喜去把他往日的画稿数十幅抱到前院书画室,逐一请徐渭指点,徐渭看了几幅水墨画,惊叹道:“老弟,你不是要向我请教,你这是炫耀啊。
曾渔诚恳道:“弟或许有些奇思怪想,但心手不能相应,画出来往往似是而非,老兄也看到了,这笔墨稚嫩得很,请老兄指点言出于衷。”
徐渭忽问:“老弟如何我善画?”
曾渔道:“越中十才子啊,弟虽孤陋寡闻,岂有不知老兄的大名。”
徐渭得了奉承,也很愉快,却又叹道:“书画再佳,也不足以谋食啊,自来书画要官位来帮衬,若是我现在是个进士、翰林,那求我书画的必门庭若市,可我只是个小小秀才,困于场屋二十载,前些年十分落魄时还曾卖画谋生,一幅画只卖百十文,我徐渭的画就值百十文?”
这最后一句反问,显出徐渭的孤愤和骄傲,徐渭是个梵高似的悲剧天才,生前才华少有人赏识,穷困潦倒,死后却光耀数百年,郑板桥、齐白石这样的高士都甘为其门下奴仆走狗,这是何等的赞誉
曾渔道:“老兄之才如阳春白雪,不必尽得俗人夸赞,有三五友人欣赏足矣,我辈学书学画,本不为卖钱,乃是真心喜爱此道,不让我写不让我画,浑身不自在啊。”
“说得极是。”徐渭大笑,抚着曾渔的肩背感慨道:“知我者,曾老弟也
二人谈诗论画,越说越投机,词锋往来,交谈热烈,妞妞来室外窥探了两次,根本插不上话,只好回去对母亲说哥哥陪客人没空见媒婆,四个媒婆(徐渭之后又来了一个)眼见天色暗了,只好告辞回去,说明日上午再来。





清客 第一百八十五章 满庭积雪一灯昏
厨娘俞氏善能安排,那只八斤重的大白鹅,中午烧一半晚上烧一半,这样不会吃剩菜,其余肉菜青菜冷盘小菜俱安排得妥当,虽没有酒楼的菜食那般入味,胜在鲜美和于净——
酒是一大坛,有二十多斤,中午也不过喝掉了三、四斤,这时用酒勺舀了酒到酒烫里温着,看着暮色下墙头的积雪,喝着热酒,真是岁暮快事。
郑轼睡了两个时辰,酒意稍解,这时入席以酒来解酒,徐渭和曾渔高谈阔论,他只有旁听的份,他对书法之道还颇有涉猎,作画则是两眼一抹黑,而且他的脑袋这时还是晕晕乎乎的,听二人说什么焦墨、浓墨、涨墨、破墨、渴墨、淡墨、由工到放、生纸濡染……听得云里雾里,一副半醉的茫然之态。
曾渔吩咐四喜烹一盏茶上来,让郑轼以茶代酒,因为明日一早还要去码头恭送宗师离境,不能误事。
这一夜曾渔也难得地喝得半醉,酒醉神清,与徐渭同床抵足,议论宏发,互为叩鸣,徐渭是性情中人,从书画说及自家身世,忽然含泪悲吟道:
“箧里残花色尚明,分明世事隔前生。坐来不觉西窗暗,飞尽寒梅雪未晴
黄金小钮茜衫温,袖褶犹存举案痕。开匣不觉双泪下,满庭积雪一灯昏。
吟罢诗,半醉的徐渭向曾渔倾诉对亡妻潘氏的思念之情,这两首小诗是前几年徐渭在外游幕回到绍兴家中检点旧物时看到亡妻潘氏生前戴过的珠花和穿过的红衫,睹物思人,感而泣下写成的,曾渔虽对徐渭了解得不少,却不知道这两首悼亡小诗,诗句平易而真情流露,胜过元稹那三首做作的悼亡诗——
后世徐渭除了书画出名之外,就是以杀妻出名,认为徐渭是天才和疯子的结合体,谁又知道徐渭对其结发妻子潘氏有着这样的深情,写这两首诗时潘氏已去世十年,徐渭犹自念念不忘,今夜酒醉,又遇知己,就倾诉衷肠,曾渔则静静倾听,后来两个人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
次日天蒙蒙亮,曾渔醒来,床那头却已不见徐渭,起身下床才发现自己衣袍都未脱,昨夜就这样和衣而睡了,连八段锦和服内元气法都没修炼,揉了揉脑袋又想起给严绍庆和严二先生的信都没写,虽然与徐渭一夕谈获益良多,但醉酒的确不是好事,以后要引以为戒。
曾渔安排给徐渭歇息的这间厢房与郑轼的房间比邻,再过去就是书画室,曾渔准备去书画室写信,出房门来到廊下,却听得书画室里有动静,走过去一看,曦光中,南窗下,徐渭把书桌上的书籍纸张全部扫到一边,铺开一张大纸,选了一支长锋狼毫,正在纸上涂抹勾勒,忽而凝神不动,忽而纵笔如飞——
曾渔悄悄走到徐渭身后看他作画,这是一个极好的学习机会,口头上说得再怎么神乎其技,不如纸上真真切切涂抹数笔,很多书画大家是不许别人旁观他作画的,只有登堂入室的弟子才可以,就是这个原因。
徐渭是在一张楮皮纸上画野藤,藤老奇倔,藤叶半枯,仿佛有风吹来,野藤上的叶片呈各种姿态,虽显枯槁,却又生气勃勃,彰显独特的个性——
徐渭昨夜与曾渔长谈,痛说往事,酒醉颓然睡去,晨曦初现就醒了,只觉画意汹涌,就象曾渔说的不作画不痛快,便起身到隔壁书画室,磨墨挥毫,画一幅秋冬之际半凋的野藤,藤中还有一朵墨色牡丹花摇曳而出,在满纸野藤中别具绮姿——
徐渭自感这是自己的近年来画得最满意的一幅水墨写意画,徐渭四十出头,精力旺盛,在绘画上正是由工转放、以草书作大意、以手中画笔直抒胸臆之时,曾渔虽然画技尚稚,但很多见解给了徐渭启发——
经过一夜的酝酿,徐渭这时下笔疾如风雨,只用了半个时辰,一幅《野藤牡丹图画》好了,曾渔出声赞道:“妙极,老兄这幅画弟要据为己有。”
徐渭哈哈大笑,说道:“我得老弟启发良多,这画当然要赠给曾老弟。”于是题款,并修饰一下画作。
徐渭题款之时,曾渔在书桌另一侧坐下,用徐渭作画的剩墨给严绍庆和严二先生写信,略述归途遇贼的经过,对绍庆公子派人千里来探望表示感谢,说自己这次若通过了录科考试,那就要准备明年八月的乡试,暂不能赴分宜教学
对于严绍庆,曾渔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写,想想却又作罢,有机会还是与严绍庆当面细谈,写在纸上不大好,白纸黑字就是证据,会被误会成教唆误导严绍庆,这个罪名曾渔可担当不起。
戚继光派来的专门负责徐渭安全的那两个军士城门一开就出城到曾宅大门前等候了,因为曾渔和郑轼要去三江口码头送黄学道,徐渭也就和曾渔、郑轼一道出门,曾渔骑马、郑轼跨驴,在北门边分手时,徐渭低声问曾渔:“老弟,你那姓夏的同乡的案子怎么办?我过两日也差不多要回浙江了。”
曾渔道:“今日就让夏朝奉喊冤重审,老兄可以旁观,弟也会借机会看林知府审案,此案能否有转机,全看老鼠们肯不肯撑腰。”
徐渭大笑别去,昨夜的悲吟苦情一丝不见,那些都埋在心底。
曾渔和郑轼赶到东门外码头已是辰时末,前日参加考试的秀才大部分都到了,学道官船泊在边,黄提学还没来。
吴春泽走过来对曾渔道:“以后再也不敢与你拼酒了,我和式之兄昨日都醉了你还没醉,贤弟海量,我是甘拜下风了。”
一群秀才拥过来与曾渔寒暄套近乎,曾渔是新进学的秀才,而且是通过补考才入学的,在府学也没待过几天,所以除了吴春泽等少数几人相熟之外,与其他秀才都只是点头之交,有的压根就不认识,但现在,曾渔是声名雀起,满城秀才还有哪个会不知道曾渔曾九鲤,曾渔是严阁老孙儿的西席,府尊、学道对曾渔都极为器重,三天两头入府衙赴宴,这些事秀才们都知道了,除了少数自命清高或者生性孤僻的秀才,谁不想与曾渔结交?
正热热闹闹拉交情之时,林知府和上饶知县陪着黄提学到了,黄提学略略训丨示了一番诸生,便与广信府诸位官员道别上船,黄提学的心腹家人黄禄保悄悄找到曾渔传达了黄提学的几句话,无非是要曾渔静心读书争取明年乡试中式,这是很平常的几句话,但单独来对曾渔说,那就是另眼相待的意思啊,而且这其中还包含着一个消息,那就是曾渔这次通过录科考试没有任何问题,须知录科考试要到明年开春才公布通过考试过关者的名单,黄学道对曾渔这般厚爱也可以算是有点徇私了——
江西学道的官船顺流而去,诸生各自散去,郑轼、曾渔、吴春泽还有几个贵溪县秀才却还立在江畔,郑轼笑道:“可惜不敢提出搭宗师的船回鹰潭,不然既安全又顺路。”
吴春泽道:“九鲤才有这个资格,他是宗师的得意门生。”
曾渔道:“莫要取笑,我从分宜回来,宗师不也一路往广信府吗,我也没敢搭船,要避忌嘛。”
正说着话,却见黄头役走来唱喏道:“曾相公,大老爷请你去说话。”
曾渔跟着黄头役走到林知府的大轿前,黄头役躬身道:“大老爷,曾秀才来了。”
林知府掀帘向曾渔含笑点了一下头,问:“两个严府家人何时动身回分宜
曾渔道:“学生打算让他二人用过午饭后就启程。”
林知府道:“怎么这么急,留他们多待两日吧。”
曾渔道:“禀府尊,他二人本来打算昨日下午就要回去,说严大公子等着他二人回话,是我强留他二人歇一天。”
林知府笑道:“严绍庆公子很关心你的安危嘛,所以急等着回话——好罢,你回去就带他二人来府衙,本府还有话吩咐他二人。”
曾渔回到郑轼、吴春泽几人身边,郑轼正与三个贵溪秀才商议结伴雇船回贵溪和鹰潭,四人连同各自的仆人可雇一艘大一些的客船,船大,行水路也更安全一些。
曾渔道:“从这里去贵溪,顺流直下,朝发夕至,今日才腊月十八,过小年都还早,不必急着赶路,还是在上饶再待两日,等戚总兵及各路巡检司把山贼清剿于净了再返乡最妥当。”
吴平率山贼洗劫赣东北时,弋阳、贵溪一带有很多地痞无赖入伙,这些人前日在上饶城下溃败,被杀被俘了一部分,仍有不少人走小路摆脱了官兵追剿,想要跑回家乡去,这些人仗着贼势在本乡坏事做尽,乡人恨他们入骨,现在回去肯定没有他们立足之地,少不得又是三五成群做贼抢劫,虽然林知府已行文各县加强追捕缉拿,但要肃清总还需要一些时日,所以阵轼和那几位贵溪秀才听曾渔这么说,都感言之有理,于是约定腊月二十一日早上在此登船,傍晚就能回到乡里。
曾渔对吴春泽道:“吴兄,你领着我表兄还有这几位贵溪朋友在本城名胜地转一转,广教寺、陆羽泉都可以看看,我今日还有一件急事,我一位永丰老乡的儿子犯了官司,我得帮他出点主意,抱歉抱歉。”
别了郑轼等人,曾渔骑马回到北门外宅子,吩咐四喜立即赶去城隍庙广场,让夏朝奉赶紧到府衙大堂外喊冤申告,府尊不升堂就不要罢休。
严健和樊护院过来见礼道:“曾先生,小人们这就要动身了,请曾先生领小人们进去给奶奶磕个头辞行吧。”
曾渔道:“方才林知府对我说,要你二人去府衙相见,知府大人有话吩咐,想必是好事,两位收拾一下就随我去吧。”
樊护院道:“小人们的马都还在府衙马厩里养着呢,府衙总要去一趟。”
曾母周氏出来受了严健二人的跪拜,每人封了一两银子作为赏钱,严健和樊护院不敢领受,严健道:“大公子吩咐过的,不能领曾先生的赏钱,我二人办事得力,这次回去大公子会有重赏。”严绍庆知道曾渔清贫,所以才这么吩咐。
曾渔笑道:“这是我母亲赏的,你二人若不受就是不敬。”
严健二人惶恐。
曾渔又道:“我明白绍庆公子的心意,他是忧我清贫怕我破费,但你二人也看到了,我并非穷书生,日子过得还行,你们回去好生对绍庆公子说说,有朝一日,欢迎他来寒舍做客。”将两封信递给严健,“这是我写给严二先生和绍庆公子的信,你收好了。”
这时大约是正巳时,曾渔吩咐厨娘俞氏关好门,便与严健二人进城,到得府衙谯楼大门前时,并未看到有喊冤之人,曾渔心想:“若是夏朝奉外出了,四喜寻不到他来,那就有点麻烦,今日这样的好机会难得啊。”
一个衙役领着曾渔三人往南衙后堂,知府大人不升堂审案而是处理日常政务时一般都在南衙后堂。
林知府对严健二人道:“我有一份薄礼劳你二人带回去给严侍郎——”
严健忙道:“禀大人,我家老爷早已回京了。”
林知府点着头道:“本府知道,你二人把礼物带回去交给严二先生便是。
叮嘱了几句,林知府就让张幕客带严健二人下去用饭,又对曾渔道:“曾生中午陪一下徐先生,对了,徐先生昨夜是你宅子歇息吗,你二人倒是一见如故。”
曾渔道:“府尊说得是,学生与徐先生的确是一见如故,昨夜谈书论画,不知东方之既白。”
林知府道:“你爱好书画、博学多才是好事,不过目下还是要以读书为主,年关一过,春去秋来就是乡试之期,若能中举,那时就可左右逢源,就算不中进士也无妨,举人亦可选官,有严侍郎赏识你,总有你出人头地之日。”
曾渔唯唯称是,心里在想:“夏朝奉怎么还不来喊冤。”
正这么想着,有个衙役进来报告了,说有人在衙门前跪诉说有重大冤情,大老爷若不升堂问案,那人还要击打鸣冤鼓,说着呈上一张诉状。
林知府看了两眼那诉状,恼道:“原来是夏贵瑜之父,这刁民想要无理取闹吗”
曾渔问:“府尊,是何人歪缠,这都快过年了?”这诉状并非他代夏楮皮写的,却是出于他的授意。
林知府道:“就是那逼奸致死的案子,前面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曾渔恍然道:“原来是那个案子,学生也听说了,案犯的父亲夏楮皮与学生是同乡,学生上回从永丰来府城还搭过他的船。”
林知府看了曾渔一眼,但曾渔并没有给老乡说情的意思,林知府道:“这个夏楮皮说他儿子冤枉,本府若不给他儿子伸冤,他就要赴省城告到按察司去
曾渔道:“这也算个奇案,按理说那夏贵瑜勾搭成奸得了女方私赠的扇坠不应该会在街坊四邻甚至当着赵家翁的面招摇卖弄啊,府尊不妨再审审。”
林知府沉吟片刻,吩咐那递状纸的衙役道:“告诉那个夏楮皮,本府未时三刻升堂问案,在此之前不得在衙门前逗留骚扰,否则竹笞二十。”又道:“把赵玉吾父子与街坊四邻也传来对质。”
廨舍午宴客人不多,除了林知府的几位僚属外就是徐渭和曾渔,戚继光去了枫岭头,要傍晚才回来。
徐渭随口说了一句:“学生方才在府衙大门外看到有人喊冤,心想广信府诸位大人的政声在浙江都闻名,却又有何人寒冬腊月喊冤?”
这话一出,座上众官僚不免有些尴尬,都知道徐渭这人性情古怪,不大好相处,偏偏部堂大人就赏识他,若他回到杭州在胡部堂面前说这么几句,虽然也不甚要紧,但若让胡部堂对广信府官员有不好的印象那就不大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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