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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在信里张广微称呼“曾道友惠鉴”,让曾渔甚感好笑,张广微在信里详细解释了祥云金饰里那三道符的作用,三道符分别是“文昌符”、“光明符”和“聪明开窍符”,有这三道符护佑,曾渔想不中举人也难——
曾渔摇着头笑,心道:“若这样那就太对不起寒窗苦读的学子们了,大家一股脑儿跑到大上清宫求符去了。”心里虽这么想,但张广微的好意让他感动,同时又有些奇怪,张广微怎么转性要他求功名了?
继续看信,才明白这是张广微的母亲为他求的,看来张广微的那些长辈很希望他中举,龙虎山张氏的闺女嫁给一个秀才寒碜了点是吗?
好在张广微依旧忠告曾渔不要迷恋于俗世功名利禄,道经还得每日常诵,还有呢,出门在外不要太节俭,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南昌万寿宫的住持智亭法师求助,信的末了张广微埋怨曾渔三月间去分宜时经过鹰潭却不去龙虎山看望她——
就是信末这寥寥几句埋怨的话,把云端中飘呀飘的小仙姑拉回地面上来了,象鼻崖顶的雨夜、木炭的温暖、又困又饿放心地靠睡在他身边的可爱样子,这世间男女有一见钟情,更有日久生情,曾渔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那个一心修道的小仙姑了。
曾渔将信收好,银子交给四喜保管,又拆看母亲托吴春泽带来的包裹,包裹里有十两银子和两套秋衫,没有书信,应该是姐姐若兰不在曾宅这边,母亲认得些字但不会写,只托吴春泽带话要他注意寒暖、莫要熬夜、无论考没考中早早回家——
……
次日天朗气清,曾渔雇了一条游船请诸友在东湖上赏景饮酒,距离乡试之期还有半个月,秀才们的话题当然是三句不离考试,在赴省城的船上他们就知道今科乡试的主考官是翰林编修陶大临了,陶大临的程文集子现今已是人手一册;副主考按惯例是由本省的提学黄国卿担任,另外还有十多位五经房官,按惯例,这些房官由本省甲科进士出身的知县担任,不足数的话由各府推官充任;房官下面还有阅卷官,大抵由现任教官五十岁以下、三十岁以上、平日精通文学、持身廉谨者充任——
对于考生而言,有最终裁决权的主考官当然重要,但各房的房官和阅卷官却是他们要过的第一道关,没有阅卷官、房官把试卷荐上去,就根本没有取中的机会,所以考生们对房官、阅卷官的人选也很在意,就有那博闻之士把本省进士出身的知县、推官,还有那些年富力强颇有文名的教官的姓名一一罗列出来,连这些官员所习的五经、为文的喜好都有记述,刊印成册,年初就在各书肆销售了,售价还不菲,当时吴春泽买了这样一册科举秘笈来与曾渔共同揣摩,江西道总计一州七十二县,这些知县加上各府推官、教官近两百人,曾渔不愿花心思去琢磨那些,吴春泽却是兴致勃勃,曾渔习《周易》、吴春泽习《诗经》,吴春泽不但归纳总结出他自己《诗经》五房的房官大致是哪十个人,还为曾渔也归纳出《易》五房的房官的大致人选——
曾渔见大家讨论房官、阅卷官很是热烈,便道:“诸位,五经房官、阅卷官的文风喜好就不要去揣摩了,徒然浪费时间,我们只把陶翰林和黄提学的八股文风揣摩透了就足够,须知每次考题选定之后,两位主考官会拟作程文,并列出取卷的标准,各房官都要依据主考官的程文和录取标准来阅卷,房官的文风喜好在其次,考前又不知道房官是谁,胡乱猜测反而乱了头绪,更何况这本所谓的科举秘笈罗列的诸位官员的文风喜好不见得准确。”
郑轼诸人都点头称是,郑轼道:“吾辈今日只游湖赏景,不说考试的事,要用功自明日始。”
游船绕东湖缓缓而行,曾渔与诸友或饮酒或品茶,说些词章典故,只单独与郑轼说了前日白马庙那神秘白袍客与他的一番谈话,郑轼好生诧异,对白袍客见曾渔的意图也是琢磨不透,曾渔道:“不管那么多,我只作好我的七篇文章。”
游船靠近百花洲时,突然听到右岸万柳堤上有人在高叫:“广信府的曾九鲤公子可是在这船上?”
船上的来福立即粗声应道:“在船上,在船上。”回头冲曾渔憨笑道:“曾少爷,有人找你。”
曾渔走到船边凝目朝湖堤看,只见岸边高柳下立着一老一少两个道人,不禁心中一动,遥遥作揖高声道:“在下曾渔,法师有何吩咐?”
那老道手搭凉篷朝船上看,说道:“贫道智亭,寄身万寿宫,有话对曾公子说。”
张广微在信里说若曾渔有什么难处可向万寿宫住持智亭法师求助,当然这只是天师府对自家人的关照,曾渔也没打算去万寿宫拜访智亭法师,不料这位智亭道长就找到这里来了——
郑轼笑嘻嘻对吴春泽他们说道:“是九鲤未过门妻子的娘家人。”
贵溪一个姓孟的秀才也善谑,说道:“天下道门万万千,曾贤弟走到哪里都不会受欺负。”
曾渔笑道:“这次乡试落榜我就做道士去。”一面吩咐船工将船靠岸。
年约五旬的智亭道长见一个年少俊拔的秀才敏捷地跳上湖堤向他走来,赶忙迎上去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有礼,贫道前日得大上清宫住持师叔的手书,知曾公子在省城应乡试,便让人打听曾公子落脚处,总算找到了。”
曾渔客气道:“小生昨日才收到张小姐的信物,正待去拜访道长,不想道长找来了,有劳有劳,道长一起上船喝杯茶说话吧。”
智亭道长朝游船上看看,笑道:“不打扰诸位相公的游兴,贫道今日来别无他事,就是认识一下曾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说着朝身边的小道士一甩拂尘,那小道士就捧过一个礼盒呈到曾渔面前。
智亭道长含笑道:“些许薄礼,聊表敬意。”
小道士捧着的礼盒给人沉甸甸的感觉,显然不是薄礼,道士与和尚受十方供养,这些人的钱财如何收受得,罪过罪过,曾渔连连摆手道:“道长,这决使不得,功名利禄有定数,无故受礼非福也。”又道:“待小生应试毕,定来万寿宫拜见道长。”
智亭道人见曾渔坚决不肯收,只好作罢,就在柳荫下与曾渔说了一会话,告辞而去。
曾渔回到船上,郑轼几人打趣曾渔,船工解缆行船,离岸才数丈,又听得柳堤上有人在叫:“广信府永丰县的曾公子可在这船上?”i752





清客 第210章 骤起波澜
来福咧嘴笑道:“曾少爷,又有人找你,这回不是道士。”
曾渔被船篷遮住了视线,看不到柳堤上问讯之人,便让船工缓暂行船,一面向船尾走去,心想:“这声音有点耳熟,似乎是严绍庆的亲随严健。”
只听那柳堤上的人又问了一句:“曾九鲤公子是在这船上吗?”
这又是另外一个人的嗓音了,曾渔听着也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走到船尾定睛看时,柳堤上两个人,左首那人正是严绍庆的心腹严健,另一个却是黄提学的家人黄禄保。
曾渔赶紧让船家撑船靠岸,严健跳下柳堤近前道:“曾公子,这人自称是学道衙门的,找曾公子有急事,我家公子就命我带他来了。”
曾渔道:“有劳有劳。”心想:“黄禄保自然是奉黄提学之命来寻我的,只不知有何急事?”
走上柳堤,曾渔向黄禄保拱手道:“黄管事,有何吩咐?”
秋阳朗照,湖光明媚,黄禄保脸色却有些阴沉,笑得颇勉强,叉手道:“我家老爷有要紧事见曾公子,曾公子这就随我去吧,我家老爷肯定等急了。”
曾渔问:“不知有何急事?”
黄禄保道:“我一个下人哪里说得清,曾公子见了我家老爷自然一清二楚。”语气里似乎对曾渔有点不满。
因为去年袁州府道试舞弊案,黄禄保与曾渔生了嫌隙,不过曾渔也清楚黄禄保对他怨气是有,恶意倒不至于,毕竟黄提学很看重他,便道:“那好,我这就去。”向船上的郑轼、吴春泽几人说了一声,就带了书僮四喜随黄禄保向东书院大街行去。
严健跟着走了一程,到白马庙前广场向曾渔告辞道:“曾先生,那小人先回去了,我家大公子请曾先生有暇一定回友竹居看望他。”
严健往高升巷去了,曾渔朝白马庙看看,不知那位白袍客还在不在庙里,应该是早就离开了,那日白袍客的那番话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结、一处隐忧——
黄禄保一路上都是寡言少语,这时催促道:“曾公子快走吧,我家老爷等急了。”
曾渔虽然很想知道黄提学找他何事,但既然黄禄保讳莫如深,他也就不再多问,等见到了黄提学也就一切了然。
主仆二人跟着黄禄保进到学政衙门,黄提学正与赣南的几位教授、教谕会谈,请曾渔在廨舍小厅暂候,大约过了两刻时,曾渔才见到黄提学,黄提学面容消瘦,神情抑郁,开口便道:“曾生,礼部文书下,江西道今科乡试的副主考不由老朽担任了。”
曾渔吃了一惊:“老师,这是何缘故?”
黄提学苦笑道:“礼部体恤老朽身弱多病,难以胜任繁重的阅卷公务,故另择他人主持。”
这显然是公文门面话,一定另有原因,不然不会违背惯例不让一省的提学副使做本省的乡试副主考。
曾渔小心翼翼问:“老师,此事是否与去年的袁州舞弊案有关?”
黄提学叹了口气道:“这事去年就由按察使司查问过,我也详细申文有司,原以为没事了,不料又被科道官揪出来,所以今科乡试只能避嫌。”
曾渔眉头微皱,若仅仅是因为不担任副主考之事,黄提学不会特意召他来,只恐黄提学破格让他进学之事也在科道官弹劾之列,便问:“老师,是否学生的生员资格也受质疑了?”
黄提学正视曾渔,注目片刻,点头道:“南京科道官要求按察司王分守彻查去年江西道进学考试舞弊案,亦提及你的名字——”
曾渔心头一凛,种种头绪纷至沓来:前日白马庙里白袍客语含威胁的神态在脑海里蓦然闪现,现在看来,白袍客的那番话并非虚言,确确实实有整他的严厉手段,可他一个小小秀才与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来对付他吗!
——这当然是因为他与分宜严氏有那么一点关系,还有,胡宗宪以军功奖励他的八百两银子想必也会被倒严一党盯上,因为胡宗宪是被看作严嵩一党的,倒严势力搜索严党罪证是巨细不遗,倒不是刻意要打击他,只是借打击他来达到攻击胡宗宪和严嵩父子的目的;
——还有,与严嵩关系密切的陶仲文仙逝后,徐阶举荐的扶乩道士蓝道行当宠,陶仲文、邵元节都算是龙虎山正一道派系,而他曾九鲤现在是龙虎山张氏的女婿,狠狠打击他曾九鲤正可以牵制分宜严氏和天师道,这是倒严派一石三鸟之计啊!
……
“曾生——”
黄提学见曾渔默然不语神情抑郁,便宽慰道:“你也莫要焦虑,你我师生肝胆冰雪俯仰无愧,我当初破格擢取你,是因为你的好学上进,这有文章为证,而且一省学政为国家破格拔取人才不乏先例,何惧他人指责!”
说到这里,黄提学有些气喘,端起茶盏喝了两口,又道:“昨日我去按察使司向王分守为你说情,王分守看了你的几篇八股文,也赞赏你的文才,但王分守说为了打消南京那几位科道官的疑虑,要会同本省御史和两位推官在学署举行一场针对你一人的考核,当时我就坚决反对,老朽作为一省学政,有权决定进学人选,你补考的试卷都经磨勘,完全合格,无缘无故岂能如儿戏一般再加考核,这是侮辱国家名器,我黄国卿这顶的官帽可以不要,你这生员功名我非保不可!”
黄提学语气越说越激愤,说到最后这句,原本苍白的老脸泛起病态的潮红,他严拒按察使司对曾渔的考核,除了爱护曾渔之外,更是出于维护提学官的尊严,提学官属于风宪官,不是品行和文章兼优者不能担任,一省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这样的三司长官对提学官亦是礼敬有加,曾渔是黄提学通过补考录取的,现在按察使司却要再考核曾渔,黄提学自感受到羞辱,在黄提学看来,按察使司可以重审袁州舞弊案,却不能要求考核曾渔,因为考核生员是提学官的职权——
曾渔心情极为复杂,既歉疚又愤怒,黄提学耿介有清名,远离京城做地方学官,与严嵩、徐阶之争无涉,大明朝又有哪个当官的敢保证属下一个个都能秉公守法,属下出了枉法之事能不徇私一查到底这就是称职的好官,袁州道试的舞弊案早已查清楚,主谋凌凤曲和那些作弊考生已经受到惩处,而且道试的重要性远不能与乡试和会试相比,问责亦轻,可那些负有纠察百官之责的御史、给事中却在乡试将临之际借这事来向黄提学发难,绝对是出于党争的私心,为了是打击他曾九鲤,堂堂正四品提学副使竟被他这么个小小秀才连累,这也真是奇闻了!
若不是那白袍客的出现,曾渔或许猜不透这一石三鸟之计,现在他是很清楚有一张险恶的大网正向他收拢,黄提学或许还想不到这些,他只想维护曾渔并捍卫自己作为提学官的尊严,但曾渔却知道撒网对付他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既然黄提学反对对他生员资格的考核,撒网之人很有可能干脆以他进学靠的也是靠舞弊的罪名来控告他,这样,按察使司介入就名正言顺了,那时反而不好看——
曾渔道:“多谢老师爱护,但学生不惧考核,为了让那些人看清楚学生的清白,学生愿以个人名义向按察使司提出考核磨勘申请,不然,那些人会借机生事。”
黄提学捻须不语,他虽没有曾渔考虑得那么透彻,却也知道曾渔乡试前遭此波折应该是因为与分宜严氏走得太近有关,当下叹口气道:“曾生,你就把这番波折当作‘天将降大任’而对你的磨砺吧,你放心,老朽会为你力争到底。”
当下曾渔就在学署写《上王分守书》,洋洋洒洒两千言,一个时辰就写好了,黄提学看罢,赞道:“词气不卑不亢,论理雄辩透彻,只此一篇《上王分守书》就足以让那些别有用心者闭嘴了。”
又说了一会话,黄提学让曾渔先回去,这封《上王分守书》由他代呈按察使王宗沐,又叮嘱曾渔明日午前来听消息。
出了学署衙门,将近午时了,阳光耀眼,曾渔闷着头往东湖行去,心想:“如此看来前日白袍客约见我倒是一番好意了,是真想要拉我一把,这当然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做卧底为扳倒严嵩父子出力。”
想到这里,曾渔脸现讥讽之色,心道:“分宜严氏对我颇为礼遇,做卧底这种卑劣的事是我曾九鲤做得出来的吗?严嵩父子是没好下场,但投靠徐阶就有好下场?徐阶自己因为子弟家奴为非作歹在其晚年也被抄没了许多田产,徐阶之后是高拱,高拱之后是张居正,这些权倾一时的大人物难得善终……”
书僮四喜紧紧跟着,他看出少爷心情不好,却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间也不敢问。
主仆二人回到春风楼客栈,郑轼他们早已下船回到了客栈,正准备用午饭,曾渔坐下来先喝了半碗酒,舒了一口长气,这才把黄提学不担任今科乡试副主考和他曾九鲤要再次接受生员资格磨勘考核之事说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惊住了。
半晌,郑轼道:“九鲤,你的才学我们都是佩服的,只要是公平的考核,你又有何惧。”
吴春泽等人连声附和,七嘴八舌安慰曾渔。
“多谢诸友安慰,我不会畏缩消沉的。”曾渔笑着作揖致谢,又自嘲道:“没办法啊,补考生就是这么受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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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天涯远咫尺间成为《清客》第六位盟主,在小道码字十年来遭遇的最困难的时期给小道鼓励。i580




清客 第211章 梦悟
这夜曾渔早早就睡下了,一时心绪难宁,乃形诸梦,梦里自己竟然娶了两位妻子,前妻是松江徐阶的孙女,成婚时那个风光啊,迎亲的队伍从上饶城北门排到西门,逶迤数里,锣鼓喧天,不说广信府的官员,就是省城的三司长官也要来喝喜酒,他曾家是门庭若市,奴仆遍地,站在北门外一望,曾家的田产一眼望不到头,可是好景不长,没过两年突然就被抄家了,徐阶的那个孙女受惊吓一命呜呼——
——曾九鲤很是愁困,可他毕竟不是一般人,有的是办法,很快又攀上了新任内阁首辅张居正,得张居正赏识,娶其爱女为继室,成婚时的排场简直比得上皇帝大婚,六品以上的京官齐来恭贺,七品以下的官员送礼都懒得收,他曾九鲤被人奉承着阿谀着,自然就骄奢淫逸起来,不料老丈人张居正寿命不长,张居正一死,皇帝就翻脸了,不但抄了江陵张氏的家,连他这位张居正的女婿也受牵连,抄没家产就不说了,人还监禁着,张居正的女儿就活活饿死了,他曾九鲤这么些年养尊处优脑满肠肥比较经饿,可饿久了也受不了啊,还好就饿醒了——
秋夜燠热,饿醒过来曾渔出了一身汗,静听远处的更柝声,知道现在还是四更天,高天上风雷隐隐,看来一场雷阵雨将临,伏在枕上回思梦境,曾渔不禁笑出声来,昨晚他胃口不佳没吃什么东西,没想到就做了这么一个梦,这很有南柯一梦、黄粱一梦的况味啊,徐阶的孙女、张居正的女儿,嘿嘿,曾九鲤你真敢意淫哪——
虽然黑暗浓重,但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曾渔起身下楼到天井边练功,黑灯瞎火的几路散手打下来,听得雷声隆隆如天裂,电闪雷鸣中,大雨下来了,“哗啦哗啦”猛下了一阵,黑沉沉的天空露出亮色,黎明到来了。
曾渔让店伙计准备热水洗了个澡,神清气爽,昨夜之梦对他是一个点化,现在他更清楚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午前,曾渔按照黄提学的吩咐来到学署候命,黄提学刚从按察使司回来,黄提学说道:“曾生,三日后,也就是七月二十八日上午,王分守会同南京林御史、江西道刘御史和袁州府郭推官在学署专考核你一人,你可有话说?”
曾渔问:“老师,不知是考小题还是经题?”
黄提学道:“考题由王分守定,王分守本是老朽的前任,以前在白鹿洞聚集诸生亲自讲学解惑,你想必也是知道的,相信他会公平对待这次考核。”又道:“你的学问和文章老朽心里有数,不论小题还是经题作文,比之去年袁州补考时更见精进,后日考核,你切勿心慌,也无须多准备,无非就是作八股文,只要你八股完篇且文意通畅,再有人要故意刁难,老朽拼着这官不做也要为你讨个公道。”虽说是曾渔主动提出磨勘考核的,但黄提学依旧气愤难平。
曾渔感谢黄提学的爱护,婉拒黄提学留饭,告辞出了学署。
今天的天气与昨日简直两样,黎明前的那场大雨,洗尽了暑气,秋风飒飒,振衣微冷,落叶满地,秋意有了,曾渔的心情也与昨日出学署时的满腔孤愤不同,现在了他平静了许多,怨天尤人无益,他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做。
主仆二人出了东学院大街,来到东湖边,乡试临近,街上湖边尽是方巾簇簇、襕衫翩翩的考生,这个时候还在临阵磨枪伏案苦读的少,大多是呼朋唤友寻欢作乐,及时行乐正此时也,等到考完得知落榜就没这个心情了——
经过湖畔一座酒楼时,廊下突然走出一人,拦在曾渔主仆面前,长揖道:“曾公子,在下备了一席薄酒,请曾公子一定赏脸喝两杯,就在这边楼上。”
拦道邀请的正是前日那位汤举人,满脸堆笑,很是诚恳,躬身盛情的样子似乎曾渔不答应的话他就会拦着路不让曾渔走。
曾渔当然知道汤举人的来意,这位汤举人应该是在南京国子监毕业了,要赴京选官,为选得一个肥缺就想走严嵩的后门,汤举人想必也了解到严绍庆服丧期满要进京任职,若能结交到严绍庆然后与严绍庆同路进京,一路奉承得严大公子快活,那就与严阁老一家攀上交情了,选个富庶之地做一任知县不是难事,而如果没有门路,待在京里一年半载得不了委任不说,就是得到委任,也大抵是穷山恶水的蛮瘴偏远之地,那还不如回家待着做乡绅——
“汤前辈,咱们素不相识,酒就不必喝了,哪里有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请明说。”曾渔性情平和,不是那种爱憎分明的人,至少表面不是。
汤举人愣了一下,心想:“此人倒是直爽。”当下也就直言道:“不瞒曾公子,在下想请曾公子代为引见严绍庆公子,在下愿以纹银百两酬谢曾公子。”
引见一下就是纹银百两,这银子真好挣啊,难怪连严府门下那些家丁都富得流油,曾渔嘿然道:“汤前辈真是高看在下了,在下自己都不能托庇严氏门下,哪里还能帮助别人!”
汤举人诧异道:“曾公子何出此言?”
曾渔道:“话不多说,过两天就水落石出了,不是在下不肯相帮,实在是爱莫能助。”说罢,拱拱手,快步离去。
汤举人立在原处愕然良久,实不知曾渔所言何意,似乎很有玄机一般。
曾渔回到春风楼客栈,郑轼、吴春泽诸人都在等他的消息,得知曾渔二十八日要接受考核,既为曾渔抱不平,却都无可奈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曾渔不似昨日那般愤懑,笑道:“诸位,诸位,中午我请大家喝酒,本月二十八****要在众目睽睽下证明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进学资格,还请诸位到时为弟壮胆。”
……
无须刻意宣扬,广信府考生曾渔的生员资格需要重新考核的消息没两天就传遍了南昌城大街小巷,若是换一个人被考核那肯定没有这般轰动,曾渔曾九鲤那可是大名鼎鼎啊,去年贼首张琏、吴平劫掠福建和江西,赣江、信江两岸受害民众甚多,贼众烧杀淫掠的传闻让江西百姓一日数惊草木皆兵,曾渔剿贼立功的神奇事迹更是广为江西民众知晓,其后曾渔与龙虎山张氏的小姐订婚,亦是一时美谈,现在听闻曾渔因为是补考进学要重新考核,寻常底层老百姓大都为曾渔抱不平,说曾相公助官兵剿贼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连皇帝都下旨诰封旌赏,而一个生员功名却要左考右考,这不是为难曾相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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