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诱谜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颜灼灼
我握着酒杯的手颤抖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了自己的情绪,大方接受了她的祝福。阿珩只是和冯诗菡一同举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成了冯诗菡的陪衬。他神色淡定,笑容如常,仰脖灌下了一整杯酒。
我偷眼瞧看冯钊,他正面带微笑的注视着自己的孙女,那漾在褶皱里的笑意可以说是祥和而充满慈爱的。我不明白冯钊是怎么想的,他这样保护着孙女,不惜对她的情敌痛下狠手,可是一旦他离开人世,留下冯诗菡孤单一人,这朵娇嫩的温室花朵,如何经受得了风吹雨打?又或者,冯钊早已安排好身后的一切了?这个老奸巨猾的人,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为阿珩忧虑,也为我们那迷雾重重的前途而忧心忡忡。
家宴结束后出了酒店,早晚温差大,寒意在加重,但冷气是由我的心底向外冒。我看到阿珩将一件披肩围住冯诗菡裸露的双肩,将两端对称叠于她的胸前,为她在叠接处别上一枚精美的胸针,那样温柔细心。冯诗菡笑靥如花,那对翦水双瞳溢满柔情万斛。
虽然明知阿珩是在演戏,他的动作还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逃避似的转身,汪守成和冯钊仍在谈笑风生,说着一些家常话,真正像是关系热络的亲家。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八个字用在汪守成和冯钊身上再适合不过了。我走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冷眼旁观那些唱戏的人,嘲讽的扬起嘴角。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周煜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
我回过头,看到周煜的眼睛在夜色中闪动着幽柔的光芒。“难道我应该哭吗?”我微笑着问。
“我发现,你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周煜觑眯着眼睛,很认真地看我,“你和阿珩在谋划什么吗?”
我的心头划过一丝惊颤,寒意袭人,我穿着单薄的晚礼服,瑟缩起双肩。
周煜想要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我,我阻止了他,“要是被老爷子看见了,多不好。”
“你不是怕老爷子看见,而是怕阿珩看见吧”,他一脸的似笑非笑,“这回阿珩是真的结婚了,你还是那么放不下吗?”
“无所谓放下放不下”,我淡然地笑了笑,“阿珩结不结婚,早就和我没有关系了,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继母。”
周煜口齿启动,还想说什么,但是汪守成在喊我了,我赶紧撇下周煜回到汪守成身旁。
阿珩和冯诗菡先上了车,冯钊也准备动身离开,他高深莫测的目光扫过我,森寒的笑意让我不寒而栗。
“这么年轻漂亮的太太,老汪,你可要看牢了”,冯钊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但是那弦外之音,我和汪守成都听得很明白。
“谢谢亲家关心”,汪守成陪着虚假的笑脸,“我这个太太,非常安分守己,所以完全不必为我担心。”
我安分的站立在一旁,一派温顺恭谨,心里却想要放声狂笑,我这种毫不起眼的小女子,居然也被提升到如此重要的地位,让两个大人物为了我互斗心思。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婚宴散场了,我和阿珩的关系也暂时终结。之后整整半年,我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其他了。倒是不时在报纸上看到关于阿珩的各种消息,他成为冯氏“万融慈善基金会”新一任会长,积极投身各项公益慈善活动,成了冯氏集团热心公益慈善事业的形象代言人和新闻发言人。还亲自操刀为冯氏集团拍摄公益宣传片,大大提升了整个集团的形象。我想他一定很得冯钊的欢心,否则也不会将基金会交由他全权接管。
我的日子却过得单调而枯燥,都只是旧日子的延续,生活里没有期待和新奇,岁月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滚过去。
雪瑶的母亲去世了,她办完丧事从老家回来后,我带着小宝去看她。雪瑶站在宿舍楼下等着我们,我们抵达的时候,她正仰望天空,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天蓝得透明,云稀薄得像几缕白烟,淡淡的飘浮着,阳光明亮,秋风轻柔。阳光下雪瑶的眼睛,有点迷离,有点落寞,又有点萧索。那眉梢眼角积压着某种看不见的忧郁,使她的脸庞显得庄严而又动人,竟像极了喷水池里那尊汪守成最爱的女神雕像。
“李老师”,小宝欢笑着跑到雪瑶身旁。
雪瑶弯下腰,爱怜的摸了摸小宝的脸颊,“思泽,今天李老师这里有个小妹妹,你陪她一起玩好吗?”
“小妹妹在哪里?”小宝好奇地问。
雪瑶用手一指不远处的木马,上面坐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她很乖很安静的坐着,小小的身体随着木马轻轻晃动。
“那是谁家的孩子?”我看着小女孩孤单瘦弱的身影,一种怜惜的、酸楚的情绪捉住了我。
雪瑶轻轻的叹了口气,“是幼儿园小班的孩子,才三岁多。那孩子很可怜,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又不管她,把她丢到幼儿园不闻不问。我真不明白,既然不喜欢孩子,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让她来到这个世上受罪。”
我心头一紧,这么小的孩子,被爸爸遗弃,连妈妈都不负责任,过早的尝尽了人间疾苦。
“她的妈妈为什么不管她?”我同情的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才不是呢”,雪瑶气愤地说,“她的妈妈打扮得珠光宝气,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她只爱自己,一点都不爱孩子。我曾经看到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问她怎么受的伤,她说是妈妈打的。天底下怎么会有那样残忍的母亲。”
“不是亲生母亲吧?”我想只有后妈才会这样虐待孩子。
但是雪瑶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是亲生的,所以,我特别痛恨那个母亲,简直毫无人性。”
“那个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小宝插进来问。
“我们都叫她悠悠”,雪瑶温柔的对小宝笑了笑,“妹妹很孤单,你去陪她玩,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宝应了声“好”,就向悠悠跑了过去。
小宝已经上小学三年级,成长为小小男子汉了,也变得听话、懂事,我很庆幸的是,过去的那些不幸经历没有给他留下阴影,他很健康,很阳光,这得益于大家对他的关心爱护。小宝虽然身世可怜,但是妈妈和爷爷其实都默默守护着他,给他无微不至的爱。还有爸爸虽然不知情,也时时牵挂着小宝,从来不曾远离,小宝应该会有心灵感应吧。
我和雪瑶看着小宝跑到悠悠身旁,主动和她说话,为她摇着木马,悠悠的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思泽很有大哥哥的样子了”,雪瑶看着小宝长大,她那语气就像在谈论着自家亲爱的孩子,“长得帅,又懂事,将来一定是个万人迷,迷倒一大片女孩子。”
我莫名的心惊,我最近忽然发现,小宝的神态越来越像他的爸爸了,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会不会有一天,阿珩也起了疑心?我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发生这样的状况。还有,我将来要好好看住小宝,不能让他像他的爸爸一样,诱骗无知少女,我已经过早的当了妈妈,不要再当年轻奶奶了。
我摇头失笑,为自己那可笑的念头。我真是杞人忧天,小宝还不到十岁,我居然考虑到当***问题了。
“你笑什么?”雪瑶奇怪的望着我。
“没什么”,我忙敛了笑意,转移话题,“你和瑞霖,准备结婚了吗?”热孝期如果不结婚就要等三年,雪瑶现在也面临这个问题,康瑞霖估计等不及三年了。
雪瑶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浮云,脸上浮现迷茫之色,“瑞霖很希望百日之内可以结婚,他的父母也一直催促。但是,我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我对婚姻有很深的恐惧。”
“康瑞霖让你不放心吗?”我问。
“不是他的问题”,雪瑶悲哀的摇了摇头,“妈妈的经历给我留下太大的心理阴影,无法消除。”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询问:“你的妈妈,她经历过什么?”
雪瑶把眼光调开,烟雾笼罩了她的眼睛。“这是个过程很美好,结局却很凄惨的故事”,她慢慢的说,“希望你有耐心听我说完。”
我当然有耐心,开始静静的听着雪瑶的叙述。
雪瑶告诉我,她的妈妈当年是北京一所美术院校的学生,有一天走进北大校园,在未名湖畔写生时,遇上了她的爸爸,两人很快陷入了热恋中。那时候她的爸爸到北京做生意,妈妈毕业后,和爸爸一起在北京生活,两人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浮生诱谜情 人生如戏(三)
但是有一天,雪瑶的妈妈发现,她受骗了,雪瑶的爸爸早已成家,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当时妈妈已经怀了身孕,她悲愤之下独自一人离开北京,回到闽北老家,和爸爸断绝了一切联系。
雪瑶的妈妈很快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了人,因为那男人承诺会爱她肚子里的孩子。婚后第二年,妈妈又给雪瑶生了一个弟弟。
然而不幸的是,雪瑶的妈妈再度遭到了欺骗。雪瑶小的时候,继父经常打骂她,后来见她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竟对她动了邪念。雪瑶11岁那年,险些被继父强暴,妈妈带着她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家。害怕被继父找到,她们东躲西藏。直到两年后继父因醉驾出车祸死亡,她们才重新回到家,和弟弟团聚。
雪瑶的妈妈在学生时代获过许多美术奖项,完全有潜质成为优秀的画家,但是不幸的情感和婚姻,让她荒废了美术专业,只能靠着给杂志社画插图的收入维持生计,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
“妈妈常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告诫我千万不要像她那样,因为轻易相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语,而毁了自己的生命”,雪瑶凄然低语,“所以我一直很害怕,不敢接近男人,担心上当受骗。”
我同情的望着雪瑶,“那你觉得,康瑞霖可靠吗?”
雪瑶蓦的红了脸,“他……对我很尊重,我们在一起也快两年了,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过……那方面的要求。我妈妈也见过瑞霖了,觉得他忠厚老实,又懂得尊重我珍惜我,值得托付终身。我妈妈临终前,瑞霖和我一起陪在病床前,妈妈是含着笑走的,她安心了。她的身后事,也是瑞霖一手帮忙料理的。”
“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安慰她,“放宽心吧,至少可以保证,康瑞霖没有老婆孩子,他肯定是单身,而且他有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父母对生活充满热爱,个性品质健康向上,思想感情积极热情,这种家庭的孩子,生活在积极向上的心理环境中,也会有良好的个性。”
雪瑶认同我的观点,“他确实有一个很温暖的家,每次到他们家,我都会受到感染,产生一种幸福的感觉,他的父母也对我很好,非常关心我。”她的眸子微微一飘,“是我太多虑了,我想,我应该鼓足勇气,勇敢地把自己嫁出去。”
我对她鼓励地笑了笑,“我等着喝你的喜酒。”
雪瑶羞涩的一笑,笑容又迅速从唇边隐去。“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她犹犹豫豫的,“能不能……让我见汪董事长一面?”
我怔愣了一下,“你找他有事吗?”
“我……”雪瑶支吾着,“是有事,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我表示理解,“我回去后跟他说,请他安排个时间。”
“他……会同意吗?”雪瑶显得紧张不安。
“应该会的”,我想起汪守成对雪瑶异乎寻常的关注,有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我的脑海里闪现,难道说,雪瑶的妈妈,就是汪守成二十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
雪瑶依旧不安的沉默着。
我想起汪守成办公室里,那幅悬挂在墙上的蓝色调写意派水粉画。“你的妈妈,以前学绘画是学什么画种?”我不露痕迹的打探。
“她主攻国画、水粉画和水彩画”,雪瑶说,“最爱的是水粉画。”
我进一步确认了这个事实,“为什么最爱水粉画?”
雪瑶微喟了一声,“妈妈和爸爸初次在未名湖畔相遇时,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当时妈妈正在画一幅水粉画,画的是未名湖蓝色的湖水,听说爸爸首先是被她的画所吸引,才上前和她搭讪,继而为她的才貌所倾倒。从那之后,妈妈就独钟情水粉画,那是爱的见证。我知道,妈妈虽然痛恨爸爸的欺骗,却依然深深爱着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割舍不下。我见过妈妈偷偷躲在房间里画水粉画,一边画一边流泪,她只用一种颜色的颜料,蓝色,我猜想,蓝色对她来说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这是我最爱的色调,我觉得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一种蓝颜色的液体,那是春暖花开时未名湖水的颜色”,汪守成说过的话,此时清清楚楚地在我的耳畔回响。我的眼眶发热了,为那对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恋人,为那份历经二十多年仍无法淡却的,让我感同身受的刻骨深情。
汪守成的身体状况已越来越坏,他在急速的衰弱下去。张华不止一次要求他住院治疗,但他坚决拒绝了,还咆哮着,“我还能动,还能说话,为什么要住进医院?进医院只会让我死得更快,等我不能动的时候,你们再把我抬进去!”
张华无可奈何,只能嘱咐我密切注意。我明白,汪守成已经在勉强拖延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日子了。这让我抑郁、伤感。我已经服侍汪守成近三年,加上我和阿珩的那层隐秘关系,我和汪守成之间早已超越了一个病人与护士,而接近一种父女般的感情。我害怕再次面对亲人的死亡,眼睁睁的看着生命的落幕。
但是汪守成自己很坦然,他似乎比谁都明白将要来临的事情。这些日子,他比以前更忙碌了,特别是律师唐祺频频光顾,和汪守成一起关在书房里,一磋商就是好几个小时。我知道,汪守成是在订立遗嘱了。这让我在悲伤之余,对生命本身产生了怀疑,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不过短短数十年光阴。奋斗了一辈子,打了天下,建立了事业,功成名就之时,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剩下的是什么呢?带不走的财产,无尽的牵挂,以及一张遗嘱而已。生亦何欢,死亦何求!
汪守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和易怒,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嫌赵妈煲的汤太咸,竟将整碗汤摔在地上,碗砸得粉碎,汤四处飞溅。赵妈当场红了眼圈,差点落泪。汪守成平常还是比较体恤下人的,但是病情的加重让他性情大变。
晚饭后,我给汪守成注射了止痛剂,这些日子,他常被突然袭击的疼痛弄得浑身痉挛,但他却强忍着,只为了不住进他讨厌的医院。
见汪守成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我才告诉他,雪瑶想见他。
汪守成有些浑浊的眼里闪起一丝清明的光亮,我怀疑,他已经调查过雪瑶,甚至已经知道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她找我有什么事?”汪守成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我轻轻摇头,“她不肯告诉我,要自己当面跟你说。”
“她……”汪守成竟有些胆怯的问,“她的母亲,还好吗?”
我不得不让他知道残酷的事实,“雪瑶的母亲,刚刚过世了。”
汪守成像是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他颤抖着,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浑身抖成一团,脸色苍白如死。
“过世了?过世了”,他重复着这三个字,眼里逐渐蓄满了泪。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汪守成在我面前流泪。我一直以为,他坚强得像一块岩石,任凭雨打风吹,自岿然不动。
“我还是迟了一步”,汪守成的声音沉痛而悲切,“我已经打听到她的住处,准备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去找她,没想到……她一定是恨我入骨,连见我最后一面都不肯。我有很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她一直深爱着你”,我急促的说,“雪瑶说,她的妈妈偷偷躲在房间里画水粉画,只用蓝色的颜料,一边画一边流泪。我记得你说过,蓝色是你最爱的色调,你觉得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一种蓝颜色的液体。”
汪守成怔住了,许久,他举首向天,喃喃而语:“心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我却欺骗她,辜负了她。我没有勇气告诉她自己已有了家室,她有傲骨,如果知道,一定会离我而去,我害怕失去她。”
“为了不失去她,你就隐瞒了已婚的事实?”我能理解汪守成的一片痴心,但我不认同他的做法,“是不是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既要保住妻子的地位,又不愿失去情人,总希望二者兼得,尽享齐人之福?”汪守成和雪瑶的母亲李心虹陷入热恋的时候,他不光有妻子,还有情妇,当时黄静阿姨刚生下阿珩不久,感情上的不如意,不应该成为他不负责任的借口。
汪守成沉默了,他的眼里闪着泪光,“我的心很大,想要容纳的东西太多,现在回首往事,才发现什么都想要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浮生诱谜情 人生如戏(四)
“如果有来生,我要学会放下。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其实是不必在乎的,还有些东西是必须清空的。该放下时就放下,才能够腾出手来,抓住真正属于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汪守成的脸上绽放出一层虔诚的光辉,“我最爱的女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如果在我生命将结束的时候,还能和女儿相聚,我也该满足了。只是不知道,她肯不肯认我。”
“她一定肯的”,我很肯定地说,“雪瑶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对那些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都能够无私的奉献自己的爱,更何况是亲生父亲。”
汪守成抬起头来,他的脸孔上带着某种坚定的信念,某种热烈的爱心,他低声而恳挚的说:“明天上午你带她到我的办公室去等候,我明天上午有个会议要参加,会议一结束,我就过来找你们。”
我点头答应。
汪守成说他还有事情,让我回自己的房间去。我回房间给雪瑶打了个电话,约定去接她的时间。之后我在沉重心事的压迫下呆坐了许久,愈发感觉到窒闷,想要出去透透气,便走进了花园。
今天是农历十六,月圆之夜,月色正好。月华光辉让星星都失色了。我踏着月光,望着地上的花影扶疏、竹影参差,踩着那铺着石板的小径,闻着那绕鼻而来的花香,心情惆怅、神志迷茫,今夜花好月圆,可是明天,还有往后的无数个日子,又要面对月缺花残。我发扬乐观主义精神,轻吟着唐代诗人温庭筠的诗句,“月缺花残莫怆然,花须终发月终圆”,我告诉自己,虽然圆月残缺,花瓣零落,但莫要悲怆,因为下一个十五之夜,月会再圆,下一个盛夏,花儿会再次盛放。不要为一时的不美好、不满意而悲伤。
我穿花拂柳,沿着小径走进了香草园。我在秋千架上坐下,仰头对着天上的明月发呆,手指无意识的玩弄着着外套的纽扣。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秋千架忽然晃动起来,我吃惊的回过头,见阿珩站在我身后,黑眼睛深深的望着我。
我沉默的回望他。时间在我们恒久的注视下凝住了。半晌,我苦笑着问:“新婚生活还好吗?”
他捉住我的手,压在他激动而狂跳着的心脏上。“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结婚了,就算有,我的结婚对象也是你,我们不是早就新婚过了吗”,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我定定的直视着他的眼睛,呼吸短而急促。
他对我俯过头,又中途停住了,他不敢碰我的唇,那样子,似乎怕他已婚的身份会是对我的亵渎。他把我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额头上,最后,紧贴在他的嘴唇上。
我无法再抬起眼睛来看他。因为,在自己充满悲苦和激动的心怀里,我忽然觉得要流泪了。
阿珩松开了我的手,走到我对面的石椅上坐下,用双手扶着头,他的整个面孔都埋在掌心中。
我轻悄的走了过去,停在他的面前。“刚才见到我爸,感觉他已经在交待后事了。告诉我,他还能活多久?”他低低的问,并没有抬起头来。
“我也不知道”,我轻声说。
他把手放下来,悲伤的抬眼看我,“如果我爸不在了,我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迫视着他,带着一股自己也不能了解的狂热,急切的说:“当然有意义,你要接替他的事业,成为一个强者。你要让你爸走得安心!”
他无奈的回视着我,“你不是问我新婚生活好吗,一点都不好。我周旋在冯诗菡和她的爷爷之间,心力交瘁,这种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头。”
阿珩婚后住进了冯家,冯钊要求阿珩和他们祖孙俩生活在一起,我了解他处境的艰难和心情的郁结。
“你们……”我很想知道,他和冯诗菡是如何相处的。冯诗菡虽然智商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美色当前,他能经受得住诱惑吗?男人大多可以把性和爱区分开来,我对阿珩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虽然我坚定地相信,他爱我的心不会动摇。
“我没碰过她”,阿珩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起誓般的说,“和她在一起,我绝对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伸手用力拉过我,我跌坐在了他的腿上,只是短短的瞬间,他身下的坚硬便抵住了我。
“知道我有多渴望你了吧”,他在我耳畔压抑的喘息着,“我每天躺在冯诗菡身旁,满脑子却是你的身影,实在忍不住,我只能偷偷到浴室去,用手解决。”
我抽了口气,回望四周,林木深秀、阒寂无人,蓦然间下定决定的望着他,“如果你现在想要,我可以满足你。”
他大大震动,把我紧拥在怀中。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我的眼睛上、唇上、面颊上,他诚挚的、心痛的低喊:“葶葶,不要这么卑微,如果我现在要你,等于把你推向了情妇的尴尬处境。有**并不可耻,但节制不了**,应该感到羞愧。我要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这也是对我自己的考验。”
我猛然清醒过来,羞愧的想要起身,却被他抱住不放。“再陪我多呆一会儿”,他紧紧的搂住我,像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过了许久,才慢慢松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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