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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良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半壶月
在西凌,带着富家千金私奔可是重罪,而举报者,将会获得一笔赏金,运气好,还能得大户人家的赏银。
老板这一想,激动了,马上跑到后面厨房找烧火的婆娘商量,是报官赚笔横财好呢,还是成全这一对小情人。
谢良媛和骆珏笙自然不知道,两人细嚼慢咽,偶尔相视一笑,仿佛回到泯山岁月时,赚了一点钱,奢侈地去山外饱吃一顿。
全然不知在外人眼里,他们成了一对私奔的情侣。
暗卫把一切看在眼里,便用传音入密的方式通知谢良媛,“六小姐,这家掌柜误会您和郑掌柜是私奔的千金小姐和奴才,所以,报了官了,您还是尽早离开。”
“私奔?”谢良媛神情一喜,马上摩拳擦掌,果然,眼角瞄到老板在柜后缩头缩脑地监视着,左右看了两了一眼,眼角拉出一道狡黠的光华,神色忽地一变,压低声线道:“哎,上回遇黑店,吃碗饺子用了十文钱,最后,砍了两个脑袋才解了气,这一回可是在皇城根下,骆大侠,你这脾气可得悠着点呀,省得遭来了官差,又添了几条冤魂。”言毕,挤眉弄眼地看着骆珏笙。
暗处,暗卫木呐的脸色有些破功,思忖,还好这郑掌柜是一本正经的人。
谁想,那骆珏笙无耐地摇摇首后,重重一拍桌面,突然嘴角颤了一下,下一刻,粗着嗓门重重一哼!
柜台后,老板猫了腰,抖了两下后,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耳畔便传来谢良媛娇脆的声音,“老板,算帐。”
老板打了个激灵,同手同脚从柜后猫到桌前,再不敢乱打量,小心翼翼道:“客官,总共……。两文钱!”
骆珏笙装模作样沉着脸,从怀中掏出一颗碎银子,掂了一下,神情冷若冰霜,“看你是个老实人,不用找了。”
店铺老板满头大汗,连连摆手拒绝,“大……大侠,您要是没零钱,不用给……不用给。”心底只想早点打发了这两樽瘟神。
骆珏笙不悦地哼了一声,冷冷道:“你看本大侠象是吃白食的?”
谢良媛两腮鼓鼓,一本正经地憋着笑。
两人离去时,从后院拐进双缘拍卖行后,谢良媛早已憋不住地指着骆珏笙放声大笑,“还好,演技没落下,我还担心你不肯配合。”
那些年,到了冬季,泯山就很难寻到吃的,那些盗采玉石的人也都离开山上,郑中希早已跑得没影,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便跑到小镇上骗吃骗喝,这出戏也不知道演了多少遍。
小镇的百姓没见过什么世面,大都被唬住了,但也有些店铺的老板,直接就拿着扫把打人。
论跑路,夏凌惜很机灵,她在上门吃霸王饭前,早已摸清逃跑的路线,所以,一觉不对劲,马上拉着骆珏笙跑掉。
谢良媛牵了骆珏笙的手,感觉他的手指缩了一下,蹙了一下眉,只道他雕刻时又伤到手指,便捉了他的手一看,小脸当即就垮了下来,“刚刚是拍桌子给刺到吧。”
只见,骆珏笙的食指被刺进一根细长的木屑,本来就是伤痕累累的指尖,这下整根都红肿了起来。
“走,去我厢房,我帮你挑出来。”谢良媛不等骆珏笙拒绝,直接拉着他的手臂去了自己的厢房。
青荷正等得发慌,一见谢良媛,一脸“谢天谢地”地表情,但一看到谢良媛亲亲热热地牵进一个美少年,一下就懵了,手无足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谢良媛找了针线,极利索地挑出木屑,看到指尖迅速沁出血珠,不加思索就放在嘴里帮着吸。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用这法子帮着骆珏笙处理伤口,骆珏笙很小时,夏凌惜帮他第一次吸时,还取笑过,他的血味道不错,不但不腥,还很甜。
青荷脸刷地一下白了,吃惊地看向骆珏笙,见他神色慎定,眉目温柔,任由着谢良媛把指尖的血吸净,张大的嘴足可塞进一粒鸭蛋。
骆珏笙受伤,谢良媛很兴奋地忙碌了起来,一会找药水,一会找纱布,一会给他的手指去痂。
骆珏笙安静地任由她摆布,有时他很羡慕她那种源源不断的好心情,就算发生天大的事,她也就片刻感概后,很快抛之脑后,快乐起来。
谢良媛转身时,无意瞥见青荷纠结的表情,仿佛在挣扎着,是要阻止自家小姐做出不轨的行为,还是义无反顾地支持小姐,当即笑开,两指一弹她的眉间,“别苦脑了,没觉得厢房有些冷么,去端盆炭来。”
她每次来双缘拍卖行,就算青荷有见到骆珏笙,也只是见到他戴着皮质面具,灰白假发的样子老叟样。
“是,六小姐。”青荷略显尴尬地一笑退下。
谢良媛打开抽屉,拿出一瓶金创药,虽然骆珏笙的手只是刺进了一根木屑,可他那手指太过脆弱,没处理好,没准过几天就会化脓。
小小的厢房内,两人如同回到彼时相依为命时,跳来跳去,很开心地侍候着,另一个乖巧安静地坐着。
后来,感到外面天色微沉,谢良媛身上的精力也透支完毕,想一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如果,我是说万一……。”
骆珏笙指尖轻扣在她的唇瓣上,“没有万一,皇上已做了万全之策,他甚至让珈兰寺的元清大师谢下九莲阵为你添寿元。”
“九莲阵,清寿元?”谢良媛不由自主想起今晨干扰了她半个上午,关于谢家家运的疑虑,不微微一惊,“这世间真有可以有风水阵法,让人添命或是短寿的?”
“九莲阵是添寿的法阵,只有得道的高僧方有能力设此阵,和平常的风水可大不相同。”
“那风水呢?小时候,祖父让我雕刻一些助风水的玉像,我从不以为然,只道是人的心理安慰罢了,可现在想,既然佛的法阵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寿辰,那道家的风水难道就不能改变一个人的运势。”
“可以……。”骆珏笙微微苦笑,声音不带半丝波痕,“我曾经知道,有一个人要致另一个人死地,在他常居之所,摆下五鬼之地,致那人运势衰败,过早地离世。”
当年,那人为了束缚他,将他常年软禁在皇宫中的尚书房,并在尚书房摆下五鬼阵。
谢良媛何等聪慧,一看骆珏笙嘴角的苦笑,便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当初兰天赐为了告诉她的命运存在着被篡改,而连接过去和被篡改的现在的就是骆珏笙,因为,有关骆珏笙是沈越山转世的事情,兰天赐也将之详细告之。
既然,骆珏笙前世是当朝一品尚书,能给他下这种法阵的也只有兰御谡了。
她很为他抱不平,抢了人家的妻子,还让这么善良无害的人过早地离世,
谢良媛瞬间将兰御谡划为奸恶之徒的行列,既使他是兰天赐的祖父。
骆珏笙见她失神,只当她还陷于不安,便道:“你放心,为你施手术的是盖世的神医,没有什么病她治不了,你只要放宽心,权当睡上一觉,醒了,从此就能健健康康地过日子。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你烤一只全羊。”
“烤全羊,你说的!”谢良媛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了一声,思绪依旧陷在方才所说的风水法阵之中。
难道,是有人暗中在谢家摆下风水,致谢家家运走下坡路?
会是谁?周以晴么?如果真有这回事,那周以晴就是最大的嫌疑,她怎么说也是个郡主的身份,却始终厚颜不肯搬离谢家。
还有兰天赐曾提过的连秋白……。
“小骆骆,我怀疑,谢家可能存在某种法阵,在此之前,周以晴一直赖在谢家,我想她可能是因为郦海瑶的原因,现在想想,就算她在谢府外,想让郦海瑶做什么事,也不难。”谢良媛心情一下又低落了,“我祖母这阵子身体不好,无端端的,还有我五姐姐,哎,一言难尽。”
“如果是这样,你最好尽快和皇上商量对策,风水法阵的东西,最伤的是老人和孩子。”
“那我先回府,骆骆,以后没重要的事,别回小农居了,那里又冷又潮,对身子不好。”谢良媛待骆珏笙颔首后,方捏了一下他的脸,赞了一声,“老头,等我回来。”
她思忖着,此事,其实不必找兰天赐,只要让钟慧去调查就好。
刚好青荷推门进来,那咬牙切齿欲摊牌的表情,差点让谢良媛笑出了声,重重拍了一下呆若木鸡的青荷,“你这二两脑袋,还是别费劲了,打道回府啦。”
谢良媛回到谢府,一跨进门槛,便看见上百个大红的箱子推在院子和外堂上,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台阶上,正尖着细细的嗓门念着礼品单,谢老夫人领着谢家三兄弟和谢卿书跪在当下,正低首聆听。
念礼单的男子一听声音,就是太监,可他身上所着的,并非是西凌的宦官的袍子。
谢良媛纳闷,拉了一个护院悄悄问,“怎么回事?”
护院咧着一张嘴,神情异常兴奋,“是东越皇上送来的,说是给谢府下的聘,还封了离……。小姐为东越的皇贵妃。”
皇贵妃,皇后之下,贵妃之上,也就是说,谢雨离在东越皇宫中,身份贵过连妃,且,因为皇后被软禁,谢雨离将可掌管后宫?
谢良媛一想起谢雨离那慢半怕的反应,及她那种凡事不在意的性子,心底有些为这个姑姑着急,更暗暗为东越的皇帝掬一把泪,让谢雨离掌管后宫,等着鸡飞狗跳吧!
“哎,这些婆子,太打脸了,还说离小姐是给夫家给抛弃的!”护院念叨了一声,发现自己多嘴,马上噤声。
谢良媛不由自主回想起,丫鬟三喜曾念叨起,各房的丫鬟婆子都在议论,说是谢雨离失踪了几年,这回必是被男人抛弃了,所以,没名没份地回到谢家。
谢良媛还听到,谢雨离回谢府时,跟狗似地被一个男人从车里推出来,说谢老夫人当场就落了泪,所以,吩咐下去,谢府上下称谢雨离为小姐。
可今日这一赏赐,谁敢再小觑了谢雨离?
难道……。谢良媛嘴角微微抿了一下,看来,这东越的皇帝,还是对谢雨离挺有心的。
谢良媛摸着小径回到碧慧阁,因为钟慧今晨光带首谢良敏离去,谢良媛估摸着她没那么快回,便招来另一个暗卫,将自己心中怀疑道出,让她及时转告钟慧。
当晚,谢良媛本想给谢老夫人请安,却听绿莺说,祖母身子不适,早早就歇下来,便独自回到寝房。
------题外话------
谢良媛吸了骆珏笙的血,会如何?





天赐良媛 大结局1
钟慧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闪着银光的甘泉湖,只觉得四周静得可以听到雪花飘动的声音。
谢良媛双手捧起胸前的挂坠,指尖轻轻抚过,看里碧面的玉纹透着墨色的绿,恍了好一阵神,才开口,“如果按你说的,就算是诅咒的法阵,也要人在其中数年,才能应验,那就说,这法阵里的桃木是在谢家搬进来前就有的。”
钟慧前世是白衣侍女,她殉主死后转世,虽然并没有拥有清晰的前世记忆,但她对这方面的造诣极高,因此,当谢良媛把这情况告诉她后,她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在谢府里翻出十三个桃木桩。
尽管钟慧并没有详述这桃木桩是用于哪一种术法,但谢良媛一看到桃木桩上与自已胸口所佩的麒麟玉上的图腾相同,就知道,这是数于南皓国的法阵。
“是!”钟慧把手细细观摩手中的桃木,淡淡道:“看这桃木的颜色,象是埋在地里有些年头。”
谢良媛将脸埋进双臂弯里,闷闷之声近乎自语:“我想见皇上,钟慧,你能不能帮我传一下消息。”
“六小姐,现在,属下无法确定,这个法阵是不是针对谢家!”钟慧转首看着她,木呐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皇上这几天,为了手术的事,彻夜难眠,属下不能再就此事上报皇上。”
谢良媛怔住,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不是说,因为北蒙骚乱的事,皇上才……。是怎么回事?”
钟慧摇首,犹豫片刻,缓缓道:“骚乱之事,有太上皇在,出不了乱,皇上这几天,一直与太后和宁神医在研究手术方案。”
谢良媛当即说不出话来,不仅是皇帝,还有太后,太后的母亲,都在为她的病在忙碌,而她这个当事人,却绞尽脑汁在想在另一件事。
“钟慧,我只是感到很不安。”谢良媛轻叹一声。
但也只能轻叹,将腹中的话咽了下去。
之前,她急于知道法阵之事,是因为此事牵扯到谢老夫人的身体,可现在看到桃木上的图腾后,她心中不安加剧,隐隐觉得,这事完全是针对她。
就如七年前,兰天赐就看到她死在玉窖一样,埋下桃木阵的人,或许,多年前,已经知道谢家会从扬州迁往皇城,知道夏凌惜会重生于谢良媛身上,甚至知道,有一天,她的颈上会佩有一个同样的图腾的麒麟玉。
那,是不是也知道,正月初十,她将面临一场生死未卜的大手术呢?
可这些话,太过奇幻。
若世间真有这事,那此人,岂不是站在云端之上,睥睨笑看天下苍生如蝼蚁?
谢良媛重生摇了摇首,忽而一笑,端了面前的红枣汤,轻轻摇了摇后,甩开脑中纷乱,慢慢地饮下。
钟慧走到她的身边,眸光轻落在她胸口的麒麟玉上,神情肃穆,“六小姐,这个玉,是皇上给您亲手戴上,并让属下留在您的身边,就算很多事,皇上未必预测得到,属下亦感知不到,但,您要相信,皇上的直觉从来是比你看到的、听到的更逼近真实!”
钟慧说完,又走到窗外,平静地看着窗外。
作为兰天赐前世的白衣侍女,钟慧知道自己前世死于生殉。
因为她的忠心,获得了凤南臣的怜惜,在她死时,她被赏赐了凤南臣身上的一滴血,所以,她带着模糊的记忆转世。
转世后,她身上拥有一种自然之外的感知力量,被卫扬找到,由此进入兰亭的暗卫营。因为她天生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被破格升任带到了兰亭面前,兰亭赐她钟姓。
钟这个姓氏,是兰亭母族的姓氏,在西凌,仅次皇族的姓氏。
她成了沈千染贴身的护卫。
十多年前,淮南兵乱,沈千染随兰亭一同远征,那时,因为赵十七参与了这场战事,天灾与人祸并行,致沈千染落进枯井中。
兰亭找到沈千染时,沈千染元气大伤,被赵十七趁虚而入,灵魂霸占了沈千染之躯壳,她感应到这场浩劫,并不是皇权所能解决,所以,她凭借前世的记忆,暗自修行祭司之术,将淮南的情况告诉了远在西凌皇城的兰天赐。
兰天赐赶到淮南,凭着他和沈千染之间无法替代的母子之情,让沈千染被赵十七压制住的灵魂破茧而出。
最后,钟慧亲手用五脏祭天之术,将赵十七送上魂飞魄散之路。
可是,她因为修行祭司,身体极速破败,到十八岁时,临近油枯。
兰天赐为报她两次守护之恩,施了禁术,洗去她身上所有的祭司之术,让她活了下来。
而兰天赐却被反噬,再一次遗忘了前世的记忆,成为一个普通的孩子。
也正是此,他才会被东越的死士狙杀,避入东越腹地沼泽,经受那么多坎坷……
忽而,一阵寒风冲进温暖的寝房,吹的炭火盆中是火星四溢,灰末飞舞,钟慧急忙将窗子关实,寝房中一下就陷入了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慧突然开口,“六小姐,您父亲和母亲正上来探望,属下先暂避。”言毕,身形一晃,窗子在开合之间,人影消失。
谢良媛站起身,抖了一下裙裾上,果然听到外寝青荷的声音响起,“给二老爷,二夫人请安。”
谢晋成含笑道:“媛儿可曾睡下?”
“爹,女儿未曾就寝。”谢良媛开了门,步出寝外,迎了上去,帮着青荷将毛毯铺于软榻之上。
谢晋成将妻子抱到一边的软榻上,俯身帮着她脱了绣鞋,调整一下软垫,让刘氏靠得更舒服。
青荷又拿了一件毛毯盖住刘氏的身子,“二夫人,您要喝茶还是喝点红枣汤。”
刘氏默然摇首,知道良媛要做开腔手术后,她一直喜忧参半,如今时间越近,恐惧纷至沓来,这样的手术,哪怕半分的意外,导致的后果会是死别。
这世上没人知道这女儿对她的意义!
若非当年良媛年幼,身子不适合长途跋涉,她又如何会舍夫君,让他独自前往东越,如今,夫妻纵然恩在,终究是意难平!
青荷见刘氏神思恍然,将眸光投向谢晋成,只听他低声吩咐,“这时辰喝茶怕是会睡不着,来盅红枣汤便好。”
谢良媛这才有机会福身向谢晋成请安,“女儿给爹娘请安!”
谢晋成虚扶一把,温言道:“媛儿陪陪你娘亲说说话,过半个时辰,爹来接你娘亲。”
谢晋成离去,青荷端了红枣汤进来,她先把托盘放在小圆桌上,从角落里搬了张小案几,放在软榻边,再将红枣汤搁在小案几上,微笑道:“二夫人,这汤刚刚出锅,有些热,好在天热,搁个半盏茶时就能喝。”
刘氏淡淡笑道:“青荷,你先在寝门外候着,我和媛儿有些事要说。”
“是,二夫人,奴婢告退!”
谢良媛在软榻边坐下,侧了一下首,眉眼一弯,“娘亲,女儿很想您呢!”开腔手术日期临近,她无从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手术的过程中。
她怕,但更多的是心有留恋——
连日来,她一日几趟去看刘氏,但刘氏身体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害,非常嗜睡,她也只能静守一旁。
谢晋成是衣不解带在床榻边照顾,只要刘氏醒来,便喂她吃些半流质的东西,良媛不愿过多打扰,所以,母女俩亲近的机会不多。
谢良媛亦无声地抚上刘氏的脸颊,虽然脸上不似刚解救出来时,形同枯骨,但深陷的脸颊,苍白无色的肌肤,眼角隐不住的鱼尾纹,总让人忆起那残酷的记忆。
母女二人眸光交错中,如涓涓流水,细细缓缓淌进心田。
在这静谧的情感交流中,若是往常,谢良媛必是扎进刘氏怀中,滋取温暖,可这时候,刘氏如同一樽刚粘合的碎瓷,哪经得起半丝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良媛先开了口,“娘亲,您要是有话对女儿说,女儿听着。”
刘氏强作平静,克制住内心奔涌的混乱情绪,轻握了她的手,摩挲着,少顷,无声地启了启口,又阖上,犹豫了良久,最终,颤抖中,声音低沉如古琴,“媛儿,有件……事,娘亲思之再三,还是决定要告诉你……。”
语声未落,泪水霎时控不住地浮了上来,她颤颤地咬住唇瓣,压制住近崩裂的情绪,鼻翼频频抖动中,哑声开口,“媛儿,你是娘亲的女儿,在娘亲心中,你比什么都珍贵,可有一件事,娘亲不说,怕……。”
她怕——
谢良媛这一次若是挺不过来,这孩子到死都不知道亲生的母亲是谁,这是何等的不公平,哪怕,这是她一直以来最想逃避的事!
她怕——
这象是一场生离死别的对话,充满了不吉利!甚至干扰女儿的情绪,影响本月初十的开腔手术!
左思右忖中,灵魂在拉据,她疼——
谢良媛拿出绣帕,轻轻拭去刘氏脸上热泪,指腹轻轻抚过那深陷的眼窝,眼角细密的皱纹,干枯的头发,与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谢良媛心头涩痛难当,最后,微颤地捋开刘氏脸上被泪水打湿的鬓发,眉目乖巧,“娘,您有话只管说,女儿一切听您的。”
刘氏哽咽颔首,抿着唇直待情绪平复下来,哑声道:“你姑姑是你的……亲生母亲,十五年前,她流落街头,被你祖母遇见,带回扬州时,她已身怀有孕。只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你祖母怕给谢家招来横祸,所以,让娘亲在谢家中假装有了身孕,同时,将她留在一处农庄里等产,你出生的那夜,你便被抱回了谢府之中……。”
谢良媛震惊之余,这几天的诸多不解和疑虑在一瞬间解开。
如,在未见谢雨离之前,她只道是谢雨离为了侄女,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地给谢家寄来野山参。可自她见了谢雨离本人后,始终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仿佛这样心性的女子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哪会十年如一日地去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侄女。
更震惊于刘氏对谢良媛的付出!
软榻上,刘氏瑟缩成一团,她没有勇气看谢良媛,她仿佛陷进一潭无形的泥沼之中,挣扎、沉浮,直到攒够力气,方缓缓开口:“她身子极弱,当年能生下你,是个奇迹,虽然你不曾喝过她一口的奶水,可她终究是怀了你十个月的生母,这是人伦……。”
泪肆意而流,刘氏脆弱得连谢雨离的名字都不敢唤出口,脆弱得不知道该用“你娘亲”还是“你姑姑”,她只感到灵魂都在颤抖,破碎之声断断续续地溢出,“那日在亭中,你和她第一次相见……。她当时的模样,一直在娘亲的脑子里晃着……我和她都是母亲,甚至包括你的祖母,都明白……。她其实很想认了你,可是……。最后,你祖母让你唤她为姑姑,娘亲知道,你祖母心中的痛说不出来,可她……。终究还是选了我,你不知道,她在你祖母心中一直是个疼痛,你祖母让你认姑姑时,只怕心里头淌的是硫酸……。”
此刻,谢良媛很想将刘氏拥在怀中,轻声抚慰,告诉她,什么也不会变,她永远是她的母亲!
可她觉得,这时候的情感互动,更容易导致刘氏情绪波动,遂,她只轻轻地唤了一声,“娘亲……”她的声线带着素日的撒娇和依赖,双掌将刘氏的手包在手心里上下搓着,偶尔还呼一口热热的气,如同刚入冬时,刘氏每一回看到她,总习惯地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摩擦生热,“如今女儿身体见好,倒是娘亲您的手摸起来像冰块。”
许是扯开了话题,让刘氏心情稍稍平复,气息沉浮间,就此握着谢良媛的手,缓缓将她带进怀中,哑声道:“对不起,娘不应该如此激动,你的手术在即,娘替你高兴,娘……。等你健健康康回来时,给你做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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