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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怀愫
若不是一打照面她脸上还有怒容,差点儿就叫她骗了过去,可她已是说了这话,若一见面就诉苦倒还罢了,如今再不好往那上头拐,也跟着笑起来:“我也正要去瞧她呢,她这病一日重似一日,好容易醒过来说的话也颠三倒四的,正忧心着要再给她换个大夫呢。”
蓉姐儿说得这一句,再拿不出别的话搪塞,行礼告辞出去,整个下午都神思不属,也不上课了,跟林先生告了假就要回去,马车上头一拉住了甘露:“你不许说出去!”
甘露急了:“这是打姐儿的脸呢,怎么能不叫老爷太太知道,也好给姐儿作主。”
“作什么主?她那丫头能说得出这话来,也不是个明白人,吵到娘跟前,又要叫她头痛,先按着不说,让他自个上门来负荆请罪。”若由着她的性子来,恨不能立时就吵翻了,可在别个家里,再怎么气也不能闹出来,倒叫人看了笑话,总归这事儿石家已经知晓了,过不得多时吴太太自然也知道了。
“姐儿怎么能白受这个气!”甘露气的眼圈儿都红了,那付模样,倒似乱棒打了活鸳鸯,这是哭给谁看,别说还没出婚事,便是真个出了婚事,有这么一桩事,也算徐家骗婚,嚷出去再没有说王家悔婚不规矩的。
蓉姐儿还不曾到家,那边石大夫人已是把两个丫头跟养娘都看管起来,不论是自个儿作主还是有人授意,再不能让她们出去胡咧咧。
雁姐儿还睡在床上,石大夫人套了车往小姑子家里去,一进门也不客套,竹桶倒豆子一气儿全说了:“我原是张不开这个嘴,哪知道事儿能闹到王家姐儿跟前去。”
她一个大嫂,来跟小姑子赔礼,拉了脸面赔笑告罪,心里怎么会不迁怒,全叫雁姐儿一个受了去,连吴太太都一噎,慢慢才回转过来,细细一想就知道外甥断没有这事儿,便是立时拉了他来问,也分不出艳姐素姐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那外甥自小就是老八股,跟着我去娘家算算也只四五回,可不能凭白倒脏水上来,便是我肯干休,我们老爷也不肯!”再是石家出来的女儿,如今她也已经是吴家太太了,哪边都是亲,更重哪一个心里自有一杆称,说了这话又道:“往里瞧着是个规矩的,不成想着心竟这样大。”
落在这些当娘的眼里,雁姐儿的心可不是大么,一会儿是石老三,一会儿又是徐礼,倒是越挑越往上了,石大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这么个白眼狼,给她吃的穿的哪样不好,比着自家姐儿来,竟还生了这歹毒心肠,我断容不得她。”
这回不独石太太一个头疼,连着吴太太也一齐疼起来,要上门去分辩,王家又没来兴师问罪,若瞒下去可不显得自家欺心,一时间进退两难,石大夫人往小姑子耳边一凑:“说不得还叫你那外甥回来一趟才是,总要问明白才好,我心里有了底,才好往娘那里说。”
这事儿隐隐绰绰,都信他没有,可真个没有,那姑娘还得了癔症不成,一个躺在床上,另一个总要出来当明证,咬钉断铁的说出来,才好回家发落,这是石家老太太的亲戚,就是要送回去也得她点头才成。
吴夫人叹口气,差了小厮往山院去,徐礼很快就回来了。甫一进门就看见吴夫人唬了脸,点着他指指跟前:“你过来!你同那姚家姐儿是怎生回事?”若真有事,这一唬可不就唬出来了。
徐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是吴夫人问他私下跟蓉姐儿作了甚,他定要脸红心虚,过后想想那假山洞子里头,也不知多长了几个胆才敢扯她的手,隔了帕子香她一口,可这姚家姐儿又是哪个?
徐礼看看坐在一旁的石大夫人,恍然大悟:“原在石家走的急了,冲撞着了她,给她赔过礼。”那一纸包子茯苓粉是他托了石家老大送的,石家老大又给了自家媳妇,拐了好几个弯儿送过去的,这事儿实是小的不能再小,谁也没想着往石大夫人面前说一回。
石家大夫人吁出一口气来,咬死了是姚雁姐自个不走正道,外头的无赖耍子是见个裙角就想里头的三寸金莲,她这是见了纸包儿就想起翩翩少年郎来了,一般的下作。
徐礼见吴夫人还面色不好,问道:“可是那包粉不好,吃出病来了?”脑子里细想着是哪一家药铺买回来的,又花用了几两银子,他这边还没想出头绪来,就听见舅姆冷哼一声。
可不是吃出病来了,还是相思病,吴夫人又跟着叹一口气:“你也真是,怎不回来说明白了,这下子可好,闹到王家姐儿跟前去了。”
徐礼还不懂是怎生闹法,一包赔礼的茯苓粉还能闹出什么事来,又不是私相授受,才想到这个,抬头一看,吴夫人叹息着点头,徐礼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他见识过那许多女人,徐三老爷房里单是妾就有六个,更不必说那些通房,小时候他就知道那些女人的手段,只想着他不纳妾,往后的妻子也不必受那份委屈,等定下蓉姐儿,莫说是妾,别个女人再不觑上一眼。
哪知道这个他想捧在心尖的人竟受遇上这桩事,脑子里炸得开了锅,原来谋亲这样大的事还一桩桩一件件算的清楚,这回别说算计,半点儿思绪都无,满脑子都是她受了委屈。
蓉姐儿扯烂了一把野鸡毛掸子,满地彩羽,大白跳上跳下,扑得一脑袋撞在塌脚上,晕着头摇摇脑袋,等看见风把鸡毛吹起来,又弓了身挪着两条后腿蓄力,猛得跳起来扑上去。
茂哥儿只当玩闹,乐呵呵的拿脚去踩,一扬起来就拿手去抓,蓉姐儿扯烂了一把还不解气,站起来在屋子里绕圈圈,另几个丫头少见她气成这样子,扯了甘露问,甘露哪里敢说,全推到雁姐儿身上:“跟咱们姐儿吵嘴呢,话说的可难听呢。”
若是换成绿芽,这会子秀娘已然知晓,甘露跟兰针两个却更听蓉姐儿的话,这也无法,绿芽银叶来时她还是个小娃娃,等甘露兰针来了,她已经能管自家屋里的事了。
一屋子鸡毛好容易打扫干净,甘露自请守夜,跟绿芽换了班,夜里就不住劝蓉姐儿:“姐儿这事,再不能瞒过去,若不告诉老爷太太,哪个好上门去问罪。”
“我自个问罪,不急,今儿不来,便是明儿也要请我去!”说着重重翻个身,瞪着眼睛盯住床帐,咬着被角,踢得床板“嘭嘭”响,踢得一会子,又伸手去摸被子下面藏着的那柄秃了毛的掸子,心里恨恨,真个上门,看抽不抽他!
甘露一句话也不敢说,拿被子闷住头,打定了主意,若明儿再不来人,她也只好去报给玉娘了。
吴家夜里也是灯火通明,徐礼怔怔干坐,连饭也不吃,恨不能腋下生了双翼,飞进王家去,便是把胸膛剖开来,也要叫她看清楚自个儿的心。
立起来就去寻了吴太太:“还请舅姆再办个宴,请蓉姐儿来一回,我自同她说分。”凭她要打还是要骂,他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要她出了气,还肯嫁给他就好。





春深日暖 131娇娘子发威驯夫, 硬心汉柳条家法
秀娘接了帖子倒奇一声:“这又不年又不节的,吴家怎么巴巴的送了帖子来请宴,莫不是婚事出了茬子罢?”吴家帖子上头说是早腊梅开了,请了秀娘蓉姐儿去赏花,可将近年关,吴夫人只有比她更忙的,哪里来的闲心侍弄花草。
秀娘这些日子最要紧的便是帮着女儿备下嫁妆,脑子里一刻也闲不得,总怕缺了这短了那,将来叫女儿出门子再受委屈,这才一接着帖子便先往那上头想。
玉娘笑着宽慰她:“那还能出什么茬子,连玄妙观合八子的都说是天作之合了,只等着出婚书呢。”说着把质铺这个月的出息进帐往秀娘跟前递过来:“太太倒不如再仔细瞧瞧,还有甚没给姐儿添进去的。”
蓉姐儿那份嫁妆单子越列越细,大到凉床衣架,小到针指绣绷子,一样样都列了上去,名头越写越长,连牙盒上头嵌了几块金几块玉都列明了。
这还是钱先生说的,他惯做帐房,干的就是这些个细活计,帮着出单子时无心一句“那些无赖人家,便是以次充好,上头写着银胭脂盒子,退回去时便拿那粗银的换了细银的,雕花拉丝又怎会一样,这上头的差价的不仅是银子分量,还有做工。”
这句一说,秀娘恨不得把件件东西几个角儿雕的什么花都列了上去,把之前定的那些一样样重又写过,蓉姐儿拿了这半截嫁妆单子笑着扶了腰起不来。
直问秀娘那“丈二嵌红蓝宝银象驼水晶立灯配梨花座底两座”是个甚,知道就是她房里那两架灯,真个回去细看,架在房里子里头好些时候了,她这才看见那灯罩子上嵌了两块小指甲大的红蓝宝。
蓉姐儿这付模样自然又吃了一顿教训,秀娘叫她自个儿把房里的东西都列仔细,再不许有一件对不上号的,她便拿这个当消遣,长日无事就拿了纸笔,从床头的雕花样子,一路写到澡盆子箍的是不是银框。
交上去的单子玉娘一样样的读了,越念到后头,秀娘越是笑,她原还当女儿是个手散的,谁晓得真个计较起来一样样都能摆在心上,恨不能连花毯勾了几道金线都写在上头了。
“亏得还有一样能拿出手,往后也不必为着她再操心了。”秀娘揉了额头叹一口气,王四郎质铺开了两三月,将将稳住了脚,又折腾着去开起酒楼来了。
别看置的家业越来越大,收入跟出息正好一个数,这头的质铺还未赢余,那头酒楼又是装潢又是请人,先又撒出去一千多两,这时候若有个不凑手的,后数都接上去,说不得还得拿东西抵钱。
秀娘自然不肯应,拦了丈夫不许,可她回回不应,王四郎还不是一件不落全做了,哪里肯听她的话,反叫王四郎笑话她:“怕个甚,余下来钱堆在银号里头,还能生出钱来不成,投到外头去,才有大出息呢。”
秀娘说不过他,看着又实是心惊的很,便先把私房全拿出来补上,不日就要换婚书,到时男方的聘礼跟女家的嫁妆都要过明路,总得先办下才成。
这边已是心惊肉跳了,吴家又送了帖子来,怎不叫她疑心,扶了额头道:“就怕是好事多磨
呢,这越是要定婚书了,我这心越是跳,慌的很。”
“太太这是关心则乱,都走到这了,还能有甚好磨的。”玉娘审了一笔帐,外头就有丫头来报:“太太,小王管事从九江家来了。”那丫头说着,还拿眼瞅了瞅玉娘。
自算盘求亲不成,王四郎便把算盘打发到了九江去收帐,他起势便是在九江,那儿还通了临清关,是销茶叶的好地方,白茶才刚在金陵打响了名头,在九江也自然是水涨船高,待收完了帐,又叫他往泺水去一回,这么一南一北的可不就去了大半年,算盘这是带了半年利回来报帐了。
玉娘站起来拿了壶把:“这茶淡了,我给太太沏一壶新的去。”说着便转知往后头去了。
秀娘招了算盘进来,他如今越发有了样子,穿了绸衣绸袍,瞧着哪里像是二掌柜,倒比寻常富户还要气派,进门先是行了礼,摘了帽子把银票帐本一并奉上。
秀娘接过来就知道不薄,心里大定,这一回钱入了手,先扣下嫁妆来,再不能叫丈夫这么折腾了,她还没说话,算盘就又开口,脸上皆是笑意:“给太太贺喜了,沈家姐儿定了亲事,是江州城里布舶司副提举家的二少爷。”
妍姐儿比蓉姐儿大一岁,似蓉姐儿这个年纪就定下亲事的,原来正当年,如今却算得太早,不意妍姐儿也定的早,副提举家是从七品的官儿,官虽不大却是实缺,最多油水的地方,妍姐儿倒是定了一门好亲。
秀娘喜不自胜,沈大郎到如今还没个儿子,潘婆子原还叨叨,等儿媳妇越来越当得家,又拿得住财,也不再开口,沈家在泺水越过越富,丝坊雇的女工也自五十翻到一百,跟陈家似的,把丝坊办到乡下去。
沈大郎虽木讷,孙兰娘却是个伶俐人儿,往县里城里去的多了,又留着秀娘在时那些关系,竟把女儿嫁进了官家。
秀娘直让小丫头赶紧把玉娘叫来,开了库拿上东西往娘家去贺,算盘听见玉娘的名字顿了一顿,作了个揖:“太太,我在外头纳了个妾,还请太太给作个主。”
秀娘一下愣住了,算盘早就到了年纪,若不是隔着玉娘,王四郎只怕早早就要给他娶亲的,这回他自家带回来个妾,虽是正当时节,却又叫人冷了心肠,秀娘实以为算盘会娶了玉娘的。
玉娘拿茶壶立在门边,边上几个小丫头一声都不敢出,她却既不变色也不出声,往后头又行几步,回头柔柔一笑:“怎么那莲米福饼还没备好,赶紧去厨房催一声。”说着走到秀娘跟前:“这样大的喜事,自然是要贺的。”也不知道她是说妍姐儿还是说算盘。
算盘直着身子,倒不避讳,秀娘看看这两个,肚里叹一回:“先点出锦缎来,再打点金首饰,总要备下八样礼来,还得把蓉姐儿定亲的事告诉她阿公阿婆知道。”
明明这桩姻缘就在眼前了,却偏不伸手去抓,秀娘无法,叫玉娘干站着也不是办法,差了她到后头让蓉姐儿备下后日往吴家去的出客衣,再叫她给两老写封信。
玉娘垂了头自仪门出去,定定神往蓉姐儿屋子里去,她也知道蓉姐儿心绪不佳是跟学里的姐儿拌了嘴,进门见她还唬了脸,坐过去推一推她:“吴家送了帖子来请宴,你娘让你备一件出客衣裳,这天阴阴的像是要下雪,赶紧着把那斗蓬拿出来熨好挂上,免是拿出来还有折痕。”
蓉姐儿一骨碌坐起来,眨巴着眼儿长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这一声动静叫甘露差点儿碎了茶盏子,早上的床铺便是她收的,这个姐儿竟把秃了毛的掸子藏在被子底下,她要扔还不肯,拿在手里比比划划,还不知道要干下什么事来。
秀娘摸摸她的脸:“在家里气闷了罢,出去消散会子也好,天长日久的处着,哪有不拌嘴的,你让着人,人自然也让着你。”
蓉姐儿摆摆手:“我再不让的,银叶去把我那嵌白狐狸毛的斗蓬拿出来,我要穿一身红。”杀杀他的气焰,正好掸子太长,不知道绑在身上罩上斗蓬骗不骗得了人。
玉娘看着她越来越尖巧的下巴,还有额上越长越分明的美人尖,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姐儿,到底还是长大了,她看看自家那间卧房,不过隔着一个明堂远,可她上一回觉着睡的安稳香甜,还是泺水守着绸机,听着耳畔阵阵水声。
看着蓉姐儿一桩桩事都安排起来,不必人说就吩咐了丫头,取衣裳的取衣裳,拿首饰的拿首饰,知道是应邀去看腊梅,使了丫头往园子里去,先摘几朵来,搁在香袋里头,晚上睡觉时放在熏炉上头烘一烘,熏的衣裳上头也俱是花香。
蓉姐儿磨拳擦掌,别个不知还当她是在家闷了这些日子,要出去赏花高兴的很,只甘露急得打转,夜里还是她守夜,才铺了床就劝:“姐儿,咱们还是告诉太太罢。”
蓉姐儿坐在罗汉床上拿被子罩住全身,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点点甘露的鼻子:“你敢!”甘露真的不敢,她还从没见过姐儿生这样大的气,只好当个捂嘴哑巴。
等到了日子,蓉姐儿一早便爬起来,她往日里最爱赖床,何况今儿外头还这样阴,冷风夹了水汽卷扑着窗户,连学里都放了假,院子里的百草似一夜之间经了冬,全蔫蔫的叫霜打过,只腊梅枝条越来越壮,花苞儿精神的很,远远就能闻见风送来的一阵幽香。
蓉姐儿通过头发,额上戴了宝石压妆,后头插了赤金压发,通身是红,外头拿刻丝暗纹的红斗蓬一罩,还惦记着要把掸子带过去,似模似样的告诉甘露:“这个抽人可疼了,我瞧见过的。”一抽就是一道红印子。
甘露只觉得头皮都麻,苦苦拉住了劝她:“姐儿饶了我吧,太太不得脱我一层皮!”
末了还是没带,掸子太长,便是拿斗蓬裹住了,坐上车还得露馅,蓉姐儿戴了软香头羊毛的手套,穿了羊毛小靴子,裹得严严的往吴家去。
到堂前吴夫人正等着,一口一个亲家的叫个不住,蓉姐儿问过安就不则声,秀娘只当她大了知道羞了,心里还喜她不言语,看见吴夫人冲她使眼色,知道她有话要说,放了蓉姐儿到花园子里头去剪梅花。
吴夫人特特使了自个的丫环跟了去,甘露扯住兰针落后一步,叫人一边一个迎到两间耳房里吃茶,蓉姐儿一路拿了竹剪子,也不剪梅花,捡最粗的老柳枝剪了一枝下来,去了手套儿捏在手里。
丫头走到九曲桥边,远远立住了,蓉姐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径直往假山走去,看着洞口才踩出来的软泥脚印子,眯眯眼儿,长眉一皱,迈一大步走了进去。
徐礼还未迎上来,就实打实的吃了一柳条,“啪”的一声抽在他的绸袄上,抬眼就看见他念了两天的妞妞,正瞪圆了眼睛立起一双浓眉,举着柳枝指着他的脸。
“我真没有!”徐礼涨得满面通红,连连摇手,他一往前蓉姐儿就后退,才退了一步,徐礼便不敢再上,这付模样也不知道她听了多少编排他的话,心中一急,口不择言:“在你之前我再没有看过别个!”
说着把怎么撞着了,又怎么赔了礼一桩桩都说明白,蓉姐儿鼻尖脸颊红通通,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看见他要上前,又是一柳条抽过去。
徐礼立定了,觉着这一记比才刚那下轻的多,嘴角一下子扯开了笑:“你没告诉你娘,是不是心里信我?”吃她的打,总好过叫王四郎来打他。
缓了两天,王家要闹早就上门来闹了,既无风声,便是蓉姐儿瞒了下来,徐礼叫那一柳条抽晕了,此时才想起这一节来,喜得嘴巴咧到耳朵根,虽叫她打了,心里却跟灌了蜜一般,凑过去低声问她:“妞妞,你心里也信我的,是不是?”
说一句就往前挪一步,山洞子里全是灌进来的凉风,看见她缩了肩,也顾不得柳条,上前一步帮她把兜帽拉好,又拿手去捂她的手:“凉不凉,我给你捂捂。”到这时候才晓得什么叫不辞冰雪为卿热,别说是冰雪,就是冰砣子,他这儿也敢脱了衣裳抱在怀里。
蓉姐儿甩了他的手,拿柳枝顶住他的胸膛,怒目圆瞪,一个字儿也不说,还是不肯理他,徐礼又急起来,把心里想了百来回的话拿出来赌咒发誓:“我这辈子便只待你一个好,若骗了你,叫我下十八层地狱,这辈子都考不了举,你若是还生气,再打我两下便是。”
满以为她听了会羞会高兴,谁知道他不说倒好,一说完这句,当胸又是一记抽过来,比刚才还要重得多,蓉姐儿气极了,柳条差点儿挥到他脸上:“你不待我好,还想待哪个好!”




春深日暖 132徐小郎红梅问情,蓉妞妞掐花传意
吴夫人觑着秀娘脸色不像是知道的样子,心里着实松一口气,一路拉着她闲话:“如今叫你一声亲家,也不算托大了。”笑眯眯的把秀娘请到暖阁里头,两边摆了火盆,烧得暖烘烘的,靠着明窗设一张凉床,铺了厚褥子,搭了两张皮子,挨着坐上去捧上手炉暖热的很。
外头铺天盖地是风,卷了细雪扑打窗框,秀娘才刚坐下就忧心起女儿来:“不成想风这样大,该叫她带个手炉去的。”转身就要吩咐丫头把蓉姐儿叫回来,吴夫人赶紧拦了。
“让巧儿去,院子里的路也熟些。”一句话把活揽过来,使个眼色给巧儿,巧儿便姐姐长姐姐短的擎了杏叶的手,接了手炉一路往院子里去。
吴家院里种了两种梅,今岁冷得早,叫霜雪一催,俱都开了花。腊梅在假山边,红梅隔岸临着水,先往假山洞边去,却扑了个空,看见九曲桥边站着的惠儿,正要上去说话,惠儿急着打手势,她悄步过去,低了声儿:“怎的了?”
惠儿拉过她躲到廊檐下,指指九曲桥那头的一小片红梅林,雪下的又细又密,隔着水初看不清,定了睛细瞧,才瞧见两道人影,巧儿跟惠儿两个彼此笑看一眼,问道:“你听见什么不曾?”
惠儿赶紧摇头:“表少爷那样凶相,我哪里敢挨得近,这天寒地冻的,廊子里还穿风,只晓得说不得一会儿就出来了。”
蓉姐儿从头罩到脚,额头叫兜帽密密遮住,两只手叉在暖手筒里,站在红梅树底下,仰了头去看徐礼,他踩踩在石墩上拿着剪子帮她剪红梅。
梅瓣团团似美人唇上胭脂,梅蕊嫩黄似嫩芽儿初生,将开的未开的簇在枝头,一朵叠着一朵的艳,才剪下来蓉姐儿就要伸手去拿,徐礼的手都叫冻麻了,看见她要伸手赶紧按上去:“外头冷。”
蓉姐儿哪里肯,噘起嘴来又要瞪他,她的心思早早就绕到红梅花上去了,徐礼看着她这付俏生生的模样,只觉得心里颤颤的痒,想碰碰她的脸,又怕冻着了她,捏了红梅枝条的尖:“要不,你抱着罢。”
蓉姐儿应一声点点头,抬空两只手,等着徐小郎把梅花塞过来。她红斗蓬里头穿的还是红袄,因是出门作客,还挂了把大金锁,自秋到冬,长高了些,穿着羊皮小靴子,因着路滑行的慢,徐礼不敢离得近,也不敢远,怕她滑着了跌一跤。
斗蓬时不时的蹭着他的袍角,露在外头的手背擦过白狐毛,徐礼的耳廊刹时便红了,手也不再发木,捏着梅枝竟还有些发颤,半晌才把那枝条塞到她胳膊里去,蓉姐儿当胸抱着两枝红梅,徐礼伸手给她拂掉落在兜帽上的雪珠子,抬眼看见吴夫人身边的丫头立在廊下,知道是来唤她回去的。
细雪越下越密,隔开一步都有些瞧不清她的脸,徐礼舍不得她走,近前了一步,蓉姐儿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还是不知道避讳,脸上冻出两团红晕,却不是因为羞的。
想开口又不知说什么好,就这么站着半天都不开口,蓉姐儿皱起眉毛来,看他还一付欲语还休的模样,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手从暖手筒里伸出来,挑了枝头开得最盛的一朵红梅掐了下来,侧了身去拉徐礼的手。
“呼”的轻呵一口气,吐出一团白雾,温热的指尖刮着徐礼冻木的手,一直伸到了掌心,蓉姐儿“嘻”的一声笑起来,把手上那朵红梅花放在他手心里:“喏,这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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