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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怀愫
徐大夫人从头看去,心里有了数,又看花厅里已经架起了牌桌,吃喝毕了便道:“花园子也疏散过了,不如便抹两把牌,只当消遣。”





春深日暖 124
“你们且看,哪一个更好些。”徐大夫人临上桌前同两个弟妹密语两句,见着她们点了头,才净手喝茶,一面抹牌一面直觑着那几家的姑娘。
徐大夫人一上桌哪里有失手的时候,便是徐二夫人跟张氏两个也是赢面比输面大,一间花厅架起四张桌子,抹骨牌的声音一响,再矜持的小娘子,一圈下来也露了原型。
徐大夫人瞧中的那几个被安排在一张桌上,庄媛姐跟蓉姐儿两个一处摸牌,蓉姐儿有了心事,便不十分起劲,打起来懒懒散散马马虎虎,叫捉着好几回,一桌子只赢她一个的钱。
看着输了那许多,脸上却一点恼色也没有,照样舒着眉头,笑盈盈的,拉了抽格撒大钱,一把抓着也不论多少的掷出去,那三家小娘子,庄家姐儿因同蓉姐儿相熟,便给她使眼色,怕她再放冲,另两家子,却还脱不得商户气,一把抓着就往自家荷包袋里塞,再一个还差身边的丫头细细点数。
点数跟塞钱的两个,刹时便跟徐大夫人剔了出去,这样精明已是显得小家气了,到时候一个子儿沾不着,便是进了门也不好拿捏。
几个换换眼色,便只剩下庄家的跟王家的两个,庄家姐儿是个持得住的,赢了不见多开怀,输了也只略皱皱眉头,合稀泥一般两边打茬,应对得体,进退有度。
那王家的姐儿却要跳脱得多,嘴巴倒是甜,笑起来圆团团的讨人喜欢,最要紧的却是手松,她那亲娘看着不似个精明相的,手却紧得很,一坐到桌上就把那三个赢了个底朝天。
换了座位调过风水也是一样,好容易等到她起身更衣,叫女儿来帮着打两圈,那三个立时便把输出去的赢回来一多半儿。
徐大夫人出去更一回衣,再回来的时候往另两边的桌子边走地一圈,回到桌上再抹上两付,倒起身说累了要告辞。
吴夫人一直送到了门边,她们三个一走,其余几家子也都跟着散了,秀娘上了车还在捶腰:“这活计真比在家还累些。”说着抬手揉起额头来,蓉姐儿给她揉肩:“也不知道弟弟醒了没,回去他定要闹了。”
她们俩出来便是是瞒了茂哥儿的,他已经很会走了,还会说单字儿,爹娘姐这三个字说的最顺溜,嘴里咕咕咕的说着旁个听不懂的话,一刻都不肯离人,只一抬头不见了秀娘就要叫。
今儿出门便是叫丫头抱了他到花园子里头玩耍才脱的身,茂哥儿精灵的很,看看她们没换衣裳才肯去,若是换过出客衣服,那是怎么都不肯放手的。
等到了家,茂哥儿已经睡了,秀娘在前边院子里歇息,蓉姐儿换上家常衣裳,穿了银纱条的裙子坐在罗汉床上,拿了绣花绷有一针没有一针的扎在绸上。
那别是个梦吧,进了秋日一场场的落雨,难得今儿是个大晴天,太阳照在九曲桥上的红栏杆照得好似飞虹,水面荡了一层层的波光,锦鲤甩了红绸似的尾巴,滟滟泛上来吐泡。
她是不是遇着了,还是在石墩子上坐着发了场梦,帕子上小小晕开一个湿濡的圈儿,单边儿还沾着她嘴上的胭脂,真香,她听见他呢喃,又好像没说。
恍惚惚的走出来,一路都觉得他在背后盯着她看,还有那一问,问她肯不肯嫁给他。蓉姐儿也不知道肯是怎么样,不肯又怎么样,只晓得看见他的眼睛,就好像还在灯会那一日,他隔了雾气灯火瞧过来,她的心跳的像是戏台子上的锣鼓点儿。
捂住耳朵发懵,那烫热的目光,怪吓人的,她是懵住了,还是真个答应了?这要紧的当口,竟糊涂起来,漫不经心的扎了指尖儿,一缩抬起来看看没破皮。
指尖上那一点点细细的疼又把她扯了回来,她刚才一直荡在天上,这回落了地,心里闷闷的,又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烦起来把绣花棚子一扔,坐到床上去踢掉鞋子,拉起帐子。
甘露也正打瞌睡,今儿太阳太好了,气又凉爽,微风一阵阵的吹进来,窗台前摆了一小银匣子的茉莉花粉,吹得屋子里一阵阵香风,针也懒了线也怠了,等回了神,看见姐儿已经睡到床上,进两步走到边上:“姐儿解了衣裳再睡。”
里头已经没了声息,甘露自个儿也趴在凉床上去,蓉姐儿看看帐子上头的顶的花,眼睛不知怎的湿了一圈,不知从哪儿升起来的委屈,这才一天都没过呢,真个要等上十天那样久。
大白从纱帐外头钻了进来,蓉姐儿一看见它更想哭,伸手一张,大白甩甩尾巴从她胳膊底下钻过去,蓉姐儿掀开薄被子,大白绻起来睡在蓉姐儿身边,湿湿的鼻子尖尖碰在蓉姐儿手上,就跟小时候她想爹娘时抱了它睡一样。
大白洗得干干净净,身上还扑了香粉,爪子搭在蓉姐儿手上,没一儿呼噜起来,外头的太阳直直射在房里,拉起了密帐子,还氲着一块块光斑,照得绣了缠枝八宝花的绣帐子一圈一圈,蓉姐儿枕着软枕,心里想了一回徐礼,又想了一回假山洞,大白的肚皮压在她手上一起一伏,很
快她也睁不开眼了,两眼一眯睡了过去。
徐大夫人在车上便没忍住,问两个妯娌:“二弟妹跟三弟妹,看着哪个更好些?”
徐二夫人知道她的心意:“我看庄家的跟王家的,这两个姑娘算是出挑的。”若真论及好拿捏,怕是王家这个姐儿更容易些,瞧着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亲娘还疼上,桌上一圈输了那么些个,也一句都不说她,还笑盈盈的。
再看她伸出来的两只手,便是内眷也不过这样打扮,才时新起来的三五个绞金镯子戴法,她一手就三个,抹起牌来只她那一桌子最热闹,叮叮当当俱是金器的声儿,还有头上的插戴,那一幅金镶玉蟹荷叶的首饰,前前后后插戴起来总有十好几件,还没及笄便疼宠成这模样,往后嫁妆怎么会少了。
徐大夫人又看看张氏:“三弟妹,总是你的儿媳妇,得要你来挑。”
张氏想想自家肚皮里那个,把心一横:“我倒觉着,王家姐儿天真烂漫,喜欢她那性子呢。”她早已经细细问过,庄家姐儿比王家的姐儿大一岁,说是一岁,若按着出生来算,及笄便要早上一年又八个月。
她肚皮里这个是男是女且不知道,媳妇若早早进了门有了身子,她肚里这个小的又要往哪里搁。庄家的姐儿看着精明了些,讨一个憨憨的儿媳妇回来,才容易拢络,家里总要有个人向着她才好。
徐大夫人徐二夫人哪有不明白的,彼此眼光碰一碰,徐大夫人便道:“我也爱王家姐儿那个性子,是该乐着些,咱们礼哥儿自小就是个老八股,说话作事跟小老头儿似的,该给他定个活泼些的娘子,也好往娘那儿说两句好听的。”
几个女人有了默契,回去便往徐老太太耳边吹风,起的由头也是现成的:“娘亲疼小叔子,更该心疼礼哥儿才是,给他定个实惠些的娘子,往后三房日子也好过呢。”
徐老太太一口差点啐上儿媳妇的头顶心:“你便这样做伯母?那是个什么,商户!”她气得直喘,徐大夫人却知道这里头有一半是假的,跟这个婆婆斗智那么些年,早明白她到这一招了,便是没辙要撒泼了,却不明白婆婆有甚个不满意的。
“娘!礼哥儿的亲娘是个什么样咱们且不说,如今三弟妹家不过从六品,若是娶一个高门大户的来,小叔子一家岂不要看着脸色过日子了,面子有什么打紧的,再高还能高过我们老爷去,里子才最紧呢,日子是过出来的,真讨个厉害媳妇来,不说三弟妹,礼哥儿岂不平白矮了一头。”徐大夫人说了这一些,徐老太太便只咳嗽不喘气了。
徐二夫人给婆婆揉心口:“大嫂说的很是呢,进来个不服管的,到时少不得要娘来调教,咱们不过是隔房的伯娘,难道还能叫侄媳妇立规矩不成?娘却是正经祖母,只有您好撑这个腰。”
徐老太太越想越觉得有理,张氏是个扶不住,也就是因着她软和这才聘进门来,若真娶个高门儿媳妇,先一个张氏就弹压不住,礼哥儿再怎么不亲,也是她的孙子,叫个外头来的压住了,到时候还要把她抬出来教规矩。
“再者说了,怎么是商户了,这家子是农户捐的官儿。”说是农户倒是真的,王老爷出来当官儿,家里还有田有地,年年都不出产多少粮食,族里便没收王四郎家的米粮。
上回子王四郎回去给亲娘修坟,一并补了上去,请族长里正两个吃了顿酒,再送两些布匹绸缎,又给活动开了,王家一门如今却是板上钉钉的农户。
徐老太太听见这一句也不咳嗽了,看看两个儿媳妇通力说合,再看张氏立在后头不则声,点点她:“你来,这总归是你儿媳妇,你若说好,便使了媒人去提亲。”
她一只眼儿睨了张氏,便是想叫她不点这个头,一个个过来求她,她再抬抬手放过,谁知道张氏一开口便向着两个儿媳妇:“大嫂二嫂说的都是正理,她们都是有了儿媳妇的人,个中道理比我懂的,自然听她们的。”
徐老太太这回是真个发脾气了,她捶了床板,恨气道:“我不管了,问你们爹去,老头子点了头,也没甚别的好说。”
谁料这回三个没一个哄了她回转,也不似平日那样叨叨个不住,一车车的好话往她耳朵里头灌,徐大夫人给两个妯娌使了眼色,自个儿拿了徐大老爷的信送去给公爹。
先是看了家书,再把王家姐儿的事一提,徐老太爷正自个儿跟自个儿打棋谱,落到黑子,抬眼看看大儿媳妇,嘴里应一声:“那就遣了媒人去罢。”
这一对老两口,便没把这个孙子摆在心上,只要不差,大面儿上瞧得过去便是,同徐仁结亲时那付事无巨细样样过问的样子比起来,这个倒不似亲生的。
徐大夫人心里更是熨帖不过,转身便去寻了官媒,挑吉日往王家去提亲,官媒早早侯着,知道徐家只两个哥儿还未定亲了,一听说是三房的,又知道是去王家,换上黄衣紫褙,定在五日后的吉时进了门。
秀娘听说有官媒上门,倒猜着是哪一家看中了蓉姐儿,才坐定了,那官媒婆就堆了满脸的笑:“请太太安,太太大喜,老身来是给徐家哥儿提亲来了。”




春深日暖 125媒上门秀娘忧心,早知意四郎许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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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126准丈人混堂相婿,少年郎夜半念娇
徐礼在学堂正跟几个同窗烧红叶煎茶,着小厮往后山去背了草筐捡了成筐成筐吹落的红叶回来,点在红泥小炉下边,待水开了沏了茶汤喝。
中有一人会作一手水丹青,加茶汤运茶匙,顺着汤纹水脉顷刻作一付重山锁烟,深口的茶盆中盛了浓绿茶汤,待浮沫图案一尽,拿竹勺分杯对饮,一个个作了诗文,那个爱访勾栏瓦肆,诨号叫“吕先儿”的急上台阶两步:“徐礼,外头有人寻你,说是你家世叔。”
座中几个互个眼色,你推我搡的:“是你那世叔来了,赶紧去迎,别跑了新娘子。”
徐礼微微一怔,站起来抻抻袍子,扶一扶冠踩了深苔下来,还没问呢,这个快嘴的吕先儿就啧了两声:“好威武一双虎目,生了个酒糟脸儿,我看是个行武的人家吧,看打扮倒又不似,你家哪一门子亲戚……”
才刚说到一双虎目,徐小郎就知道是谁了,除了王四郎还有哪个,摆了手急步往下赶,把吕先儿扔在台阶上,他甩一甩袍袖,忽的想起来,跟在后头喊一声:“是不是,你那个世叔?”
徐礼回到山院便天天合不拢嘴的笑,还是这个快嘴的吕先儿,打趣他道:“人生三大喜,这它乡遇故知,你是不成,你就是金陵人士嘛;这金榜提名时,也快了,这么急三赶四的喜起来也不像样。说不得便是要洞房花烛夜啦?”说着贼忒兮兮一张脸凑过来:“说说,哪家小娘子,生得如何?”
徐礼还只笑不说话,吕先儿一拍巴掌,快嘴一溜,一个山院的都知道徐礼要结亲了,问了他多少回,他只死咬了不说,有那好事的便想到船上送来那件衣裳:“真个要娶你家世叔的女儿?”
王四郎立在山院门口等他,穿了件家常直缀袍子,打扮寻常,身上也不挂金玉,看见徐礼从山阶上奔下来,只作不见,背了手立着,拿余光看见他隔着几步立定了,伸手理冠整衣,上前来作个大揖:“王世叔。”
王四郎只作才转身,退了一步不敢受全礼似的,却是结结实实一点没落,正经受了他的礼,还笑眯眯不说破:“走到此间,便来扰你一番。”
“哪里,哪里。”徐礼一瞬时话都说不全合了,料想着定是媒人上了门,他仔细瞧过,十日里头只有两天是宜纳吉的好日子,若不是今日,便要再过四日,既是王四郎假作不知,他便也不点破,恭恭敬敬垂手立着。
王四郎看看他,又比比进出学院的学子,笑一笑:“跟我了下山去喝一碗热茶汤罢。”
徐礼自然只有应的,也不带小厮,跟在王四郎身后下了山,王四郎是走动习惯了的,徐礼却也不弱,他再是四体不勤的,这些年的山路来回也强健了身子,一路下山也不喘气。
看着倒不似那等提不起拿不动的,王四郎也厌恶读书人,他那个二姐夫便是酸儒,肚子里半点墨水都恨不得全抖开来叫人知道,幸而徐礼并不如此,若他也学着那样说话作事,便是徐家大房的嫡亲儿子,来提亲也是不肯的。
王四郎一路把徐礼带到了混堂巷儿,一路倒要先串过花柳街,隔了秦淮河几条道,那些个窄门小面的妓家便在此处谋生,也不似大院里有龟儿妈妈揽客招待,只自家兜了生意来做。
一个个这样天气了还穿着薄纱衫子,门前挂了红灯笼,或是单个儿站着,或是结伴招客,屋子倒只一间,只当中排开几块木板,放上床便能行事。
往巷子前一挤,馄饨摊子的热气儿扑在人脸上,卷着一股热香扑面而来,屋子里头木床吱呀,有男人的叫有女人的叫,人身上的热气也跟着一层层叠上去,有收了市的肉贩鱼贩,还有打樵的磨豆腐的,什么味儿的都有,搅在一处夹着河那边的脂粉香,动声动色。
徐礼哪里见过这番景象,生在金陵那么些年,也从不知城里还有这样一条巷子,他自然跟人一同坐过游船赏春,一条画舫,系着彩绦挂了灯笼,船上弹唱的也都失扮得正正经经,燃了香摆了精致酒水,哪里似这地方。
一样是皮肉生意,竟也分了高低贵贱,赤了胳膊的男人从窄房子里出来,后面跟着扯他衣裳的女妓,脸上的胭脂都糊开了,咧着一张大嘴:“还差五文呢。”
那男人也不回头,往馄饨摊子上扔几个钱,女人怕是一夜都在接客,还不曾用过饭,把衣裳一拢,接了个破口瓷碗装的汤馄饨,多饶了一把葱,还冲那担子上的男人飞了个眼儿,转眼看见王四郎跟徐礼,从上到下打量一眼,别个她都招揽一回,对着这两个却不吱声。
徐小郎一付读书人模样,这条巷子里头倒不是没有读书人,戴了方巾遮遮掩掩的盖了脸,一路走到相熟的人家,抠抠索索的摸出钱来,钱给的不多,事儿却磨蹭。
可徐礼一瞧倒是富贵人家子弟,穿着缁衣袍子,头上冠子上却插了根玉簪,腰带上还挂着三事,光一对双鱼玉佩就晓得不是出入这样地方的人。
两人一路绕过花柳街,行到混堂巷子,这地方一溜儿排开全是混堂,一条街上都罩着雾气,王四郎这才回头看看徐礼:“你怕是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罢。”
徐礼看着就年轻面嫩,走过花柳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恨不得低了头数着砖块过去,听见王四郎这样问,心里原来有的十分把握一点点消下去,却不是王家没相中他罢。
王四郎一路从街东头走到西头,倒数第三间,门联上刻了“金鸡未唱汤先热,红日东升客满堂。”二句,再往里倒不似走过来瞧见那几家,人挨着人进去。
徐礼这才知道这未来丈人竟是带了他来洗澡,他略一踌躇便明白是大约是看看他有没有暗疾,心里却不觉得受了轻缦,要把女儿嫁给他,总得看看好坏才是。
随着王四郎踩了木梯子上门,上边又不一样,给了一两银,要了个单间,两张床榻进门便是,再往里看,还有个石砌的大水池子,王四郎看一看问:“可干净罢。”
跑堂一躬身子腆了脸笑:“干净的,”又问:“老爷要什么香。”
“沉香。”王四郎说着又打点了一两银子:“预备些吃食来。”说着自个儿解了衣,还笑一笑道:“天凉了,这里头泡一泡通身筋骨舒畅。”也不等徐礼,自家解了衣裳就搁在榻上,先冲洗,搓上澡豆冲个干净,往到石砌的池子里。
两边墙上还有砖雕的仙鹤,王四郎泡得通身上下三百六十个汗毛孔儿都舒开了,只闭了眼儿头上搭条毛巾,等听见徐礼进来了,眯了眼儿去看。
徐礼富贵人家长成,还没泡叫热气儿就给熏红了,王四郎看他身长体阔,身上也没异味,也不似通了人事的模样,心里点了点头,自家又闭起眼来,跑堂进来看着泡上了,拿铁夹子夹了块烧红的石头扔到水里。
“滋”的一声,水又热了两度,两个俱都一言不发,须臾便有人端了托盘上来,泡着热澡,喝了冰镇菊花酒,王四郎一杯子下去,舒服的叹了一声:“我女儿脾气急性子燥,我看你是个沉稳的,很好,很好。”
说的徐礼脸上更红,也不知道是泡红的还是燥红的,王四郎泡了一刻叫跑堂进来,寻了上扦脚师傅进来,又是挠背,又是梳头,还修了脚,一共摸了二十个大钱出来,看着徐礼穿上了衣衫等他,脸上还红晕一片,耷耷眼儿穿上衣裳,一路走回家去,到了巷子口说道:“过两日就换帖子,你自家看中的,若待她不好,嘿嘿,我这一把子力气收拾你还来得。”
徐礼这回便似煮透了虾子,连称不敢,送了王四郎好远,才晕陶陶往回走,眼看天色晚了,也不得往山院去,只好去了舅舅家过一夜。
吴夫人看见外甥涨红了一张脸回来,还当他生了病,见没个小厮跟着,赶紧打发他回房,又要请大夫来给他瞧病,徐礼只觉得热气从脚底一直涌到头顶心,拉了吴夫人,脸上还笑呵呵的:“不劳舅姆担忧,我是去了混堂跑了个澡。”
“怎的,你哥哥拉你去的?”吴少爷三日前调了回来,还是总旗,那个爱跑的性子不改,日日跟着同僚喝酒跑混堂,好容易家来却把媳妇搁到一边,三日才只回来住了一日,这样子什么时候能怀上个娃儿。
“不是,表哥回来了?”他心里只记挂着亲事,倒把吴策讷回来的事给忘了,吴夫人拍拍他:“你不是着了风寒便好,你哥那个野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收敛。”
硬是逼他喝了半碗姜汤,徐礼盖了被子,身上燥的睡不着,翻过来覆过去,贴饼子似的翻腾,只觉得身上热的盖不住,掀开被子躺了会儿还是觉着热,心里飘飘然想着要娶她过门。
脾气燥,她可不是脾气燥,巴掌差点儿就刮过来了,徐礼这辈子也没干过这样不规矩的事,做了却一点也不后悔,想着那黑洞洞的假山石洞,只她那一双眼睛黑亮亮,猫儿似的盯着他瞧。
碰了嘴唇也不知道羞,懵懵懂懂的说她不知羞,又晓得脸红,红起来看着软绵绵的,叫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他原不想靠过去,脑子里却是空的,半点也没别的想头,只想要碰一碰她,一下也好。
往后她就是他的娘子了,是他的妞妞,小小的人儿团着身子就知道自己叫自己妞妞,他那一声,把她的外到里全都烫热了,就跟他自此气血翻涌一样。
也不知道她夜里想不想他,徐礼弯着嘴角,心里知道不是,指不定睡的多香,还抱着大白,这
只猫儿长睏在她枕头边的,他这么日日翻腾,倒不如一只猫,正想的出神秘,鼻尖一热涌出两道热流来,抬手去抹只觉得指尖濡湿,急急卷衣裳去擦。
夜半闹得房门口守着的小厮进来一瞧,急急到灶上去催绿豆汤给徐礼下火,第二日吴夫人才知道坏事,给他蒸绿豆糕,又备下杭白金桂,俱是下火润燥的,又叫小厮送了一筐梨上山去。
同窗几个相熟的看见徐礼这个天儿了还喝绿豆汤,哪有不明白的,吕先儿啧了声挪揄他:“这个天儿还上火,别个只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是新郎倌过夜三把火吧。”




春深日暖 127置嫁妆四郎疼女,问夫妻徐礼思婚
蓉姐儿是在庚帖在徐家的祖宗牌位下边压了一日后,才知道说秀娘已经把帖子送出去了,家里一个个都瞒了她,就怕她心头不乐。
王四郎家来就笑:“到是个好的。”
秀娘哪里知道他这句好的是那个意思,只当是个干干净净没得暗毛病的,又知道徐礼房里无妾无通房,吊着的心这才落回肚里:“这个要怎么跟闺女开口?”
那家子瞧中了她,她却没瞧中徐礼,那回子在船上,秀娘特特问她俊不俊,她却只说娘娘们们的,显是不中意这长相了。
把这话告诉王四郎,他却哈哈一笑:“将将成长的少年郎,细弱些也是有的,我看他肩阔体长,倒跟那些个弱脚鸡不一样。”
官媒人再上门时,还是秀娘招待,这回却是预备了两匹丝绢给了官媒人,有好东西涂口,说出来的话自然抹了蜜,什么天作之合什么花好月圆,还有甚个郎才女貌,这官媒人可连蓉姐儿是圆是扁还不知呢。
秀娘也只笑,待她一筐话说完了喝茶时问:“那家子人品我们很信得过,倒想问一声,咱们家姐儿还不曾及笄,哥儿却是已经长成了……”
那里还待她说出来,官媒人一跌脚儿:“太太这是打我的脸呢,我又不是那等私媒,把个烂货当作贵物卖的,前头那两个哥儿却是我老姐姐做的媒,她拐了脚在家里歇着,知道是徐家的事才托了我来,那家子哥儿,新娘子进门前,那屋里俱是干干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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