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猎人瞳
当楚珩念到“我活了42年,她们两个是我见过最无聊的人”时,楚眠极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失态地大笑出声音,结果还是失去力气倒在床上。
一分钟后,楚眠恢复了正常,挺身坐起来。
楚珩怜爱地问他:“你还要听吗?”
“要。”
楚珩于心不忍:“那我给你念个不太好笑的吧……是那个银教授写的——”
“哈……”楚眠嘴角翘起,竟然又一次失去力气倒在床上。
由于他天生笑点不高,楚珩如此反复给他念了足足三十页才让他累得没能再大笑一声,之后就算听到再有趣的内容,楚眠也只是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夸了句“挺好笑”。
普通人“大笑”是当下时刻快乐的象征,但对于楚眠来说则是一项快乐与痛苦并存的风险,尤其是在热闹愉快的氛围里,如果他忽然栽倒在地,不仅仅是自己当众尴尬丢脸,也会让其他人不知所措。
所以平常除了服用抗猝倒的药外,他还强制性地让情绪变化稳定在安全的范围里,这就意味着他接触娱乐活动时都要小心谨慎。
这样做确实让猝倒症状有所缓解,但楚珩很担心楚眠会不会为了所谓的自尊心,而错失和同学们一起玩闹的机会。
不过楚眠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被班长拉进班级群后他直接屏蔽了群消息,有同学加好友他也只用自动回复敷衍对方的问候。比起和他们建立友谊,楚眠还是更在乎学习——当众猝倒不是他认为最丢脸的事,在成骏这种普通高中拿不到第一名才是。
正因为他每天睡眠时间都比别人长,才必须在清醒时刻加倍努力。他把fiona放回蛇箱,自己坐在课桌前认真背诵《滕王阁序》以及书下注释,争取在国庆假期结束前把五本语文书的必背篇目都熟练掌握。
等把今天的课程复习完,楚眠如往常一样拿出漆黑的真皮笔记本,扉页上是他很早以前写下的工整字体,“咩咩讨厌的一切”。
“咩咩”这个小名是楚眠七岁之前家人对他的称呼,据说是他刚学会说话时,总是把“楚眠”发音成“楚咩”,于是大家就用“咩咩”指代他。
上小学后,父母好像一致认为男孩子开始拥有独立意识,索性直接唤他全名,免得楚眠日后埋怨他们给自己取的小名太嗲。可实际上,楚眠还是更喜欢大人们亲切地叫自己“咩咩”,现在却只有姑姑愿意这么称呼他了。
楚眠把“咩咩讨厌的一切”翻开到最近记录的一页。
【2012年8月】
1.姑姑熬的绿豆汤,难喝。
2.手机壳,厚重。
3.蚊香,呛。
4.蓝牙耳机,硌耳朵。
5.碳素墨水。
……
……
38.团委,直觉。
39.成骏的下课铃,有点悲伤的旋律,明明大家都喜欢下课。
40.
习惯性地写下一个凑整数字后,楚眠提着笔,思考该用什么填补这个位置。笔尖先是停顿,接着就顺畅地落在纸上,工工整整四个字。
“于燃,麻瓜。”
一触即燃 7.楚眠Style
“日日日——丢丢兽超进化!挡、当、铛、裆、当——挡当铛!方昭兽!”
上午第二节体育课前,新晋高中生于燃强行带领方昭玩起了《数码宝贝》角色扮演游戏,自己负责当“被选召的孩子”,还亲自吟唱进化曲,而方昭则不情愿地被迫成为数码兽,怒斥这行为幼稚得像小学生。
“你就只是纯粹想占我便宜好吧!有本事你也进化一下!”方昭忿忿不平,“不对啊,你有徽章跟神圣计划吗你就让我超进化?”
于燃煞有介事地说:“徽章印在了我心里,不需要实体也能让你超进化。”
“那你的徽章代表什么?”方昭盯着于燃的脸,看到他明显迟疑了一下,“你犹豫了!被我识破了!你果然根本没有徽章你这个假的被选召的孩子!”
两人边模仿动画片里极具戏剧化的夸张语气边追跑打斗,于燃不停地倒退抵抗方昭的黑暗攻击,差点撞上背后经过的人,他下意识转头道歉:“不好意思……哎?你还用来上课啊?”
看到楚眠体育课没请假,于燃觉得很新奇。
楚眠目不斜视地点了下头,避开他们两人走向绿茵足球场,走着走着发现于燃他们跟在自己身后。
方昭好奇地问:“楚眠,你中考需要考体育吗?”
“考了。”
“多少分?”
“三十。”
“满分?真的假的……”于燃插话,“你那天上午没睡着?”
楚眠懒得答话,他不明白这件事哪里值得质疑,人在运动时大脑本来就兴奋,体育是所有科目里最容易让他保持清醒的一门。
方昭:“于燃,你考多少?”
“嗬,这还用问?”于燃大声地冷笑,故作傲慢地抻动几下自己的衣领,“我考三十分,那是因为满分只有三十分。”
方昭抬手拦住他的动作,“行了行了,我算是知道你的徽章代表什么了,‘嘚瑟’。”
体育老师吹了声哨,拎着秒表不疾不徐地踱步到塑胶跑道上,喊一班和二班的男生们过来集合点名。
“一班在前,二班在后,按身高站成四排。”窦老师放下点名册,“你们两个班体委出列。”
二班男体委走上前,一班没有人动。“一班体委没有吗?”窦老师看着他们,“来,你们谁愿意当,没人出来我就挑顺眼的了啊。”
等了等,没人自告奋勇,窦老师干脆地指着第一排末尾的男生:“就你吧,站没个站相,当体委好好练练。”
于燃猝不及防:“我?”
“叫什么名儿?”
“于燃。”
窦老师低头在花名册上找到了这个名字,“嗯,现在所有人排成两列,跑一圈,俩体委前后带队。”
成骏的跑道是标准四百米,几十个男生很快按照班级排好队形。于燃没当过体委,以前在四十四中的时候体育课形同虚设,大家都是自由活动。他现在站在队伍前头,一迈步,剩下的所有人都跟着他跑起来了。
他跑快一点,大家都得跟着加速;他喊“一二三四”,众人的口号整齐划一。这种“他人的节奏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觉让于燃短短几秒内就找到了当体委的快乐,不知不觉脚步又变快了。
快到弯道时,于燃才想起来班里那位有特殊情况的同学。楚眠个子班里最高,跑步也在队伍最前列。于燃小声问他:“行不行啊你,要不你现在换到内圈跑吧。”
楚眠皱了下眉头,“没事。”
“我怕你忍不住犯困睡着,发生踩踏事故。”
“我就算犯困也是跑完以后。”楚眠面色如常,“现在很清醒。”
“噢。”顿了顿,于燃又开口,“为什么我喊完‘一二三四’你都不跟着喊?怎么回事儿?你有什么不满?是不是心里某个阴暗的角落正计划着取代我体委的位置?”
“……”楚眠深呼吸,忍无可忍地斜睨了于燃一眼,“我劝你少说话,容易岔气儿。”
楚眠以为自己是在告诫他,殊不知于燃听别人说话时经常过滤掉对方的神色语气,只听个字面意思。他嘴角上扬,还笑着跟楚眠说了句“谢谢关心”。
——哪里关心你了。
楚眠无言。
四百米跑完下来,于燃白皙的侧脸泛了一层红,身体跟着有点热,他不停地抖动t-恤下摆,好让凉爽的空气钻进来。窦老师让大家进体育馆,这节课测坐立体前屈。于燃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楚眠,确认他没犯困。
两个班的体委先测,然后他们再记录班里同学的数据。二班的班委虎背熊腰,加上体育中考后再也没怎么锻炼,测试结果一般。于燃正相反,身材纤瘦,爆发力和柔韧性都在同龄人里很出挑,腰一弯下去就直接把游标推出23.5厘米。
“行啊。”窦老师笑了一声,“跟个翻盖手机似的。”
于燃得意洋洋,之后还在旁边跟同学分析坐姿是否标准,热心地分享技巧。
很快轮到楚眠,他干脆利落地俯下腰——游标滑到了24.1厘米。
“嚯。”窦老师忍不住叹一声,于燃的成绩就已经算是高一男生的顶尖,没想到楚眠轻松刷新了他的记录。窦老师拍了拍楚眠的背,“起来吧。下一个,周维犀——”
准备测试的男生已经走过来,但楚眠还弓着腰坐在地上,只是两条胳膊无力地垂下去了。
窦老师不假思索地推一下他,结果少年的身体就顺着这份力量向旁边倾倒。于燃反应迅速地蹲下来扶住楚眠,低头一看,果然闭着眼睡着了。
窦老师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地问:“他是不是你们白老师跟我说的那个……什么‘睡病’?”
于燃点头。
“这得睡多久啊?”
“可能得睡到下课了。”
窦老师听了起身,去器材室拖了张深绿色的垫子出来,“让他躺着睡吧,地上凉。”
于燃跟另一个体委把楚眠抬上去,这样的动作也没能惊扰他。很多人纷纷对楚眠感到好奇,毕竟爱上课打盹儿的同学很多,但像楚眠这样一声不吭就闭眼昏睡的人实在少见。方昭凭着印象复述班主任的话,跟他们简单介绍了一番楚眠身上的发作性睡病。
二班有男生想起了什么,说:“我初中也有个女生天天睡觉,怎么都叫不醒,我们都管那人叫‘睡神’。”
“跟楚眠同一个病?”
“不知道……她应该没去医院查过吧,我们都当她是不想听讲,老师骂她都没用。”男生思考了几秒,“没准儿她还真是有这种病。”
方昭同情道:“那岂不是白被老师骂了,她自己控制不住想睡吧,好惨。”
于燃悄悄坐在楚眠睡觉的垫子边缘,偏过脸看他。
自己最初也对楚眠的怪病感到神奇,但昨天留意了一下,于燃发现楚眠上课至少睡了五个小时,换作自己平时偷懒,顶多就眯一两节课而已,睡太久其实也会感到疲惫。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嗜睡症”对楚眠的恶劣影响,这一天到晚的时间全浪费在睡觉上了,经常与现实世界脱节。
后半节课窦老师带他们复习了一遍广播体操《舞动青春》,下课正好是大课间。铃声一响,男生们原地解散离开体育馆,而于燃作为一班体委留下来照看还在沉睡的楚眠。
窦老师临走前告诉他:“做完操他要是还没醒,你就回教室上课吧,我喊体育组的老师过来看着。”
于燃点头,等窦老师一走,他就不客气地把楚眠往垫子边缘推了推,给自己腾出一点坐的地方。
偌大的体育馆只剩他们两人,外面音乐太吵,于燃掏出耳机戴上听歌。最近大街小巷的商家店铺都不约而同地疯狂循环那首《江南style》,于燃偶尔听了几次不喜欢,但静下心来时这歌的旋律竟然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了,魔性得很,他心血来潮把它加入了歌单。
于燃正端详着歌词细细品味其中含义,忽然后背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吓得他一激灵。
“醒了。”于燃扯下一边耳机,回头打量楚眠。
楚眠双眼还没完全睁开,恍惚地望着于燃,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短短三十分钟内,他连续做了几个复杂诡异的噩梦,哪怕意识已经回归现实,身体却还没从那份恐怖感中脱离出来,心有余悸。
于燃看见楚眠抬手撩起了额前的发丝,露出干净凌厉的眉毛,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在垫子上,神色好像有些不耐烦。
楚眠望着天花板,声音有点哑:“这是哪儿?”
“体育馆啊。”于燃错愕地盯着他,“你失忆了?”
楚眠闭上眼睛忍耐住心里的焦躁,调整呼吸后,慢慢坐起身。头发被压得有点乱,他凭着感觉随手整理抓弄几下,再睁开眼时,阴郁的视线直直地射向于燃。
“你是谁?”
“啊?”于燃愣住,感到大事不妙,“我操,完了完了,你真的失忆了!”
他慌张地念叨着,立刻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要跑出去通知班主任这个严峻的情况。
“于燃。”楚眠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于燃回头,看到楚眠呼吸有点沉,说话时表情很是无奈:“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嗯?”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方刚才是在演戏耍自己,于燃虚惊一场,恼火地回到楚眠身边,用力推了下他肩膀,“你他妈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该不会是精神分裂觉醒了第二人格……”
楚眠听出他口吻极其认真,“这种事现实里没那么多吧。”
“万一被我碰上了呢?”于燃毫不怀疑自己的运气,“男主角本来享受着美好的校园日常生活……但没想到,坐在自己后桌的男生竟然是个冷血杀人魔!这个人白天睡觉,而当夜幕降临之际他却——”
“闭嘴。”楚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毛挑起,“我要是杀人魔,图你钱还是图你色?”
“谁知道呢,也许你只是想吸男人的精气。”
“……”楚眠不想再跟他继续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教室门锁了吗?”
“可能吧。别急,反正课间操快完了,现在到跳跃运动。”于燃仔细听着外边广播操的口令,“欸,你每天要睡那么久,怎么不直接请家教上课啊,也省得来学校折腾了。”
楚眠反问他:“如果是你,你愿意每天一个人在家吗?”
“应该……不愿意。”于燃思考道,“虽然不想听课写作业,但在学校能跟大家一起玩。我初中的学校太乱了,同学总吵架打架,没意思,还是成骏更像个学校。”
“这不就得了。”楚眠收起视线,朝体育馆外走,“在学校待着起码环境热闹,我一个人更容易犯困。”
于燃揣好手机,跟上他,“那我怎么没看见你主动跟别人说过话?你害羞啊?”
“不想跟别人聊没意义的东西而已,有时间玩还不如多做题。”楚眠来到室外,眼睛被明媚的阳光刺得眯起来,“小卖部在哪儿?”
“我带你去!”于燃很积极,领着楚眠到了食堂后方的商店,进去轻车熟路地从几个货架上拿薯片、干脆面和ad钙奶。一转头,发现楚眠什么都没拿,站在收银台前等自己。
“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找。”于燃说。
楚眠摇头,“我给你结账。”
“没事,我自己来。”
“我不想欠你的。”
于燃诧异,“欠我什么?”
“你昨天给了我糖。”楚眠回答,“我今天还回来。”
“有什么好还的,你昨儿不是说了‘谢谢’么。”
“这不是一码事。”楚眠说,“总之我不想欠别人东西。”
这话让于燃脸色一沉。
如果是同学之间的礼尚往来,那于燃一定会欣然接受楚眠的好意。但对方偏偏用了个“欠”字来形容一件不足挂齿的事,他这种心理负担让于燃理解不了,只能闷声说:“你不爱吃糖?那我薯片给你吃。”
“不用。”楚眠低头掏出钱包,语气漫不经心,“干脆我给你现金吧,昨天的——”
“你这样真没意思。”于燃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楚眠听到于燃凝重的呼吸声,抬起头,看到对方清秀的脸明显怫然不悦。但于燃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楚眠,然后把他晾在一旁,径自到收银台前结账。
正如于燃体会不到楚眠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亏欠感一样,楚眠也不明白于燃生气的原因。
在楚眠看来,接受了别人的好处就意味着之后要还回一份人情,当时一句“谢谢”是肯定不够的。尤其对于关系不熟的同学,更是理所应当要划清楚界限,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占别人便宜。
不过既然知道于燃正为此恼火,楚眠也觉得没必要再激怒他,他们这样互相无视倒是个更好的选择。楚眠索性默默收起钱包,扬长而去。
这天以后,两人都没再主动搭理对方。
一触即燃 8.和解
“协和?你是说北京的医学院啊……当然很好,如果能考上,你爷爷肯定更高兴吧,他跟我们回忆他年轻的时候就总说很想从医来着,后来他退役了还闲得没事在家看内科方面的书……”
楚珩小心翼翼地将荷包蛋叠在全麦面包片上,推到楚眠面前,两人吃着早饭聊起考学和专业的话题。
“咩咩我跟你说哦,你爸下个月回容港,有可能会找人帮你们学校调几个特级教师,你记得告诉他以后选文科还是理科。”
“理科。”楚眠往牛奶碗里倒满麦片谷物,“我想考协医的临床医学。”
“临床医学……八年制的那个?”侄子的目标听起来志向远大,楚珩很欣慰他能在这个年龄就坚定未来方向,于是多问了一句:“在容港的分数线大概是多少啊?”
楚眠声音很平静:“今年最低分六百九十七。”
“697”三个数字排列在楚珩脑海里的时候,她差点把果酱涂到手指上。毕业多年,她早已对高考分数不敏感,但最起码还是有点常识的:“这差不多能上清北了吧?”
楚眠低头答话:“协医的临床医学前两年半得在清华上,后五年半才回本部,本科录取分差不多是清华专业里的中等层次。”
换句话说,想考上北京协和医学院的临床医学,就必须超过清华大学的分数线。
楚珩知道他已经在为高考目标做准备,自己也就没必要多操心,可她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那你高考是不是起码全市理科前十才稳一点?”
她飘忽不定的语气被楚眠注意到,少年抬头反问:“你觉得我考不了?”
“嗯?你当然可以。”楚珩不想打击他的自信心,立即露出笑容,“天赋这种东西不是谁都能有的,而且容港高考压力小,对你来说,全市前十本来就挺简单啊……”
“那是以前。”楚眠神情淡然地别过脸,“很久以前了。”
睡病发作的两年多以来,楚眠每天都期待身体在梦醒过后能恢复如初,所谓“嗜睡”“猝倒”都只不过是一场随时可以忘却的噩梦。但日复一日,他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学习成绩反而还下滑严重。从港外全校第一,到班级倒数几名;从天赋异禀的优等生,变成了旁人眼中的异类。
——楚眠,不想听课就回家,学校不是你睡觉的地方!
——快看,楚眠又睡着了,哈哈哈……
——别觉得自己脑子聪明就可以不做作业,全班现在只有你跟不上进度了,还不抓点紧?
——呦,学霸,白天总睡觉,半夜干嘛去啦?
……
国内熟悉发作性睡病的医生少之又少,了解睡病的民众更是寥寥无几。他不仅确诊前要承受蜂拥而至的奚落,确诊后也并不会顺理成章地得到谅解。在与噩梦反复拉扯的过程里,楚眠逐渐学会了独自面对大家的失望目光。
“你不要心急,咩咩,医生不是说有很多人成年后都慢慢自愈了吗?”楚珩放下勺子,声音恢复最轻松的状态,“好啦,不想这个了。这几天在成骏感觉怎么样,适应吗?”
“挺好的。但除了语文,其他老师的讲课速度都很慢,耽误时间。”
“跟同学关系近了没有?”楚珩问,“那天给你糖的同学每天和你一起玩吗?”
“不熟。”楚眠把碗里的牛奶一饮而尽,淡红色唇边印了一圈乳白。他抽出纸巾擦嘴,在姑姑开口询问原因前就主动补充道:“跟他不是一类人,混不到一起。”
他起身,丢下句“我去学校了”,提起书包离开家门。
学校今天给高一年级发了崭新的运动外套,墨黑主调搭配白色,衣领袖口等衔接处用柠檬黄条纹作点缀,面料有点光滑,质感接近冲锋衣,过去穿腻了“蓝精灵”的学生们对成骏校服很满意。楚眠披上外套确认尺码,他在港外穿制服衬衣,现在对这种宽松运动服不太习惯,写字时袖子总有点不舒服。
“咱们学校校徽居然不是一匹马!”于燃对新发现的细节感到惊奇,“这是什么?三角形的……丢哥你快看!咱们校徽是个粽子!”
方昭盯着校服反驳他:“怎么可能是粽子!这……这明明更像寿桃!”
两人为这点小事展开热烈讨论,声音灌进不小心睡着的楚眠耳中,令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团馅料,被塞进了拥挤的米粒间做成饭团。
上午都是楚眠最容易犯困的阶段,有时睡过头还会错过午饭时间,等到下午就慢慢精神起来了。在纪律不严的历史课上,楚眠专心复习上午数学课错过的内容。
不过复习没有进行得很顺利,因为楚眠发现历史老师总往自己这边看。尽管拥有上课不听的特权,楚眠还是不想在清醒状态下忽略老师的存在,这样显得自己太不尊重长辈。
而让历史老师持续关注靠窗方向的原因,其实是自己前座的于燃。
之前第一次上历史课时,于燃就成功吸引了老师的注意。这位男老师年轻,戴眼镜很斯文,容港口音亲切,最具特色的是他修长的手臂,坐前排的同学看到不禁感叹:“老师,你胳膊这么长,肯定能直接摸到地板吧?”
“那当然。”历史老师爽快地绷直腿弯下腰,手指不费吹灰之力就碰到了地。
于燃看了也不禁感叹:“哇!那你手机要是掉进厕所,肯定能直接捞上来吧!”
他这一说完,老师的手机正好从裤子口袋里滑落掉在讲台,“咔嗒咔嗒”滚两圈儿屏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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