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那股力量从他双手传递出来,竟然猛地将她往前面深渊里一推!
她瞬间失声尖叫。
深渊扑面而来,人被失重感包裹,所有的恐惧都放大到了极限,使她冒出一身的冷汗,再一次从这反复的梦中惊醒过来。
耳旁回响的却不是梦里那句话,而是前不久谢危那不无嘲讽的一句:“倘若你能想明白你跟他为何没能在一起,也就不叫姜雪宁,今时今日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姜雪宁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有些脱力地捂住了自己脸。
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将那股发自深心的恐惧驱逐。
黑暗如丝如缕,浸入屋内,带着些许寒气。
床榻边的纱帐被风吹开了一角。
有少许的光从窗纸里透进来,模模糊糊地映照出坐在她床榻边的那道身影。
他静逸的声音,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了一体,缥缈如雾:“你梦见我了?”
姜雪宁悚然一惊!
她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放下手掌,视线仔细分辨,才从黑暗中瞧出了这道身影,一时只觉连心脏都被人攫住,骇得说不出话来。
谢危也不知何时来的,只注视着她,仍旧问:“你梦见我了?”
方才的噩梦尚留有一丝余悸。
姜雪宁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大半夜坐在自己床边上:“谢居安,你怎么——”
谢危的手掌却轻轻抚上她脸颊,搭在她眉尖上,道:“宁二,沈芷衣一个皇室的人,死就死了,与我有什么相干呢?我有点后悔了。”
那手指透着点凉意。
姜雪宁顿时打了个寒噤。
可他却没有再说什么,良久后,慢慢收回手来,起身走了出去。
风吹进来,纱帐轻轻晃动。
外头冷月如银霜。
有一声低沉恢弘的号角从远处递来,传遍四野,为这静寂的寒夜添上一抹金戈铁马的肃杀铮鸣!
姜雪宁拥着锦被,这时才想起——
今夜,开战了。
坤宁 第211章 战起
第211章 战起
冬夜朔气传金柝, 冷月寒光照铁衣。
忻州城外屯兵的大营外, 诸般兵士已经阵列于前。
步兵居中, 骑兵分列两翼, 弓箭兵则隐于前列步兵之后。步兵之中有一小部分为重步兵, 一手持盾牌一手执刀剑, 乃是专设克制鞑靼游牧善射之兵, 既可攻杀,也可防御对方弓箭。只不过更多的是轻步兵与轻骑军,负重少, 行动快,易于调整。如果指挥得当,在这昏暗的夜色中, 完全可以如一片羽叶, 悄无声息完成一场见血的拼杀突袭!
城楼上,战鼓声渐壮。
黑夜里点燃的火把与迎风的旌旗一齐飘飞舞动。
三万兵士的脸, 都被光影模糊成一般形貌。
点将台上, 旧日的血迹已然清洗干净, 只在铁缝木隙留留下学习干涸的斑驳, 燕临那一张轮廓清晰且坚忍的脸,却因立在高处, 而显得无比明亮。
红日未出, 他便是黑夜里的太阳。
灼灼的火光燃烧在他瞳孔的深处, 使得这两年来压抑的抱负、复仇的野望,都在这一刻随着滚沸的心升腾而上, 化作一股连天席卷的气魄,让他拔剑出鞘,将三尺青峰高举!
一时间,四野尽是山呼海啸!
“踏雁门,卫国土!”
“灭鞑虏,救公主!”
“死生抛,莫相负!”
……
忻州屯兵本有十万之巨,只是落在萧氏治下,一则军务混乱,二则疏于练兵,真正能在短时间选出来上战场的人不到一半。值此冬日攻打鞑靼又非兵家常胜之招,当以奇胜,以速胜,以险胜,鞑靼虽为一国,可与大乾相比不过三省之地,三万兵足够打得对方措手不及,灰头土脸。
“世子这般倒有些英雄出少年的感觉了……”
高高的城楼上,吕显站在燃烧的火把一旁,感受着刮面来的凛冽寒风,望着远处大军出击的场面,不由深深感慨了一句,然而接着又有些沉默。
“兴亡百姓苦,这一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谢危就在旁边不远处。
城楼上这块平地上立了座箭靶。
他苍青的道袍被猎猎的寒风吹起,冰冷的、浸透了凉意的手指却搭在长弓之上,拽了一支雕翎箭,对准那箭靶的中心,只道:“又怎样?”
吕显无言。
他虽向来不是什么悯恤众生的圣人,可若眼见得苍生疾苦、人间罹难,也难免起几分戚戚之心。可谢居安,貌似谦和忍让,仁善心肠,真到了这种血染千里、兵灾战祸时,却隐约展现出一种惊人的冷酷。
人命当草芥,众生作棋子。
然而不可否认,这种惊人的冷酷中,又有一种近乎遗世独立的烛照与洞彻。
“天本无道,人而主之。然世本庸常,民无其智。不破如何立,不亡如何生?这世间除却一个‘死’字,本无道理可讲。若不知死,又怎知生?”
“嗖”地一声震响。
雕翎箭离弦而去,轰然撞上箭靶,力道之狠,竟将那木质的箭靶射裂,“咔嚓”一声,朝着后方倒下,冷肃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响。
谢危没有表情的脸,平静若深流。
“我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们该谢我。”
吕显为之屏息,许久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倒是比前两日更为肯定:谢居安的心情,真的很坏。
*
越往北,天亮得越晚。
卯正已末,鞑靼边境营帐里还笼罩在一片昏暗的墨蓝当中,安静极了。巡查的兵士正值交接,要么熬了一夜,要么才刚睡醒,大多有些困顿,正是警惕最低的时候。
可也就在这时候,一声尖啸打破静寂!
“敌袭!敌袭!大乾的军队打过来了,敌袭——”
有些人甚至第一时间都没听清,浑然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骇然无比。
所有营帐顿时人声鼎沸。
睡梦之中的兵卒匆匆披甲上阵,通传的哨兵则是快步跃上马背,奔向王庭!
谁能想得到,这一场不同寻常的奇袭?
既不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也不在阳光普照的白日,偏偏是他们认为绝对不可能的冬日,绝对不可能的寒夜!
攻其不备,以有备打无患。
正所谓,“兵者,诡道也”。
鞑靼王延达正当壮年,昨夜与几名侍妾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实则是才歇下不久,骤闻外头传来警讯,只觉头疼欲裂,宣传讯兵入帐问询后,一时暴跳如雷,一脚便将铺在羊皮绒毯上的几案踹翻了去。
“好端端的大乾怎会攻打进来,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他满脸髭须,眉目虽颇为英武,却失之阴鹜。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呢?!”
左右伺候的婢女全都瑟瑟发抖,跪伏在地,这两年下来早已经清楚知道大王口中的“那个女人”,便是当年来鞑靼和亲的那位公主,连忙颤声道:“依大王吩咐,看管在帐内,这些天没有再让她出去过。”
延达胸膛起伏,提着刀便出了王帐。
一路上立刻安排应对奇袭的事宜,脚下却不停,一直走到王庭东面尽头处一座三丈方圆的帐篷里。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
帐内亮起了灯光。
一道窈窕细瘦的身影投落在雪白的帐幕之上,沈芷衣已经听见了外面喧嚣混乱的动静,起了身。
延达粗暴地掀开帐帘进去时,她背对着外面,发髻高高地绾起,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不知何时已然换下了鞑靼那多彩的服饰,只着着自己当年的旧衣,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箱箧。
那里头装着帝国公主的冕服。
上好的蚕丝织就的宫装,在不够明亮的光下,也流淌着熠熠的光彩,金银绣线飞鹤转凤,仍旧簇新一般,冰冷而华美。
延达径直拔了刀来架在她脖子上,狠厉地咬牙问:“是不是你!”
沈芷衣侧转脸庞看向他。
她眼角下那一道淡淡的疤犹如一抹胭脂似的旧痕,烙印着她的出身与遭逢,也使她对这架在她脖子上的刀锋毫无感觉,只是轻轻地弯起唇角,平静而森冷:“杀了我,你们都得死。”
坤宁 第212章 嚣张
第212章 嚣张
战事一起, 便如荒原上的野草, 略着一点火星, 被风一吹便铺天盖地而去, 呈现出燎原之势。
冬日寒夜的战鼓, 悍然若雷霆!
惊了鞑靼备战之中的美梦, 长i枪利刃, 刀剑将鲜血浸入冰冷的冻土,在那惨淡淡的朝阳将光芒洒遍大地时,便辉映出一片又一片凛冽的胭脂色。
轻骑兵行进最为迅疾, 弩兵隐藏在轻步兵之中,为两翼所掩护,漫天箭雨早在鞑靼的兵卒靠近之前便一波飞去, 射落阵中无数战马骑兵。
人从马上跌落, 马又嘶嚎倒地。
后来者或为其牵绊,避之不及, 撞个正着;或者反应迅速, 朝着两侧调整阵型, 可也不免如蚁群一般, 被就此打散。原本整肃的阵型,几乎立刻被从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燕临立在战车的高处瞭望, 当机立断, 命鼓手变化鼓点, 改了行军令。骑兵从两翼出发,即刻包抄对方出击之阵营;举刀持盾的重步兵则如一杆长i枪从对方已然撕裂的薄弱处突入, 弓i弩手的箭不再漫天飞射,而是同时掩护向对方阵中突入的重步兵行进!
此次攻打鞑靼,所挑选的兵种大部分都是行进迅速的兵种,又兼之燕临下令果断,毫不犹豫,其变化猝起不意,着实令鞑靼一方始料未及。
等对方将领意识到,已为时太晚——
鞑靼军阵的右翼一片四五千人,眼睁睁看着就在轻骑兵的包抄与重步兵的突进之中,硬生生被切割出来,与大军主力脱离!
而大乾这一方的轻步兵,早已经等着他们!
喊杀之声顿起!
区区四五千人落入重围,纵使用力挣扎,拼杀不休,又如何能抵挡大乾这边人数和兵种的优势?且落入敌手的包围之中,本就有恐慌之处,猛烈的攻势袭来,更使得众人溃不成军!
所有战争的胜局,都是从最初的一点小优势开始,抓住机会,滚雪球似的往下推进。
一分一毫,一尺一丈。
在以有备攻不备的情况下,年轻的将军竟展现出了惊人的沉稳与果决,半点不因本身就有的优势而有半分懈怠,甚至没有贪功冒进。
初次交锋折损四五千人,对于鞑靼来说,已经是巨大的损失。
其后阵型几番变换,也始终不能重创对手。
倘若这时还要与大乾做一时血勇之斗,无疑是打得上了头,不顾大局了。所以鞑靼一方在发起一波迅猛的冲锋之后,便直接鸣金收兵,着令所有兵士退守己方边城堡垒。
大乾这方将领又不少都兴奋不已,几乎能看见军功就在眼前,想象起踏平鞑靼之后又该如何加官进爵,当即力荐燕临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一鼓作气将鞑靼的气焰铲灭,好叫他们知道知道大乾还是那个大乾,大乾的铁蹄才是他们应当惧怕的。
岂料燕临竟置之不理。
几道号令下去,没有丝毫恋战,径直下令收兵回营!
军中难免有人有所非议。
然而胜绩在前,便是他们有非议,也无法阻挡燕临在军中忽然高涨起来的威信与声势,更不用说军中粮草调拨早已经换上了吕显的人,对燕临乃是言听计从,其他人根本没有说话调遣的权力。
粮草都没有,拿什么打仗?
便你肚子里有一千一万的不满,也只好忍耐着咬牙咽进去,营中议事时还要对这位年轻的将领俯首帖耳!
初战一场奇袭,快得犹如一场闪电。
接下来的几日更将这种战术发挥到了极致,不断出兵滋扰,却又不以大军强行压阵,只如老鹰捕食一般一点一点啄食对方血肉,一次又一次地削弱对方力量。
同时还在加紧敦促营中剩余兵力的整训。
最疼的就是钝刀割肉。
鞑靼一方不过三次之后就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意图,到得第四次时,王庭来兵增援,整整四万兵士齐聚边关,打算等大乾一方的轻骑故技重施再次来袭时,迎头痛击,让对方有来无回!
然而真等到这一日交战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狂潮一般的五万大军!
这五万人里,轻骑兵只占了少数,更多的是重骑兵、重弩兵、重步兵!
金戈铁马,坚不可摧!
方一交战,便如同一辆庞大的黑铁战车,以碾压的威势,绞肉一般盖过鞑靼的军阵,将他们精心的筹谋摧毁!
鞑靼一方简直不敢相信,那忻州的将领王成领兵作战,何时这般厉害了?
前后派了三拨哨探前去打听。
前两拨都折戟沉沙,直到第三拨人才侥幸带回了消息——
忻州军中,哪里还有什么王成?
此次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的将领,姓燕名临,单字为“回”!
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然到任,并且刀斩王成,用旧将领的鲜血完成了自己对兵权的控制,继而用最快的速度推进了今日这一场令人胆寒的战事!
战事才不过进行了十日,鞑靼一方已经深感吃不消。
纵使延达暴跳如雷,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扭转这一场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的败局,在第十一日派去使臣,向燕临送了和书,且言语之间还提及公主身怀有孕,将诞下两国血脉之事,责战事之不该。
燕临剑斩来使,将人头送回鞑靼王帐。
所谓狼子野心,非一日可磨灭。
若要使心怀不轨之人不再作祟,光凭口舌与一纸和书,实在不足为信。唯断其爪牙,抽其筋骨,打得对方恨了、怕了、再无还手之力了,方能得一日安生!
所以接下来,他照打不误!
非但继续打,且打得比先前还狠!
军中士气,都是打出来的。
一路浴血,一路征战,气势如虹,简直一扫往日颓败之态!
十一月廿二,大乾大军势如黄龙,直捣鞑靼王庭,兵临城下,燕临的战马停在王帐前,三尺青峰映照着他年轻的脸,只对着满地瑟瑟发抖的鞑靼王族,说了一句话:“燕某此来,只为迎公主还朝。待迎回公主,我军自去,还请诸位不必惊慌。”
好一个“只为迎公主还朝”!
听在鞑靼耳中,简直像是笑着扇在他们脸上的巴掌!
对方的大军可是从雁门关内一路杀过来,拔了他们的城池,杀了他们的兵士,甚至连倒伏下去的王旗,都被沾了血的铁蹄践踏!
一巴掌一巴掌拍肿了你的脸,再笑着同你说——
我们就想来接个人。
真是好不举重若轻,好不冷酷嚣张!
*
边关战事如火如荼,兵起破竹之事,这样大的动静,消息自然不可能盖得住。就在燕临率军踏平鞑靼王庭的这一日,边关的消息历经重重阻碍,终于还是在万般的惊慌中,抵达了京城,穿过紫禁重重宫门,到得皇帝寝殿。
此时尚在长夜。
铜漏声声,紫檀香浓。
萧姝睡得不深,服侍完沈琅用过五石散后,虽也在龙榻上躺下,可外头稍微有些动静,她便醒了。
宫里烧了地龙,暖烘烘的。
她披了轻纱似的薄衫起身,拂开华美的珠帘,远山黛眉轻轻颦蹙着,于昔年的明艳雍容之外,又多了几分宠妃方能有的威仪。纵然此刻一副惫懒神态,可六宫上下谁人不知她手段?见者无不低下头去。
外头侍立的是郑保。
王新义这些年来渐渐老了,许多事情便都交给了这个徒弟,手脚伶俐,心思细敏,也算得了王新义真传,深知皇帝喜好,是以慢慢也得了圣心。
不过萧姝对这一起子阉人向来不大在乎。
她怕吵着沈琅,走出来才问:“外头什么事?”
郑保躬身道:“回禀娘娘,边关急报。”
萧姝陡地挑眉:“急报?”
郑保低声将外头来的消息一说,她整个人便面色一变,豁然回转身去,将龙榻上的沈琅唤醒。
不出一刻,宫中急诏便传到各大臣府中。
静夜中的京城,一时都是鸡鸣狗叫之声,富家大户、公侯伯府,灯火通明,一顶顶官轿、一辆辆马车,从各个方向朝着宫中汇聚。
沈琅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燕临起兵了,那谢先生何在?”
传讯者战战兢兢:“听人传,谢先生到得忻州时,那贼子已然矫诏掌控了兵权,派人将少师大人控制,严加看管。不过、不过……”
沈琅面上戾气一浮:“不过什么?”
传讯并立刻使劲磕头:“不过坊间也有传闻,说谢少师心怀不轨,到得忻州后,竟帮助贼子整顿军务,也生了反心!”
“放肆!”
沈琅服食五石散已有近两年的时间,先才一帖的药力正盛,正在躁意涌动之时,听得此言,只觉一股气血往脑门顶上冲,让他瞬间红了眼,抄起案上的砚台便砸了下去!
上好的端砚沉重极了。
那传讯者被砸到脑门上,血流如注,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却连擦都不敢擦一下,一个劲儿跪地求饶。
不少接了急诏赶来的朝廷命官,见得这场面简直不敢踏入殿中。
一个个全在殿外跪了下来。
沈琅阴沉的声音带着雷霆般的盛怒,从阴暗的殿内滚了出来:“国库未行,户部未动。自古三军作战,重在兵马粮草!便是他狼子野心,手握兵权,任何一场征战也要倾举国之力以备,他一时半刻,从何处去筹措出足够的钱粮攻打鞑靼?!难不成户部的人都死了,能在朕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了?!”
众臣都是初闻边关乱了的消息,连头绪都没有整理清楚呢。
本来所有人都觉得谢危去了,一切自然妥当。
谁能想到,连这位当朝帝师,如今都有可能为虎作伥,说不准还是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
此刻听得皇帝质问,他们哪儿敢出声?
大殿内外,一瞬间鸦雀无声。
沈琅当真是越看越怒,恨不能一道命令下去将这些酒囊饭袋都拖出去斩了!
萧姝已经披上了宫装。
她静立在边上看了许久,眼见众臣无有声息,眼底却不由寒光闪烁,考虑片刻后,竟轻声道:“圣上,燕氏贼子边关举兵,却先去攻打鞑靼,此举颇有些奇异,不合常理。依嫔妾愚见,并非毫无转圜的余地。至于兵马所需粮草一事,才是重中之重。”
沈琅声音冰冷:“你倒有想法了?”
萧姝立刻跪伏在地,让自己表现出一种绝对顺从的姿态。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罕见的清晰:“若无粮草,则大军不行。若能查明贼子举兵之钱粮从何而来,断其根基,方能成釜底抽薪之计。嫔妾想起有一人,或恐知悉一二。”
众臣都惊讶地看向她。
连沈琅都不由一震:“谁?”
萧姝抬眸,断然道:“锦衣卫副指挥使,周寅之!”
*
从燕临率领大军进攻鞑靼的那一日起,姜雪宁便每日到城外去看上一遭,连日来闻得捷报频传,却久久未有沈芷衣的消息,夜里惊梦时便不免总是见到上一世兵士护送回来的那具棺椁。
那种煎熬的等待,就像是乞求命运的铡刀不要落下。
重活一世,她救了尤芳吟,改变了燕临的遭遇,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命迹,如今为什么不能救回沈芷衣呢?
她有理由怀有足够的希望。
日复一日,将那一只盛着当年故土的匣子打开,看过一遍又一遍。
终于,前线传报的快马在一个雪后的月夜飞奔而来,满身疲惫却难掩兴奋的兵士越过大门,来到她屋前,用沙哑的嗓音向她报传:“宁二姑娘,传将军令,鞑靼王庭已破,公主殿下安然无虞,明晨将抵雁门关,请您往去相迎!”
那一刻,姜雪宁霍然起身,险些打翻了那只匣子。
边城楼角,月照银雪,通明如昼。
谢危的车驾静候在城门外。
他人坐在车中,却不知为何解了腕间那柄刀来细看,过了一会儿,才问:“她还没来么?”
坤宁 第213章 公主还朝
第213章 公主还朝
姜雪宁没想到谢危在等自己。
她抱着那只匣子走出府门, 看见外边候着她的那辆车还有旁侧立着的剑书时, 几乎有种记忆倒流回两年之前的错觉。
待得掀开车帘入内, 看见谢危, 便越发恍惚起来。
他正低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上的衣褶, 见她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便道:“走吧。”
神情寡淡, 倒不似等了她许久。
眉眼的边缘略挂着点淡淡的倦意,但并不明显。这并非是因为他不大倦累,只不过是因为习惯了, 连自己都觉得无所谓,旁人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除了他坐在她床榻边的那不知是真还是梦的一晚,开战这一段时间来, 姜雪宁几乎没有再见过他。
前方战线推进迅疾, 后方若不能跟上便会脱节。
吕显厉害归厉害,管的也不过就是“钱粮”二字, 且无官职在身, 也不敢说有完全的眼界和权威能将后方的事情料理妥当, 谢危自然是要处处照应。甚至可以说, 战线的后方远比前方要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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