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纳兰朗月
姽婳将军传 第55章 五泉坊
两天后的午后,李诞敲响刘苏房门:“姑娘,晚上就可以去了。”
刘苏看他一会儿,道:“好。”
顿了顿,“我要沐浴。”
在金城,沐浴是奢侈特权。大河黄浊的水经过过滤、沉淀、再过滤,反复多次方能饮用,每一滴都是珍贵的。
李诞扭扭嘴唇,喊王小七给刘苏打水来,便回了自己房间——他也想沐浴了。想了一刻,却不急着要水,先去逗安依依,“晚上想跟我出去玩么?”
“稀罕!”字正腔圆,大约是安依依说得最纯正的汉话。李诞翻翻眼皮,“那你可不要后悔。”
华灯初上之际,李诞骑一匹杂色马在前引路,带着刘苏向西去了。金城宵禁令废弛,沿大河一线彩灯辉煌,与河水倒影交相辉映,更显流光溢彩。
刘苏心道:“五泉坊,销金窟,天下熙攘知无数。”
他们要去的,正是金城--抑或说是整个西北,最大的销金窟,五泉赌坊。然而越向前行去,灯火越见暗淡,竟似是到了城郊。
树影幢幢,前方一座大庄园,仅隐约几星灯光可见。刘苏跟在李诞之后沿着庄园外墙牵马慢行,不闻内中一丝儿声息,不由狐疑。
正疑惑间,来到小小一间黑油大门前。叩响兽面鎏金铜铺首,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四个青衣青帽的小厮低头行礼,竟也不问来人身份,两人牵着马往马厩去,另两人作出“请”的手势,在前打灯笼引路。
琉璃灯笼发出模糊的光,更衬得暗夜深沉,不知路有几许,只听得绵密如春蚕吐丝的沙沙脚步声。默然前行半刻,跨过一个月亮门洞,眼前猛然一亮!一热!一闹!
月亮门洞另一边,大红、深红、酒红帐幔自高架藻井垂下,蜿蜒至庭院中。院中本自花木繁盛,其间又点缀金银打就的玉树琼花,以红色为主调的锦缎就缠绕在这些树木上,隔出一方热烈天地来。
或是厅堂内,或是庭院中,或两人一榻,或数人同桌,中原的榻与西域胡凳错落分布,无一个空座。满座锦衣华服之人,此时皆忘了手中美酒,只顾盯着厅堂正中深红地毯上舞动的美人。
热烈欢快的乐声中,白衣美人急速旋转,正是西域最为流行的胡旋舞。深褐色秀发散开在空中,抛洒出缕缕香气,美人舞衣短小,裸露在外的手臂、小腿、腰腹肌肤上沁出密密汗珠,诱人之极。
胡人本自爱胡旋舞,此时便有不少胡人跟着手舞足蹈起来,又有高声喝彩者,将马蹄金抛掷向厅中红地毯。
转眼间有人遣青衣小厮以鎏金宝相花纹银盘捧上一只枫叶纹蓝色琉璃盏,舞动中的美人即刻向那方向弯腰致意,其间跃动的身姿丝毫不见停滞,观者登时大声叫好。
展眼又是一人送上嗗咄狮纹白玉带,又引来胡姬致意与一阵叫好声。
之后,金框宝钿带銙,镶金兽首缠丝玛瑙杯,越窑五瓣秘色瓷盘等物被源源不断送往胡姬脚下。李诞大声道:“这就是你们中原的梳笼!”
亏得刘苏耳力不错,听明白这些商人是在为跳舞的胡姬竞价,便点点头。只是中原梳笼青楼女子,通常都是在妙龄之时,这胡姬虽美貌,年纪却似比刘苏还长些。
见李诞毫无离开的意思,只得与他一同靠着粉墙站立着看下去。
鸳鸯双雀衔绶平脱葵花镜,镶金和田白玉臂环,人龙合雕白玉佩,九曲夜明珠……
一只鎏金迦陵频伽与双凤衔绶纹银方盒之后,青衣小厮又捧上一样物事。瞬间,满堂宾客都静了一静。
刘苏目光微微一凝——被捧出的宝物价值越来越高,猛然出现这样东西来,连胡姬都停下了急速的旋转,微微喘着气,变换舞步,和着乐曲跳起一段舒缓一些的《柘枝》。
那是一柄剑。
鲨鱼皮的鞘退出一半,露在外面的剑身通体银色,如一泓秋水,寒意迫人。最为独特的,是剑面上布满隐隐的菱格纹。
李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柄剑——与刘苏腰间“灵犀”正是同样形制,同样颜色,同样的菱格纹。
最终,舞完《柘枝》的胡姬停下动作,在众人瞩目中,开始挑选宝物——被她选中的宝物主人便是她的恩客,而其余宝物,各人可自在取回。
不过通常,这些富商巨贾们都会故作慷慨地将礼物赠予胡姬。
胡姬幽深的一双妙目在脚边扫过,对着兽首玛瑙杯伸出手去。众人屏息,只待她捧起玛瑙杯,便要痛惜自己的错过,与欢庆玛瑙杯的主人幸运。胡姬忽地一笑,又收回手,引来一片唏嘘。
随即,她又故技重施,分别以夜明珠、秘色瓷盘为噱头,将气氛引动得更加热烈,令众人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不肯稍离。
似是感觉自己已掌握了所有人的视线,胡姬微笑着,又纯洁又娇媚地,双手捧起一只鎏金银盘。
盘中,是那柄银色的剑。
众人可惜之余也安了心——总算美人有了归处,也不必自己再挂心。游目四顾,欲寻出那个得美人青睐的幸运儿来。
却见那厅堂内二楼隔间中,走出一个黑袍之人来。他身形瘦而高挑,戴一只纯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余线条流利的下颌在外。
刘苏盯着那骚动处,先是一惊,随即巨大的欣喜与悲苦涌上心头——不是他!
尽管那个黑袍人与他身形、脸型相似,就连动作气质也刻意模仿了他。但她绝不会认错,那个对着胡姬献上自己佩剑的人,不是她的阿兄。
可是阿兄,你又在哪里啊?刘苏捂住心口,平复了一下适才过于激动而隐隐作痛的心脉。
李诞便看见,身边的汉人姑娘忽然动了。挨挨挤挤的人群中,她像一柄匕首分开一张牛皮,轻而易举地滑到胡姬身前。伸手抓住鎏金银盘上那柄剑。
剑是真的。含青一入手,刘苏便是一失神。这是阿兄从不离身的佩剑“含青”啊!莫非他真的已经……
不!阿兄,我不信你已离开这个世界。我能找回含青,也能找回你。
胡姬惊讶地看着眼前这汉人姑娘,说不出话来。汉人姑娘伸手抓着银色宝剑,先是恍惚,随即神情似乎更凝定了些,对自己一笑,慢慢说道:“你,选别的。”
姽婳将军传 第56章 不是他
胡姬一惊,求助地看向黑袍人。黑袍人长笑一声,如一只大隼自二楼扑下,双手成爪,一手抓向宝剑,一手抓向汉人姑娘头顶。
刘苏神色不变,抓着宝剑向前跨了一步。她身后是挨挨挤挤的人群,她无处可退。便是这向前一步,大出黑袍人意料,避过了他最凌厉的一抓。
黑袍人不等一招落空,在半空中变换身形,直坠向刘苏肩头。刘苏轻叱一声,以含青剑横在头顶一挡,格开了这一招。
这两招不过瞬息,众人只听得一声长笑、一声清叱,眼前俱是一花,便见那黑袍人已从二楼栏杆边到了厅堂中红舞毯上,与那汉人少女对峙着。
在黑袍人鹰隼一般的注视下,刘苏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将含青剑紧紧缚在身后,方才含笑道:“你是何人?”虽然含笑,她的眼里闪着冷锐的光。
黑袍人道:“剑主。”
刘苏扑哧一笑,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的笑话,“你是剑主?‘落雁’刘羁言何在?”
她一语尚未说完,黑袍人已招招抢攻上来。适才黑袍人占了地势之便,才迫得刘苏连连格挡。此时却是刘苏占了上风,虽不及以灵犀匕迎敌,却封挡得滴水不漏。
缠斗中刘苏觑得对方破绽,左手搭在对方腕骨上,稍稍一触,二人各自推开。
黑袍人捂着手腕,狠狠道:“分筋错骨手!”
刘苏愉悦道:“不是。”她这一手虽然像是分筋错骨手,内里却大为不同。顿了一顿,问道,“剑主在哪里?”
黑袍人环视一周,忽地抓起那避在一旁的美貌胡姬,飞身出了厅堂。刘苏提气跟上。
黑袍人轻功很是高明,但带了一位胡姬,无论如何都不会比刘苏更快。厅堂外的庄园一片漆黑,偶尔有两点灯火点缀。刘苏循着黑袍人去路挡到了前面:“剑主在哪里?”
黑袍人放开胡姬,从靴筒中掣出一把短剑来,生硬道:“要寻剑主,先打败我。”
刘苏咬牙,一掌拍向他前心。她不惯用武器,尽管身上有着“含青”与“灵犀”两把绝世神兵,却只是空手对敌而已。
不知为何,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庄园中静寂依旧。只那胡姬微微颤抖着,听着二人过招时破空之声。
刘苏心中迫切,觑着破绽,双掌一合夹住了黑袍人的短剑。黑袍人立即弃剑后退,已是迟了,被刘苏一指戳在膻中穴,气息便是一滞。
扯下黑袍人面具,刘苏怔了一下——这个人,生得好像阿兄!他的五官与羁言相似之极,若非她曾与羁言朝夕相处,定是无法区分。
反手将短剑架在黑袍人脖颈中,逼问:“剑主在哪里?”她已可以肯定这是一个陷阱。半年前对方放出含青剑在金城的风声,就是为了引她、或是引别的有心人来此。
黑袍人惨笑一声,热忱地望了胡姬一眼,猛然全身一颤,五官中缓缓流出血来。他竟自断了筋脉!
刘苏接住黑袍人倒下的身躯,惊惶道:“你别死!”却见大量血液自他口中涌出,已是活不成了。
他生得好像羁言,她看着渐渐失去呼吸的黑袍人,惊惧不已:“你不要死,你别死啊!”她无法想象,如果这是阿言……
若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阿兄也这样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她还能凭借什么样的理由活下去?
姽婳将军传 第57章 十部乐
无论刘苏如何惊恐,怎样试图阻止黑袍人生命流逝,她终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与羁言极度相似,适才还与她大打出手的人,片刻不停留地奔赴黄泉。
阿兄……她打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寻了一块青石放下黑袍人的尸身,她跪坐在泥地上,将他面庞细细擦拭干净,又罩上面具,动作竟轻柔之极。
做完这些,她看向胡姬,微微一笑:“你别怕,待会儿就送你回去。”
胡姬瞧见她笑容,忽觉安心,也不再发抖,只是帮着她掸去黑袍人衣上泥土。
“你是在寻这把剑的主人么?”胡姬开口问道,今日之事,全因她选择那把宝剑而起。这个汉人姑娘,她逼问剑的主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苏低低“嗯”了一声,却不答寻剑主做什么。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阵子黑袍人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沉声道:“我送你回去。”
她来时只顾着跟上黑袍人,并未注意回去的路,此时只是依着大略印象向前走去。胡姬跟在她身后,忽地道:“我叫潋滟。”
“好名字。”刘苏赞了一句,复又沉默不语。即便潋滟不是为人指使而舍了那许多宝物来选含青剑,刘苏也不愿与她有太多交往,无它,唯觉气场不合耳。
见她如此,胡姬也沉默下来。两人又走了一刻,前面便是适才潋滟献舞的厅堂了。潋滟向刘苏躬身一礼,入内去了。
刘苏站在原地半晌,自背后掣出含青剑来,捏个剑诀,冷声道:“不用藏头露尾的,都出来罢。”
四周一静,莫说是厅堂中的丝竹管弦之音,便是夏末夜色中草丛里传出的虫鸣,一时也远去了。
刘苏微微低着头,以免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强光迷了眼。
她早就知道阿兄的敌人不少,先时亦有不少人借阿兄的名头设了陷阱等她上钩的,只都不如这一次凶险——换作他处,谁能拿得出真正的含青剑来设局呢?
那黑袍人不过是个由头,真正的杀招,是埋伏在此的人。十个人缓缓现出身形,不是别个,竟是适才厅堂中的乐工。
刘苏不知道,这十人在西域有个名号叫做“十部乐”。
十部乐却不率先攻击,那是因为刘苏的武功路子特异,此刻低头站在那里,全身都是破绽,反而让人无从下手——全身破绽便等于没有破绽。
这十个人单论起来并非顶尖高手,但行动间韵律一致,合成了一套极难破解的阵法。刘苏不禁苦笑,她已陷入阵中,想走也不能了。
右手执剑,左腕微动,手心里已多了一样东西。她一抬手,一道暗沉的乌光向对方打去。因是十人合围的阵型,她并未刻意选择目标。
倏忽十人齐动,带得那暗器正对之人堪堪避过。刘苏仍立在原地,左手轻轻张阖,暗器不断射出——她用的是改造过的袖箭。
合围十人轻巧避过暗器便不再有多余动作,刘苏心里沉了一沉:此刻她人在阵中,若是轻举妄动,必然引来对方大举进攻。
姽婳将军传 第58章 还打么
破阵的唯一方法是先等对方露出破绽,然而对方如此沉着,不肯轻易上当,情势着实险恶。
但是不能被困在这里,阿兄不在这里,必然在别处,她还未找到他……
刘苏目中光芒大盛,挺剑攻向一人。列阵十人各持箜篌、琵琶、筚篥、铃鼓等不同兵器,攻击效果各不相同。
然而阵法重在配合,攻其一人,其余人必来援救,因此她每挥出一剑,便要承受九人的攻击,在剑光刀影中辗转腾挪地分外艰难。
然而在打斗中,她的心境从未有过的清明。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御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御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有我之境,由由动之静时得之;无我之境,人唯于静中得之。”
这是她所习内功“风月情浓”的总章。
自习武始,她便丝毫不肯放松对身体、内力甚至知觉的控制权,必要是每一分真气运行皆处于控制之下,每做一事,亦必要全盘掌控。
是以当日浮戏山师门中,师父曾道是:“你天分不低,不日可达有我之境,然而若是朝乾夕惕,终日思虑如此,到底领略不了武道至高境界。”
才目睹了那个像极了羁言的人的死亡,心旌动摇;此时又陷在阵法中,她对自己的生命没有了把握,却似乎初窥“无我之境”的门径——连“我”都没有了,“你们”又何来攻击目标?
心境改换,便是极致的“静”,在阵中顿时游刃有余起来。凌厉的琵琶,灵动的筚篥,朴拙的铃鼓,无孔不入的箜篌,均被她一一滑开。各人重又静立不动。
一时形势又微妙起来,众人虽静止如木雕泥塑一般,却个个真气鼓荡,肌肉高度紧张,只要稍有异动,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加入战阵。
刘苏左手又动,一蓬乌光打出,在半空中爆开成更为细碎的光点。
对方识得这暴雨梨花针的厉害,若是躲避,必被她逃脱,只得硬接。不料那些细碎的钢针甫一接触对方兵器,便叮叮当当粘连在上面,甩之不脱。
对方一时大惊,沾了最多的三人兵器互碰,欲借真气相接之力震落这些古怪的暗器。真气相碰,细针猛然爆裂开来,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辨的荧绿烟雾四散溢开。
烟雾有毒!避开!这是列阵之人的第一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刘苏已投身烟雾中,自那里打开阵法缺口,冲了出去。列阵几人疾追不舍,仗着熟悉地形,一时在她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眼见对方追上,刘苏忽地回身,扑向胡姬潋滟献舞那座厅堂。
观舞之人早已散尽,厅堂中却依旧灯火通明,香雾缭绕。白衣胡姬赤脚站在舞毯上,不知所措地看向刘苏。
刘苏一把拉过潋滟,含青剑抵着她光洁优美的脖颈,看向追来的十个形状各异的人。见对方有所忌惮,她知晓自己推测不错,轻声道:“还要打么?”
姽婳将军传 第59章 故人心
列阵十人恐伤及她手中人质,踌躇不前。
却见白衣胡姬挥挥手道:“不打了,都坐吧。”那十人便各自寻座位坐下,仍旧呈包围之势,将厅堂围得密不透风。
刘苏将含青剑回鞘,手却不肯有一刻放松,拉着潋滟以亲密之极的姿态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桌旁。“都是你安排的?”
不等潋滟回答,她自言自语一般,“是了,含青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李诞是你的人,这庄园是你的产业……我原以为你是受人指使才选了含青剑,却忘了你也可以自己做出选择。那么——你是为了什么?”
潋滟微微一笑,先前观舞之时,刘苏大部分心神都放在可能出现的含青剑上,之后又被黑袍人牵着注意力,此时才第一次细看她容貌,潋滟容色几可与卫夫人相媲美。
“你我为的不都是这含青剑的主人?”
刘苏心想,莫非越是美丽的人便越危险么?她遇到的美人,先是卫夫人,后有浮戏山主,都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角色。如今又有了一个潋滟,心狠手辣丝毫不亚于前二人。
潋滟也是为了羁言……刘苏不知羁言是否接到过与西域有关的任务,想来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便轻轻叹气,阿兄,你的对手还真不少啊。
叹气归叹气,刘苏正视着潋滟,“落雁失踪已久,”她用了这个代号,以避免说起这件事时巨大的悲痛,但仍是竭力控制自己才能保持表面的平静。
“你们的纠葛,我不管。含青剑,我带走。”对方并不知她与羁言的确切关系,这样的条件虽然说不上令对方满意,至少可以商议。
潋滟温柔微笑,“你走,含青留下。”
刘苏沉下脸:“想留剑,你可以再试试。”被她控制着命门还敢提出这样的条件,这胡姬——不,她的身份绝不是胡姬那样简单——潋滟的胆量非同一般,这些乐工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控制的。
潋滟静静看她片刻,丹唇轻启:“你也可以试试。”她不通武艺,敢于在此等着刘苏,自是有恃无恐。
刘苏试运真气,倏忽变了脸色:“迷香!”厅堂中的甜香并非先前舞蹈时残余的熏香,而是为她特意准备的。
潋滟笑颜如花,轻轻拉开刘苏紧扣在她腕子上的手,“你这会子也该没有力气了,可千万要乖乖的,莫惹我生气。”
刘苏提不起力气来,只得坐在胡凳上瞪她,且看她下一步如何做。
列阵十人中走出一使琴的中年妇人,道是:“殿下,照旧例处理么?”潋滟点点头,似是倦极,以手支颐,淡淡瞧着比先前那些人都难以对付的汉人姑娘。
汉人姑娘客气问:“你已处理过许多人了么?”脸色已然不好看。
潋滟道:“你莫怕,看在你适才不曾为难我的份上,我自不会让你受太多苦楚。”
转向那中年妇人道,“阿琴,给她个痛快的。”
刘苏不禁苦笑,今日之事从头到尾皆出自潋滟设计,她口口声声不会让自己受苦,却是要快快取了自己性命。
她无辜地眨眨眼,“我不想死。我没杀你,你也不当杀我。”
潋滟怔了一怔,笑道:“都这会子了,你倒还与我说笑。你着实不比旁人可厌,罢罢,我便告诉你实话:若是单为了我,我非但不能杀你,反而应该谢你才是。可是,你来金城为的是甚么?”
她并非问刘苏,因此不待回答便接口道:“落雁是我旧识,他人虽死了,麻烦却还不少。少不得我一一替他打发掉。”
姽婳将军传 第60章 死不了
谁说他死了?!
刘苏先是怒,然后才醒悟——自己与这位潋滟“殿下”,似乎从一开始就误会了对方的意图。
故人……如此说来,潋滟并非敌人,设这圈套也只是为了替阿兄除掉敌手?
她遇到了太多心存险恶之人,几乎以为,只要关联到阿兄,就不会有人怀有善意。
刘苏想了一想,又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含青剑?”
潋滟黯然道:“原是落雁身亡后,我派人自江南寻访来的。”
又莞尔一笑,“这些话拖延不了多久,你还是乖乖去罢。我会按着你们汉人的规矩,在黄泉路上替你多多烧埋些家当。”便示意阿琴动手。
“黄泉路上的家当,你且留着自己享用罢!”话音未落,刘苏身形忽动,游鱼一般滑出厅堂,回过身来警惕着厅堂中人。
“教你个乖,并非所有的迷药都会起作用。这世上,有人是不怕迷药的。”
她再不停留,兔起鹘落几下,已出了五泉坊庄园大门,沿着大河岸边一线灯火,往皋兰邸店去了。
潋滟在后止住众人不必追,“她必会再来。”
纵然迷药不起作用,含青剑也被她得了去,但无论是敌是友都不会仅仅满足于一柄剑。
落雁,刘羁言,他还干连着更多的秘密。
皋兰邸店里,李诞早已趁乱回到后院,却被安依依堵了个正着。安依依双手叉腰,娇蛮道:“去哪里鬼混了?”
李诞腆着脸,“去看灯了——我约你与我同去了,偏你不去,又要拘着我么?”
安依依冷笑一声,“早知道你不去好地方!带着汉人姑娘逛楼子,亏你想得出来!看灯?谁家看灯是用衣裳看的,一身的脂粉气,一里外都能闻得到!”
李诞头痛不已,连忙赌咒发誓自己不曾做出对不起她的丑事来,不过是那汉人姑娘想看新鲜,他才带她去了五泉坊而已。
想来……那姑娘此刻已是凶多吉少了罢,主人交来的任务,又少了一件。
安依依已被他的话带偏了:“汉人姑娘都爱逛楼子么?”
李诞正自出神,不提防点了头,待回过味来,直想将自己脑袋摘下来蹴鞠:“这汉人姑娘不是好人,你莫要学她!”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