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纳兰朗月
本朝律令禁止强买良民为奴,却不禁良民自卖为奴,那大汉神色虽恼怒却坦然,这青年恐怕是不谙世事,才会生出这些事来。
却听那白衣女子哭道:“这位郎君,莫为我与他争执。都是小女子命苦罢了……”
拉着她的家丁忍不住面现鄙夷,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她挣开,“郎君高义,小女子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小女子虽人微力轻,便是死,也不会让这恶人辱我清白,郎君且放心!”
周衡便见自家郎君站住了。冷眼看去,之见那青年男子大为感动,叫道:“我一定救你出来!”
说罢转向大汉,“在下姓方,方锦台。”大厅中看热闹的客人便悚然动容,这青年看着便似出自富贵锦绣丛中,不曾想竟是江夏首富方荣独子。
锦衣大汉亦是动容,“你是方荣之子?”方锦台早已料到自己身份一旦抖露出来,世人反应大多如此,因淡淡点头道:“正是。”
那锦衣大汉见他倨傲,反而大笑起来,“方荣啊方荣,你生的好儿子!”
方荣听他直呼父亲名讳,并无尊重之意,勃然大怒,冷哼道:“阁下何人,竟敢直呼我父名讳?若是不给我个交代,休怪我无礼!”
那锦衣大汉不理他,吩咐一句,家丁便放开了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对方锦台深深躬身行礼,泣道:“多谢郎君相救!”
方锦台忙还礼道:“这原是我辈读书人本分。”
锦衣大汉的家丁又送上一份卷轴,道:“方郎君,这是柳氏的卖身契书。”
方锦台自诩读书明理,见对方执礼甚恭,便也不再咄咄逼人,追究对方的无礼。接过契书,对锦衣大汉拱手道:“阁下明理,必有后福。”
那大汉似笑非笑地随意拱拱手,问店中博士:“我那间雅间可还留着?”
博士忙答道:“只为赵郎君留着。”便在前引路,往二楼去了。
周衡只听着那大汉道:“你家姑娘可回来了?若见了她,就说我打听到一些消息,却不知能否作准,还请她一见。”
一径走过他与郎君身边,进隔壁雅间去了。
姽婳将军传 第45章 充下陈
周衡瞧着郎君兴致很好,也不回雅间去,只站在青竹编就的精美栏杆边俯视着楼下厅中众生百态,外加方锦台与那白衣女子的纠葛。
那锦衣大汉背影甫一消失,方锦台便将契书交到柳氏手中:“姑娘,且去消了籍,自在过日子罢。”
柳氏却不接过,反而哭道:“郎君,妾一介弱女子,老父已逝,迫不得已卖身葬父。如今我无依无靠,可怎生是好?”
方锦台亦是无措,“这可怎生是好?”周衡便看着自家郎君唇角牵动一下,似是想笑。
柳氏微微一怔,随即温柔道:“若郎君不弃,妾愿执箕帚,充郎君下陈,”她柔弱美丽的目光落在方锦台身上,没有人能拒绝这样卑微的、美丽的请求。
方锦台慌了神,他今日只是来蜀江碧消夏而已。他童年时代生活在外祖家中,家规严厉而端正,少年时发奋苦读,如今取得了秀才功名,方才有空接触外界事物。不料头一次摆脱家丁自己出门,就遇上了这等事情——
柳氏跪在闹市中卖身葬父,这一幕他曾亲见,大为怜惜。只是方氏家规,青楼女子与卖身葬父之女不得进门。
他不明白为何家规要将孝女与妓女并列,却也无意反抗家规,只是在那楚楚可怜的身段前放了半吊通宝。
在蜀江碧歇了半日,他几乎都忘了这件事。谁知便见着那锦衣大汉带着一众家丁与白衣孝女进了门。
孝女看见他,又是惊喜又是悲痛,眼神凄婉,仿若被锦衣大汉强行买取。他忍不住起身为她出头,却并非为了得她为妾啊……
“郎君?”柳氏眼波如水,方锦台心头一热,这样的孝女,为何不能进门?他是未来方氏家主,自可以修改家规——
方锦台便伸出双手,搀起深蹲在地的柳氏,“只是要委屈你了。”本是良家女子,沦落为妾室,实在委屈。
柳氏微微一笑,滑落一串晶莹泪珠,“郎君有此心,妾不委屈。”
旁边早有看客想说上两句什么,却被蜀江碧的茶饭博士劝了下来——他们蜀江碧最厌烦这等伎俩,今日容这女子在此上演这出戏,已是看在了赵郎君的面子上。
若是看客说破,那女子再纠缠起来,落到姑娘眼中,岂非他们的过错?
今日赵郎君带了消息来,姑娘定是不肯错过的……只盼那方郎君快快带着柳氏孝女离开,不要遇到姑娘。
“父丧未过,便谈及婚嫁,真是好个孝女!”随着一声冷笑,一把子清亮的声音,碧色衣裙的少女跨进门。
茶博士捂脸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姑娘一向不爱管这些事,今日说话这样刻薄,怕是心情不好。
方锦台与柳氏姑娘相顾变色。
却见那碧色衫子的少女两步走到柳氏面前,“卖身葬父,还挑主顾不成?赵郎君买了你,便是你家主人,谁许你对别家郎君眉来眼去的?”
也不知赵百万发什么疯,揽这等腌臜事上身。
又转身逼视方锦台,“方荣一生精明,临了,却生了你这么个糊涂虫,真是可怜之极!”
说罢也不待一厅人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赵郎君在雅间?”一阵风似的卷过去了。
姽婳将军传 第46章 风声起
周衡家的郎君,先是觉得这少女气势逼人,行事却莽撞。她风一般刮过身前时,只来得及看见她象牙般的肌肤,浓黑如最深沉的夜的乌发——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竟这般泼辣?
楼下,方锦台不可置信地呆了半晌,终于对柳氏歉意道:“我……我家家规,卖身葬父之女,不可进门……”放下身契,逃也般地走了。
柳氏袖起契书,以袖遮面,亦碎步退了出去。
那碧衣的姑娘进了雅间,先撂下一个木盒子来,“这茶叶,我炒出来了。”
姓赵的锦衣大汉拱拱手,待那姑娘还礼,两人分宾主跪坐,方道:“多谢姑娘。”有了这份茶叶,他的家业更要蒸蒸日上了。
继而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来,交给姑娘。
“前往安国的驼队曾迷失在楼兰一带,听到一些消息。”便见那姑娘一贯漫不经心的神色被无限认真所取代。
“有刀客说,在沙漠里瞧见了含青剑。后来多方打听,含青剑最后一次出现是半年前,在金城。——只是,不知能否作准。”
对面那张脸突然发了光,令他忍不住加了最后一句。
那姑娘面色一变,随即镇定下来,“是真是假,总要我亲自验过。”即便不是他,能放出含青剑风声的人,必然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那姑娘道:“我三日后便去金城。金陵李氏那里,就拜托赵郎君了。”顿了一顿,又道,“让方荣管好他儿子。”
“姑娘不若多等一个月,与我家商队同行,也好多个照应。”赵郎君殷切,这位帮他从小商人一跃而成为江南巨贾,可千万不要有闪失。
“不用。”她等不及了,如不是需要整理行囊,处理些事务,她现在便想出发,去遥远的西北。
赵郎君见她如此坚持,便不强求,“如此,姑娘保重。李氏的事情,我赵百万自当承担。”
原来他姓赵名百万,如今已是富可敌国的巨商,其商队西北可达昭武九姓,东南下泉州、南洋,家资又何止百万而已。
然而不过两年前,赵百万还只是金陵一个小小的绸缎商而已。那日遇到这刘家姑娘,她道是“名叫百万的,不是土财主,便是首富。”于是留下许多闻所未闻的主意来。
虽说这些点子里头,十停倒有五停是不能实行的,能实行的那五停里,又仅有不到一停是好用的,可就是这不到一停的点子,竟令他财源滚滚。
他有今日财富地位,固然是自己经营得当,刘家姑娘的好眼光也助益良多。
前往昭武、滇藏的驮马队,下南洋的商队,均是这刘家姑娘的意思。虽说她的目的只是寻人,却也使他又拓宽了许多财路。
刘家姑娘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赵百万自雅间慢慢踱出来,笑着使店中小厮为他跑一趟腿,“就说赵百万请方荣郎君相聚。”
周衡与他家郎君已回了雅间。饭食早已用罄,热闹也已看完,可郎君就是不愿意走……
不知什么时候起,郎君就很不愿意回家了。娘子使尽千般手段,夫妻情分反而越来越淡了……
姽婳将军传 第47章 赵百万
不过小半个时辰,着团花绸衣的方荣急趋而入,在楼下边喊:“大兄!大兄何在,我请罪来迟了!”
那赵百万皮笑肉不笑地与他寒暄:“方郎君一向可好?”
方荣面现愧色,“大兄,是小弟教子无方。请大兄罚我,千万莫要与我生分了!”
赵百万摇头大笑,“上来罢!许久不见,也该好生叙叙旧,吃两杯好酒。小孩子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方荣如蒙大赦,一行快步上楼,一行厉声吩咐跟着的家丁:“叫小郎君领完罚自己滚过来!抱上那一坛子醉颜酡!”
他自幼多得赵百万照拂,视其为亲兄,思及独子行事,不由大为羞惭,幸而赵百万并不计较。
赵百万与方荣多年不见,免不了叙旧一番。方荣因问及赵百万为何会突然从洛阳来到江夏——生意越做越大,赵百万带全家搬到了洛阳,轻易不再过江来。
“那刘家姑娘,你大约也是知道的。”赵百万吃一口才烹好的茶,与寻常加入盐、胡椒、生姜后煎茶汤吃的烹制法不同,这样炒制后以滚热清水逼出的清香令他眼前一亮。
“你我能有今日,与那姑娘脱不了干系。可你也知道,她当日帮我,是有要求的。这一次,便是那件事情有了眉目,我想着不是小事,特亲自来告知她。”不论真假,这亲自前来的情谊,便足以让他得到更多好处。
“进城不久买了个卖身葬父的丫头……”赵百万拍拍方荣,示意他莫要挂心,不过是偶然起意罢了。“到底是老弟你家家规好,卖身葬父的丫头,没几个安分的,正该与青楼女子同列。”
国朝规矩,士农工商,商在最末。然而商人亦是良民,自然看不起贱籍中人。
方荣苦笑起来,儿子真是读书读傻了……
一时,方锦台抱了一小坛酒进门,认真地同赵百万见礼:“侄儿不知是伯父大驾,轻狂无状,请伯父责罚!”
赵百万见他老实,也不肯多做计较。他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怎会为这点子小事便与人置气?
不过是看这年轻人太傻,实在太傻——
方锦台挽袖子斟酒,口中道:“原是侄儿鲁莽,蒙伯父宽宥,侄儿不胜惭愧。”
那位碧色衫子的姑娘几句话挑开了柳氏的真面目——既是卖身,卖给谁不是卖?谁家好女儿尚在孝期便能说出愿委身与人的话来?不过是看着自己年轻又颇有财力,便思谋飞上枝头罢了。
赵百万这才满意了:“这侄儿迂腐是迂腐,倒还没傻到家。”因悄声问:“你看那训斥你的姑娘如何?”
若是……虽是自己妄想,可若成了,必是意外之喜。
方锦台变色,连连摇头道:“悍妇,悍妇!”那姑娘只是咄咄逼人说了几句话,不知怎么,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悍妇的印象。事后想来,实在是那姑娘气势太盛的缘故……
赵百万摇摇头,妄想果然是妄想,这侄儿果然还是太傻。便不再多话,盘算起隔壁间那位看了许久热闹的郎君来。
赵百万阅人无数,自是看得出来,那位郎君看似斯文,实则气势逼人。那是,唯有长期居于人上才能养得出的气度。江夏这小小的地方,难得遇见这样的贵人,若是……
方锦台好奇地偷眼瞧赵百万。这他从未见过面却从父亲口中无数次听说的传奇伯父,一见面就被他指斥为强买民女的好色之徒,再见却是大方慷慨似全无心机。然而此时拈须微笑的样子,实在是——
要知道赵百万固然身形胖大,但肤色白皙若好女,一丛大胡子生在他下颔便如粘上去一般不和谐。再加上此刻微妙的表情,方锦台突然觉得,适才伯父问他看那位姑娘如何,八成不怀好意。
他在心中鄙夷自己——那是自己的伯父啊,怎么可能不怀好意?可又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伯父是不错,可他不是普通的伯父,是名(无)震(奸)商(不)界(商)的赵百万啊!
姽婳将军传 第48章 试新茶
赵百万一番心思轻易不可对人言,叫过伺候的少男少女细细嘱咐,打发他们出去了。
隔壁间,那一对少年男女言笑晏晏,“赵郎君生性慷慨,今日新得了好茶,遣我们为郎君奉上,请郎君笑纳。”
周衡不由扯扯嘴角——我家郎君,也是赵郎君呢。而且是世间最尊贵的那个“赵”。因道:“多谢美意,不胜感激。”
少女又道是:“这茶烹法与寻常法子不同,小女子恰好懂得此法。郎君若有意,小人可在此演示。”也好请你家从人记下,免得家去后糟蹋了这等好茶。
周衡家这位赵郎君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少女便是一笑,低头与少年准备风炉清水蒲扇炭火等物。周衡问:“什么水?”
少女答道:“江心水。”周衡想一想,虽不是什么好水,倒也罢了。
自唐以来,茶逐渐为士人所接受,茶圣陆羽之前,茶汤中多加胡椒、生姜、茱萸等辛香料,晚唐以后陆羽所倡只加细盐的煮茶法甚为流行——煮茶要先将饼状茶团研成极细粉末,以精选佳水置釜中,以炭火烧开,但不能全沸,加入细盐与茶末。
二沸时出现沫饽,沫为细小茶花,饽为大花,皆为茶之精华。此时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以备用。继续烧煮,波滚浪涌,称为三沸。
此时将二沸时盛出之沫饽浇烹茶的水与茶,视人数多寡而严格量入,便是分茶。
国朝以来,烹茶之风在民间盛行,不仅煮清茶法流行,百姓也很喜欢在茶汤中加入葱、姜、枣、橘皮、薄荷等物调味。不过今日这茶显然与众不同。
煮茶法所用器具尚黑,以衬托白色茶花。而今日这一对少年男女所用器具均是莹洁如冰雪的白瓷。
少年手脚利索地烧好风炉,烹煮江水。片刻水沸,少女先用这水将一双细白的手细细洗过,口中道:“以无油腻为上。”这才执起水壶,烫洗茶壶、茶杯等器具。
少年很快又烧好一炉水,起身退后。少女跽坐案前,取出少量绿色茶叶放入壶中,稍稍抬手请诸人观看。瓷壶洁白,茶叶鲜绿,竟是十分好看。
少女冲水入茶壶,白汽蒸腾,茶叶翻滚,宛然如画。静待片刻,少女将茶水倒入茶海,平均分进四只瓷杯,伸手示意诸人取用。
周衡先取了一杯给郎君,又取一杯放在自己身前。这样东西,他是要先尝过的。
茶汤清亮,色如琥珀,清香扑鼻。他抿一口,微苦过后,鲜甜席卷而来。
向郎君点头,郎君这才低头饮用。郎君一向是比他懂得欣赏的,似乎很是满意,向少女点头夸赞:“不错。”
周衡心道,这茶水制法看似简单,实则不然。那姑娘手法精妙,若是有一步不到位,必然没有这样的好滋味。
郎君若是爱上这茶汤,自己还得想办法将这姑娘撮弄回去才是。
这里周衡想入非非,他家赵郎君已遣人向赵百万道谢去了。
一时回来,侍卫道:“那位赵郎君说,区区小事不必挂心。郎君若喜欢这茶叶,来年他可奉上。”这就是察觉他家郎君身份高贵的意思了。
赵郎君道:“明年么,我自然是要的。如今这些,还得这位姑娘来烹制才是。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俯身行礼,“小女子姓冯,名新茶。”
本来未嫁少女的名讳不可对外人言,然而她身在蜀江碧这样的食肆,虽在姑娘庇佑下清清白白,却毫无自命清高的必要,因此说得痛快。
周衡便道:“冯姑娘,这里谁人主事?还请他出来相商。”
少年出门去,不一时请了主事来。掌柜姓郑,名武,生就一副团团和气的掌柜模样。
因听周衡道:“我家郎君甚爱冯姑娘烹茶,愿延请这位姑娘到家中,专为郎君烹茶。”
郑掌柜圆脸带笑,“既是如此,便让阿茶去半年,教会贵府烹茶之道后再回来便是。”
周衡的意思是,冯新茶从此便不再是蜀江碧的人,而是他家中婢女。但冯新茶是良家子,郑掌柜自然不愿意她沦落奴籍,是以只装作没听懂。
新茶悄悄舒了一口气——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那时家中贫困,父母欲卖了她为兄弟娶妻,姑娘路过买下她,却不曾让她入奴籍。姑娘说给她这几句话,将她由茶花改名为新茶,教她烹茶之术,是为了给她安身立命之道,而非攀龙附凤的手段。
姽婳将军传 第49章 赵翊钧
周衡看郎君并无动怒,便从怀里掏出一只木牌来,说道:“明日午时前,带着这个到驿站寻我。”新茶收下,赵家郎君带着一众侍卫鱼贯而出。
赵百万笑眯眯问正在发怔的新茶,“阿茶,那是什么牌子啊?”他与冯新茶也是熟人了。
新茶将木牌递给郑掌柜。
郑掌柜眼一眯,“这东西……赵郎君,你也来看看。”
两人头凑头瞪着那巴掌大小的黑漆描金的牌子——
雕饰是繁琐的蟠螭纹,木牌一面刻着一个篆体“赵”字,另一面是一个篆体“襄”字。
郑掌柜与赵百万面面相觑:“赵”是当朝国姓,而“襄”……难不成、真是那个人?
先孝文皇帝元后文明皇后出自华亭徐氏,生有两名嫡子。长子便是当今官家天华帝,名钤,字承钧;幼子名铎,字翊钧,自幼有聪慧之名,深得先帝与今上喜爱,先帝封其为潞王而不许就藩,直至今上即位改封襄王,才就藩襄阳。
——莫非是他?
赵百万咂咂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贵人,“华亭王氏的夫人日前抵江夏,我家船队就跟在他家船队后面。”
“如此说来,是襄王殿下无疑了。”华亭王氏族长是征西将军王朋,其嫡长女两年前被聘为襄王妃……
郑掌柜激动莫名——自家食肆接待了这世上除官家以外身份最贵重的人物,何等荣耀!
赵百万亦是踌躇满志——襄王殿下对自家的茶很是满意,商机无限呐……说起来,这炒茶的法子,得尽快向刘家姑娘要来才是。
是夜,新茶包袱款款地来到姑娘住处。这对她而言是大事,虽有郑掌柜做主,却还是要知会姑娘一声。
顺便,将襄王身份告知她,日后若有什么事,姑娘也好提前有个措置。
“襄王啊……”若是他,倒也去得。
姑娘在一架大柜子前踱着步,不时抽开一屉,翻出什么东西来。
“既是要去半年一载的,你自己小心。这个青瓷瓶里的是解毒药,不拘什么毒,药性轻的能全部化解,药性重的,也能拖延上一段时日;这个白瓷瓶里头的,是几丸迷药,一旦有事能为你争到三个时辰光景……兵器么,你带不了,也不会用……”
姑娘又将几样药物细细嘱咐给新茶,取出一副小小袖箭递给她,“这里头是三枚响箭,示警是好用的。”
“阿苏……”新茶也不叫姑娘了,叫着姑娘的名字,“我原是怕的。”不过看你这般,就不怕了。
刘苏抿抿嘴,又道:“明日向赵郎君问得他家在襄阳的商铺名号与位置,到了襄阳,先同他们联系。”
新茶笑起来:“两位赵郎君,真是好玩。”
刘苏心道,赵百万是赵郎君不错,可另一位,才是这晋朝最尊贵的那个“赵”啊。
次日巳时,新茶便到得驿馆,拜见了女主人王氏,说定到襄王府上教习半年茶艺,过后仍是回蜀江碧来。
王氏勉励新茶几句,便让她退了下去,使个丫头去为她收拾住处。
“如今出门在外,不过是暂住驿馆,委屈姑娘同我家侍女暂住一处。待回了府,再向姑娘赔罪。”
新茶一退下,王氏转到内室,委委屈屈向母亲曾夫人诉说:“瞧瞧,不过是昨儿一日放松,便给我领了个人回来。”
说是只教半年,谁知道会不会一留便是半辈子?
“瑞鸾!”曾夫人打断女儿,这是她的嫡长女,自幼便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那不单是你的夫君,还是殿下!”可怜的女儿,不论你嫁到谁家,凭你阿爹的权势,自然都可以将夫婿压得死死的。可偏偏是他赵家,大晋开国近百载,从未有过单守着一个妻子过活的宗室。何况那是襄王殿下,当今官家唯一的嫡亲弟弟……
可怜的阿琮,若是由爹娘做主,自然不会将你嫁到这样的人家。如今,如今唯有忍耐一途……
“阿琮,乖女儿,”曾夫人摩挲着年轻美丽的襄王妃,仿佛她还是昨日牵着自己裙角撒娇的长女,“顺着他,哄着他,生下嫡长子来,比什么都重要。”
“阿琮,哪个男儿不好色?”便是你阿爹,也有着不少内宠,可谁又能撼动为娘分毫?
“今日这姑娘,她既说是教习烹茶,你便以教习之礼待她,千万莫要自作主张。”
见女儿点点头,曾夫人压下一点不安,“记着,嫡长子!”
她想告诉女儿,莫同殿下犟着性子,别说是殿下,便是民间寻常夫妻,妻子也不该与丈夫打别。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