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姬昭璋
“你意志坚定,心有圣道,你自己就已经是佛了。”江白格来道,“你不需要这些信仰。”他看向悬崖下方,那是无边的黑暗:“但是这块土地上的人,却只有依靠信仰才能忍受如此繁多的苦难活下去,乞求来世能够幸福安康。”
“我曾经误会你了。”
“荏苒既然说出这话,那这条手臂我便不给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白格来突然低头吹灭了灯笼,抬头道:“天亮了。”
雪光折射着天光,四下里一片雪白,干净得宛如西方极乐,
衣白苏知道江白格来这会儿应该是哀忪的,他是一位非常虔诚的僧人,对信仰极为忠诚。然而却不得不设计杀死了自己的师父,却不得不去追求权力,在他眼里,自己已经彻底污浊了,永远到不了西方极乐世界了。
江白格来磕长头匍匐在雪地上,对着西方,久久不起。
盛熹见到衣白苏的时候,她还在沉睡。
她长途跋涉,显得分外疲惫,两片青紫色明晃晃地挂在眼睛下面,睡得也如同死猪一般,盛熹把她从马车抱进帐子里,居然连眼睛都没睁开过,给她换衣擦洗的时候,也只是哼唧了一下,就继续睡了。
衣白苏侧伏在床上,脸颊被压得嘟起,嘴角还含着自己的头发,盛熹看不下去,俯身把她嘴角的头发拨出来。
衣白苏梦里觉得脸颊有些痒,无意识地抬手拽住那手放在一边,拿侧脸蹭了蹭。
盛熹明显呼吸一滞。他回身看了下,帐子里没有旁人。
他调整姿势,单膝跪在了脚踏上,挨近了她,这般的近距离,他几乎能看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能感觉到她呼吸时候胸口的每一次起伏。她身躯温热,挨着他的时候就像心中一直缺少的一块被填满了,满满都是满足和幸福。
盛熹用空闲的手拂过她的耳朵和鬓边,慢慢地接近她。
她的唇色粉白,带着些病态,他含着慢慢吸吮,待两片唇都变得殷红的时候,才不舍地放开,但是依旧不舍得离开,就那般紧挨着,时不时轻啄一下。他的手指沿着她面部轮廓下滑,捏起了她的下巴,想哄她张开嘴。
“阿晞,好累,不要。”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苏苏……”他声音沙哑地轻声唤道。“我知道你叫的是那个晞,可惜这里只有盛熹。”他自虐般地嘲讽一句,稍稍加重了在她唇上的力气。
醒吧。
他想看她震惊的表情,想让她知道俯在她身上亲吻她,想要她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已经死掉快十年的男人。
衣白苏睡了一天一夜,已经补足了觉,此刻那温柔却略带嘲讽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意识则落在了后边,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
盛熹挨得很近,此刻正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她能看到他背后夕阳的光芒,晕黄带着些红,透过他的头发,洒落在他肩膀上。
见她眼睛恢复了灵动,盛熹飞快在她唇角烙下一吻,甚至根本不待她细细反应,就抽身而起,顺手还给她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散乱的衣襟,衣白苏木讷看着他呆了一呆,然后猛地一惊,瞌睡猛地全部都吓醒了,她直接坐起身子,抬手检查自己的衣襟。
“我没碰你。”盛熹道,“刚刚只是……这次被吓怕了,想确认你真的回来了而已。”
衣白苏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成亲前我不会碰你的,你放心。”他说。
衣白苏终于从沉默之中炸醒:“成亲?”她下意识就想拒绝,她知道盛熹的心思,前些日子就劝诫过他放弃,虽然最终没成功,但是她想她的拒绝之意盛熹应该是听懂了的,可是为什么又会冒出来一句成亲?
“皇兄赐婚。”盛熹起身,从帐边的桌案上拿起一张黄绢给她。
衣白苏摇头,她刚睡醒,脑子还有些乱,只觉得眨眼之前自己还在吐蕃跟江白格来看雪,眨眼之后就回来这里谈论成亲,有如时空颠倒:“不能看,看了再跑就是抗旨了。”
“跑?”盛熹弯起桃花眼,突然笑了起来,“苏苏你没睡醒的这副模样真是可爱。”连智商好像都给落在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回来就好了。
“嘶……”衣白苏揉了揉脑袋,又发呆了片刻,终于像是找回了脑子,“什么时候?”
“年底。”
“你拿陛下强迫我,我确实暂时无可奈何,可是我真的不会喜欢上你一星半点。”她依旧迷蒙着困倦的眼睛,口气显得冷淡随意。
盛熹点头,似乎已经免疫了她的冷言冷语:“我知道,可你总得让我试一试,否则我不会死心。”
妙手 第32章 产生冲突
转眼,吐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月余。
慕艾这孩子经过那件事情之后越发稳重起来,虽然还有少年人的莽撞,但是年轻人嘛,没点冲动怎么能行?看着这副元气满满的样子,真是让人羡慕得紧呢。
衣白苏懒洋洋地将框子里晒着的草药收回来,动作迟缓得如同入暮的老者。
可是即便如此,暗处盯着她的乌衣卫依旧没有丝毫放松的模样。
她看了那角落一眼,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盛熹每天晚上的时候会来见她一面,他很忙碌,军队已经和白兰羌人试探着进攻了三次,虽然胜多负少,但是白兰羌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吐蕃明里暗里的帮助,一直没有什么大损失,转眼天气就寒冷了起来,将领们都觉得若是这般再拖延下去,对大秦怕是弊多利少。
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陛下诏令军队驻守廓州防御,又令澶王返回长安。
衣白苏正随意歪坐在一旁看书,马车忽然停了下,盛熹一身风雪气息挤了上来,暖暖唤了一句:“苏苏。”
衣白苏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应声。
盛熹笑了笑,又道:“你别看那么久的书,眼睛会累。”
“唔。”衣白苏含糊了一声。
“我以为你不会跟我回来,”他离近了些,“前些日子我还在想要怎么带你回去,下药和直接绑走哪个更合适。”
“殿下想多了。”
“难道你愿意同我成亲?”他突然燃起一丝诡异的希望,即便他知道这点希望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我不同殿下回来,如何说服陛下收回成命?”她解释了下。
盛熹表情瞬间黯了下,他很快收拾好情绪,毕竟刚刚希望也就不大,也谈不上失望这回事。他本来就是想要夫妻的名分而逼迫衣白苏同他成亲,他没有丧失理智到让她在被人强迫的同时还乐于接受。
“皇兄不会收回成命的。”他伸手覆在她手背上。
“倒不见得。”
盛熹不想和她讨论这个问题,他岔开了话题,“你一个多月没有给我请脉了。”他将她左手用力握住,“苏苏,我病了。”
衣白苏蹙了下眉头。
她因为他自作主张请赐婚的事情而恼怒,确实是一个多月没再给他请脉了。衣白苏将手搭上去,很快蹙着的眉头就重新舒展开。
她以为是他少年时期那恐怖的旧疾突然又出现了,让她有些惊慌,但是现在这么一看不过是风寒而已,她舒了一口气,道:“风寒,找个其他大夫给你开副药就好。”
他身边不止她一个大夫,还有一个羊胡子的老先生,是宫中太医,有些真本事,治个风寒不在话下。
盛熹听她将自己推给旁人,面色微变,却又隐忍下来。
果不其然如同沈朝之所料,她不知道他那些心思的时候,还会亲近他一点,一旦知道,简直避他如蛇蝎。
衣白苏刚回长安,就被直接带入了宫中,陛下早就磨刀霍霍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模样,在皇后的百般教导下,才勉强收起了那副恶婆婆一般的表情,重新变成那副高深莫测的君主。
衣白苏来了之后,他随意问了她几个问题,没有什么难为的意思,倒是让皇后松了一口气。
“陛下。”衣白苏突然开口,“民女有几句话想单独和陛下说,还请娘娘和殿下回避。”
皇后刚松的那口气立刻又悬了起来。
十年不见她都要忘了,衣荏苒从来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啊。她一个与阎王争命的大夫,性格如此,不到最后时刻是绝对不会任人宰割的。
盛熹也觉得心里泛着古怪,此时此刻陛下已经发话令所有人退出,他无奈跟在皇后身后离开。
片刻之后,陛下脸色铁青地打开门出来:“王喜!宣太医!”
王喜见陛下脸色实在难看得紧,也不敢问,甚至不敢假手其他小太监,自己拎着袍子急匆匆朝太医院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几个太医就赶了过来。
很快,衣白苏笑着走了出来,而陛下脸色依旧铁青得厉害,粗声粗气地让盛熹进去。
“这亲事你再考虑下。”陛下斟酌着说道,“那姑娘是很好,但是不适合做你的王妃。”
“皇兄——”
陛下明显不肯听他说话,立刻打断了他:“皇后你也是,早知道她有心疾,为何不早点让我知晓。”
皇后显得不以为然:“心疾而已,治了不就行了。”那可是衣荏苒啊。
“昏话!”陛下斥责道。
跪在地上的太医也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娘娘此言差矣,按微臣几人诊断,那女子心疾非常严重,是从娘胎里带的。绝对活不过五年!”
盛熹默不作声地听到这里,转身追了出去。
“长生,长生!这孩子!”陛下叹息一声,转头和皇后抱怨起来。
盛熹看到衣白苏的身影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甘露宫宫门侧边的深巷,人迹罕至的巷子里,她的身影被宫灯拉得长长的。
盛熹叫住了他的名字。
衣白苏停下步子。
盛熹惨淡地笑了,他几乎克制不住浑身发抖:“你拿心疾拒绝我?拿心疾吓唬皇兄让我放弃你?”
他语气嘲讽得厉害,在宫灯明灭的灯光下能看到他眼睛赤红一片,可见是真的动了肝火。衣白苏袖间手突然一颤。
“许多人在感慨医者难自医,他们怜悯你可怜你,哑女自己偷偷为了你哭,朱钰在她娘亲的库房里到处搜罗灵丹妙药,连皇后娘娘都觉得老天爷欠你的,但是你告诉我,你真的救不了自己吗?”盛熹慢慢靠近她,衣白苏无路可退,靠在墙上。
沉默在蔓延,衣白苏低垂下眼睛,移开了视线,声音也变得冷清:“邱好古同你谈过?”
现在的大秦医界,除了那些隐居在山中走不动的老家伙们外,能摸透她大概水平的,怕只有邱好古。
“你的医术水平到底到了什么境界,我不知道,邱好古说他看不透,但是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吗?从一开始起,你就从来没为了你所谓的心疾吃过一味药,用过一次针!”这些事情早已压抑在他心头许久,他不敢细想,不敢同她谈论,如今才突然爆发出来。
“殿下,天色已经晚了,我该回家了。”衣白苏明显皱起了眉头,她弯腰从他手臂下钻出来,转身欲走。
盛熹心肝脾肺都燃烧了起来,他知道她爱君晞,他知道她心里只有君晞,但是却万万没想到君晞死后,她竟是准备彻底将自己那颗心封闭起来,不许任何人再进去!盛熹看着她风轻云淡的表情,突然从她身后拉住了她的袖子。
衣白苏冷淡道:“殿下,您还有事吗?”
她甚至没有回头。
黑长的头发飘在身后,梳着姑娘家的发髻,头上带着君晞送给她的簪子,很素净,几乎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饰。衣裙的颜色也是素色,白净的裙摆拂过墙角青苔,让盛熹胸腔里的怒火迅速衰败下来。
“你想为他守节。”他道。
衣白苏默不作声。
“白苏,我只不过比他晚了一点遇到你,只晚了一点点而已……”盛熹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问句,他踉跄上前两步,突然伸出手,从她身后将她抱入怀里。
他太过用力,衣白苏嘶了一声,他怀里滚烫炽热,令她再度皱起眉头。
而盛熹嗅着她脖颈间的味道,觉得万分哀戚。
“你从来不看我一眼,从不真正看我一眼,你总是透过我在看他,我很难受。”他说。
衣白苏望着前方,一声不吭。
他垂下了眼睫,浑身的高烧的他有些昏昏沉沉,说出的话也语无伦次:“那年我十五岁,皇嫂带你来见我的时候,我其实不开心,给我治病的大夫已经死了四个了,我以为你会是第五个……你很漂亮,又温柔又白净,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你整个人都在发光……我不想你死掉,所以我对皇嫂说我不治……”
“后来我病好了,我以为我的大夫就永远是我的了,可是有天盛九告诉我,病好了,大夫就会离开的,更何况你不是太医院的太医。……我问盛九怎么样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盛九说,若是妻子不被休掉,就永远不会离开丈夫。”他压抑住嗓子里的咳嗽,“我想娶你。”
“我去找你,我不认识路,盛九带我在君家找到你的时候,你在试嫁衣。”他说,“第二天你嫁给了君晞。”
衣白苏记得那一幕。因为当时的情形太过于诡异,这个刚被她治愈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府里,府里从公爹到管家都是一片手忙脚乱,好在这位鲜少在人前出现的少年王爷待人接物都很温柔,衣白苏从后宅过来见他的时候,他一向苍白的脸带着古怪的红晕,她当时还以为他病还没好利索。
她随便跟少年聊了几句,被她气坏的君晞突然追了过来,当时情景依旧历历在目,眼睛一眨,似乎就浮现在了眼前:
君晞无奈地温声斥责她:“苏苏!你的嫁衣呢?丫鬟说你连针都没捻起来就又跑了出来!”
“……阿晞你放过我吧……”衣荏苒有气无力。
大秦的规矩是女人出嫁的嫁衣必须自己缝制,但是衣白苏针线女红一窍不通,于是君府就直接让绣坊缝好嫁衣送来,再由她补完一个针脚做做样子。
可偏偏这个针脚都彻底把她难坏了……
“没有亲手缝的嫁衣不吉祥。”君晞安抚她,“苏苏乖,听话好不好?”
衣荏苒撇嘴不乐意:“成亲前见面还不吉利呢,你快走开,别出现在我眼前。”
君晞闻言脸色立刻一变,他也想起了他娘的千叮咛万嘱咐,拉着她就往回走,“快回去,成亲前别出后宅!也别告诉爹娘我来见过你,听话。”
最终她的嫁衣还是没补好那个针脚,君晞忍到了晚上,又偷偷溜来同她说话解闷。而他们两人的结果,真的是不吉利这三个字应验了吗?
衣白苏心头微苦,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她叹了一口气,柔和了自己的嗓音,劝说道:“我活不了几年了。我这病我有法子治,可是不好治,我也不想治了,我过了十年没有他的日子,当真无法忍耐。等捱到小归成家,我就去找他。我这破败身子,殿下何苦娶我,以后白白冠上个鳏夫的名号,好听吗?”
“苏苏。”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你别这样,……求你别这样,你把我当成他好不好,我不会再介意了,我比他更疼你更宠你……求你别这样,你别再丢下我不要了。”
肩膀微湿,温热的红色液体随着他的咳嗽溅落在她的衣袖和手背上。衣白苏闭了闭眼睛,她知道她得让他死心,即便他埋怨她恨她都好,她必须让他死心。他一直都是个很好的人,待人接物如暖阳春晖,令人挑不出定点错处,他不能耽误在她身上。
她沉默片刻,淡声道:“殿下放开我吧,你看你这都脏了我衣服。”她抬起袖子,殷红的血点浸在雪白的衣裳上,映着头顶晕黄的灯光,分外刺眼。
她轻软的声音伴随着巡逻的禁卫盔甲摩擦声一齐传入了他的耳朵,盛熹脑中空白了片刻,很快又清醒过来,但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脑中恐怖翻涌着的情绪,他抱着她的手又忍不住收紧,简直想直接将她碾碎,揉入骨血之中。
妙手 第33章 君归秘密
“疼……”衣白苏忍受不了,蹙了下眉头。
盛熹轻咳着,竟忍不住嘲讽地笑出声,她疼了就好,起码能让他知道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块石头,再说她再疼能有他疼吗?
脏?
是因为要给君晞守节,所以才会嫌他脏?
那就让她彻底脏了吧!
衣白苏只觉得他从背后抱着她的双手松了些,舒了一口气,她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心中不忍,但是尽量压下这些情绪,安慰自己说这也是为了他好。她顺便在脑中准备好了辞行的理由,准备过些日子就离开长安。
肩膀突然一重,衣白苏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就已经被她按在石墙上,冰冷的墙壁贴着她的后背,她心中突然一紧,一抬头就看到盛熹的在晕黄宫灯下的冰冷的脸庞。
盛熹看到她眼睫慌张地眨了下,随后垂着眼睛考虑了一会儿,而后面无愧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眼睛很漂亮,清澈干净得倒映出他和他身后的灯火月光,而她的声音,也一如既往让他又爱又恨:“殿下——”
盛熹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不想听,也不想让她说出口。
她只会用更激烈更冷漠的言语和行为来逼他放弃,她会说世间还有无数好的女子。可是她身为一个局外人,哪里能明白他的身不由己,若是感情能说放弃就放弃,说不爱就不爱,那人活在世界上得轻松多少。
盛熹将她的两只手背到她身后,左手紧紧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束缚在那里。
终究是个女人,再聪明再冷漠,对待一个男人的蛮力也只能占下风。她已经意识到不对,开始挣扎,可是那挣扎在他看来如同小猫挠痒,他轻呵了一声,俯身下去。
他低着头,晕晕沉沉地去寻觅她的唇,衣白苏缩身欲躲,他腾出闲余的左手,抚上她的脸颊,强迫她抬起脸来,而后对着那总是说出伤人心话的双唇压了上去。
衣白苏整个人都被他制住,动弹不得,他亲吻的同时还防备着她,躲过她的牙齿,趁着她想咬他的时候,捏着她的下巴长驱直入,他动作显得有些生涩,紧挨着她的身躯还在时不时地发抖。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时不时会弄疼了她,牙齿挨着她的唇,怒极的时候回直接咬上去,衣白苏只觉得口齿之间一股血腥味道。
他呼吸明显又粗重了起来,衣白苏感觉他束缚着自己的力气有所放松,再松上一点点,她就能够挣脱开了。
盛熹慢慢松开她,但是依旧挨得很近,用力抵着她的额头,那骇人的温度让衣白苏一惊,怎么会这么烫?他的风寒一直没好吗?
没待她说话,盛熹又轻咳了一声:“苏苏。”他表情有些惆怅哀戚,“我病得有点难受,我不想你趁我病的时候跑走,所以对不起了。”
衣白苏还没反应过来,后脑突然一疼,就直接陷入了黑暗。
衣白苏醒来的时候,觉得阳光刺得眼睛难受,她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暖烘烘的感觉几欲让她再度睡去。
突然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她的脖子直接挠了上来,衣白苏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醒醒醒醒。”一个稚嫩的少年嗓音在喊。“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再睡都变成猪了!”
衣白苏听见这声音明显一愣,她掀开被子,慢吞吞地爬起来,看着眼前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少年,眼眸中浮现出明显的笑意。
她将他的冰凉的手从脖颈里拉下来,窝在手心里慢慢地暖着,口中问道:“你怎么来了?”
君归蹭着她手心的温度,笑嘻嘻地坐在了床沿:“今天下雪了路滑,太学就提前下学了,我顺便来看看你,对了,我还有惊喜给你!”
君归又蹬蹬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抱着她的衣服过来:“你快些穿上外衣,我带你去看惊喜!”
“什么惊喜?”
“说出来那还叫惊喜吗?!”君归一副看白痴的神情,“快些快些,你还要给我做晚饭呢,我早就饿了。”
“晚上不回家?”
“跟爷爷说好了,晚上睡这里,房间哑女都给我收拾好了。”
君归拽着她,一路将她拉到宅子角落,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停,地上一地碎玉乱琼,簌簌积雪压得梅枝轻弯。
君归带着她绕过了几个弯,终于来到衣宅最角落的一个房间,房间似乎被改造过,外边扔着一堆木头,后边竖着个古怪的烟囱,正袅袅冒着烟气,君归大咧咧将门推开,衣白苏笑着看他了一眼,而后抬起眼睛。
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犹如春天一般,而映入眼帘是一片翠玉玲珑,在这寒冬的季节里分外显眼,衣白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青菜……
衣白苏眨眼又仔细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真的是大秦的春夏的各种时令青菜。虽然品种很少,但是冬季里看见这般绿莹莹的颜色,真是赏心悦目。
衣白苏吃惊地又上前两步,她弯腰拂过那些娇嫩欲滴的枝叶,菠菜的嫩叶上还挂着水珠,几茬韭菜茁壮地长在那里,其中有一茬似乎刚刚收割过,已经又长了嫩芽。
君归撇撇嘴:“我一时没看好,被唐大个偷割走了一茬,回去孝敬他娘去了。”
在大秦的冬季,从皇亲国戚到平民百姓,吃菜都是靠吃得秋天里晒好的干菜,新鲜菜都是从江南那边运过来的,两斤蔫菠菜都能当做稀罕物赏赐给大臣,大臣还得感激涕零觉得陛下天恩浩荡。
“既是你的好友,岂有一茬韭菜都舍不得给的道理,还要人家偷?”
君归哼了一声:“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只是还没长好他们就割走,简直是杀鸡取卵。”
衣白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问了他几句怎么做出来的。他兴致勃勃地汇报起一路上的艰难,只凭借衣白苏一句简单的话,就确定了自己的思考方向,又拉着三殿下带他去皇宫里询问养花的花匠,模仿花房建造了这个蔬菜房,又去拜访长安的农家传人,记录各种蔬菜的生长的温度和湿度,这才有了这么个生机勃勃的菜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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