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狸
作者:sheji968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野狐狸 第一章 校园狐影
第一章 校园狐影
夜晚,教室。
俄式高大森然的窗户外面,黑樾樾的大杨树的剪影的掩映下,一弯新月在漆黑的夜空瑟缩着,数不尽的星星则紧张地眨着眼。
“喵儿,“窗外间或传来一两声颤魏魏的猫叫。
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在晚自习。
这时,前面那扇白色的雕有古典花纹的沉重的大门静静地开了,一只狐狸如人一般站立,悄无声息、蹑手蹑脚地走进教室。
开始,谁也没注意,只是一个女生在翻书时,偶尔一抬头,啊!
她失声的叫了起来!
“狐狸!狐狸进来了!”
男孩们见了,一阵惊呼,女孩们顿时哭声一片!
狐狸赫然直挺挺立在门前,不停地左右摇摆着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教室里,学生惊慌失措,一片混乱。一个有心脏病的女孩顿时背过气儿去。
老师本来出去了,闻声赶忙跑回来。在她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地把那个女生抬到校医务室里去,正好值班的女护士还没走,她叫同学们把女生放到小床上,立即拿起听诊器听了一下,然后找出一管针剂,让同学们把她的袖子捋上去,给她打了一针,过了一会儿,那女生才慢慢睁开眼,犹自惶恐不已。
原来那并不是只真狐狸,而是一个调皮的学生不知从哪个垃圾箱里拣来的一顶狐狸帽子戴在头上,闯进教室,想吓唬吓唬大家。因为是用真狐狸皮做的,所以看起来惟妙惟肖,和真狐狸没什么两样,无怪这么令人吃惊!
这场恶作剧之始作俑者都叫人想象不到,是个女生!
她,大号杨胡莉,是这所中学初一二班的一个学生。把别人吓得要死,自己却乐的够呛!
一提起这个女生,学校自上到下,没有不头痛的。
姑娘长相标致,身材苗条,一双眼睛不大,但很妩媚妖艳。
向来是一袭红装:红衣,红裤,红头绳,后脑两个“抓帚儿”一走两翘翘,右腮下面长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认识”(痣),黑色的,上面还长有几根黑毛,这更为她增添了几分野性。
女孩儿们爱好的游戏,她不屑一顾,而男孩儿们爱玩的,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家从小就爱玩弹弓,通常腰里都一左一右的别着两个,这是她舅舅给做的,舅舅是个八级钳工,做这个东西那就是小菜一碟。
弹弓把是用比筷子稍细一点的不锈钢揋成,经打磨抛光,镜亮闪耀。上面还加了一道古典式花样,两条黑色胶皮中间连着一块深红色真皮。红、白、黑三色,整个看上去酷似一进口洋货,漂亮极了。
杨胡莉高兴的时候,便拿出来眩耀一番,谁见谁羡慕。
为了做弹弓这事,舅舅和舅母俩个吵了一通,舅母说舅舅太惯她了,什么都依着她,这不是宠着她,纵容她惹祸吗!
舅舅反而得意地抚摸着姑娘的头说:“咱没小子,就把她当个小子养吧,让她闯一闯也好。”
“闯,这叫闯吗,只怕闯出祸来你收拾不了。”
“别说得那么严重,一个女孩能闯出什么大不了的祸,就是闯了祸,又有啥收拾不了的。“
“好吧,我说话你也不听,你俩就随便吧。“
这使她十分得意。
上学也带着,不过当然是藏在书包的底下。
她弹弓打的特别准,校门口有棵几人都搂不过来的大杨树,上面成天都有一些麻雀“嘁嘁喳喳”的叫着,说也怪,只要她一举弹弓,那些雀均噤口无言,一哄而散。因为她弹弓只要一拉,准下来一只,从来弹无虚发。
不过,因这个弹弓也惹了不少祸,不是人家玻璃打碎了,再不就是把小猫打坏了,(那时城里严禁养狗,不然也得深受其害)被人大人小孩跟腚儿出来骂。
遇到这种时候,她都张惶跑掉完事,剩下的只有她舅舅出来收拾残局:掏钱买玻璃,腆个脸向人家赔不是。
从来没听说她为这样的事儿挨过打,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跟舅舅从乡下搬来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世,她似乎没有父母,据说这个舅舅也不是亲的,好象是一个远房亲戚。
谁要是好奇了,想问她,她杏眼一竖:“你是不是没事儿干了,真是闲吃萝卜辣操心!”
想打她?一般的男孩儿还真没这个胆儿。
她猴子一样灵巧,猴子一样快捷,东跳西躲,上蹿下跳,忙乎了半天,不但打不着她,弄不好,还得挨几下挠扯,落下三两道抓痕,那该多没有面子啊。
上学?
动不动就逃学,上山抓鸟儿,打鸟儿。
有一次,她逮了个猫头鹰,偷偷带到学校,藏在书桌里,上课期间,冷不丁飞了出来,象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飞。
这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位小个子南方女教师,戴着一幅金丝眼镜,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吓得面色苍白,惊慌失措。
而那猫头鹰似乎就瞅她不顺眼,径直朝她撞去,“呼”的一翅膀,把她的金丝眼镜给扇掉地下,英语老师是高度近视,没了眼镜就如同一个盲人,手四下茫然地摸索着、划拉着,更加剧了她的恐慌!
“哇”的一声,男同学目瞪口呆,女同学倒的倒,逃的逃,全班乱成一锅粥!
见到局面失控,“野狐狸”也慌了,忙慌不迭地乱扒乱抓,忙乎了好长时间,在推倒了数个桌凳,铅笔盒、书本散落一地之后,终于在几个男同学的帮助下,将那个惹祸的家伙“绳之以法”,用个书包一下子扣在书桌上,方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她居住的那一带,平房瓦房较多,她不正经走道,却酷爱上房,用大人的话来说:整天她是空里来,屋顶去,房顶好像她的大道似的,动不动就上去了,在上面一阵野跑,把瓦踩碎,下雨天房漏了,少不了舅舅又得帮人家修。
“狐狸”事件过后,校长在操场上全校点名批评了她。
不消提,处分、大小会点名、老师家访,一连串的“好戏”演了个溜够!
她的舅舅和舅母为这事儿,也病了一场。
可她不但没当回事,反而朝着别人偷偷做鬼脸呢,班主任老师见了,拿她没办法,佯装没看见,由她去了。
而自此后,一个响当当的外号:“野狐狸”,便校内外闻名了!
在中学,这只是初露端倪,到了文化大革命乃至以后的年月,那一系列的传奇故事,使这个“野狐狸”名字真正在这个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叫响!
而那则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先不提。
野狐狸 第二章 饥肠辘辘
第二章 饥肠辘辘
因为苏联方面单方面撕毁经济合作协定,加之自然灾害,天灾人祸一起袭来,中国经济遭受了空前未有的重创,全国人民生活逐渐陷入困境。
粮食开始定量了,每人每月27斤半粮,外加二两油。
开始提倡“低标准,瓜菜代”。
一点一点,人人饥肠辘辘,面如菜色。
杨家亦无能幸免,家里的那点粮食还得保重点,先尽舅舅吃,余下再给杨胡莉,不管怎的还是个孩子,正在长身体,也不能太亏了。
每天早晨,舅母用苞米面打几碗糊糊,再倒上点黑色的酱油,喝一碗,权当早餐,完后在杨胡莉的书包里掖一个苞米面饼子,外加一条咸萝卜,作为午饭。
到中午时候,她拿出书桌里的一只掉了瓷,露出黑色铁边的白搪瓷茶缸,她记得很清楚,上面有一个五星,下面一排红色的行楷字:谁是最可爱的人。用这个缸子喝水的时候得小心点儿,避免掉瓷的搪瓷茬儿划着嘴。
挤到校门口的一个外面包着一个用于保温的蓝色棉套子铁水桶前,扭开水龙头,接一点开水,回到教室,吃着苞米面饼子,咬一块咸菜,再喝一口水。每天就这样吃午饭。
晚上,光景也好不了多少,只稍微比早餐多了点干的,加了一页饼子,一碗清可见底的菜汤。常常到了半夜,被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声以及饥饿扰醒,不得不蹑手蹑脚地到厨房里,拉开碗柜,同慌慌张张到处乱窜的众多蟑螂竞争着搜寻一下还有没有可以垫饥的物什,有时幸运了,可以找到一段地瓜,那可就美死了,来不及嚼几下,赶快吞下去,有时噎得老半天上不来气儿。
杨家条件还不是最差的,对付着能一日三餐能见点粮食,而有的同学根本一天也吃不上什么东西。
那不是嘛,,一天在上数学课的时候,突然只听得“忽通”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大家都往杨胡莉前几排的一个名叫郭雨叶的女生看去,只见郭雨叶一头倒在书桌上,头就那样别扭地歪着,脸色黄得象过年烧的纸。
她老对儿也是个女生,赶紧在别人的帮助下,把她扶起来,老师急匆匆地走过来,他手里拿着自己的白钢水杯,扶着郭雨叶的头,往她嘴里灌了点水,一会儿,她慢慢醒过来。大家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这就是饿的。
郭雨叶自己说:她家一连三天都没吃干粮了,每天只喝两碗包米面糊糊,这哪能抗得了呢,尤其是正处于生长发育阶段的少女!
刚才吵杂的教室突然一下静下来。
杨胡莉是第一个,默默地从书包里掏出饼子和咸菜,什么话也没说,轻轻塞到郭雨叶的怀里。
其实她自己的肚子已饿得响了半天了。
其他同学也纷纷拿出自己的干粮送给她,郭雨叶面前摆满了黄色的,棕色的玉米面饼子,绿色的,黑色的咸菜,萝卜条,这都是他们用于充饥的食品。
在这一过程中,教室一片肃穆,谁也没有作声。
在同学们关切的目光里,郭雨叶热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
杨胡莉记得十分清楚,她常看见西街有个小子,叫连春,每天早晨手里都拿着一个黑黄色(纯苞米面是黄色的,之所以变黑了,是因为掺杂了诸如糠之类的东西所致)的苞米面饼子,另一手提拉个一条土黄色的咸白菜,在晨风中哆哆嗦嗦地佝偻着腰吃着,那条咸白菜在他的哆嗦中摇来摆去,这是因他家住处拮据狭小,弟弟妹妹们还小,都没起来,屋里屁股都周转不开,他着急上学,才这样当街就餐的。
这是很令人羡慕的,每天早晨都能吃上干的。
针对这些问题,那时代,人们发挥聪明才智、奇想潜能,创造了许多怪异的制作代食品的方法,学校也专门设了几节课,让生物老师给讲解如何人造淀粉,人造小球藻。
人造淀粉,就是用发动师生上山采来的菠栗叶子,这是一种矮生的树种,叶子比较大,过去常把它用在蒸饼子或蒸馒头的时候放在食品底下,防止沾盖簾的用的东西。
如今设法将其粉碎成面,按老师讲解,再往下用之提炼成淀粉。但是把它提炼成淀粉这一程序从来没见有人做过,都是没等往下进行,那些菠栗叶子的碎面子就稀里糊涂地进入人们急不可奈的胃口中去了。
人造小球藻——当时老师讲的是在容器中盛一些水,后来又告诉用一些令人作呕的东西,置于阳光下晒,长出绿色的东西。谓之小球藻。说得很美妙,生物老师解释其中营养如何如何多,对人体如何如何有益。
1960年7月6日,《人民日报》的社论《大量生产小球藻》明确提出,小球藻不仅是很好的精饲料,而且具有很高的食用价值。该社论还举例说有些地方用小球藻试制糕点、面包、糖果、菜肴、藻粥、藻酱等食品,清香可口;有人用小球藻粉哺育婴儿,效果跟奶粉不相上下。
南方有一份报纸报道:“人吃了小球藻以后,最突出的效果是精神好,在一般的情况下,经常定量吃小球藻,体重就会有不同程度的增加。有些地方用小球藻做糕点、糖果、菜肴、藻酱等食品,质高味美,清香可口。有的地方给体质病弱的人吃小球藻,病人很快就恢复了健康。人们称小球藻为‘水中猪肉’、‘植物牛奶’、‘人造鸡蛋’。”
胡乔木看了这些报道后上书毛泽东,建议在全国推广小球藻。毛泽东于1960年10月27日将胡乔木的信批转全国,要求全面推广小球藻。很快,全国掀起了生产小球藻的热潮,农村、城市纷纷建池、沤人畜粪便以培养小球藻。与此同时,推广小球藻培育方法的图书纷纷出版,仅1961年就出版了《国外小球藻的试验和研究》、《小球藻生产知识》、《小球藻生产技术问答》等。
说是这么说,可始终没看见有人怎样食用它,尤其听说用粪便做小球藻,不恶心吗!后来这一科研成果也就不了了之。
倒是一种油底子引起不少人的兴趣,黄黑色,象舅舅工厂里往机器加的那种黄干油,有一回,舅舅带回家一小包,杨胡莉看着象好吃的样子,也是饿得不知东南西北了,猛地就叉了一口,险没把肠子吐出来,被舅舅好顿训斥。
而这东西看起来和黄干油象哥儿俩,实则可截然不同,挺充饥,还挺香,因为它好歹含油量比较高,吞几口,好长时间也不饿,但那也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是和粮食一样,是要按定量配给的。
打雀儿?不少人都候候着,围围着杨胡莉,她试巴了几次,最后还是半途而废,因为那年月好象麻雀也少了许多(当然是少了,因为这道儿早有多少人捷足先登,谁还容得那些小生物逍遥恬噪,一旦露面立即拿下,全部拿下!),你就是发现了目标,奔跑、跳跃、上山、下岭。得瑟几下,肚里的那点稀汤即刻就得排泄出体外,哪还有劲儿跟这些灵活的飞禽周旋啊。
再说,要讲捕鸟谁也难与那些“鸟把式”抗衡。
人家可是特种部队,正规装备,一律是十几米长的大网,象蜘蛛布网一样,层层张在山野上,但凡鸟儿飞过,来不及任何反应,不知不觉之间便被温柔地拦下,一头扎进网眼中,羽毛立刻被卡住,进退不得。如此,极少有漏网的,不用多长时间,鸟儿便密密匝匝挂满这些柔软的网片,一天下来,山中的鸟声立马消停,多少天也返不过乏来。
弹弓?小玩儿闹,孩子的把戏,无法同人家相提并论,那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那年月,空中干净的奇怪,除了蜻蜓就没见什么飞行物,那东西可能不大好吃,假如能果腹,也绝不会有人放过它们!
偶尔有幸免的鸟儿在天空上飞过,这些“逃犯”一望下界众多如狼似虎,饿得眼绿的黄脸,没等他们动手,早已惊慌失措,逃之夭夭。
近些年来,杨胡莉常思索这个问题,如今生活水平上来了,人们山珍海味吃腻,开始打起昆虫的主意,甚至连老鼠也不放过。这些当年人类所不齿的生灵,如今都堂而皇之地登上了美味佳肴的王位。
她都奇怪了,那年月为什么这些物种却逍遥快活,安然无恙?彼时,老鼠成群,蝗虫成灾,猖狂横行,与人争食,可就是没听说有多少人打这些物种的主意,以现代科技分析评价,那可是高蛋白的食品啊。
野狐狸 第三章 饲养风波
第三章 饲养风波
为了解决教师的吃粮问题,不少学校都自办了饲养场,饲养场里种些菜,养些猪羊鸡之类的家禽。
教师没那么多精力,就派学生轮流从事那里面的工作。
在那儿,她也没消停,照样给饲养场惹麻烦。
杨胡莉就去了几次,她们以小队为单位一起去的,她所在的是第二小队,小队长是梁烨,是个粗巴轮墩的男孩,嘴总是撅着,象和谁呕气似的,其实他的脾气好得很,只是生就了那副模样,叫人看了不舒服。
学校饲养场在红山脚下,离着老远,一股冲鼻子的酸、臭、霉味就扑面而来。
它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一排十个猪圈,还有一排鸡圈,外加一些一头奶牛和一群羊,牛羊们就没有住圈的待遇,只是搭个简易的棚子,权当遮风挡雨之用。大多数时间它们就那么散放着,但也被限制了自由,用一些栅栏围在一起。
这些活计通常是猪、羊、鸡圈出粪,喂猪、喂鸡、放羊。
挤奶是轮不上他们的,一般是由比较可靠的师傅担任,这一职大多是由学校总务直接任命。当然,这可是个俏活儿,随时品尝一点牛奶是无可非议的,那是“正当防卫“嘛。
这就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好处。
出粪一般安排男生,这活儿比较累,肚子里无几颗粮食的孩子们干不了多久就没了力气,马上再换上第二“梯队“。
女生都被安排干喂食的活儿,这个活儿也可以,有的赶上饲料中有可以吃的东西,还可伺机往肚子里填一点,但想是那么想,好东西哪里还轮得上这些畜生享用,不早就被人瓜分了吗。只是偶尔有点发霉的豆饼,味道特别不好不说,那一回杨胡莉吃了一把,好没拉肚子拉死!
不过有时侥幸,间或能找到一点好的,但那得精挑细选,还得有较高的鉴别能力,费老半天劲也挑不出一小把,加上琢磨那个有点太费脑筋,最后只得作罢。
郭雨叶也在这小队,人家就从未敢做过尝试,只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梁烨分配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不给别人惹麻烦,也不给自己找病。
从那以后,同学们有意无意之间,都能给她点照顾,尤其在劳动时,尽量不叫她累着,重活儿都由别人代替她干,她也明白同学们的心意,很是感激。
内部人知道,饲料中没有多少可以食用的东西,可外人则不掌握这个信息,于是便有人觊觎这些畜生的口粮,时常有失窃的事件发生。
为了加强防范,一个师傅显然能力不够,饲养场夜间值班,便增加了几个男生,可是在夏天,山上的蚊虫特多,且穷凶极恶,晚上又没有蚊帐,只有一个那是在西头师傅小屋里,他一个人用。
梁烨带领几个男生,瑟缩在饲料库里的一个光板炕上,上面只铺了一个炕席,闻着饲料的霉味,听着蚊子纷至沓来“嗡嗡”的觅食声,上下眼皮直打架,也极难入睡。
没法儿,有人找出几条麻袋,一头钻进去,梁烨便撅着嘴,帮着一个个地把麻袋口扎起来,男生们忍受着麻袋里面难闻的气味,试图以此来躲避蚊虫的叮咬。
可是那些昆虫并不愚笨,要知道,这麻袋可是有眼儿的。那眼儿在人的眼里小得很,可实际就和它们的头一样大,碾转腾挪,自由自在,进退吸食,毫无障碍,那麻袋把人憋得够呛,对它们来讲却形同虚设,照叮不误。
但那也不能擅自钻出来,如果一点防范措施也没有,那就等同以身殉蚊,愈加难以忍受了。
这一夜可够漫长的了,当身上被山上飘来的雾气浸得漉漉湿的时候,问梁烨:几点了,他戴着表,看看,三点半,六点钟才允许离场,时间还长着,但继续睡下去已不现实,应要求,梁烨又逐个把麻袋口解开,他们猛地钻将出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再深深地吸一口气,如释重负!
“呣——”那头奶牛悠长地叹息了一声,随即引起羊的共鸣,猪们、鸡们的合唱。
山上,林木蓊郁,雾气氲霭。
四下里,“蠼蠼儿”、“乖子”、“油胡芦”们拼命地鼔噪,露水打湿了眉毛、头发,浸透了衣衫。
而女生们相对比较轻松一些,那些事儿她们可以不用靠前。
杨胡莉最爱放羊,因为那就是一种逍遥自在的差事,羊走前,我走后,游山逛景,悠哉游哉,不亦乐乎。
她自报奋勇争着放羊,最后如愿以偿,兴奋地手执羊鞭——绵槐条子,以她为先导,率领兵马——三只羊走上山去了。
她是不知道,那羊表面看似温顺,其实骨子里倔强得很。它也有脾气,不高兴了,你怎么拉它也不走,而如果看见前面有好草,不用你拉,它比谁跑得都快,对你手里的小棍不管不顾,径自奔向目标,先大嚼一通再理论。
那次,几只羊见前面没什么值得咀嚼的美味,怎么打它们也不走,尤其是那个黑色的头羊,头俯着,眼斜着,楞是和她较上劲儿了。没法儿,杨胡莉就上前拖,这可把它惹火了,身一斜,头一低,以一种优雅的姿势,转过身朝她就是一顶,那可是两只长长的、弯弯的硬角啊,杨胡莉躲闪不及,一下子被它顶到了屁股上的尾巴根处,一个站立不稳,来了个嘴啃泥,把手都嗑破皮了,气得她直骂。
可那羊施暴之后,并没有什么负罪感,兀自清闲自在地于路边闲逛,搜寻啃啮着嫩草。
打那以后,杨胡莉不敢再招惹那色荏内厉的绵羊了,为了能保住自己优越的“差事“,她还得讨好这些畜生,正好槐花开了,她用弹弓打下几串,送到头羊的嘴边,因为它是它们实际的“领导”,杨胡莉早已被它架空了。
它上哪儿,身后那些“奴才们”就得乖乖地随从。
也别说,这东西对它的诱惑可就大了,只要她手里有槐花,那头羊就用直勾勾的,色狼似的眼神盯着她,引它上哪,它就上哪,这可把杨胡莉美坏了,终于有了可以把它置于自己掌控之中的法宝了。
可是不久,她就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自此后,那羊除了槐花,别的草、叶儿什么的一概置之不理,视而无赌,送到它嘴边,羊就把头掉过去,继而再看看她手里还有没有槐花。
师傅发现了,把她好顿训斥:“这羊和人是一样的,有好的不吃孬的。你这么喂,就得把它饿死,你哪弄那么多的槐花喂它!“
果不然,那羊再不吃草了,见她一来,便窜到她的身边,用角蹭着她的腿,“吖吖”哀求似的叫个不停,一连几天下来,瘦了不少。师傅气得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