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一手消息
小曹氏紧张的拽着李珍珠的胳膊,“廷延可不是他亲弟弟,他真能为了廷延和你爷顶上?”
李珍珠觉得十分无奈,“娘,廷恩对咱们一直可不坏。要不是范氏他们做的过了火,廷恩根本就不会理会他们。您自己也说廷文廷璧他都照管呢,您就放心罢。你看看我和大姐的亲事,廷恩当年可是随便乱定的?”
小曹氏被说的有些安心,只是还有些不放心,喃喃道:“要能有个法子叫廷延一直呆在滁州不回来就好了。”这回毕竟是他们夫妻两瞒着人将儿子送过去的,要公爹打发人送信去让廷恩把儿子送回来,没有由头,廷恩肯定会答应,这可怎么是好!
小曹氏心中着急,李珍珠听到这句话眼神却闪烁了下,小声犹犹豫豫的道:“娘,我有个事儿想告诉您。”
她飞快的把李廷延被砸伤的事情说了。见小曹氏张嘴就要发火,赶紧解释,“娘,我听了也是气得不得了,就是看不顺眼朱家的人,哪能把廷延拉进去。这种事□□前想的再好,万一有个差错,就是他们父子都弄来偿命又如何?好在歪打正着的,眼下廷延倒是能留在滁州养伤,说不定还能让廷恩亲自教导些时候。”
小曹氏原本风雨欲来的神色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回到康家,李珍珠一看见丈夫讨好的神色,心里那股火气稍稍散了些,“这回是运程好,可你得告诉叔父,不能再有下回。”
康成乐呵呵给妻子端茶,“放心放心,再有下回,我只当没这个长辈。”
李珍珠嗯了一声,沉吟片刻还是将李芍药的事情告诉了康成,“你说我要不要劝劝娘,干脆就给廷延定了宿家那位三姑娘。”
“你们啊……”康成脱了鞋往床上一靠,把李珍珠搂在怀里笑道:“你不是还劝岳母放心,怎的现下自己反倒是不安稳。你还真当大都督不知道你们那位小姑姑到西北来的事情?”他嗤了一声,“瞧着罢,大都督定有打算。”
李珍珠若有所思,点点头不再说话。
康或回皋州之时,李廷恩已率军攻打河西道,大军在解州的泰安府城外驻扎。解州刺史乐昕与卫所将领沈安邦面对李廷恩的大军,两人的心思一开始就南辕北辙。
乐昕愿降,沈安邦则一心守城死战。两人彼此都知道些对方的心意,只是仍在互相试探。
二月初九这日,两人召集属官属将,又一次议事不欢而散,沈安邦领着麾下的几名将领暴怒而去。
望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乐昕气的砸了茶盅,怒声道:“匹夫之勇,不可与之谋也!”
乐昕的内兄甘毓与堂弟乐明从外面进来,见到一地碎瓷,对视一眼,示意下人进来打扫干净,而后三人关上门议事。
甘毓先问,“亮知今日与沈将军商议可有结果。”
“哼!”不提还好,一提乐昕面上就挂了霜,冷冷道:“开口就要我调五万青壮来帮忙守城,还要我把府城衙门里的官粮全拿出来清点,再召集城中富户捐粮。永王谋逆,流匪滋生,朝廷还天天催饷,泰安府三十万户百姓不是被流匪与永王叛军杀了,就是死于当年塔塔人的掳掠,还有元庆十四年十五年的天灾,逃难者何其众也。眼下泰安府只怕不足三万户,内中青壮十不存一,他沈安邦倒是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让我给他变出五万人来守城!”
乐明摸了摸下巴,笑起来,“他要城中的富户捐粮,只怕更不容易。”
这些世居一地的豪族,能世世代代滋生繁衍,将根都扎下来,所依仗的就是见风使舵。眼看大燕泰半都落在李廷恩手中,哪会再心甘情愿将粮食交出来。失财是小,怕以后被追责才是真。这又不是什么小事,是要祸灭全族的。
乐昕脸色十分难看,“不容易也要收,晚上办场宴席,舅兄与我做个脸面,多多少少要给些出来。”
乐昕家境贫寒,甘毓看中他,把亲妹妹嫁给他做了正妻,一路资助他求学做官。乐昕官越做越大,甘家也从当年一个小小的酱坊商成为如今泰安府的首富。
听见乐昕的话,甘毓捋了捋胡须,低声道:“些许银子倒是小事。不过亮知你终究要早日下好决断。”
乐昕一怔,继而神色颓唐,满脸无奈。
西北军声威赫赫,乐昕作为一个文官,嘴上喊着忠孝仁义,其实畏惧早已深入骨髓。他一生碌碌,又是寒门子弟出身,辛苦供养他读书出人头地的是族人,是亲眷,不是朝廷。寒窗苦读数十年,年过而立才得中进士,又熬十几载,儿孙满堂才做到刺史的位置上。膝下后人尚未长成,乐家还没发扬光大,他不想死,更不愿意为金銮宝座上的皇帝去死。再说乐昕一直自认虽不算清如水,却也谈得上看顾治下百姓,要让手无寸铁的百姓去抵挡西北的神武大炮,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他着实不忍心。
“大哥,我不瞒你,我是不愿鸡蛋碰石头,可……”乐昕一咬牙,下狠心道:“就算我丢了声名不要,这泰和府却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做得主。”
乐明和甘毓闻言相视而笑。
“大哥你答应了就成。”乐明抚掌大乐。见到乐昕狐疑的目光,他笑吟吟道:“大哥可还记得,咱们以前是有个妹妹的。”
乐昕觉得莫名其妙,“多少年前的老事你这会儿拿出来说,与眼下的处境又无瓜葛。”说到这儿他带出点不虞,“当时的情景你不是不清楚,咱们乐家,哪里还挪得出银子多养几口人。”
甘毓低头喝茶。
乐明哈哈大笑,指着乐昕道:“大哥啊,你当我会为了个外头生养的记恨大伯母?”他摇头失笑,“大哥,当年童家那对夫妇抱了孩子上门来咱们乐家认亲,说那孩子是大伯在童家给人做账房时生养下的,生母原本是童家的通房。大伯当时已不在了,是祖母做主将人给打发走的。”
乐昕脸上发红,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已快成亲,经过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父亲病重,家里倾家荡产将银子拿出来求医治病,还是没能留下父亲的性命,母亲本就重病在身,还有人抱着孩子上门投靠,自称是父亲的骨肉。母亲受不了在家里大吵大闹,眼看收留一个孩子就要多三口人吃饭,还要家宅不宁,又是个女娃娃。即便明知对方拿出的信物是真,说的话也能对上,祖母仍旧做主否认这件事,打发了二两银子叫族里的兄弟连夜把人送上船撵走。
乐昕知道乐明说事情是乐老太太做主的意思,他有些恼羞成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哥……”乐明没再卖关子,喝了口茶淡淡道:“大哥可知李廷恩麾下有个叫李四虎的大将。”
“李四虎?”乐昕想了想,迟疑的问,“是不是飞龙关大战时领着西北天策军连斩七名守关将领,为西北军打通了株洲至同洲要道的那个李四虎。有人说他原本是李廷恩族中宗房一脉的子孙,只因是生父与外室私奔所出,一直不得录入族谱,嫡亲的叔父祖父也不肯相认,是李廷恩看重他,让其父认做义子。不过后来又有人传言,李氏的宗房眼看李四虎接连立下大功,已将人认了回去。”
“不错!”这一回说话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甘毓,他丢下茶盏,望着乐昕眼神发亮,扬声道:“亮知,只怕你绝想不到他那与李氏宗房子弟私奔的生母是谁。”
见到甘毓脸上燃起的潮红,一个不敢置信的想法浮上心头,乐昕颤抖着唇惊讶的道:“莫非是……”
“正是!”甘毓以手锤拳,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此事还多亏敬镇那孩子。他偷偷到藓州料理产业上的事,正好遇上李四虎在藓州调兵遣将,要从藓州领军到河西来与李廷恩的大军会和。俗话说得好,外甥像舅。亮知,李四虎与你生的简直就像是一个人,敬镇吓坏了,私下找人打听这件事。查来查去,吃了不少苦头,终于知道李四虎身上有个糖瓷制的蝙蝠佩,说是从小就一直带在身上的。敬镇拿不定主意,来告诉我这件事儿,我一想,你们乐家祖上不是曾帮人烧过瓷,我外甥出生的时候,你就把身上一直带着的一个糖瓷蝙蝠佩给了他。”
天骄 第20章 各处
“这,这,这……”乐昕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敬镇怎会有这样大的胆子,他打听李四虎的事,就不怕被人拿住查问?”
“怎的没有?”甘毓对女婿的莽莽撞撞也有些恼怒,“他就是叫李四虎身边的人拿住了。你以为他是如何得知糖瓷蝙蝠佩的事情,就是他被人拿下,李四虎听说有人与他生的像,亲自去牢房问询他,将糖瓷蝙蝠佩给了敬镇看,问敬镇可曾见过。”
乐昕无暇顾忌什么侄女婿的安危,着急的追问,“李四虎亲自问的,那他可说了其母的出身?”
“要是没说,我们何必来寻你?”乐明摇头唏嘘,“李四虎说他生母从小就被卖给百戏班子,却一直记得自己是姓乐的。他生母离世前,一件事是叮嘱他带着胞妹回三泉县找李氏族人认祖归宗,一件就是以后若有本事,就找到乐家的人,想法子让他外祖母进乐家的家谱,再把坟茔迁进乐家的祖坟。还有……”乐明咳嗽两声,掩饰般的道:“还要把人跟大伯埋在一起。”
乐昕面上骤然阴沉下去,却并未暴跳如雷。
甘毓和乐明一看心中就有了底。
甘毓先道:“亮知,你我心里都亮堂着。眼下西北军休整,先头两日不过是叫人试探一二,别说神武大炮,就是火铳都没用出来,光是些步卒,已让你防守的十分艰难。再说城中缺粮,朝廷为了保住关内道等地,连粮草都不肯送来,更别提派遣官兵来支援守城。至于沈安邦说用官仓的粮食,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府城衙门里的粮仓只怕早就空的能跑马了。再说让城中富户大族捐粮捐银,这些大户早就将要紧的几脉儿孙都迁走了,他们绝不会出这份银子。纵使有,又顶什么大用,你拿那些银子,真能给沈安邦找来五万青壮守城不成?神武炮一响,就是一滩血肉,你给再多的粮食银子,那些百姓都不愿意死无全尸。这城,你是守不住的。”
“是啊大哥。”乐明在边上敲鼓,“以前咱们是没有第二条路走,只怕降了也没个好出路。既有敬镇的机缘巧合,咱们为何不接下老天给的恩赏,反要为朝廷去卖命!”他说着冷笑,“大哥,沈安邦出身敬国公府,生母又是大燕的陵阳郡主,他身上流着宣氏的血,自然不愿降了西北。咱们乐家,仍在寒微,跟沈安邦可大不一样。”
乐昕闻言静默片刻,颓然喃喃,“你们让我如何开的了这口。”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甘毓却听明白了,赶紧道:“亮知你放心,老夫人是明事理之人,此事关乎乐家上下百来口人性命,老夫人如何会拿捏不出轻重。再说将来就是合坟,自然是老夫人居左,那外室居右。至于族谱上……”他朝乐明使了个眼色。
“就写个贱妾便是。”乐明在边上道。
“连坟都合了,还在乎这个做甚。”乐昕苦笑着摆摆手,叹息道:“罢了,到时就让她当个贵妾罢,总归是为了咱们乐家。”
甘毓和乐明放下心头大石,和乐昕一起商量如何投诚的事。
“既决定投效,咱们就得拿下点真本事。我的意思,趁着今夜就拿了沈安邦。”
“不妥不妥。”甘毓毕竟年岁大些,出言就反对乐明,“不可太过心急。沈安邦在泰安府管理卫所十年有余,亦有些零零碎碎的人脉,此等大事不比其它,事成之前一丝风声都不能泄露出去,要知道泰安府终归仍在大燕治下。”
“的确不能太过仓促。”乐昕想了想道:“不如今日仍旧收拢一笔银子交给沈安邦,先稳了他心神,咱们想法子与大都督那边通一通消息再做定夺。”
“如何通消息?”乐明反问,“沈安邦早已疑心我们,守城的俱是他心腹,咱们手上不过三两个会点拳脚功夫的随从,如何悄悄出城传递消息,只怕消息没传出去,人头倒已先落了地。”
一说这话,三个人一脸愁容,坐了几个时辰都想不出好法子。眼见天黑,只得先打起精神置办宴席,打算先将泰安府的人都借机请来,一面打探下彼此的心思,一面降低沈安邦的戒心。
泰安府城中心思各异,城外西北大军驻扎的军营倒是一片从容和乐。
李四虎已率军与李廷恩会合,此时就坐在李廷恩对面大口大口的吃面。
李廷恩给他夹了两筷子鸭脯,靠坐在白虎皮上翻阅兵书。
李四虎吃完一抹嘴,“大哥,我吃饱了。”声音就浑似打雷一样响亮。
李廷恩早就习惯他的憨直,笑着招手示意他坐的近些,仔细打量一番,才缓缓道:“四虎,你这个子,怕不会再长了。”
李氏的男儿,大多都生的高大挺拔,李四虎更是其中佼佼。李廷恩身高已是近七尺,李四虎看着却比李廷恩高了足足一个头。
李四虎听这话就嘿嘿笑,“都是大哥养得好。”他才到李廷恩身边时,才吃了不少苦头,生的并不算如何高壮。因精于算术,他最早是在李廷恩安排的产业里做账房。后来李廷恩发现他有习武的天赋,尤其是在箭术一道上颇堪造就,令人专门教导,最后就有了一个箭法如神的虎将军。也因习武,李四虎饭量陡增,慢慢生的健壮如牛,颇是威武。
“怎是我养的好。”李廷恩失笑,“大哥给你吃的,和廷逸他们可没什么不同。”
“正是因此,四虎才能有今日。”李四虎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认真道:“大哥恩德,四虎一日不敢忘却。”
李廷恩没有多说,拍拍他的肩膀,将兵书收起来,“待攻下泰安,你就带着乐家的人先去为你外祖母迁坟罢。”
帐篷中一时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李四虎才低声道:“大哥,我不想认下乐家这门亲戚。”
李廷恩扫了他一眼,轻声道:“四虎,此事,你听大哥的吩咐。”
李四虎没有吭声。
李廷恩在心中叹气,没有再就此事多言,吩咐他先回去歇息。
李四虎憋着一肚子话走后,李廷恩让人将从西北赶来的赵安叫了进来。
赵安作为最早跟在李廷恩身边的老人,又一手帮助李廷恩组建谍卫司,监察李廷恩麾下文官武将,是李廷恩心腹中的心腹。
他一进来,就被李廷恩安排坐下,还亲自斟了茶。
赵安是斥候出身,行事讲究干脆利落,一口喝干茶水,直接就道:“您猜的没错,涂天刀那小子这回是真中了美人计。”
李廷恩笑了笑,没接话。
赵安就继续道:“余汜河送给涂天刀那妾室姓焦,唤美娘。属下令人去查过,面上看起来就是自小被人卖入青楼养大,实则这焦美娘年幼时的事早已找不到一个人证,连当时将她卖到青楼的人牙子都已意外身亡,更别提焦美娘的父母家人。跟在涂天刀身边的人回报说,焦美娘不仅擅琵琶舞曲,吟诗作画,还认识小篆。属下得知消息后,让人用火漆封信试探过她,结果她潜入书房,把火漆拆开,看过信后又封了回去,涂天刀全然察觉不出痕迹。”
小篆常用作军中登记兵士军牌,火漆封信亦大有学问,寻常的青楼女子怎会明白这些东西?
李廷恩唇角微弯,轻轻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姓焦,看样子倒是老熟人。”
被李廷恩这么一说,赵安也想起来了,“您是说焦家。”旋即又觉得不对,“她真要是焦家的人,为何又用了这个姓。”
“迷心之计,她用焦姓,正是要人打消疑虑。”李廷恩神色淡然,语调不疾不徐,“大燕原本鼎盛,如今却危如累卵,最早的根由,便是永王起兵叛乱。永王为与朝廷成对立之势,不惜引塔塔人入中原肆虐为患。后塔塔人退走,永王占据山南道等三道之地,以此为凭借养兵蓄谋,成为朝廷心腹大患。不仅如此,他还四处驱逐流匪入朝廷治下州府,致使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原本他是想用软刀子一块块割了大燕这片肉,只是他当年万万没想到,他在前面征战,背后的永王妃和永王世子却趁机杀了焦侧妃,以致自身阵脚大乱。”
赵安蹙眉,“永王的王府在复州襄阳府,焦家又是襄阳府世族,永王是不得不依仗他们。当年您用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帮着焦家报了焦侧妃之仇,迫使焦家投效您,谁知后来……”
当时原本是查探得知永王府的嫡长子实则为王太后所出的六皇子。当初永王携王妃入京,永王妃与王太后同时生产,王太后产下一子,却是天生有六指,先帝下令要处死六皇子,王太后不忍。正好撞上永王妃的儿子胎死腹中,王太后便将六皇子当做永王妃所出,又求先帝封了六皇子为永王世子。王太后摄政多年,文臣数度要求王太后还政,与王太后间几成水火。当今的昭帝为了要回权柄,利用大都督来对抗王太后。王太后既步步紧逼,几次三番对大都督下手。隐隐约约猜出王太后与永王世子有关联后,大都督就下令以朝廷的名义联络焦家,对永王世子下手,以此打击王太后。
谁能想到如今大都督起兵了,焦家因还有个外孙留着皇室血脉,又站到永王的一边去。而永王,隐隐绰绰的,在大都督的威逼下,反而与京都那边缓和了关系。
哪怕是刀口上讨生活不苟言笑的赵安,都觉得这事情变得有些可笑了。
“涂天刀之事……”赵安难得有些犹豫,“您看是不是再点点他。”他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此时并非料理涂天刀的好时机。
李廷恩摆摆手,“再看看罢。”他目中寒意大盛,“众人都以为涂天刀是个十足的莽夫,我这回且看一看,这个莽夫,到底真愚还是假忠。”他话锋一转悠然笑起来,“倒是好计。芙蓉面惑我手下打江山的大将。天下人人皆知西北军重军律,若涂天刀有过不惩,轻则将领效仿,重则败坏军律,以致军中糜烂。若按律处置,涂天刀难逃一死,江山未定,为点银两就先斩功臣,如何能不人心浮动,谁还敢忠心不二的追随于我?”
赵安心底一凛,脸上的神色已然变了。
李廷恩却浑然不觉,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摇晃了下茶盏,看它从清澈转为浑浊,失笑道:“好一滩浑水。”
“若涂天刀果真是被蒙蔽,大都督您……”
“那就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李廷恩轻描淡写放了茶盅,“若他心中有数,还借力打力依仗功劳以为我不敢动他……”他一顿后一笑,“那就只能给下面那些人一个机会了。”
虽然不能十足摸清李廷恩的意思,不过行到这一步,若真能将李廷恩的心思完完全全猜出来,赵安才真会觉得心里不安。他又报起谍卫司其它查探得来的消息,“万世子他们一直被圈禁在府中,每日有人送日常用度进去,性命暂且无忧,只是京都咱们剩下的人手不多了,只怕真有个万一……”
沐恩伯府的世子万重文是李廷恩的师兄,当初都拜在出身永溪石氏的石定生门下。只是沐恩伯府世代都是皇商,银子堆得比山还高,万重文奢侈享乐,风花雪月是一把好手,于经义一道上却着实没有天赋,最后万重文自请出了师门,回沐恩伯府做个料理家业的世子,然则与李廷恩之间,一直保持着兄弟一般的情谊。李廷恩在西北扩充实力那几年,万重文便在京中为他奔忙。李廷恩起兵后,万重文这些站在李廷恩一边的人自然受到牵连。不过他们根基深厚,牵连勋贵太多,没有确凿证据,朝廷也不敢贸然下手,只能将人都先圈禁在府中。
此时赵安说起来,李廷恩并不如何担心他们的安危,实在不行,自有人在最后关头站出来。他道:“师兄他们暂且不必担忧,谍卫司在京都布置人手不力,若非紧要关头,决不能再动用。”
赵安应诺,又道:“五姑娘用谍卫司的线送信来,说起了李芍药之事。”
“喔……”李廷恩想起这事,“此事我来知会珏宁。”
赵安知道李家这位五姑娘李珏宁是李廷恩的掌中明珠,十分溺爱疼宠,因而没多说什么,又提了提几件军务,便退出去了。
李廷恩起身写好一封书信,叫人送回西北区,然后将从平叫进来,吩咐道:“你去问问关道长,何时东风才至。”
擅长观天象的关道长不一会儿就掀开厚厚的门帘进来,埋怨道:“大都督就让老道人喘口气罢,才带人做了几百盏您说的那天灯,这会儿又要登高台观风向。”
李廷恩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的道:“本将新得了三朵上好的雪莲,听说关道长近日炼丹正缺几味好药,本将原本想吩咐人这就给关道长送去。既道长累了,这雪莲就先放一放罢。”
关道长屁股还没坐热就蹦起来了,一迭声道:“我不累,我不累,你看看我这红光满面的模样。”关道长谄媚的将脸贴到李廷恩跟前,“大都督,雪莲这就给我罢,省的我几个师兄师弟来了,又分扯不清楚。”
李廷恩拿了笔圈军报,晾他一会儿,眼角余光瞥见对方抓耳捞腮实在撑不住了,这才吩咐人把雪莲送到他帐篷里。
关道长脚步凌乱的蹦回去后没半个时辰,就差人传消息过来,明日亥时一刻,东风可至!
第二日的亥时,乌黑静谧的空中次第亮起一阵星火,星火自东向西而来,错落有致,慢悠悠朝泰安府中而去,直到高高的飘荡在泰安府城中上空,在无数百姓窥视的目光下,忽的接连炸开。伴随着惊呼声和畏惧声,许多人以为是西北军的神武大炮落下的雷火,无数人抱头鼠窜的躲藏。谁知散落四方的东西在半空打了几个旋,接着轻飘飘降落到地面,并未有传说中的轰鸣大作之声,反倒似下了一场斑斓花雨。有胆大的百姓偷偷开门出来在地上一看,才发现这落下的亦非花瓣,而是巴掌见方的五彩纸片。纸片上写的字,俱是宣扬西北的安民之策。
一时间,城中人心浮动。
连日辛劳的沈安邦还未睡熟就又被人唤起来,先是让空中突如其来的灯火吓得半死,以为李廷恩欲用鬼神之术迷惑百姓,继而看着灯火炸开又担忧对方用了神武大炮一般的神兵利器,折腾来折腾去看见纸片上的字,才知道这是一场鼓动百姓的计谋,气的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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