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狐狸不归
很喜欢的。因为喜欢,因为珍贵,才想要送给太子的。
他还想问,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吃掉刚才的那些呢?
景砚瞧着他的模样,似乎是想要笑,又忍住了,很郑重道:“但是方才那些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不想浪费你的心意,才全都吃掉了。还有就是,小玉又舍不得又忍耐的模样很可爱,我想多看一会。”
乔玉听完了前头的那句话,本来是有点开心了的,后面一句又迎面来了,他一下子呆呆的愣住了,瞪大了眼瞳,睫毛上沾湿的泪水直直地落了下来。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太子?
乔玉用袖子捂着眼睛,从石凳上跳下来就往屋子里走,还一边软声软气地控诉着景砚,“太子,殿下,坏,一点都不喜欢我了。我小的时候,还给我,捉萤火虫来着,长到了,就不喜欢我了,送给您,礼物,还非要看,看我难过的样子。”
乔玉的小性子多,只要眼前是疼他宠他的人,就越发爱撒娇翻旧账,要别人多疼疼自己,知道自己的委屈。
他现在就委屈极了。
景砚追了上去,拨开乔玉的袖子,防止眼睛里落了脏东西。
乔玉赌气不去瞧景砚,眼角通红,颜色比才开的杏花还浓。
景砚有些头疼,用自己的手背抹着乔玉的眼泪水,单用言语让他别哭肯定是行不通的。萤火虫生在有水的地方,景砚没办法再帮他捉一笼的萤火虫了,只好想别的法子。而乔玉已经哭得越发厉害,都快要喘不上气了,抽抽噎噎的埋在景砚的肩头闹别扭,还不让他看,景砚难得叹了口气。
他看到铃铛草的那一刻就知道乔玉这么些天在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到底是没能忍耐住,将小哭包逗弄了一番,现在这个模样也是自作自受。从前也是如此,景砚不太见得了乔玉哭着抹眼泪,又觉得很有意思,往常总是克制着,不过现下没能忍住,逗弄得狠了。
白色的蜡烛烧了一半,烛泪滴在石桌上,火光明明灭灭,不甚明亮。
景砚站起身,并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乔玉整个人抱起来,同以往不大一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乔玉衣服下的肋骨。
乔玉最近瘦了许多。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他自幼娇惯,现下这么热,既没有冰盆也没有瓜果,吃不下饭,也不太睡得着觉,怎么不会瘦?
景砚朝西边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安慰乔玉道:“其实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小玉的。”
乔玉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您,肯定又是骗我的,糊弄我,想让我别哭。”
景砚的手抚着乔玉圆圆的后脑勺,伸脚踢开了一扇门,向里头走了几步,半蹲下来,怀里还揽着个小哭包,一只手捂着他的后脑勺,防止乔玉不安分动弹的时候撞着脑袋,翻找着前些时候收拾太清宫找到的东西。
乔玉拿景砚的衣服抹着眼泪,却还忍不住偷偷歪着身体,朝那边看过去。
他瞧见景砚拿出一个圆圆的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模样,又吹亮了火折子,伸入了那里头点燃了火油,揭开上头覆盖着的那层薄纱,周围忽然就亮了起来,一片璀璨的光彩,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那是一盏玻璃灯。四周是斑驳的彩色玻璃拼成的画,似乎是个女人的模样,金色长发,碧绿眼睛,嘴唇鲜红,皮肤雪白,与大周朝的中原人很不同。乔玉胆子小,第一眼看过去差点以为上头画了个妖怪。不过玻璃灯盏太漂亮了,乔玉没忍住诱惑,眼巴巴地望了过去,伸手朝景砚去要,连哭都忘了。
景砚把他放下来,将玻璃灯送过去,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着的玻璃灯,喜不喜欢?前几日收拾出来的,典给署送的灯油统共也没多少,我放了些进去,正打算送给你,不过现在就算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这是西洋一百多年前传过来的稀罕东西,因为大周早就闭锁海关码头,玻璃又易碎,现在已经剩不下几件了,连原先东宫里也没有。只有元德帝宫里才摆了几个玻璃物件,乔玉瞧不见,只听身边陪着太子的小太监形容过有多漂亮珍奇,好奇了好久。而这一盏大约是很久前就被囚禁在这里头的皇子皇孙留下来的,景砚找到的时候,几乎都被灰尘盖满了,也因为如此,才没被旁人发现。
乔玉喜欢极了,还打着小小的哭嗝,仔细地摸着透明冰凉的玻璃灯壁,还有上头的画,他问道:“为什么要闭锁海关码头?这么漂亮新奇的东西,不就瞧不见了吗?”
景砚随口应答了一句,“因为他们害怕。”
乔玉听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有了喜欢的、珍奇的东西,还是太子送给他的,方才的委屈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才跨出了门槛,乔玉正小心翼翼地下台阶的时候,景砚又和拎小鸡一样揪住了他的后脖子,将他拉到了离石亭不远的地方,拨开眼前的荒草,里面长了满满一片的铃铛草,是乔玉今天送给景砚的十倍也不止。因为就在石亭边上,乔玉反而从来没在这里找过。
“才开始是想瞒着你,不让你多吃的,”景砚看着乔玉立刻挣脱了自己的手,捧着灯盏,哼哧哼哧地朝那边跑过去,“不过现在是送给小玉的礼物了。”
乔玉朝后扭过脸,心里隐约明白过来,正是因为还有这么一块地方,太子殿下方才才会那样逗弄自己,吃掉了自己送给他的铃铛草。他笑得很甜,连小梨涡里都仿佛盛满了糖水,用力地点了头。
景砚也笑了,乔玉对他的不一样有多少?他对乔玉的不一样又有多少?
他都想知道。
景砚朝他招招手,解释道:“颜料一贯耐得了贮存,也不知是哪一辈留下来的了。在那一块地方,还有一套藏起来的新笔,可惜大多旧了,不太能用,我勉强挑了几只给你。可惜在太清宫纸是不能有的,即使前头有人带进来了,也留不到现在。”
乔玉心里的欢喜都成了空,他踮着脚,珍惜地蘸了一点朱砂,在手背上慢慢匀开,看似只是不经意,却渐渐晕染出了一朵正在盛放的花骨朵。
景砚看着他抿着唇,一本正经也可爱极了的模样,提高了语调,忍不住轻笑道:“又着急上了?要是不能让你画,我拿这些东西出来,存心勾你的馋虫吗?”
乔玉总是很相信太子的话,在他眼中,景砚是无所不能的,即使到了这里也没什么不同,所以立刻期待地伸长脑袋,朝景砚身边凑。
景砚摁住他蠢蠢欲动的小脑袋,怕他一时调皮掀翻了摇摇欲坠的书架,“没有纸,废砖倒是不少,匠人都可以在砖石上作画,我们小玉自然也是可以的。”
其实乔玉心里不太有底,他连在纸上作画都没多流畅,更何况是在砖石上?可他又不想在景砚面前露怯,辜负他的一番信任,便咬了咬牙,很要面子地赶鸭子上架,“当然可以,先生都说我很会画的。”
他这副心虚又想要表现出自信满满的模样格外能逗人发笑,景砚往常性子内敛,遇事不惊不喜,周身伺候多年的宫人也瞧不出他的神态,或者说只能看到他愿意让别人看到的情绪。可在乔玉面前却很不同,此时拿宽袖遮掩了大半张脸还被他看到了眼底的笑意。
乔玉气得从脸颊到耳垂都是红的,拼命拽着景砚的袖子,把他往外拉,“殿下又笑话我!砖头在哪?我要现在就证明给殿下瞧瞧!”
景砚随着他没上没下的任性,又怕乔玉光顾着拽着自己的袖子生气不看路,到时候跌了跤眼泪汪汪,便从后头扶着他的腰,一路护着气成河豚的乔玉到了后院。
后院堆在这么些年来太清宫倒塌积下来的砖石瓦片,还有些陈旧的烂木头,隐约还能看到雕刻着的繁复花纹,只不过都是从前了。
二百余年前,太清宫建造之初,也不是冷宫禁苑的用途,宫中一草一木都有定数,连砖石都格外用心。大周皇城大多用两种砖石,一种是烧制出来的红砖,按照宫中的规制,颜色极为浓艳,堆砌出来的宫墙连成一片,灿若云霞。而另一种则是石头打磨出来的青砖,纯质朴实。
乔玉人小,没什么力气,景砚把他留在一旁,自己去挑拣了几块完整的砖石,单手摞着,搬到了书房。
许多愁 35.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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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玉踮着脚, 头恨不得伸出去才好,满是好奇, “这么多柿子,味道好甜,想吃!”他不仅自个儿想吃,还想要带给太子。
称心笑了笑,“我听闻这后院的柿子,到了深秋, 还未熟透的时候, 就要摘下来大半,阖宫都要尝尝,最后还能剩下了许多。御膳房的掌事因为养育柿树有功,一人也能得一箩筐。一个人吃不了这么许多, 掌事要么送给相熟的, 都是当奖赏给下头的小太监。我从前在德妃娘娘宫里,也就收几个尝尝味道, 今年到了御膳房, 也有很多了。不过我没收过徒弟干儿子, 上头也没有干爹干爷爷, 送也送不完, 到时候就给你。宫里果木的份例少, 我没有, 太清宫也没有,你应当都没尝过什么好吃的。”
乔玉听了这话,目光总算从后院移了回来,眼巴巴地望着称心。
称心接着道:“像你这么大的小孩,哪有不馋嘴的?到时候我留些送人,别的都给你,想法子搬到太清宫去,这柿子也耐得了储存,能吃上许久,叫你的小馋嘴也甜一甜,别成天看见别人的吃食就走不动道。不过就别给旁人了,你给算是什么事,容易落人口实,我送些给他们就算了。”
虽说称心和安平长乐三个人交往起来都注意隐蔽,不引人注目。但称心是什么人,眼睛多尖利,这么些天来,还能瞧不出同乔玉相熟的是哪几个,也就做不到掌事这个位子上了。
乔玉有点不好意思,转过身,顺势用脸颊蹭了一下称心的掌心,像撒娇的小猫似的,“他们在外面,赶鸟雀可真好玩,”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听得称心的心都化了,弯腰看着他,“你怎么从早到晚,只想着玩?”
乔玉不说话了,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了分,他也就是想想,做做梦,不会真的和称心要求的。他确实性子娇纵,但现在也很懂些事,心里很明了,称心在御膳房不是一手遮天,过的也不容易。
称心沉思片刻,却说出了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这倒是不难办。”
又同他解释,“这是个苦差事,加上要从早到晚都在,少不得有请假再补上的,日日人手都不是个定数。我瞧着你熟识的那两个小太监今日都不当值,你就换身衣裳,在偏僻的地方,偷偷摸摸地玩一会,看看柿子也好,赶赶鸟雀也罢,没人注意到你。但是得约好了,只许玩一会,我叫你出来,可不能贪玩,得立刻回去。”
乔玉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又渐渐圆润起来的下巴差点点到了胸口,老老实实地保证着绝对不会任性。
称心立刻帮他安排起来,他在御膳房还未到一个月,已经如鱼得水,很有些权势了。他寻了借口,找一个身量相当的小太监借了身衣服,让乔玉在自己休息的隔间里换了,正出来到称心面前给他瞧了,他模样好看,不论穿哪个宫里的衣服都和别人不同,正翘着脑袋,要称心夸奖他的时候,称心却忽然一顿,瞧见远处来了两个太监,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他们两个大约同称心差不多大的年纪,个子不算高,生的还算得上眉清目秀,左边那个叫得福,颧骨极高,嘴唇又薄,免不了一脸的刻薄相。而另一个叫得全,趾高气昂,远远瞧见了称心,吐了一口吐沫。
他们是冯贵妃宫里得力的掌事,冯贵妃正当圣宠,除了元德帝那里的宫人,现在没人敢得罪他们。
称心来不及顾得上乔玉,转身同得福得全打了招呼,三人面口不一地寒暄了几句,称心也快要将沉云宫的菜色装好了,却忽的听见得全尖利的嗓音里满是惊喜,“哎呦,称心公公,你调来这种地方,还有这样水灵好看的小太监陪着?”
称心心里一惊,偏过头,瞧见得全的目光落在乔玉的身上。
乔玉没得称心的话,也不敢走,正呆呆傻傻地站在方椅不远的地方,仰着脸眼巴巴地瞅着称心的影子,瞧起来又天真又稚气,还格外好看,在宫里地位卑微又好看不是什么好事。
而得全的眼神是遮不住的贪婪以及欲念,称心曾看过很多次,对自己的,对别人的,多少人毁在这上头。
“哪里的事?都是些蠢笨孩子,教都教不会,白白脏了得全公公的眼。”
称心小心应答了一句,却终究有些手抖,打翻了身旁的一盘菜。
景砚屋中还燃着一盏灯火,他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卷才从典给署包裹里整理出的《地藏经》。
照往常的规矩,太清宫里本是不应该再有书的,以免景砚读了,再生大逆不道之心。元德帝下了到道口谕,说是允许典给署送东西的时候夹带几本佛经给废太子,命他日日诵读,以超度因陈家而枉死的怨灵。
一阵轻风掠过,豆大的烛火在窗纸上微微摇曳,又骤然亮了许多。
景砚抬起眼,不过转瞬之间,一个黑衣人在他身前伏地跪拜,也只不过是不紧不慢地问:“有什么要紧事?”
那黑衣人是陈皇后生前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暗卫,原是被元德帝派来监视景砚的,只不过因为怕交往过密,难以隐藏马脚,才约定平日的事宜都以信函相告,除非真的发生了需要面见禀告的大事。而今天已经收到了信函,无论如何,暗卫都不应该再来了。
暗卫的嗓音低沉沙哑,却难掩欢喜,叩头禀告道:“属下方才得到了从外面传来的消息,说是小将军被逼跌落山崖后没死,已经同南疆那边的人联系上了。”
小将军名为陈桑,是陈铭的老来子,景砚的小舅,年纪大上九岁,因为母亲去世得早,长姐如母,差不多是被陈皇后一手带大的。陈桑自幼便才能出众,十六岁就能跟着陈铭上战场,杀敌饮血,不比久经沙场的兵士差。但因为陈家与元德帝的缘故,那次过后就送到宫里当了几年的侍卫,前两年才出宫再次奔赴战场,战功累累。而去年秋天,南疆大乱,陈桑请缨,战局一片大好,却意外死在那里。后来陈家倾覆,陈桑又被翻出旧事,被污曾与南疆贼首通敌,因分赃不均才被推下山崖。而众人皆知,陈桑五岁时立下的誓言便是忠君为国,马革裹尸,他确实死了,却连死后的清白也保不住。
景砚并未说话,似乎在思忖着什么。良久,才翻了一页佛经,是这寂静的黑夜中,唯一的声响。
暗卫偷偷地抬头,用余光瞥了景砚一眼。
景砚合上了佛经,不远处的烛火在他的眼瞳里跳跃,似明似灭。
他轻声细语道:“那南疆那边传来的消息,有没有说小舅现下打算如何。他是要报仇,那孤自有安排。若是,再如同往常,要雪刷冤屈,就将他直接斩杀在南疆,下去陪着外祖父和母亲,不必再在这世间挣扎了。”
暗卫浑身一抖,不敢再说了。陈家上上下下在一起一百余人,最后只剩下一个死而复生的陈桑了。
景砚又笑了笑,问道:“十四,你说怎样?”
据说陈皇后年少时便生的很美,与众不同,于大悲寺上香的时候还被主持称赞过世间大美不过如此,长得极有佛缘。景砚肖母,微微笑着时的模样,宛如佛陀慈悲时的神态。
可他早就知道,太子不是佛陀,而是恶鬼。
那暗卫名叫萧十四,是十数年前,陈皇后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那时候帝后新婚燕尔,元德帝也并未经历过那次失败的御驾亲征,正是浓情蜜意,如胶似漆。他们俩难得起了小儿女的心思,趁着一日公务不多,于早春出宫踏青,路上偶遇一群地痞流氓,元德帝身边的暗卫露了行迹,被陈皇后记在心中。她思量了许久,终归还是没有放下戒心,寻了个机会,将几名从小长在陈家,生性老成的孤儿送了进去。
她想过,若是在之后的十年间,与元德帝的情意不变,就将这件事告诉对方,亲自请罪。
可元德帝于她,于陈家的心意,甚至没能撑过两年。
当初的那群孩子大多死在了长大的过程中,没剩下几个,其中萧十四的品阶最高,常伴御驾。去年秋天,也就是景砚十四岁时,边关告急,南疆有人勾通外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已经民不聊生。那时陈铭已于不久前放下了兵权,在家养老,听闻了这个消息,在上朝的时候自请出战,被元德帝以年老病弱拒绝,不再让陈家沾染兵权。
萧十四冒死从皇帝身边得了南疆真实的消息,比现在报上了还要坏得多,因为太过重要,亲自去禀告了皇后。
皇后见了悲报,尚且于心不忍,想让陈桑违背皇帝的意思,再请出战,平定战乱。那时皇帝与陈家的关系已经十分紧张,卸了兵权才稍有缓和,可皇后还愿意再这么做,着实让萧十四松了口气。
他转眼瞧见太子从小佛堂过来,脱下的大氅上浸透了沉檀香,略带着些袅袅的烟火气。
景砚瞥了一眼递上来的密函,却不许陈桑再请旨,皇后问他,景砚指着密函道:“若是再请旨,确实会准奏。可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就再没有陈家了。”
陈皇后并不知道境况那么坏,也不知道元德帝的狠心,还惦念着南疆,望着他苦笑了一声,“你到底不像是陈家人。”
许多愁 36.福字
订阅未满60%需要48小时后才能看到甜甜的小玉! 称心原是德妃宫里的掌事, 为人处世无一不妥帖谨慎, 很得喜欢, 还曾被梁长喜亲自夸过, 说是真正得力的人,甚至还有意收他当干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事没成, 不过梁长喜照样还是喜欢他。德妃意外去世后, 清平宫内的内侍全都被遣送回了太监所, 那些有门路的早就去了去处,称心却不知为何, 还留在了太监所。
这次临时出了事, 才将他从太监所调了过来做事。
乔玉有些害怕, 他分位低,又是太清宫的人, 这些天被太监们欺负惯了, 又听说这是个位高权重、很得喜欢的掌事, 难免更添了几分被吓破了胆的心虚。
他排在队伍最后,偷偷瞥着站在方椅前的那个人。称心身材修长清隽, 背长且直,不似一般的太监总是驼着,不够体面,显得卑躬屈膝。他大约二十岁出头, 长得清秀, 面若白玉, 一笑起来宛如清风拂面,是江南那边的样貌。生的模样身量都好,只是瘦,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面覆盖着骨头,形单影薄。
前面的人都拎着饭盒去了,后面也没有人了,终于轮到了乔玉。
称心的声音清朗,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里的小太监?”
称心的年纪虽轻,可是办事极为稳妥,所说是今早才被临时安排来做这件事,中途不过一两个时辰,已经将各个品阶的份例记清楚了,绝不会出现差错。
乔玉再傻,这么长时间以来也知道自己因为是太清宫的人才受了这么多罪,原先还想着称心不认识自己,先把饭菜骗到手再说,能吃一顿好的也好,现在梦想破灭了。
他讷讷道:“我是良玉,太清宫来的。”
称心面上的笑容一怔。太清宫的那位主子,宫里无人不知,正是因为陈家反叛而被拖累的前废太子。往日太子有多少荣宠,早已化作烟云,不复存在了。现下宫里人人都恨不得往废太子身上踩一脚,才好讨好了冯贵妃。
可这些于他是无关紧要的事,他没打算再往上爬,对钱财权势也无所追求,最重要的是……称心的心中一动。
乔玉以为又要拎上一盒昨日的饭菜回去,正沮丧地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瞧着食盒,却看到称心从新炒出来,还冒着热气的新鲜菜蔬里端了几碟,又添上两碟炒肉,一盘焖肉,外加了碗火腿鸡丝汤,有条不紊地将不大的饭盒塞得满满当当。
乔玉微微张大了嘴,满心好奇地伸长脑袋,一缕长发落在耳畔,傻乎乎地问:“这个,这个,符合份例吗?您这算不算得上是,徇私枉法啊?”
这和从前也差的太多了。
称心听到这样天真无忌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很久没真心笑过了,不轻不重地教训他,“小孩子说话怎么这样不注意?祸从口出的道理没人教过你吗?再说这有什么不符合份例的,这么丁点大的食盒,能塞多少东西,不掀开看谁会知道?”
他低头看着乔玉,“你会像刚才那样告诉别人吗?”
乔玉捂着嘴,拼命摇着头,又偷偷张开两个手指,透出小半个嘴唇,一张一合,用唇语表示,“不会说的!”
称心又笑了,他倒是不知道太监所还能教出这样的活宝,加上乔玉生的乖,又招人怜爱,讨他喜欢。称心望着那小孩子尖尖的下巴,眼神又清澈明亮,这么丁点大的年纪,自己的前任又是白旭三,在太清宫也是辛苦。也没多加思索,就从身后的笼屉里抽出了一盒蒸好的山药鸡蛋糕,用油纸包了三四块,塞到了乔玉的袖子里,望着他呆愣愣的眼神,仔细叮嘱了一句,“给你吃的,别告诉旁人,这可真是份例之外的了。”
乔玉也不像才出太清宫时,东南西北都认不清的那么傻了,偷偷地点了头,像偷了粮食的小老鼠一样缩着脑袋左右打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偷偷,分给旁人,不说是你给的,就说是掉在地上,我捡来的。”
他是想要分给长乐安平一些,别人对他好,给了他这么久的馒头,他也要报答他们。
称心略皱着眉,“你哪来的这么多胡话骗人?是御膳房的人吗?”
乔玉觉得他人好,放心大胆地点了头,却不说出对方的名字。
称心心中能猜到八成,估计他是想要给朋友一些,他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难免更心软一些,不忍苛责,道:“我今天才来这里,理应请御膳房原先当差的吃桌酒席,那些小太监不能和掌事吃同一桌酒,就每人都分两块这个点心,就当是成全了你的心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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