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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狐狸不归
他在宫中这么些年,为人谨慎,待人处事从不出差错,这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乔玉太过可爱,叫他昏了头。
乔玉仰着脑袋望着他,将糕点藏得更妥帖,拎着食盒,笑着道:“称掌事您可真好!”
便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往外跑,像只撒了欢的小狗。
称心的目光追随着他,想叫他慢一些,只见乔玉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临出门的时候,偷偷摸摸从袖口里拈了一小块糕点,往嘴里一吞,又心虚地抹了抹碎渣,反倒把手上沾着的面皮糊到了脸颊上,实在是掩耳盗铃,多此一举。
称心摇了摇头,坐在方椅上笑了一会,又想起了太清宫,废太子,陈家,还有那场南疆之战,再没了笑意。
乔玉回到太清宫的时候特别开心,因为蹦蹦跳跳地太过厉害,差点在台阶上跌了一跤,被侍卫扶住了后,还很有礼貌地道了谢,进了小门。
如今快入秋了,草木凋零,景砚正站在青灰的石砖上,将那些落叶枯枝扫入一个干燥的小库房,以防到了冬天真的没了炭火,还能解燃眉之急。
乔玉立刻扑了上去,甜滋滋地同他说了早晨的事,仔细讲了称心替他换菜,给他点心,末了还帮他圆了自己的心愿,他满心向往地赞叹,“称心掌事人可真好。”
景砚笑了笑,浓黑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怎么,有多好?”
乔玉歪着脑袋,将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我也不知道,反正今天一见到他,他还没给我点心,就觉得他特别好。”





许多愁 37.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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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玉吓了一跳, 整个人往前一缩, 就像只揣着心事的小兔子, 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没有啊,我在玩呢。”
他在骗自己的太子。
一想到,乔玉的心跳得有些快, 不知是因为谎话, 还是因为要送出去的礼物。
终于, 等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景砚在石桌中央放了盏蜡烛, 乔玉坐在旁边, 被映衬得分外唇红齿白, 他低着头,在除了自己谁也看不到的桌子下面宝贝似的数着掌心里的灯笼草, 这是他几乎翻遍了院子, 还在今天来回御膳房的路上能找到的所有了。
他珍重地数了好多遍, 然后一根一根放在了桌子上,分成了两半。
景砚转将食盒放在桌上, 静静地看着乔玉。
乔玉总算按照心意分好了,一半很多,一半太少,他很舍不得, 还是狠了狠心, 把多的那一半推到了景砚的面前。
景砚一怔, 才反应过来,那是要送给自己的。他抬起眼,目光落到了对面的小不点身上,夏日炎热,蚊虫颇多,乔玉又在荒草丛里打了一下午的滚,雪白的脖颈上被虫子咬了不少红肿的小疙瘩,正忍不住用还沾着黑灰的小爪子去挠。
小孩子总让人不能省心。
景砚走过去,捉住他的手腕,用才拧过的毛巾一点一点仔细擦着,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铃铛草,又问道:“是送给我的吗?”
乔玉咬着下班嘴唇,沉闷地点了头。其实他不是什么大方的性格,特别小气,有珍爱的玩意从不愿意同别人分享,即使是装模作样也不乐意拿出来,他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谁也不能碰。
可太子不一样。他自己有什么,就想也送给太子,因为太子对他太好了,他愿意也付出自己所喜爱的,珍视的,攒了许久都舍不得吃的。
景砚笑了,把毛巾翻了一面,继续擦乔玉的另一只手,不紧不慢道:“那就谢谢小玉了。”
乔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没有后悔,也很高兴景砚喜欢自己送的东西,可就是真送出去,不是自己的了,又忽然有点难过。就如同小孩子因为喜欢一个人而送出了自己心爱的玩具,他想讨那个人的欢喜,自己却免不了幼稚的难过。
但也只有一点点难过而已,不过只是这一点,也足够让他掉眼泪的了。
景砚将毛巾放在了一边,慢条斯理地吃到了乔玉送给他的铃铛草,真的一棵也没剩下。这些天来,无论乔玉做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以为乔玉是来太清宫后长大了,知道要收敛克制自己的欲望,细水长流,直到现在,才明白不是那样的,而是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真是美好而又动人的心意。
乔玉眼巴巴地望着,以为景砚也喜欢极了,即使泪水都盈满了眼眶,却还把剩下的一小撮往景砚那边推,“这个,这个也都送给您。”
他的声音小而软,轻轻的。
景砚撑着额头,迎着灯火望向了对面的乔玉,眼底流淌的温柔似有似无,还有些谁也看不透的情绪。
乔玉瞧不清也看不明那是什么,自从把仅剩的铃铛草又送给景砚后,就光顾着难过了。他长到这么大,最贪求的就是口舌之欲,在太清宫吃得太苦,好不容易有了新鲜东西,自己也只尝到了一次。
景砚那几根铃铛草又推了回去,“其实我不喜欢吃这个。”
乔玉一听,心尖颤了颤,他垂着脑袋,有点丧气,“那您要是不喜欢,就,就还给我好了,我喜欢的。”
很喜欢的。因为喜欢,因为珍贵,才想要送给太子的。
他还想问,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吃掉刚才的那些呢?
景砚瞧着他的模样,似乎是想要笑,又忍住了,很郑重道:“但是方才那些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不想浪费你的心意,才全都吃掉了。还有就是,小玉又舍不得又忍耐的模样很可爱,我想多看一会。”
乔玉听完了前头的那句话,本来是有点开心了的,后面一句又迎面来了,他一下子呆呆的愣住了,瞪大了眼瞳,睫毛上沾湿的泪水直直地落了下来。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太子?
乔玉用袖子捂着眼睛,从石凳上跳下来就往屋子里走,还一边软声软气地控诉着景砚,“太子,殿下,坏,一点都不喜欢我了。我小的时候,还给我,捉萤火虫来着,长到了,就不喜欢我了,送给您,礼物,还非要看,看我难过的样子。”
乔玉的小性子多,只要眼前是疼他宠他的人,就越发爱撒娇翻旧账,要别人多疼疼自己,知道自己的委屈。
他现在就委屈极了。
景砚追了上去,拨开乔玉的袖子,防止眼睛里落了脏东西。
乔玉赌气不去瞧景砚,眼角通红,颜色比才开的杏花还浓。
景砚有些头疼,用自己的手背抹着乔玉的眼泪水,单用言语让他别哭肯定是行不通的。萤火虫生在有水的地方,景砚没办法再帮他捉一笼的萤火虫了,只好想别的法子。而乔玉已经哭得越发厉害,都快要喘不上气了,抽抽噎噎的埋在景砚的肩头闹别扭,还不让他看,景砚难得叹了口气。
他看到铃铛草的那一刻就知道乔玉这么些天在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到底是没能忍耐住,将小哭包逗弄了一番,现在这个模样也是自作自受。从前也是如此,景砚不太见得了乔玉哭着抹眼泪,又觉得很有意思,往常总是克制着,不过现下没能忍住,逗弄得狠了。
白色的蜡烛烧了一半,烛泪滴在石桌上,火光明明灭灭,不甚明亮。
景砚站起身,并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乔玉整个人抱起来,同以往不大一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乔玉衣服下的肋骨。
乔玉最近瘦了许多。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他自幼娇惯,现下这么热,既没有冰盆也没有瓜果,吃不下饭,也不太睡得着觉,怎么不会瘦?
景砚朝西边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安慰乔玉道:“其实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小玉的。”
乔玉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您,肯定又是骗我的,糊弄我,想让我别哭。”
景砚的手抚着乔玉圆圆的后脑勺,伸脚踢开了一扇门,向里头走了几步,半蹲下来,怀里还揽着个小哭包,一只手捂着他的后脑勺,防止乔玉不安分动弹的时候撞着脑袋,翻找着前些时候收拾太清宫找到的东西。
乔玉拿景砚的衣服抹着眼泪,却还忍不住偷偷歪着身体,朝那边看过去。
他瞧见景砚拿出一个圆圆的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模样,又吹亮了火折子,伸入了那里头点燃了火油,揭开上头覆盖着的那层薄纱,周围忽然就亮了起来,一片璀璨的光彩,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那是一盏玻璃灯。四周是斑驳的彩色玻璃拼成的画,似乎是个女人的模样,金色长发,碧绿眼睛,嘴唇鲜红,皮肤雪白,与大周朝的中原人很不同。乔玉胆子小,第一眼看过去差点以为上头画了个妖怪。不过玻璃灯盏太漂亮了,乔玉没忍住诱惑,眼巴巴地望了过去,伸手朝景砚去要,连哭都忘了。
景砚把他放下来,将玻璃灯送过去,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着的玻璃灯,喜不喜欢?前几日收拾出来的,典给署送的灯油统共也没多少,我放了些进去,正打算送给你,不过现在就算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这是西洋一百多年前传过来的稀罕东西,因为大周早就闭锁海关码头,玻璃又易碎,现在已经剩不下几件了,连原先东宫里也没有。只有元德帝宫里才摆了几个玻璃物件,乔玉瞧不见,只听身边陪着太子的小太监形容过有多漂亮珍奇,好奇了好久。而这一盏大约是很久前就被囚禁在这里头的皇子皇孙留下来的,景砚找到的时候,几乎都被灰尘盖满了,也因为如此,才没被旁人发现。
乔玉喜欢极了,还打着小小的哭嗝,仔细地摸着透明冰凉的玻璃灯壁,还有上头的画,他问道:“为什么要闭锁海关码头?这么漂亮新奇的东西,不就瞧不见了吗?”
景砚随口应答了一句,“因为他们害怕。”
乔玉听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有了喜欢的、珍奇的东西,还是太子送给他的,方才的委屈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才跨出了门槛,乔玉正小心翼翼地下台阶的时候,景砚又和拎小鸡一样揪住了他的后脖子,将他拉到了离石亭不远的地方,拨开眼前的荒草,里面长了满满一片的铃铛草,是乔玉今天送给景砚的十倍也不止。因为就在石亭边上,乔玉反而从来没在这里找过。
“才开始是想瞒着你,不让你多吃的,”景砚看着乔玉立刻挣脱了自己的手,捧着灯盏,哼哧哼哧地朝那边跑过去,“不过现在是送给小玉的礼物了。”
乔玉朝后扭过脸,心里隐约明白过来,正是因为还有这么一块地方,太子殿下方才才会那样逗弄自己,吃掉了自己送给他的铃铛草。他笑得很甜,连小梨涡里都仿佛盛满了糖水,用力地点了头。
景砚也笑了,乔玉对他的不一样有多少?他对乔玉的不一样又有多少?




许多愁 38.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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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玉抬头望着他,他从称心那里拿了针线, 一路回来想好了如何缝补衣服, 到时候在景砚面前大显身手, 将衣服缝的漂漂亮亮的。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头一回练习就被发现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没错,可还是害怕, 干巴巴地解释, “我想, 先拿自己的衣裳练练手,等今天练好了, 明天就能把, 把殿下那件坏了的衣服, 缝好了!”
乔玉的眼里闪着细细碎碎的光, 映满了景砚的模样。
景砚偏过身, 坐在床沿, 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掌心满是柔软长发的触感。
小孩子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从来不知道克制与忍耐。
可这也是乔玉无与伦比的可爱之处。
景砚轻轻地将他落下的长发揽到耳廓后头, 似笑非笑道:“没想到小玉这么贤惠。”
乔玉瞪圆了眼睛,抓紧了一旁的小老虎,装模作样地挺直胸膛, 很不服气地辩驳, “男孩子, 男子汉怎么能说贤惠呢!要是,聪明,能干!”
可惜了,那个小老虎也是可爱模样,没半点凶猛可怕。
说完了,好像又有了干劲,要从景砚手里把针线夺回去。
景砚无奈地点了点头,笑而不语,不动声色地将乔玉冰凉的手都强硬地塞到被子里,一动也不能动。
他原已经将乔玉哄得开开心心,终于到了教训他的时候,“晚上躲在被窝里动针线,连灯笼都蒙起来了,没有光亮,才这么大点的年纪,就想要瞎了眼吗?”
乔玉被他吓唬得往后一缩,“这,怎么就会瞎眼了?”
“怎么不会?”
景砚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掌心满是柔软长发的触感,继续道:“怎么不会?我从前出宫,见过很多年纪大了的穷书生,还有绣娘,都是眯着眼的,因为他们眼睛不行了,连路都瞧不清,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他们都是年轻时在夜里用眼太多,老了就这样了。”
他将乔玉整个揽到自己怀里,扒开他的眼皮,里面有红通通的血丝,娇气得要命,“你不是不感觉眼睛干涩,比往常难受。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你要是想做什么,要先告诉我,好不好?”
乔玉被他吓得瑟瑟发抖,生怕往后自己也成了个睁眼瞎,哪还敢用自己的眼睛当赌注,默默地缩回被窝,紧紧地闭上眼休息了。
景砚一笑,敛了敛被角,将衣服搁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拿开了灯笼,放在悬空的木架上。
灯火微燃,景砚走到门前,合上了门,轻轻道:“早些睡。”
虽然给太子一个惊喜的愿望已经破灭,可乔玉显然还没有放弃练习缝补衣服,典给署送来的份例不够,如果衣服不缝缝补补,漏着风不保暖,很难撑得多冬天。以后的几日,只要是从御膳房回来,乔玉就会找块阳光最好的地方,又开始在自己那件衣服上练习起来。
他的手脚笨,拿着针线连怎么动手指都忘了,指头被戳了好多下,每戳一回,就用舌头舔一下,眼眶里盛的泪水就多一分,却还抿着唇憋着眼泪水继续小心翼翼地戳下去。可惜乔玉实在没什么天赋,缝出来的样子还会破破烂烂,歪歪曲曲,和称心教的让人乍一眼看过去,什么都瞧不出的针脚完全不同。可乔玉昨晚又在景砚面前夸下海口,更何况他想要将太子的衣服缝的好好的。
景砚坐在不远处,余光瞥着乔玉,他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却只让自己觉得可爱,而从不会嫌麻烦。
不过片刻,他还是收了书,走过去问道:“怎么了,不是缝上了吗?”
乔玉将衣服往自己身边拽,不许景砚再看,又后知后觉,对方其实已经瞧见了,只好实话实说,“称心,称心告诉我,缝衣服要缝到别人瞧不出针脚,可是我,我没办法,我缝的,就是很明显……”
缝的看不出针脚,那是熟练的绣娘,或者至少要碰一段时间针线的人才能做到的,那就是乔玉这样两天就能练出来的?
景砚可怜他这几日被戳了无数回的指甲尖,摸了摸凹凸不平的袖子,对他道:“如果换个法子,小玉不需要缝的让别人看不出来,所有人都看得到就好了。”
他牵起乔玉的手,走到屋子里,提笔蘸着鲜红的颜料,在青色石砖上三两笔就画了一朵盛放的小花,“就缝这个。又好看,又适合我们小玉。”
乔玉有些迟疑,那朵花虽然画起来简单,可是用针绣起来,想必很复杂。一条线他都缝不好,何况是朵花呢?不过犹豫了一会,他还是勇敢地接下了,不想叫太子失望,自信满满地缝缝补补。
景砚捧着白瓷杯,里头盛着清水,上面浮着夏日晒干了的蒲公英,看着乔玉笨手笨脚地穿针引线,从破口处入手,很久才绣出一朵,占满大半个袖子的“小”花。
乔玉左瞧右瞧,满是满意,觉得这朵花绣的十分漂亮,至少能瞧得出来模样,便眼巴巴地送到景砚身前,很想得到夸奖,又要勉强按捺住心情,偏着头,从眼角到脸颊都是红的,问道:“殿下,是不是好看的!”
景砚睁着眼说瞎话,大约也不是瞎话,而是真心实意,审美跟着乔玉一块跑偏了,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很好看的一朵小花。”
这句话叫乔玉满心欢喜,他是个娇养出来的孩子,从小也没见过什么绣娘,头一回见到别人缝补衣服就是上一次在称心那里,与自己缝出来的对比鲜明。而由于图案又无可对比,他就自顾自地以为自己很厉害了。
得了表扬后,乔玉觉得寻到了好法子,又急着替景砚缝衣服。他自己找了块青砖,兴致勃勃地想要画个能配得上太子的图案,左思右想之后,想到了景砚从前衣服上绣着的金龙。
五爪金龙是帝王尊荣的象征,平常接触不到,乔玉想了好一会,揪着景砚的衣角,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殿下,龙是怎么画的?”
景砚提笔要帮他画,却被乔玉抓住了手腕。




许多愁 39.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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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心的声音清朗, 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里的小太监?”
称心的年纪虽轻,可是办事极为稳妥, 所说是今早才被临时安排来做这件事, 中途不过一两个时辰, 已经将各个品阶的份例记清楚了,绝不会出现差错。
乔玉再傻,这么长时间以来也知道自己因为是太清宫的人才受了这么多罪,原先还想着称心不认识自己,先把饭菜骗到手再说,能吃一顿好的也好, 现在梦想破灭了。
他讷讷道:“我是良玉,太清宫来的。”
称心面上的笑容一怔。太清宫的那位主子,宫里无人不知, 正是因为陈家反叛而被拖累的前废太子。往日太子有多少荣宠,早已化作烟云, 不复存在了。现下宫里人人都恨不得往废太子身上踩一脚,才好讨好了冯贵妃。
可这些于他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没打算再往上爬,对钱财权势也无所追求, 最重要的是……称心的心中一动。
乔玉以为又要拎上一盒昨日的饭菜回去,正沮丧地叹了口气, 眼巴巴地瞧着食盒, 却看到称心从新炒出来, 还冒着热气的新鲜菜蔬里端了几碟, 又添上两碟炒肉,一盘焖肉,外加了碗火腿鸡丝汤,有条不紊地将不大的饭盒塞得满满当当。
乔玉微微张大了嘴,满心好奇地伸长脑袋,一缕长发落在耳畔,傻乎乎地问:“这个,这个,符合份例吗?您这算不算得上是,徇私枉法啊?”
这和从前也差的太多了。
称心听到这样天真无忌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很久没真心笑过了,不轻不重地教训他,“小孩子说话怎么这样不注意?祸从口出的道理没人教过你吗?再说这有什么不符合份例的,这么丁点大的食盒,能塞多少东西,不掀开看谁会知道?”
他低头看着乔玉,“你会像刚才那样告诉别人吗?”
乔玉捂着嘴,拼命摇着头,又偷偷张开两个手指,透出小半个嘴唇,一张一合,用唇语表示,“不会说的!”
称心又笑了,他倒是不知道太监所还能教出这样的活宝,加上乔玉生的乖,又招人怜爱,讨他喜欢。称心望着那小孩子尖尖的下巴,眼神又清澈明亮,这么丁点大的年纪,自己的前任又是白旭三,在太清宫也是辛苦。也没多加思索,就从身后的笼屉里抽出了一盒蒸好的山药鸡蛋糕,用油纸包了三四块,塞到了乔玉的袖子里,望着他呆愣愣的眼神,仔细叮嘱了一句,“给你吃的,别告诉旁人,这可真是份例之外的了。”
乔玉也不像才出太清宫时,东南西北都认不清的那么傻了,偷偷地点了头,像偷了粮食的小老鼠一样缩着脑袋左右打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偷偷,分给旁人,不说是你给的,就说是掉在地上,我捡来的。”
他是想要分给长乐安平一些,别人对他好,给了他这么久的馒头,他也要报答他们。
称心略皱着眉,“你哪来的这么多胡话骗人?是御膳房的人吗?”
乔玉觉得他人好,放心大胆地点了头,却不说出对方的名字。
称心心中能猜到八成,估计他是想要给朋友一些,他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难免更心软一些,不忍苛责,道:“我今天才来这里,理应请御膳房原先当差的吃桌酒席,那些小太监不能和掌事吃同一桌酒,就每人都分两块这个点心,就当是成全了你的心意,好不好?”
他在宫中这么些年,为人谨慎,待人处事从不出差错,这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乔玉太过可爱,叫他昏了头。
乔玉仰着脑袋望着他,将糕点藏得更妥帖,拎着食盒,笑着道:“称掌事您可真好!”
便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往外跑,像只撒了欢的小狗。
称心的目光追随着他,想叫他慢一些,只见乔玉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临出门的时候,偷偷摸摸从袖口里拈了一小块糕点,往嘴里一吞,又心虚地抹了抹碎渣,反倒把手上沾着的面皮糊到了脸颊上,实在是掩耳盗铃,多此一举。
称心摇了摇头,坐在方椅上笑了一会,又想起了太清宫,废太子,陈家,还有那场南疆之战,再没了笑意。
乔玉回到太清宫的时候特别开心,因为蹦蹦跳跳地太过厉害,差点在台阶上跌了一跤,被侍卫扶住了后,还很有礼貌地道了谢,进了小门。
如今快入秋了,草木凋零,景砚正站在青灰的石砖上,将那些落叶枯枝扫入一个干燥的小库房,以防到了冬天真的没了炭火,还能解燃眉之急。
乔玉立刻扑了上去,甜滋滋地同他说了早晨的事,仔细讲了称心替他换菜,给他点心,末了还帮他圆了自己的心愿,他满心向往地赞叹,“称心掌事人可真好。”
景砚笑了笑,浓黑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怎么,有多好?”
乔玉歪着脑袋,将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我也不知道,反正今天一见到他,他还没给我点心,就觉得他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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