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狐狸不归
说到接下来的话时,他明显有些心虚,“再说,泪水还在眼眶里没掉出来,怎么能算眼泪?不能算的。”
景砚哄着他,很认真道:“好,不能算的。”
再细嚼慢咽,这么久了,那么一小个枇杷也吞进肚子里了。乔玉将果核吐了出来,小心地攥在掌心里,景砚问他为什么,他小声道:“种子种下去,长出枇杷树,到时候开花结果,不就有好多好多枇杷吃了吗?”
景砚揉了揉乔玉的脑袋,觉得他真是太过天真。他只想要多吃一些,以为种下去就能收货果实,却没想到为什么会这么珍贵,是因为北方的枇杷是长不出果实的。
天真并无什么坏处。
只要,只要能好好保护。
景砚放下灯笼,点了点头。
又待了一会,乔玉吵着闹着要下去埋种子,说今天大吉大利,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他的手都搭在了木梯子上,却忽然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小猫叫唤声。
乔玉的耳朵很尖,顺着又软又尖的声音,寻到了只猫影。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才断奶的模样,又没多大一点,若不是今日宫中点满了灯笼,如同不夜天一般,想必是瞧不清的。而四只爪子却是雪白的,宛若乌云踏雪,又威风又漂亮。灵活狡黠地在宫墙上的铁针间的缝隙中穿梭,如过无人之境。
乔玉一下子就移不开眼了,小猫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停在了原处,龇牙咧嘴,装模作样,凶狠地朝这边叫唤了一声。
那只小猫看起来很凶,犹犹豫豫地举着爪子,连指甲都没长硬。乔玉连没断奶的小奶狗都怕,遇见都得躲到景砚后头,却很喜欢猫。可太傅说过太子不能沉溺于这些玩物上,怕坏了心性,所以虽然喜欢,乔玉也从来没要过。
乔玉也朝小奶猫软软地“喵”了一声。
景砚觉得他比真猫喵得好听多了。
一人一猫对喵了好久,小奶猫似乎有些疑惑,或许是年纪太小,分辨不出两脚兽与四脚兽的区别,总觉得用同一种语言就是同类,心里又有些亲近,踮着脚步,从宫墙上飞身一跃,跳到了槐树枝头,小心翼翼地朝乔玉这边走了过来。
待走近了些,才能瞧得出来它与别的猫不同,后脚短了一小截,走起来有些瘸。它跳过景砚,径直走到了乔玉身前,歪着脑袋,软声软气地喵了喵。
乔玉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它,小猫躲开了,后腿发力,窜进了乔玉的怀里。
它虽然是只瘸腿猫,长得倒是圆鼓鼓胖乎乎的,模样可爱,一双翡翠绿的圆眼睛天真无辜地盯着乔玉,伸着爪子要去摸他的脸。
这应当是御兽园里的玩物,不过它瘸了腿,品貌不佳,大概不能送上去讨主子喜欢,看管不严,才趁着除夕逃了出来。
乔玉欢喜得要命,他连稍稍放手都舍不得,克制了小半天还是没忍住,“殿下,我能养它吗!”
景砚张了嘴,笑声又轻又浅,又颇为冷淡,似是拂过一阵料峭春风,不过一看到乔玉又温柔了下来,“一只猫总养得活的。”
乔玉摸着小猫的脑袋,检查了它的后腿,纠结了小半天,终于起好了名字,“大名就叫除夕,小名,小名叫年年好了。”
他对年年爱不释手,挠着它的下巴,又玩闹着,“年年年年,过年啦!”
过了一会,景砚抱着乔玉,乔玉抱着除夕,一个搂一个,总算从槐树上下来了。乔玉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个开阔且能有日光好地方,拿小木板掘了半天土,珍重地将果核埋了下去,还在旁边立了标记,泥土都沾到了脸上,成了只小花猫。
他追着景砚问:“明年能结果子吗?”
景砚耐心地回答他,“大概不能。”
乔玉又咯吱咯吱地笑起来,一点也不难过,“那后年呢?”
景砚道:“大概还是不行。”
乔玉绕着埋果核的地方转圈圈,“那大后年,大大后年,大大大后年呢?”
他自问自答,“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我的枇杷树会长高长大,挂满黄橙橙的枇杷。”
景砚笑着摇了摇头,将他赶进了屋子里洗洗脸,将饭菜碗碟收拾出来了。临进屋前,景砚扭头去看立着小木牌的地方,叹了口气,将不远处那个摔烂了的枇杷核捡了起来,埋在了一旁。那个果核要饱满得多,比干瘪瘪的那个更容易生根发芽。
除夕夜不能早睡,要守岁到子时。景砚进来的时候,乔玉身上还满是泥土,和年年在地上打滚玩闹。
乔玉一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举着小猫,很兴奋道:“来,年年,给殿下表演个鞠躬磕头。”
大约是他们俩有莫名的相似,奇妙的缘分,除夕早就没了才见面的凶狠,软成了一团,没骨头似的,很听乔玉的话,朝景砚喵喵叫了几声。
可惜景砚不吃它这一套,他逗弄着乔玉,“小玉喵喵叫一个,再鞠个躬,我有压岁钱给你。”
乔玉眼巴巴地瞧着景砚,似乎是在辨别着他话中的真假,到底没能抵制住诱惑,同怀里的除夕一起歪了脑袋,“喵,喵喵,喵喵喵?”
真是可爱的要命。
景砚坐在一边,撑着额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红包,颜色不是染的,而是一点一点涂上去的,还绘满了吉祥福气的画。
乔玉接了过来,里头鼓鼓囊囊的,红包正面写着一句话。
“给我的小朋友——小玉”。
乔玉一边拆,一边甜滋滋地想,自己是殿下的小朋友。
殿下的!小朋友!
我是殿下的小朋友!
我是殿下的小玉!
一拆开来,一串木头珠子滚进了他的掌心,沉甸甸的,险些坠下去了,还有几多个模样精致可爱的金锭银锭一起落了下来。乔玉急忙用两只手捧到眼前,才看清楚那是一串手链,细细密密的珠子串起来的,能嗅到安定人心的香气,乔玉记得那个香味,是祖母的小佛堂里那尊菩萨的味道。
祖母告诉过他,那是旃檀木雕刻而成的,无比珍贵,等他日后成了亲,就送给他的媳妇,保佑他们俩平平安安,早生贵子。
乔玉一怔,一颗颗地数了,一共一百零八颗,磨得圆润光滑,摸起来却凹凸不平,因为每一粒珠子上头都刻了一句话。他仔细认了半天,因为珠子太小,字又密密麻麻挤成一团,勉强才认出几句是祝福家中子弟健康安平,如意圆满之类的。一百零八颗珠子,一百零八句祝福,辨识尚且如此费力,更何况是景砚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他呆呆地捧着珠串,连除夕在腿边撒娇也没去理,眼睛圆圆的,泛着薄红,好半响,才磕磕绊绊道:“你,你刻了多久?”
太多了,也太累了,乔玉想要太子重视自己,喜欢自己,可舍不得他劳累,舍不得他吃苦。
乔玉的话里有些微的哭腔了,“我不要这些的……”
景砚半阖着的眼瞳漆黑深邃,眉眼骤然紧缩,轻轻地拂过了乔玉的眉眼,指腹与指尖有无数细小的伤口,依旧轻描淡写道:“自己说了不能哭,对不对?不要哭,送你东西,是要你开心的,难过算什么?而且这算是压岁钱,需得贵重些才能压的住岁数,现下手上没有珠玉宝石,只能多用心费力了。不要多想别的,”他顿了顿,捉住乔玉的手,将佛珠往他的手腕上套,“喜欢不喜欢?”
乔玉憋着不敢用力呼吸,眼泪才没有掉下来,仔细瞧着佛珠,拼命点着头。
太喜欢了,喜欢到他心脏都发痛。
景砚才松开了眉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并不信神佛,却在此时郑重道:“唯愿你,得诸天神佛庇佑,平安圆满。”
乔玉翻来覆去将佛珠串瞧了好久,珍重地捂在胸口,连除夕都不让碰,拽了拽景砚的袖子。
景砚偏过头,问他:“怎么了?”
乔玉有些害羞,脸颊原来是雪白的,现在却红的要命,像是个盛多了红豆沙馅的糯米团子,白里透着遮掩不住的红,磕磕绊绊道:“我,我也有礼物,不,是压岁钱要送给殿下。”
他心里总是盼望着过年,不仅因为过年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长辈们送给他的礼物,乔玉都分门别类地收在自己的小橱柜里,每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在未加冠成家之前,都还算是孩子,都该拿压岁钱的。可是从前在东宫,太子被要求端重成熟,从未拿过压岁钱,他其实也才不过十多岁的年纪。
乔玉想要送景砚压岁钱很久了,可总是没有机会。除夕那夜,太子不回东宫,要陪着元德帝陈皇后守岁,接下来的三天都接受朝臣跪拜和祭祀诸事。再回东宫的时候,年早就过去了,还送什么红包?
而今年不一样了,只有他和太子,乔玉想好了,要送给景砚一个特别珍贵的礼物。
他拥有的,最珍贵的物什。
那还是小年过后的事了,阖宫上下都忙碌了起来,乔玉偷偷撕了几张佛经的封面,翻了个面,将雪白的那一面染成了大红色,再裁成合适的大小,拼成了一个红包,和景砚送给他的那个相比,就简陋多了。
乔玉爬了起来,从小橱柜里翻出一个红包,往景砚眼前一递,很舍不得似的,“殿下要好好珍惜,这是我最好的东西了。”
再送给最好的你。
他是个小孩子,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爱漂亮爱热闹,却也知道珍重别人的心意,再回报过来。
景砚抬眼望着他,承诺道:“我一定会的。”
可直到真的拆开来,他也没想到会是祖母留给乔玉的那块玉佩。
那确实是乔玉最珍惜的东西,从不离身,晚上睡着了会无意识地摸胸前的玉佩。有一会他生病了,景砚怕玉佩硌得他难受,将玉佩摘了下来,乔玉睡着的时候没摸着,半夜哭着醒过来,赤脚绕着屋子转了小半圈,后来景砚赶来了,将玉佩还给了他,乔玉还是没忍住,哭哭啼啼地难受到了天亮。
乔玉以为景砚不喜欢,因为这块玉瞧起来着实普通了些,着急地解释道:“看起来是不怎么样,可这个是祖母在我出生时,向菩萨求的。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差点没养活,后来戴上玉佩也好了,他们都说是菩萨保佑。再后来,再后来,我们一家人去上香,我不愿意拜菩萨,一个人偷偷去玩,不小心将玉佩跌下去,摔碎了一小块,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偷偷难过,才碰巧在杏花林里遇见了主持,才逃过一劫。”
乔玉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他踮着脚,努力想将自己显得高大可信,声音很轻,“它保佑我平安长到这么大,希望它往后的日子,也能这么保佑殿下,平平安安。”
那块玉佩似乎很沉,重到景砚几乎拿不动,手掌都有些微的颤抖。
景砚忽的笑了,单手将乔玉拽到了怀里,贴着他的耳垂道:“我知道,我知道小玉的心意。可我已经年纪很大了,不必要菩萨保佑,你送我的礼物,我只盼着,能在日后继续护佑你平安,小玉会满足我的心愿的,对不对?”
他的话音刚落,就把红绳系回了乔玉的脖子上,轻轻地摩擦着玉佩的表面,圆润而光滑。
乔玉呆愣愣,心里想,阿慈也太会说话了吧,他这么会讲话,自己都没办法了。
他只好讲着自己的真心话,“我是很认真的,不想和姨母在一起,我不要她,我只要殿下,和阿慈在一起。”
景砚也很认真地点了头,摸着乔玉柔软的长发,问道:“小玉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乔玉的眼眸里盛满了光,他许下一个心愿。
他想:“请让我长大,长大到足够保护所有在乎的人,请让我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和阿慈在一起。”
乔玉用了许多许多个永远,仿佛这样菩萨就会听到他的愿望,明白他的真心,替他实现这个心愿。
没多一会,爆竹声再次响起,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一年。
今天,明天,后天。
今年,明年,后年。
这是乔玉同景砚过的第四个除夕。之后的六年里,他们日日相伴,未曾分离。
许多愁 42.棋局
乔玉醒过来的时候, 天色昏昏沉沉, 已经快要黑尽了。他在凉床上翻了个身, 半坐起来, 单手撑着窗棂, 瞧见天边的红云堆积, 隐约透出模模糊糊的光, 槐树上长满了绿叶,葱茏繁密, 风一吹过,簌簌作响。
已是盛夏了。
乔玉是春日杏花开时的生日, 他在东宫住了三年, 又在太清宫过了六年,这已经是他在宫里待的第九个年头, 他也从九岁长到了十八岁。
除夕在床脚趴着,一听到床上的动静, 踮着脚跳进了乔玉的怀里,它是只正当年轻力壮的猫, 被乔玉养的和他自己一个脾性, 又爱娇又爱猫,折腾起来没完没了,乔玉被它闹得清醒起来, 笑着去揉它的小肚子。
景砚推开门, 走到乔玉身边, 坐在床沿边, 伸手抓住了他露在被褥外头,赤.裸雪白的脚背,不经意地皱了眉,“怎么这么凉,又踢被子了吗?”
他们在一起住了六年,几乎都亲密成了一个人。
乔玉还是很怕痒,止不住地挣扎,眉眼一扬,睁眼说瞎话却毫不脸红,“哪有,我有那么贪凉吗?睡觉的时候被子都盖的严严实实的,殿下都没看见,就污人清白。”
景砚偏头,打量的目光全落在了乔玉身上。
和九岁时第一次见面不同,和十二岁时的再重逢也不一样,现在的乔玉长到了十八岁,他从少年长成了青年,已经完全长开了。
乔玉依旧很白,与小时候相比,下巴尖了些,眼睛却越发圆了,小鹿似的,大多时候都是湿漉漉的。兴许是才睡醒,又太白了的缘故,眼角洇着一层隐约的薄红,瞧起来又温柔又多情。他肤白,长发鸦黑,大约是太过纯粹,反而显得有些寡淡了,不过嘴唇是红的,那颜色太鲜亮,与皮肤相衬竟有些突兀。
可只要他半阖着眼,只要他望着什么,望着景砚,眼眸里就似乎有柔情的光流淌,有十分的漂亮,十分的动人。
景砚看了他许久,并不移开眼,片刻后才松开手,慢慢道:“捂热了,别再拿出来了。这几日该下雨了,别以为夏天就不会生病,热伤风要更难熬些。”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这几年乔玉已经不怎么生病了,他装成个小太监在宫里待久了,瞧见过很多太监宫女一旦生了病,就被扔到西北角那一处的偏房,不管不顾,生死由命,他就不大敢生病了。
凉床是乔玉求着景砚搭的。每年盛夏的时候烈阳灼灼,暑气蒸腾,典给署却将太清宫冰块的份例全私吞了。冬天没有煤炭能冻死,夏天不送冰块来顶多睡不好觉。
乔玉年纪小,耐不住热,景砚在他屋子背阴的窗边搭了处凉床,开了窗,凉风习习,还算得上凉快,景砚怕他贪凉,还是铺了层薄褥子,又做了个枕上屏风,覆着的薄纱上画了枝桃花,点缀了几抹红,是乔玉的手笔。
乔玉无聊的紧,他瞧了一眼天色,提议道:“还不到晚膳的时候,要不我们下一盘棋好了。”
太清宫冷冷清清,就这么大地方,乔玉又不是小孩子了,和小时候似的满地跑,大多时候就练练画,有时候也同景砚下棋。
乔玉的棋也是景砚教的,他只和景砚下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反正从未赢过一局。他有时候太想尝尝赢棋是什么滋味,又不想让对手放水,求了景砚小半天,景砚拿他没办法,开局让了他好多个子,最后还是没输成。
不过他也不怎么在乎输赢,纯粹是喜欢同景砚一起打发时间罢了。
果不其然,乔玉输了一局又一局,输到最后都红了眼睛,不在乎是一回事,输过了头是另一回事。
天已经黑了,到了晚膳的时候,景砚要收拾棋盘,下床去端饭菜,被乔玉一把揪住了袖子,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耍赖不许赢家走。
他道:“哪有赢了就走人的道理!不许走,再来一局。”
景砚偏过头,他身量高,腰背也比乔玉长得多,将乔玉整个人看的一览无余。
夏天太热,乔玉只穿了一身薄衫,青翠的浅绿色,领口半开,雪白且纤长的脖颈全露在外头,白的几乎要发光了。
景砚好半天才移开目光,眼底含着笑,撑着额角问他,由着他无理取闹,逗弄道:“那要怎么办?再来一局也是你输我赢,有什么意思。”
乔玉出离得愤怒了,他不知道原来太子这么瞧不起自己,想了小半天,才想出了个主意,“那就打个赌好了!定个赌注,总有意思了吧。”
景砚起了兴致,慢条斯理地问:“那赌什么?”
许多愁 43.耍赖
乔玉从小就贪心, 长大了也没好多少, 依旧是什么都不愿意放手。他可以把一切都送给景砚, 可打赌又是另一回事了。
哪一样都舍不得。
景砚笑眯了眼, 木冠束起的长发落下来一缕, 轻声细语道:“倒不如就赌中午你没舍得吃的那碗杏仁玫瑰膏。现在在井水里冰镇着, 想必冰甜可口。等下完了这一局, 若是小玉赢了,我给你捞上来送过来, 若是输了,依旧我去捞, 就不送过来了。”
乔玉还有些犹豫, 嘴唇张张合合,没有答应。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又不是没脑子,基本是不可能赢得了下一局的。
景砚又添了一句, 估计激他,“小玉是不敢吗?”
乔玉一拍棋桌, “赌就赌, 下一局肯定赢。”
景砚瞧着他气得红扑扑的脸颊,很生气勃勃的模样,把黑子往乔玉跟前一推, “那好。”
可惜了, 乔玉在下第一个子前还是信心满满, 可棋局未过半, 早就没了方才的气势,抓耳挠腮,想着该怎么救回自个儿的杏仁玫瑰膏。
景砚同他下棋不怎么不费心,大多时候觉得乔玉比棋局有趣,比如他皱眉时的神态,又比如输了时的沮丧。
这已经是必死之局了。乔玉的怀里揣着除夕,因为紧张抱紧了些,他有点难过,一多半是因为赌注。他左思右想,还是舍不得,就偷偷摸摸地瞧着景砚,装作很认真地看着棋局,右手拿着一枚棋子,将除夕举高了些。
景砚的余光落在他身上,眼皮未抬,似乎对这他的小动作一无所知。
乔玉心虚地睁圆了眼睛,借着拿棋子的功夫,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除夕的屁股,除夕是只很娇惯的猫,骤然吃痛,一骨碌从乔玉的怀里跳起来,撞上了棋桌,整只猫正好落在正中央,将棋局都打乱了,棋子落了一地,满是清脆的声响。
景砚指尖还夹了颗棋子,抬眼似笑非笑地对面坐着的乔玉,小废物点心正满心欢喜,却不得不强装惊讶,可惜他戏演得极差,让景砚也没忍住笑了起来,手一松,棋子直直地跌了下去,戳着乔玉的脑门,“嗯?输了这么耍赖?”
他的手指如白瓷烧铸而成,天生比别人多了许多分的高贵。
乔玉放空表情,呆愣愣地“啊”了一声,将除夕抓来顶包,似乎是忍痛道:“都是年年太不乖了,到处乱窜,打翻了棋局。您揍它一顿好了,我当哥哥的绝对不护着它。”
景砚一只手拎着茫然无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除夕,另一只手拎着装模作样,大义灭亲的乔玉,拂了拂他鬓角垂落下的长发,很温柔似的道:“打它做什么,它又不晓事,要是真揍,就该揍罪魁祸首,小玉说对不对?”
乔玉努力想要挣扎,离景砚远一些,可逃不过去,便反其道而行,跨过小棋桌,钻进了景砚的怀里,非常乖顺,可怜巴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这算平局吧?”
景砚望着他偷着开心的笑容,没忍住又去逗他,“算平局。原先打算要是小玉输了,就把杏仁玫瑰膏当成安慰你的礼物送给你,现在想来大概是不必了,我们一人一半正好。”
乔玉要哭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除夕也搭进去了。
景砚将他塞进被子里,除夕也顺势落地,甩了甩长尾巴,跳过窗台逃跑了。最后乔玉也只吃到了半块杏仁玫瑰膏,倒不是景砚贪这么点吃的,只是乔玉脾胃弱,怕受不了这么一碗冰的。
吃饭的时候窗户是大开的,景砚一偏头就能看到不远处还长了两棵枇杷树,他们俩一人种了一棵,一高一矮,乔玉是矮的,景砚是高的。
那是六年前。乔玉偷偷吃枇杷埋下的核,如今已经长出来了。乔玉是个急性子,恨不得一天浇八遍水,景砚总十分担心来年春天长不出树苗,乔玉又要哭唧唧地难过许久,便又在相隔不远处埋了一颗枇杷核。没料到到了来年,两颗种子都发了芽。
乔玉种下的那棵,或许是因为浇的水太多,或许是生下来就有所不足,长得十分缓慢,
它们相生相依,一大一小,就如同景砚和乔玉,不能分离。
乔玉年年都期盼枇杷树早日结出果实 ,如今心灰意冷,大概也知道是不能的,不过对于自己亲手种出来的树,还是喜欢得多。
吃完了饭,乔玉同景砚抬头望了会天河,得了外头的消息,说是陛下明日生辰,今天有赏,阖宫都可以去御膳房领一份红枣糕,算是给所有人都沾沾喜□□恩。
乔玉得了侍卫的许可,欢欢喜喜地去了,御膳房满是人,乔玉来的迟了,都挤不进去,只好站在了御膳房外,吹着冷风,又忽然想到称心的屋子就在不远的地方,就朝那边去了。
旁人只能住在偏殿分的屋子,而称心却又个小四合院,相当于一个小宫殿了。这屋子是元德帝赏的,只有位高得宠的太监才有,宫里除了梁长喜和称心,谁也没这个脸面。
乔玉来这里很熟了,看门的小太监一瞧见他就恭敬地喊着哥哥,引着他进了里屋。
称心的屋子里昏昏暗暗,似乎只点了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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