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许多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狐狸不归
乔玉敲了好一会的门,才传来称心的声音。
“进来。”
他的音调很低,又有些哑,只披了一件薄衫,倚在床头,身后的帷帐是紧掩着的。称心仰着头,眉眼下一片青黑,似乎是累极了。
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腥檀味,乔玉闻不出是什么,皱了皱鼻子,问了一句。
称心的脊背骤然绷紧,好半响才模糊地解释了一句,“大概,大概是下面送上来的什么新鲜的花儿,要摆在御书房的,样子长得好看,不太好闻,我给退下去了。”
乔玉本能地相信他,朝床这边走了过来,笑着道:“怎么会有味道那么奇怪的花?那会有人瞧吗?”
称心连忙穿鞋先去找他,因为动作太急,还差点跌了一跤,揽着乔玉往椅子上一同坐了。他微皱着眉,低声问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乔玉同他说了元德帝生辰的事。
这件事还是称心办的,他太忙了,都记不清了。梁长喜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手脚也不利索,已经不堪重用,如今不怎么管事了。现下御书房是称心的天下,元德帝很信任他,一般都让他随侍左右。
称心望着乔玉明亮活泼的脸庞,也不自觉开心了些,同他说了会话,叮嘱了些小事,又看了眼天色,让看门的小福儿去瞧了御膳房没剩几个人了,又给他揣了几个新鲜的苹果,才放乔玉出了门。
小福儿磕了个头,也关门出去了。
总算都出去了。
称心松了口气,厚重的帷帐被一只手轻轻拨开,传出一句话来,“我听说太子有一个宝贝,就是方才出去的那个吗?”
原来那里有一个人。他的声音低哑且刺耳,如同指甲刮过铁皮,突兀极了。
称心一怔,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低低地垂着眉眼,勉强笑了笑,“您说笑了,一个小太监罢了,有什么好宝贝的,他是,我认的一个弟弟。”
他隐约能猜到陈桑要做什么,即使对方从不和他说。他什么都能给眼前这个人,自己的心,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魂灵,以及所有的一切,万死而不毁。只是乔玉不同,他看着乔玉长大,从一个小小孩变成一个大小孩,还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不明白,不想让那孩子也陷入泥潭。
那人直起身,从床上跳下来,露出赤.裸精瘦的上半身,又走上前几步,才能瞧得清那张扭曲可怕的脸,他就是在南疆叫人闻风丧胆的鬼面将军夏雪青。
也是陈桑。
夏雪青冷冷地看着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你怕什么?又不会要他的命。对了,最近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吗?”
元德帝的年纪也大了,他年轻时受过险些身死的重伤,虽然有整个太医院日日夜夜调养,可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到了这个年纪,更明显了些,就离不开人的照顾。可元德帝不愿意放权,每日处理朝廷内外的事务到深夜,御书房又不是后妃能长待的地方,大多时候陪着元德帝的便是称心了。
称心是陈桑在元德帝身边的眼和耳,只要称心还在一天,他便手眼通天,永远知道元德帝的心思。
夏雪青本不该留在宫中的,但明日是元德帝生辰,要大办一场宴会。夏雪青孤身一人,又在南疆战功赫赫,元德帝以示荣宠,才让他在宫中留宿一晚。
称心有些累了,毕竟方才做了一件极费力的事。他闭着眼,回忆着今天看到的折子,挑着要紧的事,一字一句同夏雪青说了。
夏雪青沉默地听了,也不多做吩咐,待他说完了,衣服也穿戴整齐,便从小门的暗道离开了。
称心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淹没在了浓黑的夜色中,一点一点,再看不到了。
好多年了。
那年夏雪青在南疆大胜,班师回京受赏,宫中人人祝贺,想要同他拉关系,称心丝毫不放在心上,直到在大明殿看到夏雪青的那一刻。
只一眼,称心就认出来那是陈桑。即使他毁了脸和嗓子,换了名字,成个另一个人,他也总不会忘记他的小将军的身量,习惯,走路时的姿态,微笑时嘴角翘起的弧度。
他是陈桑,也不是陈桑。
可称心爱慕他,依旧愿意为他生,愿意为他死。他能为了陈桑爬到元德帝身边,也能为了他背叛元德帝,一步不慎,万劫不复。
他全愿意,只要他的陈桑能好过些。
夏雪青走了后,称心倚在床头好一会,想着从前,想着现在。
小福儿敲了敲门,在门外喊着,似乎是外头出了事,元德帝又要找他。
称心站起来时有片刻的摇晃,他耳鸣得厉害,几乎听不清那个小太监接下来说的话了,只是很沉稳地回答道:“不要着急。”
门外没了声响。
他脱了薄衫,将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扭头看着正对着身后的铜镜,后背的皮肤很干净,除了腰上有一处青紫的掐痕,寻常时候不会有人看到,才算放下心,换了御书房掌事的衣裳,慢慢走出了门。





许多愁 44.相像
天色越发暗了, 御膳房的灯火敞亮,宫人们尽数离开了, 里头再剩不下几个人。
一个小太监正在门前打着瞌睡,远远地望着一个身影走过来,熟悉得很,急匆匆地站起身, 忙对那人殷勤道:“是良玉公公来了?您的东西是特意早就留好了的, 刘公公正在里头等着您。”
现在已经与六年前不同了。乔玉长到了十八岁, 太清宫只他一个人, 他便是一宫掌事,这个身份并不怎么紧要, 左右太清宫不过是个冷宫禁庭罢了。可这宫里人尽皆知,良玉是御书房称心掌事的干弟弟,掌中宝似的疼着,就着这个缘由, 谁都得仔细讨好着良玉。
宫中的事都瞒不过元德帝的耳朵,他似是随口问过称心, 称心正伺候着笔墨, 闻言慢慢将砚台推了推,退后两步, 不慌不忙地磕了个头, 坦坦荡荡道:“奴才原先是先德妃娘娘宫中的人, 良玉也是。他入宫的年纪小, 模样可爱, 和奴才投缘,又是他的掌事,算是看顾着他长大的。后来德妃娘娘故去,兴照宫也全散了,奴才再遇上他,念及过往,就多照顾了些。奴才知道自个儿是陛下的奴才,良玉是太清宫的人,不过是奉了您的旨意去伺候大皇子,他也是陛下的奴才,您是天下之主,奴才同良玉不过都是侍候您的,亲近也是自然。况且,况且奴才问心无愧。”
元德帝审视地看了他许久,又笑了笑,“朕自是知道你的,再忠心不过。”
他私下派人盯过称心,身边亲近的人总得要知道的。称心倒并不多贪财,旁人求上门要他办事也不答应不收礼,要是实在推拒不掉,也不会将礼金退回去,就心安理得地收下来,却半句好话也不讲。他也没什么别的喜欢,就是好金银宝石,有时候甚至胆大包天,会把从元德帝这里得了的赏赐偷偷卖出去些。
称心忠心,办事妥帖有分寸,最重要的是,他有欲望。
于元德帝而言,太监不过是个用具。称心因为格外趁手,格外好用,能得些他的宽待,仅此罢了。
乔玉的脚步一顿,停下来颇为冷淡地朝那小太监点了点头。这是景砚一点点教给他的,乔玉娇纵胆小,不擅控制情绪,可在宫中行走这样是不行的,连个八.九岁大的小太监都能把他看透了。
景砚不愿乔玉改变,对他道:“既然小玉不会伪装自己,就不必伪装。”
不露情绪的最好法子就是微笑与冷漠。恰好称心的位置越做越高,乔玉也有了依仗,见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从没个笑脸,御膳房的小太监都怕乔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告到了称心那里,谁也救不了他们。
可乔玉压根连他们是谁都没记住。
前面的小太监领着路,往刘公公那里去了。刘公公便是长乐,他从当初刘掌事的几个徒弟里头脱颖而出,认了刘掌事做了干爹,也得了个好姓。后来刘掌事做了御膳房的总管,长乐安平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只等年纪再大一些,至少能说得过去,长乐就要被提拔到掌事的位置了。
两人走到了院中,四处屋檐下都挂着红灯笼,乔玉走近了些,瞧见长乐正在同一个女官说话。
他没让身后的小太监通报,停在了树丛后头,朝那边看了一眼。他们两人现在一处明灯下,正好能叫乔玉瞧清那人的面容。她是紫云,冯贵妃宫中的大宫女,比从前年老了许多,厚重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
乔玉一惊,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他小时候是个小怂包,长大了是个大怂包,冷淡和理智全是装出来的,一遇上害怕的事就现了原型,怕叫沉云宫的人认出自己来。
紫云在冯南南身边多年,何等警惕,听到响动后立刻大喝,“谁在偷听!”
乔玉闻言一怔,本能地扭过头,脚步顿在半空中,迟迟踩不下去。
该逃跑还是面对,乔玉面临着生与死的抉择,最终一狠心,还是打算出去了。
紫云一直盯着那边,目光飞快地掠过,乔玉的脸掩藏在了郁郁葱葱的枝叶见,只露出一双眉眼。
她心头一滞,总觉得有些熟悉。
乔玉手指都有些发抖,勉力支撑着走出来,朝长乐拱了拱手,似乎是很沉稳道:“刘公公,我是太清宫良玉,来领陛下寿辰的福礼。”
长乐也状若不知,连招呼着跟在身后的小太监道:“还不快去将留给良玉公公的东西拿出来,长了脑子都不晓得记事情吗!”
小太监冤枉极了,平白挨了顿骂,他一边跑一边很是佩服,心道,这位良玉公公不愧是太清宫历练出来的,连偷听墙角被捉都能如此
紫云有些疑惑,终究未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有些话两个人说可以,要是被第三个人听到了,可就全不能作数了。
她一路上总惦念着那个太监的眉眼,深深地印入了脑海,连回去伺候冯南南时都有些心不在焉,不小心刮疼了冯南南的脸颊,被甩了一个耳光,迅速跪下认罪。
冯南南连忙对着铜镜照着脸,她已不是二八芳华的少女,年纪大了,本就不再动人,若再添上道伤疤,元德帝更不会来找她了。
紫云捂着脸,偷偷用余光瞧着冯南南。从她的角度望过去,正是铜镜中冯南南的一双眉眼。
仅此而已。
她知道了,怪不得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那个太监的眉眼几乎同冯南南一模一样,只那双还要更年轻更精致些。
冯家一贯多美人,无论是男子女子,模子里都有些相像,多长眉圆眼,这是很难好看的长相。旁人身上长着总显得不太匀称。
紫云摇了摇头,只顾着应付眼前的这桩事,将这个存在心中,不再多想了。
而另一边,乔玉领了新鲜的果子和寿桃福菜,正着急地往太清宫赶,却有一个人比他先去了。
景砚如同往常一样,站在院中等着乔玉回来,长身如玉。
忽然槐树一阵抖动,一个人影一跃而下,动作很轻,只若一阵微风拂过树梢,落了三两片树叶。他抬起头,朝景砚那边望过去,那是一张宛若恶鬼般的脸。
景砚偏头,状若未闻,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多年未见,不知小舅是否身体安康?”




许多愁 45.甜的
从陈家覆灭至今, 他们已经有六年未曾见面了。
陈桑并不再往前走, 定在原处,很和气地笑了笑。那张脸是被蛊毒毁了的, 笑起来有一种扭曲的可怖, 他却仿佛没察觉似的,笑容愈深, “小景长大了, 舅舅都认不出来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些, “你是个男孩子, 却同阿姊长得很像。倒是, 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从前还是陈桑还是陈家小将军的时候, 是很疼爱阿姊唯一的孩子景砚的。即使因为身份相隔, 平常不能见面, 他都是将景砚惦念在心中,时刻不忘。可如今已与往常大不相同了,他们彼此之间变化太多,陈桑, 或是说夏雪青明白,景砚也明白。
景砚同他一般高, 偏过头,露出小半个侧脸, 浮着笑, 连眼底似乎都是亲近, “怎么会可惜?小舅回来后,祭拜过母后吗?她一直很惦念着小舅,临走前也忘不掉。”
陈桑道:“怎么敢去?我在京中的身份敏感,四处都是他的眼线。”
说完这句话,他抬眼望了一圈周围,总算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发现了一个身影,正在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景砚不再提陈皇后了,他随意地问了些南疆的事宜,大约在三年前,南疆那边的事,陈桑都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报上来的,至于重要的都很模糊。现下景砚对南疆的了解全靠自己的眼线。
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
陈桑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些,又反问他,试探道:“那小景在这太清宫待了六年,难不成还待出来了感情不成,不想再出来了吗?”
景砚敛了敛笑,很疑惑似的,“怎会?时候未到罢了。下次再见,必然是在朝堂之上。”
什么时候?陈桑连个马脚都捉不住。他一度觉得景砚很可怕,十四岁就能舍了南疆十万人的性命,十五岁就能舍了自己的命待在宫中,如今又过了六年,这宫中内外,他有多少眼线,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手,除了景砚自己,大约谁都不清楚。
景砚姓景,似乎是天生的狠心,满天神佛都不可救。
陈桑的脸色一沉,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道:“那小舅就拭目以待。此地不便久留,我就先告辞了。”
他入宫有几件事,其中最要紧的一件就是打探景砚这边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景砚半阖着眼,一身玄衣,声音遥遥地传来,“小舅,保重。”
陈桑的脚步未停,从暗道离开了。他走了片刻后,萧十四也从树上跃下来,静等着景砚的吩咐。
景砚思忖了片刻,道:“派人盯着称心。南疆那边的人,暂且沉下去,最近别有异动。”
萧十四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是要说什么,可又不敢。
景砚察觉到了,便多嘴解释了一句,似是嘲讽,“孤还记得六年前才进太清宫不久,你将陈桑未死的消息禀告上来。那时陈桑是想要报仇的。可夏雪青想做什么谁知道。十四,你知道吗?”
陈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换了皮肉和身份,背着血海深仇成了夏雪青,人活着,不过凭借名字与皮囊立世,可这些陈桑都变了,他的品行也再不同以前。
萧十四暗自抖了抖,他早有揣测,却不敢肯定。
凭陈桑的武艺,如果他想要元德帝的命,第一次进京面圣时,他们俩离的那样近,即使陈桑身边没有兵刃,一命换一命的法子也早杀了元德帝,可夏雪青没有。他不仅没有,还成了元德帝的宠臣重将。
景砚低声说了一句,“孤等着。”
他等着最后的结果。
乔玉回来的时候,陈桑已经离开好一会了,他欢欢喜喜地推开小门,缩着身骨钻了进来。太清宫的小门开得极小,就是为了出入不便,乔玉小时候进出还算宽裕,可如今长大了,每次出入都恨不得练了缩骨功,怕被卡在里头。
景砚每次都会站在离门前不远的地方,拉着乔玉的手,将他整个人都拽出来。
乔玉的脚步不稳,有的时候就顺势摔到了景砚怀里,就觉得这门也没什么不好的了。
今天他依旧跌在了景砚的怀里,却没多待一会,而是急匆匆地要将食盒里的吃的拿出来,拉着景砚的袖子,一路走到了石桌上,一样样摆了上去。
元德帝的生辰,御膳房自是不敢怠慢的。平常的菜色份例不足,也没什么要紧的。若是这一回有不长眼的告上去,说是哪个厨子胆敢缺斤少两,做的不好,再安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万死而不能辞了。
乔玉的脑瓜子都能想明白这事,所以期待得要命。
景砚对吃食都不太上心,他望着乔玉探着头,脸因为兴奋而染上淡淡的红,一碟一碟地同自己介绍那些点心和鲜果,就已经足够了。
乔玉像一个贪食的小老鼠,满满一桌反倒不知道该先吃那一样了,就偏头瞧着景砚,声音里都满是烦恼,“殿下,你说咱们先吃哪一个?”
景砚点了一个颜色最鲜亮,模样最精致,乔玉盯了最久的那个。
乔玉站起来,咬了一下下边嘴唇,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顺从地俯下身,往另半张桌子去够那碟糖糕。
他又想,又不想。因为乔玉有个恼人又可爱的小习惯,他总是将最喜欢最想要尝的吃食放在最后品尝,仿佛这样才能不辜负美味。可他又嘴大肚小,每次到了最后,留下来的好吃的也尝不了两口就吃不下了,次次都很懊悔,可是下一回还是舍不得。
景砚便推他一把,帮他舍得。
那碟模样最好的糕点,味道果然也很好,甜且软,却不过分腻,也不黏牙,入口即化,乔玉吃完了一块,舔了舔手指头,皱着眉头数了剩下来的,几乎要舍不得吃下一块了。
景砚撑着额头,动都未动,也不打算尝,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乔玉犹豫了一小会,又拿了一块,小口地吞了前面的一小点,把那个碟子推得远远的。
这是小毛病又犯了,大概是治不好了。
乔玉将自己咬了一口的点心往景砚嘴边递了递,嘴里囫囵地讲着,“这个好吃,殿下也尝尝,要是喜欢,要是喜欢……”
他咽了口口水,继续道:“那边还有呢。”乔玉长大这么大,虽说太清宫着实艰辛了些,可有景砚宠着,称心护着,倒也没怎么吃苦,还是小孩子脾气,一点也不大方,好吃的东西还是舍不得送出去分享,可是大概更舍不得的事景砚。似乎也没什么理由,甚至连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似乎是本能一般,就是吃到了好吃的喜欢的东西,便会想起他的太子,也想要他尝尝,甜一甜嘴也好。
景砚也不嫌弃,就着那个姿势,咬了一小口。
乔玉似乎是真的心疼了,手都在抖,不过还是接着问:“殿下喜欢吗?”
景砚咽了下去,摇了摇头,“我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你知道的。”
乔玉瞪圆了小鹿似的眼睛,里头湿漉漉的,满是不相信,嘟囔着,“殿下总是骗人,说不喜欢吃。要是不喜欢吃该多坏,下午骗了我半盏杏仁玫瑰膏,我都求你了,也不还给我,一口就吃完了。”
景砚微眯着眼,轻轻一笑,替乔玉擦了擦唇角,“小没良心的,我那是喜欢吃吗?冰镇的杏仁玫瑰膏,你要是真的一碗下了肚,晚上估计睡不着觉。”
乔玉有点不好意思了,雪白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红晕,大概是羞的。他的脾胃不好,自己心里多少有点数,这么多年全靠着景砚时刻不停的盯着,他自个儿在这上头的自制力大概就是个空。
可真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他才不肯认下,和景砚胡搅蛮缠,“肯定是殿下自己贪吃,抢我的却不好意思承认,对不对对不对!”
景砚含着笑,“唔,兴许,我还是有些喜欢吃甜的,不能太腻。对了,小玉吃了那么多甜的,那么多糖糕,会不会,小玉也裹上了层糖,变成甜的?”
他朝乔玉贴近了些,微眯着眼,似乎是探究,又似乎是好奇,凝视着乔玉的黑色眼瞳,轻声道:“我想尝尝,小玉是不是甜的?”
乔玉差点没吓掉了手里的点心,歪着脑袋,傻乎乎地瞧着景砚,没明白他的话。
景砚一怔,敛了笑,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题,不再提方才的那句话了。
乔玉也没记在心中,他就这样被糊弄过去,又尝起了下一道点心,景砚又削了个苹果,切成了一个个小兔子的形状,果皮连成一串,中间都未截断,摆在了白瓷盘的周围,又新鲜又好看。
他一只手拿着兔子苹果,另一只手拈了块糕点,吃的停不下来,却还要同景砚讲着自己今天在路上看到的新鲜事。
那都是些平常繁琐细微的小事,连路上遇到一只对他喵喵叫的小猫咪,乔玉都要详细地描述给景砚听。
结果他学的几声猫叫引来了除夕,除夕小半天没见着他了,想得厉害,绕着乔玉的腿转了好多圈,想要爬上去要乔玉摸摸他的爪子和小肚子,可惜了却没办法。
景砚望着他,又削了个梨,这次没有切开,而是一整个放入了盘子里。
而另一边,称心从自己的院子里出去,一路往大明殿去了。
大明殿灯火通明,周围侍卫戒备森严,一溜小太监站在屋檐的灯笼下头,见他来了,簇拥着赶上去,着急地禀告着,说元德帝正着急找他办事。
称心都记了下来,同他们道:“不要慌,叫太医院把今日的药熬了两份端过来,太府监那边有人回了吗?手脚须得快些,明天天一亮,宫里就不许见白了。”
他一件件将事情说了清楚,叮嘱下去,正往内殿走去,却看到梁长喜远远地站在个阴暗无光的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称心恍若未闻,朝内殿跨了进去,梁长喜却忽然冲出来,死死地拽住了他的手。
梁长喜的面皮有如枯树,是粘在骨头上的,一说话就会鼓起来,漏着风,与几年前的春风得意全不相同,对称心的恨意几乎是刻骨铭心的了。
他恨恨道:“我当初真不该提拔你,你这个没心没肺没良心的东西。”
称心能认自己没心没肺,恶毒狠辣,却独独不想认没良心这个词。他当初才入御书房,即使明知道梁长喜对自己有利用,也心存感激,处处为他。可后来没多久,称心更得圣心,梁长喜瞧不过眼,竟伙同另一个太监诬陷他,称心险些死在里头。
到底没死,依旧站在了元德帝身边,直到现在,成了最得重用的太监。
1...1718192021...42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