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狐狸不归
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景砚又讲完了一遍,问伏在自己身下,瞧起来乖顺极了的乔玉,“听明白了吗?”
乔玉愣了一下,他方才哪还有心思放在眼前的画上,不过还是心虚地应了一声,“听,听明白了。”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听明白了,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景砚画的那一笔原原本本地描摹了出来,他确实于作画上天赋卓然,连笔法都自然地改成了正确的。
景砚看得出来他压根没用心,笑话着他:“怎么现在就这么聪明,以前在太学陪我读书的时候,书也不会背,字也写不好,要不是你讨太傅喜欢,不知道要挨多少板子。”
乔玉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头,“哪有,都是殿下帮我求情来着。”
景砚添了一句,问道:“既然帮你求过那么多次情,免了那么多板子,现在能告诉我,方才想什么想入了迷?”
乔玉不说话了。因为昨日称心将今天要摘柿子的消息提前告诉了自己,叫他那一天早些来,便心心念念全是这件事了。
只是这个却不能说出口,就说了个别的一直藏在心里的事,“我方才想着,御膳房的柿子熟了,落叶全堆在后院,不知道可不可以带回来。”
景砚起了些兴致,“要柿子叶做什么?”
乔玉眨了眨黑亮清澈的眼睛,继续道:“从前在太学里读书,太傅讲过一个典故。记得是说一个什么书生,家里穷,没钱买纸,就住在和尚庙里,用落下来的柿子叶当纸练字,后来字写得很好,还中了状元!您说砖石不好用来练字,我就想能不能偷偷带柿子叶回来给您。”
景砚一怔,他望着乔玉,想要摸一摸他的笑脸,缓缓笑了,“那书生叫郑虔。他写了几大缸的柿子叶,小玉也能带的回来吗?”
乔玉还满是天真稚气,“积少成多,我可以求求,求求旁人,每日都往回带,肯定也可以积满一大缸。而且殿下的字比那个书生肯定好得多,不必要那么多柿子叶!”
景砚摇了摇头,“不必了,想练字是有法子的,还没到要让你搬柿子叶回来的地步。”
他有的这心意,就比什么都动人。
不过景砚约莫也猜到了理由,没再继续教下去,乔玉却还在他身旁待着,又不着急走了,思前想后许久,终于提出了自己的小意见,拽着景砚的袖子,很认真道:“殿下殿下,我觉得,今天你,握着,握着我的手的教法很好,特别好,一教就,就会了。以后是不是,是不是可以,沿用下去……”
景砚撑着额角笑他,“要真是这个教法,莫说一教就会,以后怕是什么都学不会了。”
乔玉嘟囔着嘴,非常不开心地离开了太清宫,奔赴御膳房的柿子园。
因为出了得福得全的意外,乔玉没能赶成鸟,称心总想补偿他些别的,就给他安排了个摘柿子的身份,让他早些来,扮成御膳房的小太监,浑水摸鱼进去,玩够了再离开。
今日御膳房忙着摘柿子,忙得不可开交,谁也认不清院子里到底有多少小太监,摘柿子倒是个抢手的活。因为摘完了可以得两个尝尝,自己在偷偷几个,也不会被人发现。
不过乔玉人小,力气也不大,没多一会就偷偷溜回了称心身旁,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说不干了。称心也不笑话他,在他身上塞了好多个柿子,整个人仿佛胖了一圈,走得又慢。回到太清宫的时候,不小心在台阶上跌了一跤,从袖口里滚出两个圆滚滚的柿子,正落到左右两个侍卫的眼中。
按照太清宫的规定,小太监是不能私自夹带份例之外的东西的。
乔玉的目光躲躲闪闪,脸上堆满了笑,抓起两个柿子往侍卫手里塞,恳求道:“今天御膳房里摘柿子,送了我几个,我原先不想要的,可想到在门前守卫的侍卫哥哥特别辛苦,就勉强要了两个送给哥哥们。”
陆昭哑然无语,这个小太监的小心思就这么摆在明面上,就是小孩子的天真脾气,反倒讨人喜欢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左右四周无人,就当做没有看见。
旁边的那人咬了一口柿子,道:“还挺甜的。哎,你是那小太监去了一趟御膳房,整个人都胖了一圈,也不知道带了多少,也不知道多给咱哥俩几个,就话说的好听。”
陆昭用袖子擦了擦,“什么小太监,他叫良玉。”
许多愁 19.偷吃
御膳房忙了半天,总算摘下来第一批柿子,装满了好多个箩筐。无论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只要是宫里的,总是要先送给主子尝尝鲜的。御膳房的掌事们特意挑选了皮薄肉厚,品貌极佳的柿子,对着阖宫的名册,摆好了精致的果盘。
因为算是御膳房的心意,要各宫自己来讨就显示不出诚意了,御膳房要派小太监一一送过去。这个差事比摘柿子还要好,若是能赶上一个大方又正当得意的主子,赏赐是少不了的。
各个掌事手下得宠的小太监都得了好差事,唯独剩下一个沉云宫无人问津。虽然宫里人都能猜到,冯贵妃不可能就这样一蹶不振,沉云宫以后依旧会得宠,可没人愿意这个关口去触霉头,无论是上头还是冯贵妃怪罪下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到了最后,刘掌事手里就剩下这一个没安排出去,正巧看到流鱼就在一旁,思忖了片刻,还是不好现在就太过得罪称心,还是打算指派一个对头手下的小太监去的时候,流鱼却站了出来,鞠了一躬,问道:“您有什么为难事吗?奴才正闲着,能替您跑跑腿。”
刘掌事一顿,心想这就不能怪自己了,道:“这几碟柿子,你去给沉云宫的冯娘娘送去。”
流鱼低头应了声是,唇角微微翘起。
回到太清宫后,景砚和乔玉分吃了带回来的柿子。柿子性寒,乔玉自幼脾胃不好,吃多了就该难受,景砚不许他多吃,只让他略尝了两个就收起来了。可乔玉是个小馋嘴,根本忍不住,趁着下午景砚在屋子里读经的时候,偷偷溜到了放柿子的阴凉地方偷吃。
景砚觉察出些不对来,乔玉往常都很黏人,即使无事可做也要缠着景砚,和他说说话,可现在却小半天瞧不见人影。景砚挑了挑眉,搁下手中的书,朝外头找了过去。
果不其然,在藏柿子的地方找到了像只小老鼠一样偷吃的乔玉。
他在做坏事上还是有些小机灵的,吃完一个就将果皮扔的远远的,再伸头探脑左右观察一番,再开始吃下一个。或许是因为警惕了这么久也没被发现,乔玉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
乔玉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自幼吃喝用度从来不会短缺,可是自从来了太清宫后,莫说山珍海味,连口甜品都是称心偷偷塞给他的,难得能吃一口新鲜的柿子,他又是小孩子脾性,贪食一些并不是什么错处。
景砚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瞧了他好一会,眼看着他吃了两个三个还不停歇,终于,捂乔玉着嘴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猛地一扭脸,才看见景砚的身影。
乔玉连忙掩耳盗铃似的把果皮往身后踢了踢,一下子站了起来,不敢再抬头了。
有点,不,是很多点害怕。
景砚走近了几步,半蹲下来,与乔玉平视。他的眼瞳深邃浓黑,被下垂的眼睑遮了一大半,乔玉一个小傻瓜瞧不出是喜是怒。
离得近了,就能嗅到乔玉的身上满是甘甜的柿子香气。
就和乔玉一样甜。
景砚轻声问道:“柿子好吃吗?怪我不让你吃?”
他说这话时轻声细语,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乔玉就是能听出来,太子的确是生气了。
乔玉往旁边缩了缩,很可怜的模样,难得认真地对着景砚保证,“殿下,殿下别生气,都是我贪吃,馋嘴,以后,再也,再也不偷吃了。”
因为过度紧张,他还舔了舔大拇指,是甜的,然后又没忍住多舔了几口。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错上加错,罪无可恕,乔玉连忙摁下自己的手指,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柿子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您别生气,就,骂骂我好了。”
他一贯很会做调皮事,在家里如此,在东宫也是如此,被人惯得无法无天。可他知道无论是祖母还是太子,都不会真的生气。要是他们真的生气了,乔玉就恨不得缩成个球,也不怕挨骂了,就希望能够原谅自己。
景砚瞧着他的模样,拿他没什么办法,都被气笑了。不过他用宽袖遮住了半张脸,乔玉又低头认错,一点都没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景砚许久不曾说话。
乔玉只感觉时间难熬,越发紧张。他视死如归地往前凑了凑,紧紧地闭上眼,鼻尖被冻得红通通的,一脸大无畏的表情,“您要是骂,骂都不解气,也可以,可以弹我的额头,揪鼻子,掐脸,都,都可以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依旧发颤得厉害,“我,我不怕疼的!您不要,不要生气啊,生气多难过。”
在这世上,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太子难过。
景砚笑着道:“打你做什么?能叫我好过不成?到时候哭了,还得我来哄,给自己找事情做吗?”
乔玉还是不敢睁开眼,他软声软气道:“那您不生我的气了?别的也不能,生气的。”
景砚替他理了理头上歪掉的硬幞头,发现乔玉的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扯坏了,露出里面层层叠叠好多层的内衬,都是灰扑扑的了。
太府监对太清宫这边一向太慢,份例总是短缺推迟,到现在连冬日御寒的衣服和碳火都没送过来。乔玉怕冷,不过也没和景砚抱怨,他知道抱怨没用,反倒让他的太子不开心,自己把几套秋衣全裹在了身上,再罩上外衣,整个人胖了不止一圈。
乔玉是个可爱至极的小孩子。
景砚擦了擦他手腕上的灰尘,也并不和他生气,慢条斯理骗乔玉道:“也不是不生气。你方才骗了我,没有做到答应了我的话。不如现在我们定下一个约定,从今天到明天,你都不许哭,否则就是又骗了我,我会更加生气。”
乔玉一听,耳朵似乎都立起来了,急急忙忙地拽住了景砚的袖子,问道:“是真的吗?只要不哭就可以了?”
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掉眼泪,除非真的有很难过,很伤心的事,是不会哭出来的。乔玉在心里数了,自己已经有很久很久未曾哭过了。
景砚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乔玉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以为自己一定能够完成,太子一定不会再生气了,又如同往常一样快活起来。
景砚的一双凤眼半开半阖,冷静地望着乔玉蹦蹦跳跳的背影,思忖着方才的事和那个约定。
教不听话的小孩子不正是如此吗?
得给一个教训才能记住。
许多愁 20.约定
秋天的天黑的很快,吃了晚饭后,乔玉不似往常那样活泼,没吃多少,恹恹地伏在桌子上,也不说话。
景砚收拾了桌子,随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地方难受吗?”
乔玉将脸埋在胳膊中,声音很低,有些虚弱地回答,“没什么啊,就是吃多了,好像吃撑了。”
景砚似乎真的相信了,兴许是没有在意,拎着灯笼,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他坐在椅子上,对着佛经默诵,其实心中已经重新梳理了一遍朝中的情况,阖眼脑海中便能浮现大周的地图,想了京城、塞北以及南疆各处岌岌可危的局势。
大周建朝二百余年,国富力强,可称得上是四海升平,却免不了北有胡人侵扰,南有倭寇,边疆还有毒虫遍布,前朝余孽滋生的南疆,大小战事不断。现下陈家一倒,塞北动荡,南疆未平,不过是面上纸糊的太平罢了。
元德帝不是不知道的,他是怎么打算收拾这个摊子?
景砚对着这些日子送上来的密报思忖了片刻,也觉得有趣,不过他早有隐秘的部署,在外界变化不大的情况下再变动不过是增加暴露的危险,现下想的也不过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罢了。
想完了这些,已经是入夜了,景砚打开了窗户,摘下灯笼,按照惯例要去乔玉的屋子看看。
乔玉似乎已经睡了,他伏在枕头上,整个人蜷缩在薄薄的被子里,能看得出团起来的轮廓,只有小小的一团,像个什么受了委屈惊吓的小动物藏在了洞穴里。
景砚替他关上窗户,又瞧了一圈周围,乔玉还是一动不动。这与往常很不同,乔玉是小孩子脾性,惯常是要撒个娇,依依不舍地探头看着景砚离开,才缩头缩脑地卷着被子入睡。
景砚微皱着眉,问道:“小玉,怎么了?”
那个团子稍稍往旁边挪动了些,却没有说话。
景砚走近了一些,看到乔玉的手指似乎紧紧地抓着被子,努力想要将整个人都罩住,却不小心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腿与脚踝,骨头覆着薄薄的皮肉,绷得很紧,瞧起来纤瘦极了。
这再无法装作没听见了,乔玉只好将头上的被子蒙的更紧,瓮声瓮气,模糊不清道:“没什么,好困,想睡了。”
又断断续续地添了一句,“殿下也去睡吧。”
景砚却并不是那样好糊弄过去的,他顿下脚步,朝床边走去,伸手去掀乔玉的被子。
乔玉似乎有所察觉,用尽全力向旁边躲过去,从枕头上滑落,长发铺撒开来。
这么大的孩子,很少有这样长的头发,他却不同。这要追溯到乔玉出生的时候,他是七个月大就从冯嘉仪肚子里出来的,自幼体弱,乔家祖母替他求神拜佛,后来听民间有人传,天生娇弱的小孩子若是想要平平安安长大,就得养着长发,那是自胎里带下来的福气。自此以后,就没人敢动乔玉的一头宝贝头发,祖母小的时候还特别爱给乔玉编小辫子,再戴个花,逗弄他玩。后来乔玉来了宫里,很快就和景砚混熟了,什么都同他讲,头发也只是略微修剪,而没有留成普通孩子那样长。幸好小太监平常都要戴硬幞头,乔玉将头发紧紧束缚在里头,才没人注意到。
景砚没理会乔玉这些微的挣扎,强硬地掀开了他的被子,约莫是动作过大,宽袖起伏间掀起了阵风,吹得纸灯笼微弱的火光忽的摇曳,几乎要灭了。
乔玉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乌黑的长发黏在上头,脸色同纸一样白,紧抓着被子的指甲尖略带着不自然的绯红。
景砚俯下身问道:“这就是你的没什么?”
乔玉的眼睛水汪汪的,似乎含着眼泪,又似乎是没有,因为如果是往常,他的眼眶里盛不住这样多的眼泪。他看着了景砚,吓得身体颤抖了一下,又去抢被子,却被景砚摁住了手。
没人能从景砚的手下挣脱。
乔玉大概是被逼急了,整个人和条鱼似的往旁边钻,声音里已经隐含着哭腔了,“不给你看,不许看我,我要睡了。”
他痛得厉害,又紧张,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哭出来,至少,至少不能在太子面前。
景砚看他这样挣扎,怕他又惊又吓,再扯到脾胃,竟然真的阖上了眼,凭借感觉将乔玉抱了起来,揽在怀里,轻轻地抚弄着他的后背,缓声道:“我不看你,眼睛都闭上了,看也不看见。”
他和乔玉相处了三年多,很明白他的小性子,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我都答应而且做到不看你了,小玉,那你也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了,哪里难受?”
景砚顿了顿,眉头皱的很紧,“是肚子吗?”
乔玉身体软了下来,慢慢伏在景砚的怀里,他捂着肚子,仰着脑袋,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慢慢地,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偷吃完柿子后不久,他就感觉到肚子有些不舒服。他是很不能忍耐疼痛的,就自己躲在一旁,也不敢和景砚说。如果说了,撒了娇,景砚哄一哄,他就忍不住眼泪了。
下午他确实是被吓到了,他怕太子生气,怕太子难过,他是要对太子很好很好的。
乔玉感觉自己忍了好久好久,才天黑上了床,偷偷摸摸地想,今天总算要过去了,他可以睡觉了,睡着了就不会再疼,也不会再想哭了。
可却被景砚捉了个正着。
景砚将乔玉严严实实地拢在怀里,伸出双手呵了几口气,又搓热了,摸索着掀开了乔玉罩在外头的衣服,只余一层内衬,开始替他揉起了小肚子。
最近吃的好了,又有额外的补药,乔玉又被养的油光水滑,连小肚子都是软软的,多长了些肉。
景砚的手滚烫粗糙又有力,他学过些医术,知道按揉哪些穴道能叫乔玉舒服,乔玉原来还疼得满头冷汗,现在缓过来许多,额头倒是没有汗了,眼眶里积蓄的眼泪却越来越多,快要盛不住,溢满出来了。
疼了太久,忽然舒服了些,乔玉原来是哼哼唧唧地享受着,可察觉到眼角的湿润和快要落下来的眼泪,他又不愿意了,又去推景砚的手,“不要了,不要了,不要揉了。”
景砚的动作未停,他依旧是闭着眼的,只能感知到些微的光亮,一只手去摸乔玉的脑袋,语调又温柔又妥帖,“又怎么了?揉一揉舒服些,过会再喝热水。”
他这样温柔,又这样好,是世上最好的太子。
乔玉被景砚逼急了,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只是还未落下来,掩耳盗铃罢了,“不要你哄,也不许哄我,越哄,我就越想哭,我不要哭,明明都说好了,不哭的。”
景砚一怔,手上的力道一松。
因为那个约定。
于景砚而言,疼痛从来不是难熬的事,而是个值得记住的教训。
他原来是想叫乔玉疼上一回,给一个教训。乔玉的脾胃弱,受不住凉,却听不得劝,他不该贪食,也不该不听自己的话。
所以才有了那个约定,要乔玉记得格外清楚些。
可真到了现在,他却舍不得了。乔玉也是锦绣堆里长大的,从来没有痛过难受过。
而为了遵守那个约定,乔玉连哭也不敢,哄也不要了。
景砚还是闭着眼,将乔玉揽得更紧了些,轻轻在他的耳垂道:“后悔了,不该定那个约定的。无论小玉什么时候哭,我都不会生气,因为小玉是难过了才会哭,我会哄你的,一直一直,会哄着你。”
乔玉终于没忍住,咬着牙,眼泪浸透了景砚的肩膀。
景砚轻轻地哄着乔玉。他身上背负的担子有许多,多到自己也数不过来,利益纠纷,生死之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可这其中只有乔玉是不同的。
从乔玉不顾生死地踏入太清宫的那一刻起,愿意在这漫漫长夜陪伴废太子开始,乔玉便是景砚的责任了。这份责任,由景砚担负在肩头,不该推脱给任何人,即使是乔玉自己也不行。
本该如此的。
萧十四站在暗处,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他应当在今日同景砚禀告重要的事,现在却不成了。
于微弱的灯火中,萧十四隐约瞧见景砚安抚着乔玉,嘴唇微动,说了一句话。
“明天再来。”
萧十四只好退下,在宫殿屋顶树梢间跳跃,很快就到了大明殿的暗房,卸除浑身上下的武器,扣了暗门三下,梁长喜听到响动,替他开了门。
今日是朝元德帝禀告废太子平常诸事的日子。
萧十四单膝跪地,一板一眼地将假话掺着真话一同说出来,“废太子与往常并无相同,无事可做,日日昏睡七八个时辰,醒来也不过诵经,不过是替前陈皇后。最近在教一边的小太监作话,没有纸,就在红砖上绘画,别的都再没有其他了。”
元德帝正在批阅奏折,闻言不过颔首,便让萧十四和梁长喜一同退下了。
他隐隐长叹了口气,他此生唯一心动过的人,便是年轻时的陈皇后,也是一见钟情。
她曾是那样鲜活的美人,洞房花烛之夜,也曾面如娇花,将自己慎重地交给了他,可现在却成了一具冰冷冷的死尸,埋在了外头不知名的山坡上。
不过世事弄人罢了。
许多愁 21.太阳
乔玉被严严实实捂了一夜,第二日一起床胃寒就好的差不多了。他昨夜听了景砚的话,又被捧在掌心里似的宠着哄着,闹腾得很,委屈巴巴地哭了小半夜,把心爱的小兔子和小老虎搂在怀里,全被眼泪全打湿了。他哭得累了,喜欢的小玩意都在身旁,珍惜的玉佩挂在脖子上,而阿慈陪伴着自己,再没什么想要的了,即使还有些微的疼痛,也安安心心的入睡了。
景砚却没有,他瞧见乔玉还濡湿着的睫毛上缀着泪水,被挂在一旁木架上的玻璃灯映亮了,便小心地将乔玉放在一旁,擦了眼泪水,又出去烧了热水,拿热毛巾继续焐了小半宿,直到乔玉的体温恢复平常,才倚着床头,搂着软软的乔玉稍稍阖眼。
外头的天已大亮,乔玉才睁开眼,从还未醒的景砚怀里钻出来。他有些新奇,因为即使是在太清宫中,太子也从未比自己醒的还迟过。一想到这个,乔玉忍不住靠近了些,想再仔细瞧瞧睡着了的景砚。
借着窗棂处透出的光,乔玉能看得清景砚的大半张脸。他半倚在床头,凤眼微阖,长眉入鬓,高鼻薄唇,面若白玉,未梳起的长发垂至脖颈,样貌与陈皇后有几分相似,唇角微微翘起,浮现着若有若无的入骨慈悲。
乔玉心想,太子殿下生的可真是好看,他这样好看,自己当他的伴读,当他的小太监,都比别的人要体面。
只可惜那些人都是傻瓜,并不知道他家太子的好。
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了下来,一只手还牵着景砚的,舍不得松开,却又不得不去御膳房了。他想了好久,将放在枕头旁的小兔子和小老虎拿了出来,因为手不够长,还差点跌到了景砚的身上,幸好又稳住了。
乔玉依依不舍地抽出手,掌心里捧着小兔子,对着它的长耳朵轻轻道:“你要代替我,乖乖地陪着殿下。”
终于,他将木雕的兔子与老虎都放在了景砚的手边,才算安下心,蹑手蹑脚地窜出房门,到院子里洗漱,去了御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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