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蒲那讶然,好一会,道,“真傻……”
徽妍笑笑,不再多说,催促二人洗漱就寝。
小童们乖乖听话,更衣之后,躺在榻上听徽妍讲故事,没多久,就睡着了。
宫人放下幔帐,熄灭灯火。夜深之后,远处传来击鼓报更之声,博山炉里仍散发着淡淡的香。
二更了。
徽妍躺在榻上,望着帐外隐隐透入的微光,有些出神。
他……在做什么?睡了么?
这样的问题,近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徽妍总会忍不住想。她知道,皇帝是个勤勉的人,夜里有时会忙到很晚才睡,说不定此时,他也与自己一样,仍然醒着。
今日,是徽妍入宫以来,第一次没有见到他。他今夜在怀恩侯府留宿,而想到那位侯女,徽妍就觉得心上好像被什么压着。
干你何事?心底一个声音问。
可徽妍就是忍不住想下去。皇帝对怀恩侯一家的恩宠,人人都看得到,徽妍听宫人们议论,今日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在大臣家留宿。
“……陛下或许真的会娶怀恩侯女吧?”
“……我看错不了,或许明日陛下回来,就会召大臣说此事。”
“……”
徽妍知道自己想这些矫情,但听得这些议论,仍不免挂在心头,又勾起繁乱的思绪。
你知道他想立谁为后,他对你说过。一个声音道。
可另一个声音却道,那又如何,你早已推拒了。
——虽是推拒了,可他待你一直甚好,你想想在弘农之时……
——他可不曾说做这些是为了你,他说他是为了蒲那和从音!
徽妍心烦气躁,忽然觉得自己也像一只飞蛾,并且还是一只自作死的飞蛾。
明知那是自己设定的禁地,受了诱惑,仍然头也不回地扑进去,以致深陷泥潭,走投无路。
徽妍辗转反侧,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平静,瞪着眼望着头顶的纱帐。
今夜,她似乎注定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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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恩按皇帝吩咐,让人将宫中未阅的文书取来。夜里,皇帝与窦诚叙过一番话之后,就在宿处阅卷。
怀恩侯府就在甲第之中,离未央宫不远。听到宫中报更的鼓声,皇帝抬眼瞅了瞅外面,不觉间,已经夜色浓浓。
他忽然有些记挂起漪兰殿,此时,徽妍大概早已讲完了故事,哄那两个小儿入睡吧?想到这些,皇帝心中像被轻纱拂过。
说实话,他对带小童也不算毫无经验。从前在李美人宫中,他常常陪着六皇子玩耍,小童的秉性,他一清二楚,知道如何威逼利诱让他们听话。但是讲故事哄小童入睡,他则全然不知所措,六皇子入睡有保氏侍奉,从来用不到他。
想起徽妍的那些故事,皇帝就不禁弯起唇角。虽是胡诌,有时想一想,他却也觉得有趣。怪不得那两个小儿肯听她的……
正神游,忽然,门外响起些说话声。未几,徐恩入内禀报,说怀恩侯女亲自盛了莲羹来,请皇帝品尝。
皇帝闻言,将手中的奏章放下,有些无奈。
“请侯女入内。”片刻,他说。
徐恩应下,没多久,窦芸端着一只小盘入内。
见到皇帝,她笑意盈盈地行礼,“妾见陛下夜深未眠,特为陛下做了莲羹,以为宵夜。”说罢,将莲羹呈上。
徐恩将案台收拾了一下,将漆碗接过来,放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了看莲羹,微笑,“侯女辛苦。”
窦芸抿唇:“陛下为国事操心,尚不辞辛劳,妾不过做一做羹,何言辛苦。”
皇帝颔首,继续看着手中的奏章。
过了会,抬眼,发现窦芸还在,双眸脉脉望着他。
“侯女还有事?”皇帝问。
窦芸知道皇帝又要撵她,却镇定自若,“有事。”
“何事?”
窦芸道:“母亲命妾明日到庙中为长姊祈冥福。陛下曾许诺过,妾可到未央宫的宫庙中拜后土,乞陛下准妾入宫。”
皇帝看着她,目光淡淡。
他的确答应过此事。那亦是年节时,怀恩侯府一家入宫拜见皇帝。纪氏身体不适,窦芸便向皇帝求了二事,一是让纪氏到甘泉宫养病,二是许她到宫中拜后土。
皇帝没回答,却对徐恩道,“徐内侍,听到了?”
徐恩忙上前:“听到了。”
“传话去,准侯女明日入宫。”皇帝吩咐道,说罢,看看窦芸,“夜已深,侯女下去吧。”
窦芸这才露出笑意,向皇帝一礼,“多谢陛下。”说罢,转身款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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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皇帝辞别了怀恩侯夫妇,登车回宫。
昨日的文书已经处理完,皇帝并不急着到宣政殿。到了寝宫,用过早膳,问徐恩,“漪兰殿在做甚?”
徐恩知道此事皇帝每日必问,早已打听过,忙答道,“禀陛下,王女史带着蒲那王子与从音居次,一早便骑马去了沧池,说要登渐台。”
“渐台?”皇帝讶然,望望殿外天色,饶有兴味。
他走到椸前,挑了挑,取了一套白地锦袍。
“这身衣服如何?”穿上之后,他问徐恩。
徐恩愣了愣,忙道,“甚好。”
皇帝看着铜镜,却似乎有所不满,“换个带钩,那金镶琉璃的。”
宫人忙取来金镶琉璃的带钩为他换上。
皇帝又问徐恩:“如何?”
徐恩又道:“亦好……”说着,奉承地笑,“陛下穿什么都好。”
皇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再换回那错银的。”待得都穿戴好了,皇帝再照照镜子,这才满意,命令备马,步伐轻快地走出去。
暮春之令 50|3.25
蒲那一早起来就吵着想去看鲤城侯和六皇子习剑。
徽妍无法,令人去告知王恒和其余侍卫,将马牵来,用过早膳之后,便往渐台而去。
到了昨日的那个地方,果然,鲤城侯和六皇子早已来到,已经拿着剑练起。
众人昨日相识,徽妍带着蒲那和从音向他们行个礼,也不打扰,到庭中坐下观看。
虽是清晨,天色却有些沉,也有些闷,看样子不久当会下雨。
“看一会便回去,好么?”徽妍对两个小童说。
他们点点头,眼睛盯着亭外搏击的二人,一瞬不移。
足足看了二刻,鲤城侯和六皇子终于停下,各已经大汗淋漓。徽妍听到鲤城侯对六皇子分析他的不足之处,指点招式,而六皇子听得十分认真,最后,鲤城侯让他自己再练一练,转过来看向这边。
他从侍从手中拿过巾帕,擦了汗,走到亭中来。
徽妍忙起身,向他行礼,“君侯。”
“女史。”鲤城侯还礼,又与蒲那和从音见了礼。
“君侯好身手。”徽妍恭维道。
鲤城侯笑笑:“不过些许伎俩,权以防身罢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刚剧烈使过拳脚,白皙的脸上透着红,看上去精神焕发。内侍呈上浆食果物,鲤城侯在徽妍身旁的案席上坐下,一边饮水一边看着独自练习的六皇子。
徽妍觉得有些好奇。在她印象中,六皇子跟皇帝一样,并不十分听话,当年她在宫学的时候,听宫人们提起他,也是一脸头痛之色。而如今,看到六皇子跟着鲤城侯学剑,徽妍着实有些刮目相看。
昨日,徽妍与鲤城侯聊天,他见多识广,令她很是钦佩。不过,她能隐隐感觉到这是一个颇有心思的人。他说的话,总是恰到好处,又不乏风趣,似乎知道说什么能让对方高兴,而且能轻易拿捏分寸,绝无令人不愉快之事。
徽妍对此并不反感,对于一名贵胄来说,胸怀城府乃是必备,而擅长言谈则更是优点。看着他,再看看六皇子,徽妍便也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六皇子会拜鲤城侯为师。
鲤城侯说起自己在匈奴时,夜里没了食物,在野地中猎野兽的事。这在匈奴本是稀松平常,徽妍、蒲那和从音都曾跟着去看过,可在鲤城侯嘴里说出来,却是曲折惊险,妙趣横生,逗得三人笑个不停。
正说得热闹,忽然,蒲那道:“舅父!”
呃?
徽妍讶然,抬眼看去,心中一动,果然是皇帝。
他不知何时回了宫,风尘仆仆,正朝这边走过来。
众人连忙行礼,鲤城侯和徽妍亦起身,带着蒲那和从音上前,“拜见陛下。”
六皇子把剑交给从人,也来向皇帝见礼。
皇帝答过,神色从容。他的目光在徽妍身上转了转,未几,看向鲤城侯。
“鲤城侯亦在此。”他说。
鲤城侯道:“禀陛下,臣奉命,在渐台教授六皇子习剑。”
“哦?”皇帝眉梢微抬,看向一旁的六皇子,露出和色。看着六皇子大汗淋漓的样子,皇帝从侍从手中拿过一块巾帕递给他,“练了几日?”
“五日。”六皇子答道。
“每日都来?”
“每日都来!”
皇帝伸手,推推他的肩头。
六皇子晃了两下,用力稳住。
皇帝笑起来。
徽妍听着他们说话,眼睛不由地瞅着皇帝。
她以为他就算早晨回宫,也要到宣政殿去与大臣议事,就算能见他,也要等到午后。心里嘀咕着,徽妍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
他今日的衣服很是不错,长冠便服,修长俊朗。而令她觉得眼前一亮的事,他的外衣是白色的锦袍。说实话,徽妍一直觉得穿白色好看的男子才是美男子,而皇帝今日的这一身,不得不承认,也很好看……
正心思浮动,忽然,皇帝转过头来。
目光相触,徽妍忙若无其事地垂眸转开。
“朕不扰你。”皇帝与六皇子说了一会话,让侍从把剑给他,“继续练吧。”
六皇子应下,笑笑,拿着剑走开。
少顷,皇帝看向鲤城侯。
“朕弟甚推崇君侯。”他道,“数日前,珣特地向朕提请,要以君侯为剑师。”
鲤城侯神色谦恭:“六皇子抬爱,臣惶恐不胜。”
皇帝笑了笑,忽而看看蒲那和从音,“不是说要骑马,怎来了渐台?”
“来渐台看六皇子与鲤城侯习剑。”蒲那道。
“舅父,”从音扯着皇帝的袖子,高兴地说,“鲤城侯还会讲故事!”
“哦?”皇帝看看鲤城侯和徽妍,“甚故事?”
鲤城侯讪然:“不过些臣在匈奴经历之事。”
蒲那兴奋道:“鲤城侯要杀那狼,刀没入了狼身,却拔不出来了!”
“他、他还险些掉到了水中!”从音也咯咯笑。
“是么?”皇帝淡淡一笑,抚抚蒲那的头,却抬头看看天空,“要落雨了,回宫吧。”
蒲那和从音闻言讶然,也看看天空。
“现下便回去?”蒲那问。
“现下便回。”皇帝道。
蒲那有些不舍,皇帝却不由分说,吩咐侍卫备马。
鲤城侯等人连忙行礼,恭送皇帝。皇帝摆摆手,对内侍道,“天色要变,六皇子亦当速速回宫。”
内侍应下。
皇帝不再多说,径自离去。徽妍看着他,忙向鲤城侯行个礼告退,带着从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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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步子很快,若非王恒和侍卫们替她带着蒲那和从音,徽妍几乎赶不上。
天色确实在变沉,沧池上已经起了风,衣袖被吹得呼呼飘起。
皇帝没有耽搁,径自过桥。
徽妍想起要给蒲那找剑师的事,忙走快两步跟上,“陛下!”
皇帝回头,看到那张脸上的神色,徽妍却愣了愣。只见那面上毫无表情,冷峻得恰如头顶的天色一般。
“何事?”他问。
“妾……”徽妍犹豫了一下,“妾请陛下为王子遣一名剑师。”
皇帝听了,眸光似乎更冷。
“鲤城侯,是么?”他声音一贯的无波无澜,眼睛直直看着徽妍,别有意味,“女史以为,鲤城侯如何?”
徽妍不知他此话何意,触到那眼神,却忽然不知如何回答。
皇帝却似乎对她的回答毫无兴趣,收回目光,快步前行。
朕也去过匈奴,从不见跟朕说得这般开心……他心里气哼哼地想。
岸边,侍从早已经备好了马。
皇帝上了坐骑,侍从也带着蒲那和从音上马,徽妍则骑上了自己的陌上雪。待得乘好,众人簇拥着皇帝,往漪兰殿的方向而去。
徽妍瞅着皇帝的背影,想着他方才的言语,犹疑不已。
他是讨厌鲤城侯,还是……?
心里忽而被什么撞了一下,徽妍心潮起伏不定,却隐隐的期待。好像一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盒子,引得她忍不住想打开,却又害怕并非自己所愿那般……徽妍深吸口气,望着前方,觉得这道路实在有些长。她想快些到漪兰殿,或许他还会跟自己说话。她想看他的眼神,看他正面对着自己说话的样子,好探究他的心中如今到底如何……
正揣着小心思,徽妍瞥见前方一处岔道口上,有一辆辇车。
而待得看清车上的人,她怔住。
怀恩侯夫人纪氏,还有侯女窦芸,正坐在那辆辇车之上。
皇帝看到她们,亦是诧异,停下马。
“陛下。”纪氏笑盈盈,带着窦芸从车上下来,向他行礼。
“夫人与侯女,怎在此处?”皇帝问。
“妾与小女入宫拜后土,正巧,晨间府中做了些小食,陛下却回宫了,妾特地带来。”纪氏声音慈祥,说罢,看向窦芸。
窦芸笑容甜甜,捧着一只漆盒,走到皇帝面前,向他一礼,“都是些陛下平日喜食之物,请陛下收下。”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笑意,轻轻的,好像莺啼。
徽妍听着,却觉得刺耳得很。
平日喜食之物……便是她们常做,皇帝常食了。
心中想着,徽妍忽然想起昨夜那些宫人们议论的话。
……陛下或许真的会娶怀恩侯女吧……
……我看错不了,或许明日陛下回来,就会召大臣说此事……
皇帝看着窦芸,又看看纪氏。少顷,颔首,吩咐徐恩,“收下。”
徽妍在后面看着他们,心头有些滋味在翻滚,酸酸的,好像憋着什么。她别开目光,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似乎多余得很,有一股赶快离开的冲动。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从音嘀咕的声音。看去,只见从音皱着眉头,在跟侍卫说着话,侍卫一脸茫然,眼睛在地上望着。
“怎么了?”徽妍问。
侍卫忙回答:“女史,居次说,她的珠串丢失了。”
“珠串?”徽妍讶然,忙策马过去,仔细看从音的手腕,果然,上面空空的,不见了她平日戴的小珠串。
从音嘴鼓鼓,一副委屈要哭的模样,“徽妍,珠珠不见了……”
“何时不见的?”徽妍忙问。
从音摇头。
徽妍回想着,方才在渐台上观看习剑的时候,从音曾和蒲那追逐了一阵,大概就是那时候丢的。
那珠串是阏氏留给从音的,丢不得。徽妍安慰了从音两句,望望天色,道,“莫慌,我去寻。”
“何事?”这时,皇帝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
“居次的珠串不见了,妾去为她寻来。”徽妍禀道。
皇帝讶然。
那侍卫忙道:“不必劳烦女史,在下去寻。”
“让侍卫去吧。”皇帝看看天色,亦道,“此时往渐台,恐要遇上暴雨。”
徽妍摇头:“那手串甚细小,尔等不知是何模样,还是妾去寻吧。”说罢,不再多言,也没有看皇帝,调转马头,便往回奔去。
“女史……”侍卫话没说完,徽妍却已经走远。
皇帝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错愕,目光不定。
这时,天上忽然一声雷响。
窦芸吓一跳,忙依偎到母亲身边。
“要下雨了。”纪氏忙道,“陛下骑马,无遮无挡,还是快快往宫室中。”
皇帝却未答应,未几,回过头道,眸光闪烁,“众卿先去。徐内侍,领怀恩侯夫人及侯女到附近宫室避雨,王车郎,速速送王子居次返漪兰殿。”说罢,也调转马头,叱一声,亦奔驰而去。
“陛下……”纪氏和窦芸皆愕然,皇帝却已策马飞驰,未几,身影已经不见,空留急促的马蹄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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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在头顶隆隆作响,天色在变暗,风中蕴含着雨水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疾风之故,徽妍只觉自己身上有些发凉,急促的马蹄声似乎也打在了心上,一下一下,心也跳得飞快。
徽妍望着前方,脑海间浮现的却是方才的情景。
昨夜他留在了怀恩侯府,今朝,怀恩侯夫人带着侯女就跟着来了宫中,给他送羹。
想到他与侯女说话的样子,徽妍就觉得有什么堵在胸口。
侯女仰头望着他,笑意嫣然。而他的头微微低着,背影看上去优雅而温柔……
干你何事?心底有一个声音嗤笑,你是他何人?
王徽妍,这是你求仁得仁!
风卷浓云,在天空中翻滚。沧池的粼粼碧波已经换了模样,大风吹得波澜层层,映着灰沉的天光,有些吓人。
徽妍望了望头顶,知道自己要么回头,要么过桥。想到方才的种种,一股倔强之气忽而冲起,她一咬牙,直接策马奔过长桥。
渐台上一个人也无,徽妍把马拴在台下的亭子里,快步登阶,往那阔台上去。大风吹得她衣袖飞扬,脚步牵绊,徽妍干脆把衣裾拾起来。亭中,方才摆设的案席还在,珠串,珠串……她低着头,在方才从音坐着的地方寻找,却什么也没有。
忽然,只听又一声雷响,徽妍唬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雨点“噼噼啪啪”落在地上和头顶的瓦上,越来越密。突然,她看到雨帘出现一个人,跑进了亭子里。
待得看清,徽妍愣住。
只见皇帝的头发和冠都被淋湿了,皱着眉拍掉肩上和袖子上新落的水,“跑这么快作甚,叫你也不应!”
徽妍瞠目结舌,全然没想到他竟会跟着来,不禁瞅瞅他身后,没有人跟着,只有他而已。
“妾未听到……”徽妍解释,“妾不知陛下会来。”
皇帝看着她,不耐烦地“哼”一声,片刻,却转而看向地上,“寻到不曾?那珠串是何模样?”
徽妍忙道:“是杂色宝石所制,红珠、绿珠、蓝珠皆有。”
皇帝没说话,低头在案席间寻着,徽妍也不再多说,收回目光,继续在刚才的地方再找。隆隆的雷声又响起来,大雨倾盆,被风挟裹着,连凉亭里也进了些。
徽妍低着头,自己心跳的声音愈加明显,气息也不稳当。
他也来寻珠串,一个人……
是真的寻珠串,还是为了别的……
心中正七上八下,忽然,皇帝道,“可是此物?”
徽妍看去,只见他在一处案几旁拾起一串小小的物什,正是那珠串。
“正是。”徽妍忙走过去,看了看,正要从皇帝手中接过来,他却忽然将徽妍的手抓住。
徽妍讶然,抬眼,四目相对。
皇帝注视着她,目光深深,低低道,“方才为何要走?”
那眼神锐利,近在咫尺,似乎可直透人心,将她藏在深处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
徽妍的脸颊骤然烧灼起来,羞赧之余,忽而有些着恼。
他从来都是这样。
他明明什么都知晓,却喜欢捉弄人,看她惊慌失措,就像现在这样……
“妾要寻珠串。”徽妍强自镇定,说着,想把手抽回。
皇帝却不放,盯着她,“说谎。”
徽妍不想说话,皱起眉,更加用力,有用另一只手来掰。
皇帝却也不甘示弱,索性将她另一只手也捉住,钳制着,将她拉到身前,声音就响在她的鼻尖上方,“你还未回答朕。”
徽妍挣扎未果,又羞又恼:“放开!”
“不放。”
徽妍咬牙,突然抬脚,朝他腿上踢去。
皇帝却似早有防备,堪堪避开。徽妍不死心,再踢,皇帝突然一个倒身,徽妍惊叫着跟他一起倒了下去。
徽妍听到落地时,皇帝闷哼的声音,忙抬头看她,可松懈的一瞬,皇帝忽而翻身过来,将她牢牢按在身下。
二人都在喘息,徽妍还想挣扎,却全然不能再动一下。他抓着她的双手,双腿锁住了她的关节,整个人像巨石一样,压得她使不上劲。
徽妍满面通红,瞪着皇帝。那张脸就在上方,与她相对。那双形状优美的凤目神采灼灼,专横、霸道,却似乎带着蛊惑之术,牢牢攫她,教她移不开眼。
“你喜欢我,是么?”
他的话语在胸口震响,低低的。
“轰”的,一记滚雷在凉亭上方劈开。
徽妍定定地望着他,没答话,手上挣扎得劲头却像瞬间消失了一般。
他与她对视,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隔着衣衫,有另一颗心也在跳着,一样飞快,咚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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