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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两个小童一听,眼睛放光。
“商议得如何?”蒲那问。
“何时去?”从音关切地插嘴。
“还要再商议几日。”皇帝微笑,瞥瞥徽妍。
徽妍装作没看见,忍着唇角的抽搐,低头用膳。
其实二人在一处,也并不总是黏黏腻腻。皇帝每日来时,会将未处理完的文书一并带来,二人温存些时刻之后,他便会做正事。徽妍也不吵皇帝,坐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有时候,二人会不经意地抬眼瞅一瞅,目光相对时,眼底尽是蜜意。徽妍觉得,这样也很好,只要坐在他身旁,便如沐春风,而时辰会过得十分快。而他每日离开,徽妍就会盼着明日的到来。
至于回弘农向戚氏说明之事,徽妍总觉得还未想好说辞,迟迟未动身。幸好皇帝也不催她,每日来了去,去了来,不提此事。
“何人的衣衫?”夜里,皇帝在案前阅卷,忽而看到徽妍在缝着一件男子的衣服,问道。
“是恒的。”徽妍道,“他练箭时刮破了袖口,又不善缝补,妾便帮着缝一缝。”
皇帝了然。
“还是你家中兄弟亲。”皇帝道,“朕的兄弟,若也这般省心便好了。”
徽妍讶然。说起皇帝的兄弟,除了已经不在世的,最不省心的大概就是五皇子会稽王。董李之乱时,他算是原先董氏一边的人,董氏占领京城之后,太子已死,便想扶立会稽王为新君。可惜后来皇帝早到一步,灭了董氏,会稽王只得回到封地。但此人野心仍在,徽妍在家中时,听男子们议论时事,有时会提到他,说他跟皇帝的朝廷关系并不好。
“可出了何事?”徽妍问皇帝。
“并无何事。”皇帝将手中帛书掷在案上,“珣上书,欲往百越。”
六皇子?徽妍很是诧异。百越之地,各族杂居,一向易生乱事,皇帝前两年还亲赴南方平叛。
“六皇子去百越做甚?”她问。
“还可做甚,百越近来又起了乱事,珣听闻,便想领兵去平叛。”皇帝说着,冷笑,“浮躁,学了两日剑便洋洋自得。”
徽妍道:“六皇子此举,亦是上进。”
“你不晓他,看似谦恭,实则心性好强。近来宫中学官常常来禀,说珣不服管教。”皇帝冷冷道,“朕看来,与鲤城侯脱不得干系。”
徽妍颔首,却无多言语。皇帝对六皇子和鲤城侯都了解得比她多,此事,她并无置喙之地。
正说着话,宫人忽而前来,告知徽妍,蒲那和从音要就寝了。二人听着,不由无奈。
蒲那和从音要徽妍讲故事才肯入睡,到了时辰,徽妍便去哄他们,皇帝则回宫。宫人来禀,便是分别之时又到了。
二人皆有些不舍。
“今夜,朕留下来,好么?”皇帝拥着她,低低问道。
徽妍耳根一热。
“你我就躺着,说说话,什么也不做……”
信他才有鬼。
“甚好,陛下若肯同寝,王子居次定是欣喜。”徽妍替他整着衣袍的褶皱,笑眯眯道。
皇帝报复地捏捏她的脸。
他唤了一声徐恩,令摆驾回宫,刚要走,忽而瞥了瞥旁边,将徽妍缝的衣衫拿起来。
“缝好了么?”他问。
“缝好了。”徽妍答道。
“朕替你交与王车郎。”说罢,对她笑了笑,拿着那衣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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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恒这些日子,心情七上八下。
他当上车郎以来,在宫中还算过得顺遂。不过上月以来,事情有了些变数。
最大的变数,自然就是在自己家中遇到微服来访的皇帝。
王恒简直诚惶诚恐,唯恐家人有甚地方做得不对,惹恼了皇帝。
但似乎并没有。那日去他家的,似乎不过是个寻常人,回到宫中以后,皇帝待他与从前无异,甚至多一个眼神也没有。
王恒揣着小心,过了些日子,才确信自己多想。
当然也有好处。比如,徽妍在漪兰殿服侍王子和居次,姊弟二人虽不常见面,好歹终于有了亲人在宫中,能有个照应。皇帝似乎也乐于成全,令王恒与徽妍陪王子与居次骑马。这是件好事,他们玩得很愉快。但是大暴雨那日,从渐台回来以后,王恒觉得又有了变数。
那日,他看着皇帝策马去追徽妍,便感到不寻常。而后,几位皇帝身旁做随侍的同僚,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将来若富贵,莫忘了兄弟。
王恒既惊讶又狐疑。他知道徽妍不愿意入宫,当初还为采选之事专门面圣,那如今又是何事?他想去亲口问一问徽妍,却无机会去。
心事揣了两日,这天,他照例在宣政殿服侍,等候皇帝议事完之后用车。大臣们散会之后,忽然,一名内侍过来,说皇帝召他。
王恒忙应下,上殿见皇帝。
只见他正在案上书写,王恒行礼时,他应一声,头也不抬。
王恒不知皇帝宣自己何事,只得站着。
“上前来。”过了会,皇帝道,
他忙应一声,走到皇帝案前,却见皇帝指指案旁,“你的单衫,王女史缝好了,拿去吧。”
王恒愣住,看去,拿起来,果然,正是自己几日前交给徽妍的单衫。
心中如五雷轰鸣。
皇帝竟将他交给二姊的单衫,替他拿了过来,拿了过来……拿了过来……
“陛、陛下……”王恒结结巴巴,只觉自己话都不会说了,忙行礼,“谢陛下!”
皇帝无所表示,看他一眼,继续写着,“你称朕为何?”
王恒茫然,怔了怔,“陛下……”
“若有人娶了你二姊,”皇帝缓缓打断,“你当称其为何?”
王恒愣了愣,片刻,忽而反应过来。
他望着皇帝,神色不定,“姊……姊夫。”
皇帝停笔,看着他,唇角勾了勾,“孺子可教。”





暮春之令 53|3.25
皇帝忌讳人乱嚼舌根,宫中的人都知晓。
他刚即位之时,就有人因为乱传宫中之事受罚。狠狠罚过几人之后,皇宫上下摸清了皇帝的脾性,便规矩起来。
服侍皇帝左右的人和漪兰殿的人都深谙此道,徽妍与皇帝的事,包括吴内侍之内,众人全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照不宣。
与后宫的安静相比,外朝却是热闹。长安近来,最大的事就是匈奴平定,王师回朝。
杜焘率师从范夫人城出发,浩浩荡荡,抵达了长安。
皇帝亲自迎接,入城之时,长安百姓夹道围观,欢声雷动,大街上水泄不通。
徽妍得了皇帝的准许,也带着蒲那和从音去城楼上看了。她觉得,皇帝很懂得如何显摆。便如这般凯旋,其实先帝时也有过。不过大军回到长安时,军士们直接归营,而将官们从章城门入宫拜见皇帝,领受赏赐。从头到尾,百姓们看不到,也就事后听听传闻,讨论一下谁此番功勋最大,受赏赐最多。而现在的皇帝不一样,让凯旋的大军从北门入城,浩浩荡荡穿城而过,招摇过市。百姓最爱热闹,军民同喜,眼见为实,比高高在上的官府文书更深入人心。
杜焘自然是其中最风光的人,身着全套铠甲,立于战车之上,旗幡猎猎,威风八面。
蒲那和从音见过杜焘,远远望着,也被震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徽妍,那就是他们在匈奴见过的那位卫将军么?
夜里,皇帝照例来漪兰殿,蒲那和从音说起白日看大军入城的事,叽叽喳喳。
忽然,徐恩来报,说杜焘求见。
“广平侯不是与丞相、大司马在军中犒宴么?”皇帝讶然。
“广平侯说宴席已毕,欲与陛下叙话。”徐恩道。
皇帝无语。
杜焘打着什么主意他岂会不懂,今日他在前殿接见了将士之后,他就曾经乘着间隙问自己,与徽妍如何了。此人总是这般散漫无规矩,皇帝给了他一个白眼,没理他。现在看来,他是想刨根究底,竟追到了此处。
“广平侯求见,准他来此么?”皇帝看向徽妍,问道。
徽妍啼笑皆非,宫室都是他的,大臣也是他的,却来问自己……不过这态度很令徽妍舒服,心里有些美滋滋的。
“王子与居次今日望见广平侯,都甚为景仰。”徽妍道。
蒲那和从音在一旁听到,皆是一喜,满面期待。
皇帝笑了笑,让徐恩将杜焘宣到漪兰殿来。
杜焘早听说蒲那和从音住在了漪兰殿,心想外面传言皇帝甚疼爱两个匈奴外甥,果然不假。直到进了漪兰殿,看到徽妍,才忽然明白过来。
待得见了礼,杜焘看看徽妍,又看看皇帝,笑容意味深长。
徽妍被盯得不自在。幸好从音说她的偶人忘在偏殿了,徽妍忙起身,替她去拿。
望着徽妍的背影,杜焘低声问皇帝,“如何了?”
皇帝笑笑,一副这还用问的神色。
杜焘眉间一展,大喜,得意笑起来,“臣未说错吧!陛下,日后再遇到这般事,便来向舅父!舅父有良策,哪怕求的是天上的帝子也不在话下!”
皇帝鄙夷地看他一眼,什么良策,还不如朕自己来办。
杜焘沾沾自喜了一会,又凑前问,“婚期定下不曾,在何时?”
此言戳中皇帝心事。
他瞅了瞅杜焘闪闪发光的眼睛,神色淡定,将一枚果子放入口中。过了会,道,“不曾,朕还未告知丞相与奉常。”
杜焘一愣:“为何?”
皇帝瞥了瞥偏殿那边:“她说,要与家人细说之后,才能操办。”
杜焘讶然,怔了好一会,皱起眉。
“这么说,如今她在宫中,仍如面上那般,是女史?”她问。
“正是。”
“陛下没到漪兰殿来,还是打着看外甥的旗号?”
皇帝唇角抽了抽,极不情愿地答道,“嗯。”
杜焘极其震惊!
方才他还高兴,以为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名分,却原来不过是个奸夫么?
杜焘怜悯地看着皇帝,哑口无言。世间果真一物降一物,他这个外甥,从小聪明,国事、战事,没有什么事能为难得了他,没想到栽在了□□上。
正待再问,却见徽妍回来了,杜焘忙坐直,若无其事。
“徽妍,”她坐下时,蒲那扯扯徽妍的袖角,小声问她,“广平侯是舅父的舅父么?”
徽妍笑笑,瞅瞅杜焘和皇帝那边,道,“正是。”
“舅父的舅父,我等该叫什么?”从音问。
她声音大,杜焘耳听到了,笑嘻嘻道,“居次,舅父的舅父,叫舅舅父。”
蒲那和从音一愣,徽妍讶然,忍俊不禁。
“蒲那从音,莫听他胡说。”皇帝瞥杜焘一眼,淡淡道,“舅父的舅父,仍是广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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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焘好饮酒,又逢大捷,皇帝也不扫兴,命徐恩取酒来,二人就在殿上对饮。
徽妍不打扰他们,带着蒲那和从音到偏殿去玩。夜色渐深,她与宫人带着二人洗漱,又哄了他们入睡,再到殿上,却见二人还在。
殿上的宫人都摒退了。
杜焘显然已经有了醉意,倚在凭几上,说话拖起了声音。
皇帝却仍神色如常,手里拿着一只酒盏,听杜焘说着征途中的乐事,唇边带笑。
见徽妍来,他对她招招手。
徽妍莞尔,走过去。
杜焘也看到她,精神一振,笑着举举盏,“呵,侄妇来了……”话没说完,打了一个酒嗝。
徽妍面上一红。
“莫理他。”皇帝不以为意,拉她坐在身旁,“他就是这般,言行无状。”
“谁言行无状……”杜焘嘟哝着,摆起正色,却又打了个酒嗝。
他伸手再去倒酒,徽妍正要去帮忙,皇帝阻住她。
“莫饮了,”他说,“再饮你走都走不得,外祖父又要说朕纵容你。”
“臣在他面前就曾为听过好话……”杜焘哼着声道,“如今可好,过些日子陛下娶了妇,他又该每日拿此事念叨我……”
徽妍窘然。
皇帝却不以为然:“谁让你总不安分,浪荡子。”
“什么浪荡子,难听……”杜焘灌一口酒,“臣可是纯良之人。”
“是么?”皇帝冷笑,缓缓道,“当年总让朕挡灾之人是谁?是谁在市井斗殴,是谁夜游伎馆时被执金吾追捕,最后总让朕去救人?”
杜焘面上一窘,忙赔笑,“陛下怎又翻那些旧账……年少不更事,年少不更事!”
徽妍在一旁听着,诧异不已。
她记得当年,先帝说皇帝是浪荡子,其中就有流连伎馆之类的事,那……
“夜游伎馆的是广平侯?”她忍不住,小声问皇帝。
“陛下?”杜焘耳朵却灵,突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得意地拍拍皇帝肩头,摇得他微微晃了晃,“陛下当年若随着臣去了伎馆,如今也不至于连个情话也不会唔唔唔唔……”
他话没说完,嘴却被皇帝用手堵住。
“徐内侍!”他对殿外喊一声。
未几,徐恩和宫人忙走进来。
“广平侯醉了,扶他去歇宿。”皇帝吩咐道。
众人忙应下,两名内侍一左一右,将杜焘架起来。
“臣未醉……未醉……”杜焘嘴里嘟哝着,被他们架着走开,东倒西歪。
徽妍看着,啼笑皆非。
再看向皇帝,只见他一脸平静,将案上的酒盏再拿起。
“陛下也莫再饮了。”徽妍劝道,“宿醉不好。”
“朕又不是广平侯,这点酒怎会醉。”皇帝道,将盏中残酒饮尽之后,却放在案上,没再碰。
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皇帝也不再顾忌,像往常一样,将她揽过来。
徽妍已经习惯了与他这般相处,依偎着他,把头靠在他的颈脖上。他的呼吸间有些淡淡的酒气,徽妍却不觉讨厌。平时在宴席上,她最怕别人喝多了与她说话,嘴里喷着酒气,熏得难受。
可皇帝全然不会如此。徽妍想,大概这就是长姊曾经说的,女子一旦遇到了心上人,就会变成傻女子吧……
“蒲那从音睡了?”皇帝摸摸她的头发,忽而问。
“睡了。”徽妍答道。话才出口,她忽然觉得,他们这般,就像一对寻常夫妇说着自己的孩子,脸上不禁一热。
“那你便可陪朕了……”皇帝低低地笑。
徽妍皱皱眉,佯装厌恶地捂着鼻子要坐开,皇帝却不让,用力圈着她。二人角力一阵,徽妍终究比不过他,笑嘻嘻地由着他重新揽在怀里。
“陛下。”过了会,徽妍忽而道。
“嗯?”
“方才陛下与广平侯之言,是真的么?”徽妍抬眼看他,“当年陛下是为广平侯担了祸?”
皇帝看看她,笑了笑。
“你未见过朕外祖父。”他说,“家教甚是严厉,教训起人来从不手软。广平侯自幼被教训多了,少年时变得倔强起来,反骨得很,与一班五陵少年混在一起不学好,惹出事端来。朕若不帮他一把,他回去见外祖父,岂还有命在。”
徽妍诧异不已。
“可陛下将那些事担下来,先帝就不会责怪?”
皇帝弯唇一笑:“朕当年做下的祸事比广平侯多多了,父皇责怪哪一件?”
徽妍结舌,想了想,那确实啊……
“责不责怪,朕无所谓。”他满不在乎,“反正皇位也轮不到朕身上,一个要做闲散宗室的人,贤名恶名,不过关乎封地大小罢了。”
徽妍看着他,心中亦觉欷歔。先帝年幼继位,倚仗太尉董秀等人辅弼。董秀把持朝政,且将女儿安排入宫,配先帝为后。先帝虽不喜,却无奈董氏根基深厚,一生与之明争暗斗,却到入土也未如愿。比起权势熏天的董氏和备受宠爱的李氏,皇帝的生母杜氏默默无闻,皇帝虽排行第二,却无足轻重。这在当时看起来可怜,如今想一想,却不能说不是好事。因得如此,他生活恣意,比身负重担的太子和三皇子更快乐。
“先帝对陛下亦并非无所期望。”徽妍想了想,道,“不然,先帝怎会许陛下领军去羌地平叛?”
皇帝听着,怔了怔,未几,唇边浮起一抹苦笑。
他却没说下去,却抚抚她的头发,低低道,“朕有些困了。”
那嗓音低沉,带着些醉意。
徽妍望着他面上淡淡的醺色,想来是方才的酒终于起了后劲。她有些无语,方才还说自己不会醉……
“妾去唤徐内侍。”她说,正要起来,皇帝却拉着她。
“朕哪里也不去。”他说。
徽妍讶然:“陛下不是说困了?”
皇帝却看看身后,将凭几拿开,在榻上躺下,懒洋洋地眯眯眼,“朕就歇在此处。”
徽妍看着他,无可奈何。这模样,他真的是醉了。
“你莫走……”皇帝盯着她,抓着她的手不放。
徽妍不禁莞尔,回握他的手,“嗯,不走。”
皇帝似乎放下心来,未几,闭上眼。他唇边带着笑,眼皮阖起的时候,看上去安详平静,连眉心的那一道痕也几乎平复不见。此时此刻,方才的二人似乎换了位置,皇帝依偎着她,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徽妍……”过了会,皇帝忽然喃喃道,“给朕讲故事……”
徽妍:“……”
心中啼笑皆非,却升起一股柔软的蜜意。
“陛下要听何故事?”她问。
皇帝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低低道,“牵牛织女……”
徽妍答应一声,开始讲起来,不过才将到牵牛遇见织女,她就听到了皇帝平稳的呼吸声。
“……织女亦喜爱牵牛,便跟着他回家了。”徽妍将话说完,手指抚过他平整的鬓脚,少顷,莞尔,低下头,在那酒气尚存的嘴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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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皇帝宿在来漪兰殿。
徐恩怕扰了他,没有给他挪地方。让宫人取来被褥给他盖上,关闭殿门。
徽妍看得睡得安稳了才离开,第二日,她早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皇帝。但殿上空空如也,宫人告诉她,皇帝已经回宫去了。
徽妍有些失望,心里忍不住埋怨皇帝,总这般早起做甚,宿醉也不多睡一睡,好不容易在这边过夜啊……
不过想到昨夜,她心里还是甜甜的,打定主意,这两日便回弘农一趟,将自己与皇帝的事告知母亲。
她会不会震惊?
心里想了想,苦笑,那大概无可避免。接着,她也许还会为自己和王恒瞒着她而生气,但徽妍已经想好了说辞,反正罪魁祸首是皇帝,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便好了。再说,母亲不是很喜欢“刘公子”么?
徽妍想着,竟是兴奋起来。开始筹划着何时离宫,何时到弘农,又多久回来。蒲那和从音如何说,要交代宫人们何事……
正神游,宫人来报,说王骑郎要见她。
王恒?徽妍讶然,忙答应一声,出到殿外去。
“二姊!”只见果然是王恒,满头大汗,好像刚赶了路。他神色不太好,上前来,急急道,“二姊可有空闲?我今晨去长姊家,见周家舅姑又来了!”
“周家舅姑?”徽妍愣了愣,面色一变,忙问,“他们来做甚?”
“只怕不是好事,”王恒皱着眉,“二姊,这回,他们带来了雒阳那边的周家宗长!”




暮春之令 54|3.25
徽妍听着,心底咯噔响了一下。
“雒阳那边的宗长?”徽妍忙问,“你见到他们到姊夫家去了?”
“只见到了周氏舅姑。”王恒道,“长姊侍婢告诉我,说周氏宗长,就是成安侯。他如今也在长安,晌午要带着几位宗老过府来。”他神色着急,“二姊,这般架势,莫非真是要出妇?”
成安侯,她自然知道。周氏的先祖周勃封绛侯,周勃死后,其子周坚袭爵,封平曲侯,传至其孙时,因罪除爵。直到玄孙再度因功封成安侯,传爵至今,而周氏如今的宗族之长,也是当世的成安侯。
周浚的父亲周宏,是成安侯的族弟,徽妍记得,周宏与这位族兄关系甚善。从前周宏到家中做客,每每提起成安侯,面上总有自豪之色。
徽妍面色不定,不答却问,“长姊现下如何?”
王恒摇头:“我今晨去到时,长姊在室中闭门不出,我去也不肯见人。我情急之下,才来见你。”
“姊夫呢?”
“姊夫也在家中,但未见到人。家人说,他正在后院与周氏舅姑争执,我不好去。”
徽妍沉吟,望望天色,道,“我稍后便去府中。你莫急,父亲和兄长俱在弘农,现在遣人告知也来不及,我去看看如何再作定夺。”
王恒犹豫了一下,目光忽而闪了闪,小声对徽妍道,“二姊,我看周氏舅姑是势利之人,长姊无所倚仗,故而受他们欺负,若是……二姊,我是说若是,嗯,长姊若得贵人相助,就好了……”
徽妍愣了愣,看着他,未几,忽然回过味来。
脸上一热,她瞪起眼。
“我就是说说!”王恒忙道,亦面红,支支吾吾,“二姊你看,你亦知晓周氏舅姑是何脾性,你去也未必有用,不如……”
“周氏舅姑意欲何为还尚不知晓,事情未明,怎好贸然告知他?”徽妍无奈,道,“陛下性情你也知晓,从不偏私。且就算他愿意,此事说白了不过大臣后宅私事,他日理万机,难道要堂堂天子跑来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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