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王恒赧然,却不死心,“可长姊……”
徽妍道:“且看看再说,姊夫为人你也知晓,总有办法。”
王恒见她如此,也只得应下。不过他走不开,今晨去王缪府中,本是趁着公事外出时济私。如今回来,郎中令恰好又不在宫中,他想再请假也无处寻人。徽妍则不然,虽名为女史,却不受官署管束。她对蒲那和从音说自己出宫一趟,不久就回,让他们在宫中听话。又交代了吴内侍和宫人之后,徽妍亲自去见了未央令。未央令也不为难,发给了通行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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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赶到周浚府中,才进门,徽妍就与周浚府中的孙管事打了照面。孙管事见到徽妍来到,凝重的神色倏而一缓,“女君可来了,小人奉主人之命,正要托人往宫中给女君与公子带消息!”
“如何了?”徽妍瞅瞅堂上,忙问。
孙管事叹口气,摇摇头。
“二位大人俱在堂上,”他低声对徽妍道,“主人今日官署中也不去了,就在堂上与二位大人争执。”
“长姊在何处?”徽妍忙问。
“还在室中。”
徽妍颔首,绕开前堂,径自往后院而去。
王缪的屋子,房门紧闭。侍婢和家人都在门前拍着门,但里面只是不开。三个侄女也在外面,哭泣不止,见得徽妍来,她们忙围上前。
“徽妍姨母……”长侄女周若擦着眼泪,“母亲一直将自己锁在室中不肯开门,如何是好……”
徽妍一惊,唯恐王缪想不开寻短见,问,“她方才可有动静?说了话不曾?”
“说了……”二侄女周娴哽咽道,“她教我等回房去,却不肯出来……”
徽妍的心放下些,安慰她们两句,也忙走到王缪房门前。
侍婢们见她来,神色皆缓了缓,忙敲门道,“夫人,徽妍女君来了,开开门吧!”
徽妍也道:“长姊,有甚话便与我说,关着自己做甚?”
室中无人回应。
徽妍皱眉,心一横,转头对家人道,“去取一段大木来,将房门撞开!”
家人们愣了愣,正犹豫,徽妍催促,“莫非等着夫人在室中寻死?快去!”
众人面色一变,赶紧去找。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门闩开启的声音。
王缪头发纷乱,面上和衣襟上满是泪痕,望着徽妍,憔悴不堪。
徽妍何曾见过这样的王缪,心底一惊。
“撞甚门……”她声音沙哑,“……我是会去寻死的蠢货么?”
徽妍忙上前,扶着她,将她上下打量,“长姊,你无事么?”
“母亲!”三个女儿亦哭着上前。
王缪不答话,摸摸她们的头,擦擦脸上的眼泪,对侍婢道,“带女君们回房去,莫让外头惊吓了她们。”
侍婢们忙应下,劝着三人,将她们带走。
王缪看着她们走开,让徽妍进屋。待得重新关上门,姊妹二人相对,徽妍正待说话,却见王缪镇定的脸忽而一变,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徽妍……我……我该如何是好……”
说罢,她抱着徽妍,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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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来周府之前,心中仍抱着一线希望。如今见到王缪,听她说了今日之事,只觉心中亦是黯然。
周宏夫妇对王缪的看法,徽妍是一贯知道的。就在上月,她回到长安之时,陈氏就曾告诉她周氏舅姑亲自来长安催促周浚纳妾,不然就要他出妇。但周浚一贯态度坚决,将二人顶了回去。当时徽妍他们见得如此,亦是放心,便回去了。不料周是舅姑竟这般执拗,把宗长和宗老请了来。周氏这样的大族,宗长一言九鼎,如今周宏夫妇请了他和宗老来,已经不是为逼周浚纳妾,而是直接让他出妇。
周浚自然是不愿意,从早晨周宏夫妇来到,就一直在争吵不休。
“姊夫待长情深意重,必不从许。”徽妍一边为王缪整理着头发,一边道。
王缪拭了拭眼泪,眼圈又是一红,摇摇头。
“此番,他亦是无法……”她说,“父母之命,又有宗长亲自前来,何人违得……你姊夫待我之心,我自知晓,这许多年来,亦甚感激。可如今之事,如今之事……”
王缪说不下去,又掩面哭泣起来。
徽妍看着她,心疼不已。王缪自幼性情爽利,心思精明,从没有她为难之事。即便嫁人之后,她因生育之事与舅姑生隙,徽妍虽听过她抱怨,却从不见她有哀愁之色。她从未想过,自己那位心思强韧的长姊,竟也会像现在这样脆弱无助。
“长姊……”她的双目泛红,将王缪搂在怀中。
“我只是舍不得你姊夫与三个女儿……”王缪哽咽着,“徽妍,我当初若再和软些,顺着舅姑之意劝你姊夫纳妾,他们可会……可会……”
徽妍道:“长姊,就算你顺着他们,他们不喜你,也会有别的由头。”
王缪不语。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孙管事的声音,“夫人,成安侯与诸宗老到了府中,二位大人请夫人到堂上。”
二人一惊。
徽妍望着门外,心中憋起一股气。
王缪怒起,张口道,“告知大人,待出之妇,岂有颜面见宗长……”
“夫人稍后就去。”徽妍却抢道,说罢,转向瞪着她的王缪。
“长姊,姊夫在堂上与周氏舅姑抗争许久,如今宗长又来,长姊莫非要让姊夫一人面对责难?”她正色道,“便是父母难违,你二人如今也仍是夫妻,长姊,同是受逼迫,长姊却独自躲开,岂非伤了恩义。”
王缪望着她,怔了怔,神色不定,目光却渐渐变得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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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侯年近六十,保养得宜,面色红润。
他此番到长安来,本是为了次子周圆之事。周圆凭侯子身份入太学,却品行不端,近日惹了是非,被光禄勋拘捕。成安侯大惊,从雒阳跑来赎周圆。恰好周宏在长安为官多年,在官署中有些人脉,替成安侯打点一二,顺利将周圆赎出。
成安侯见此事办成,又不必自己出面,心中大悦。周宏趁此将家中之事相求,成安侯本是好脸面之人,又早听周宏言语中对儿媳不满,欣然答应帮忙,一拍即合。
徽妍陪着王缪来到堂上之时,只见宾客满座。成安侯端坐上首,周氏舅姑分坐下首,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宾客,当是宗老。而周浚跪在堂上,似乎已经许久,看到王缪来,他的神色忽而一振,眸中露出些光亮来。
王缪一身素衣,看到周浚,不待徽妍说话,已经快步上前,随他一道跪下。
“妾拜见君侯,拜见舅君,姑君。”她神色平静,深深一拜。
周浚夫妇看到她,都没有好脸色。
成安侯却笑笑,将手中水杯放下。
“侄妇,多日不见。”他缓缓道,说罢,却看了看一旁的徽妍。
徽妍亦从容,上前一礼,“妾王徽妍,拜见君侯,拜见诸位大人。”
听到徽妍的名字,成安侯露出些微的讶色,颔首,却转向周宏,“想来,这位就是那位出使匈奴的王女史?”
周宏夫妇不知徽妍来到,看看她,面上有些不自在。原想着自家人将此事办了,未想横生枝节,竟有王缪母家人来到。
“正是。”周宏回答道,却轻咳两声,看向王缪,“儿妇,你为我家操持多年,劳苦功高,我夫妇心中亦是知晓。只是如今之事,实是艰难。叔容无子,我等总不可看着他绝后。儿妇乃明理之人,这婚姻还是作罢为好,儿妇姿才出众,将来自有高迁。”
周浚听着,面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听王缪朗声道,“舅君之言,恕妾难从。”看去,只见她神色镇定,向上首一礼,“妾不明,所犯何错,以致出妇?”
周宏的夫人鲁氏冷冷道,“无子,妒忌,还要再说?”
王缪正要回答,周浚抢道,“此事儿已言明,无子可在宗族中过继!”
鲁氏瞪他:“胡言甚!你年纪轻轻,又不是不可再育,有甚好过继!”
“妾虽无子,却育有三女。抚养尽心,内外操持,无所过失!”王缪望着鲁氏,据理力争,“至于妒忌,丈夫在府中,唯妾相伴,何来妒忌?”
“你若无妒忌,叔容怎会不肯纳妾!”周宏怒道,“无嗣又无妾侍,你分明要绝我儿之后!”
王缪面色发白。
成安侯听着,忽而一笑。
“还有一条。”他缓缓道,“侄妇,可知七出之首,乃不顺父母?”
他看着王缪,神色高傲,冷冷道,“我闻方才侄妇与舅姑之言,句句相争,毫无恭敬!侄妇亦出身仕宦之家,太傅若地下有知,闻侄妇方才之言,亦当羞愧!”
“君侯既提起先父,容妾问一句,书云一言九鼎,未知违誓如何?”这是,徽妍的声音忽而想起。
众人皆讶,看去,只见她望着周宏,道,“妾曾记得公台当年登门为子求娶时,曾对妾父许诺,无论甘苦祸福,绝无出妇之事。如今长姊与姊夫恩爱美满,无苦无祸,公台却强使出妇,未知公台此为,置当初誓言于何地?”
周宏神色一变,下首有人怒道,“无礼,尔何人,敢冲撞尊长!”
“周氏族议,岂容外在置喙!”
徽妍知道这些人无理可讲,也不畏惧,“公台,夫人!姊夫乃公台与夫人爱子,吾姊于妾父母亦然!二人多年夫妻,举案齐眉,何忍不羡?今跪拜于前,哭泣哀求,公台与夫人何忍?”
周浚与王缪闻言,神色大恸。
“父亲,母亲!”周浚向周宏夫妇叩首一拜,大声道,“儿与此妇誓不相离,若父亲母亲实在不许,儿亦无法,只得以性命偿父母之恩!”
“叔容……”王缪泪流满面,以袖掩口,少顷,跟着他一道伏拜。
周宏捶案大怒,正当呵斥,堂外忽然传来孙管事的声音,“主人!”众人看去,却见他匆匆上堂,行礼道,“禀主人!宫中徐内侍奉圣命而来,已至门前!”
众人讶然。
徐恩?徽妍心中被触了一下,忙望去,果然,未过多时,家人引着一人入内,正是徐恩!
成安侯与周氏舅姑忙迎出去,满面堆笑,与徐恩见礼。
徐恩亦笑意盈盈,与他们见礼。
“君侯,周公,雒阳一别,近日无恙?”
成安侯忙道:“谢徐内侍,我等皆好!”
徽妍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来,前番皇帝路过弘农,就是要去雒阳。后来她还见王缪在家书中说过,皇帝在雒阳接见过周氏的族人。而徐恩是皇帝近侍,这些人自然也见过。
热情地寒暄了一会,周宏道,“未知徐内侍驾临小儿寒舍,所为何事?”
徐恩莞尔:“非为旁事,乃是奉圣命,来接王女史与王夫人入宫。”
众人闻言,一愣。未几,目光倏而都落在徽妍和王缪泪迹未干的脸上。
王缪亦是愕然,忙拭着脸,与周浚相视,皆不知所谓。
鲁氏神色不定,看看他们,问道,“内侍所言王夫人,可是妾儿妇?”
“正是。”徐恩说着,走到徽妍和王缪面前,一礼,“陛下念王太傅旧日之谊,甚为感怀,今日在宫中设宴,请女史与夫人共叙。”
众人皆惊,面面相觑。
徽妍看看王缪和周浚仍愣怔的模样,再看看徐恩一本正经的脸,知道后面指使的是何人。
带得身边人也这般爱装……她心底腹诽着,眼睛忽而一酸,唇边却不禁破出了隐隐的笑意。
“陛下……”成安侯仍不明所以,看了看王缪,忙问,“未知陛下与王太傅,旧日是……”
“哦,陛下年少时,曾拜王太傅为师。”徐恩答道,“陛下说,太傅师徒之情虽日久,不可淡忘。只愧多年不曾寻访。”
说罢,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陛下还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过些时日,还要去弘农探望戚夫人与王学官!呵呵,呵呵呵呵!”
成安侯与周宏夫妇等人皆面上一僵,未几,忙跟着颔首笑起来,交换眼神,“呵呵,呵呵呵……”
暮春之令 55|3.26
众人听得徐恩说过了话,再看向王缪的时候,神色已经大不一样。
王缪与周浚对视,却仍有些愣怔。
周宏率先反应过来,咳两声,“儿妇,还不快快谢过徐内侍。”
他神色仍有些不定,却已经温和许多,声音也全然不是方才的冷硬之态。其他人皆纷纷反应过来,都堆起笑容。
“儿妇。”鲁氏亦走过来,“还是……”
“还请徐内侍稍候,且容妾服侍长姊更衣。”徽妍上前,挡在她和王缪之间,说罢,搀着王缪向徐恩一礼,也不管众人神色,往堂后走去。
风云突变,峰回路转。
围观的仆婢们亦是欣喜,徽妍搀着王缪回后院,方才的惨淡愁云一扫而空,众人都笑眯眯的。
直到进了室中,王缪还有些不敢相信,拉着徽妍的手,睁大眼睛,“徽妍,陛下,陛下果真……”
“是真的。”徽妍笑盈盈,说着,让她在妆台前坐下,“长姊忘了?父亲当年确实教过二皇子,还与我等夸过他天资过人。长姊,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
王缪听得这话,又惊又喜,面上终于露出笑意。
“可徐内侍怎来得这般巧?”她握住徽妍的手,睁大眼睛,“正正赶上……”
“许是天意。”徽妍笑眯眯的,双手按在她的肩上,“长姊,徐内侍还在等候,还是快快梳妆,莫让陛下久等。”
王缪虽神色狐疑,却颔首,在镜前坐好。
她的容貌本是姣好,待得梳妆完毕,只见容光焕发,配上琳琅的衣饰,雍容明艳。全然不似一个刚刚还被舅姑逼着离开的妇人。
“夫人甚美。”侍婢赞道。
王缪看了看镜子,有些犹豫,“可会太艳?”
“不会。”徽妍断然道,“长姊是要去赴天子宴席,自然要郑重些。”
才出门,却见周浚立在廊下。
“缪……”他上前来,似要说话,瞥见徽妍,又打住,神色踌躇。
徽妍抿唇一笑,对王缪道,“我在宅前等候长姊。”说吧,朝宅前而去。
周氏舅姑与成安侯等人还在与徐恩在堂上说着话,徽妍与那些人无话可说,正好看到三个甥女出来了,便走过去。
年纪最小的甥女周芊还小,周若和周娴却已经懂事,知晓祖父祖母来家中是何意,神色惶惶不安。徽妍知道她们都被吓坏了,柔声安慰。三人听她说王缪不会被出妇,这才破涕为笑。正说话,周浚与王缪走出来,甥女们见得父母已安然如初,皆放下心来,忙围上前去。
王缪将入宫之事告诉女儿们,要她们好好留在家中。
“母亲要去皇宫?不带我等去么?”周芊双眸发亮。
徽妍微笑:“陛下今日只请了你母亲,来日陛下若宴请了尔等,尔等自然也能去。”
几人说着话,家人过来说,徐恩那边问可启程未曾。徽妍答应一声,随着王缪和周浚一道上堂。
周氏舅姑与成安侯众人都还在,此番相见,又与先前大不一样。
徽妍看着他们对王缪客气殷勤的样子,心中冷笑。
王恒说得不错,周氏舅姑这样的人,本是势利。仗势欺人的手段,她一向觉得卑劣,可真正到了要仗势欺人者的时候,她才明白,无论讲理还是斗智斗勇,皆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得有用。皇帝既然帮忙,那是不用白不用,自己方才不紧不慢地拖了这么久,就是要借着皇帝的威仪将他们吊一吊。礼尚往来,不能白白让王缪在他们面前受这么大的气。
不过,自己好像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呢……心中默默想。
王缪行礼拜别之时,徽妍瞅见周氏舅姑的神色虽然仍不自在,却已经堆起了满满的笑容。
鲁氏忙上前将她扶起,亲切道,“儿妇,入宫见到陛下,要好好叙话才是。”
周宏则道:“去吧,早去早归。”
徽妍听了,莞尔,“二位大人,君侯。妾方才与长姊商量过,欲依从诸位大人所言,从宫中归来之后,长姊便拾掇行囊,自归家去,箱笼物什,还请大人清点,莫失敬了后人。”
众人面色一变,成安侯与周宏等人僵了僵,皆是尴尬。
“女史,何出此言。”周宏轻咳,干笑两声,瞅了瞅徐恩那边,“方才之事皆乃误会,君侯与宗老今日到家中,也不过议一议,绝无出妇之意。”
徽妍还想再说,袖子被王缪扯了扯。
她示意徽妍不必再说下去,向众人端正一礼,“舅君,姑君,君侯,诸位宗老,妾随徐内侍入宫,就此告辞。”
众人得了台阶,忙应下。
宫中来的车马光鲜不凡,在府前停着,早已经引得不少邻居行人好奇地围观瞩目。走到车前时,徽妍忽而瞥见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容。
李绩?
她愣了愣,再看,却见路人拥挤,他已经不见了。
周浚带着女儿送了王缪到车前,看着她,深深吸一口气。
“早去早回,我与孩儿们在家中等你。”他低低道。
王缪颔首,望着他,亦是目光深深。
二人别过,周浚又看向徽妍,眼神中却似别有意味,“你长姊便交与你,宫中多照拂。”
徽妍被他盯得不自在,赧然移开目光,小声道,“长姊从前也去过宫中赴宴,姊夫这般郑重做甚。”
周浚笑了笑,也不多说,扶着王缪上了车。
车马辚辚走起,直到出了街口,看不到了宅前的人,王缪才将目光收回。
“长姊与姊夫也真是,怎生离死别一般。”徽妍看着,忍不住笑道。
“方才岂非差点就是生离死别。”王缪幽幽叹口气,片刻,唇边浮起一抹苦笑,“若无徐内侍,方才我亦是要与舅姑拜别,却是从此成了弃妇了。”
徽妍看着她,没说话,安慰地拉过她的手。
王缪亦握紧,姊妹二人互相依偎,心中各是欷歔。
“徽妍。”过了会,王缪忽而道。
“嗯?”
“母亲先前说的那位刘公子,也曾是父亲的弟子,我记得,也与徐内侍相识,是么?”
徽妍怔了怔,心一下提起。
“嗯……是。”
王缪若有所思,还想说什么,徽妍忙打断,指着窗外,“长姊快看,到甲第了!”
“又不是不曾来过甲第,大呼小叫甚。”王缪无奈,却瞥见了未央宫的阙楼。到了甲第,皇宫也近了,她不再多言,整了整衣衫,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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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未央宫,车马一路驰骋,却是回到了漪兰殿。
时辰还未至黄昏,有点早。徽妍以为皇帝还像往常一样在议事,不料,宫人说,他已经在殿上了。
王缪第一次面圣,有些紧张,跟着徽妍上殿。可还未入殿门,忽而听到里面有小童的笑声传来。
“徽妍!”
“徽妍!”
蒲那和从音从殿内跑出来,“咯咯”笑着躲到徽妍身后,抓着她的衣服。
“舅父要捉我等!”二人兴奋得脸红红,满头大汗。
徽妍亦笑,将二人拉着。
王缪惊讶地看着他们,未几,忽然见皇帝从殿内踱了出来。
她唬了一下,忙伏拜行礼。
“夫人来了,”皇帝莞尔,让她起身,“正好,晚膳都齐备了,来用膳吧。”
那话语随和得像是寻常人家一般,王缪又是一愣。
不过天子亲口相邀,她心中激动,不敢多想耽搁,忙行礼谢过。
待她又与蒲那从音见礼之后,徽妍一边让宫人将两个小童带到席上,一边与王缪走入殿中。
“陛下甚喜爱王子居次,时常过来探望。”看到王缪面上的讶色,她忙解释,“陛下亦常过来用膳,甚是随和。”
王缪颔首,应了声,神色却仍是小心谨慎。
如皇帝所言,宴席已经备好,将案上摆得满满。
王缪随着徽妍入席之后,宫人端来水盆,众人摄衽洗漱。
蒲那和从音一直盯着王缪,甚是好奇。
“舅父,王夫人就是徽妍长姊么?”蒲那小声地问皇帝。
他声音虽轻,殿上却也安静,王缪听到,不禁窘然。
皇帝却笑笑,缓缓道,“女史教过甚?不可在人后议论。你既有话,问夫人便是。”
蒲那面上一哂,只得乖乖转向王缪,不好意思地问,“王夫人……”
王缪忙答道,“禀王子,妾正是女史长姊。”
皇帝看着她,微笑,“夫人不必诧异,王女史平日在宫中,常与王子居次说起家人。只怕不仅夫人,其他人也都知晓了。”
王缪惊讶不已,看向徽妍,却见她瞅瞅皇帝,赧然而笑。
皇帝却对蒲那从音道,“你二人除了夫人,还知晓何人?”
“知晓王车郎!”
“还有萦女君!”
“还有戚夫人,还有徽妍的兄长!”
从音声音软软,道,“夫人有三个孩童,比蒲那从音多一个。”说着,她掰着手指,认真地数。
众人皆笑。
王缪亦忍俊不禁,先前的紧张渐渐缓和下来。
如徽妍所言,王缪发现,皇帝竟是个十分随和善谈之人。席间,他与王缪谈起王兆,又谈到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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