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王缪自知失言,不禁掩口。
停了停,却又白了他们一眼,“你二人都耍弄我!若非恒今日来了家中,我还蒙在鼓里!”
徽妍方才不敢出声,见得这般,无奈地看向周浚。
周浚朝她挤挤眼,徽妍知道这事也只能自己来哄,硬着头皮上前,柔声细语,备说自己隐瞒家人实属无奈,将不是通通推给皇帝之后,又说起皇帝昨日称赞王缪端庄秀丽,有大家闺秀之气。
王缪本是嘴利心软,听着徽妍一番好话,面色开始好转。
“陛下……真这般说?”她将信将疑,目光却是闪闪。
“正是!”徽妍忙道,“长姊未听陛下说?长姊将来若想入宫看我,便告知内官。可见陛下对长姊甚有好感!”
王缪听着,终于露出笑意,弯起唇角。
见她不再生气,徽妍放下心来。王缪却不打算放过她,没好气道,“那你与陛下又是如何一回事?”
徽妍僵了僵。
“这你可瞒不了我!”王缪即刻道,“昨日在殿上我都看在眼中,陛下的心思,一刻也不曾离开你!”
这么明显么?徽妍哂然,面红起来。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得从自己归朝遇到皇帝开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细说。
王缪和周浚一左一右坐在榻上,聚精会神地听着,渐渐瞪大了眼睛。
“你……你竟推拒陛下求亲?”王缪结结巴巴,“你疯了不成……”
“莫打岔!”周浚紧盯着徽妍,“陛下未为难你?”
徽妍摇摇头。
“而后呢?”
“而后,长姊与姊夫皆知晓,我归家去了。”
周浚皱着眉,让她继续再说。
徽妍又从皇帝第一次访弘农,到出征匈奴,又到归朝之后她入宫为女史前后。
二人听着竟是津津有味。
“陛下竟是这般耐心细致之人。”周浚感叹道。
“你且说,与陛下定情是何时之事?”王缪却是急性子,徽妍才说道皇帝第二次去弘农,就忍不住出声打断。
“嗯……也就在数日前……”徽妍红着脸道。
“数日是几日?”王缪追问。
徽妍自己数了数,摆出指头给她看。
“定情几日有甚要紧。”周浚笑道,“徽妍从归朝起,陛下心中便有了她,虽不过数月,却足见其诚。我等当初在官署中听说陛下采选之事,还纳闷陛下怎这般怪异,要大不要小,不想……”他瞅着徽妍,笑起来。
王缪亦是高兴,却拍着胸口,叹道,“你光想着好的,若陛下心胸狭隘些,这小女子也不知会招来何等祸事!”
“你道徽妍是那般不识相之人?”周浚贼笑,“她是你亲妹,跟你一样就知道欺负老实人。若换个陛下,她哭一哭也就从了……”
王缪瞪眼,笑嗔,“你才欺负老实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肆无忌惮地抒发见解,徽妍听着,哭笑不得。
此事到底是喜事,王缪夫妇皆欣喜不已。问到婚事时,正中徽妍心头,忙将皇帝办寿筵的打算告知二人。
王缪听着,啼笑皆非。
“母亲怎会受惊吓?”她笑道,“就算是惊吓,母亲也是因喜而惊,断然不是坏事!”她说着,信心满满,“放心好了,母亲前几日还来书,要我等去与刘公子见一见。你想,你嫁的若是刘公子,母亲都要欢喜得跳起来,何况是陛下!”
徽妍听得她这般话语,心中亦是一喜。
“还有一事我要问你。”笑过之后,王缪却忽而道。
“何事?”徽妍忙问。
“便是你那经商之事。”王缪道,看着她,“前两日,我乘车路过街市时,看到了李绩。穿得光鲜,乘着马,还有从人,便想起你与他贩货之事来。我记得你上月还与他合伙经商,是么?”
徽妍一怔,点头。
“那就是了。”王缪正色道,“徽妍,你如今已经入了宫,这经商之事,本不可告知于人,如今可要速速断了才是。”
暮春之令 58|3.25
徽妍听着她的话,面上神色凝住。
说实话,她这几日也曾经考虑过这件事,只是眼下与皇帝还未算真正定下,又见不到李绩,便想等等再说。不想今日来这里,王缪先提了出来。
徽妍道:“此事,我还未想好……”
“什么未想好?”王缪讶然,奇怪地看她。
“那商旅,我花了许多心思,如今才略有小成便要半途而费……”
王缪与周浚对视一眼,啼笑皆非。
“你又来胡思乱想。”王缪用手指点点她额头,“这有甚舍不得?你从前经商是为了贴补家用,当了皇后,岂还用得着这些?”
“这由不得你。”周浚道,“良民都无经商之人,何况你这要做皇后的。你亦知晓此理,从前做此事都是偷偷摸摸,大人都不敢告知。此事你不早撇清,陛下知晓了如何是好?罢了,你如今住在了宫中,商旅那边你不必再出面,姊夫替你与他们说。那几匹骆驼要不回来便送人家吧,你又不是未赚得钱财,再说皇后都当了,那几万钱算个甚。”
徽妍的小心思被他一语戳破,嘴角撇了撇。
“也不是……也不是一定会做皇后。”她不好意思道,“如今都不过说说……”
“此言你与陛下说去。”王缪笑斥她,“可不许提你长姊与姊夫。”
徽妍赧然,笑着把头埋在王缪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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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侯的家中,一向不乏宾客。
窦氏家族庞大,窦诚又一向喜好结交,家中几乎每日都有人来拜访。
傍晚时分,家人掌灯,烛火将堂内堂外照得明亮,堂上菜肴喷香,堂下乐声悠扬。今日来做客的是纪氏母家的两位兄弟,带着妻儿登门聚宴,宾主揖让而坐,言谈皆欢。
“听闻今年窦妃忌辰,陛下不仅亲往祭祀,还留宿在了府中?”纪氏的长兄问道。
纪氏正往盘中布菜,看他一眼,笑笑,“兄长从何处听来?”
“还须得从何处听来?”长嫂道,“小姑莫遮掩了,此事外头早已传遍,长安何人不知。”
“正是。”纪氏的二兄笑道,“偌大长安,可得陛下留宿之家,除了妹妹这府上还有何人?陛下待君侯家,果然情义深重。”
众人皆称道。
纪氏与窦诚闻言,皆笑笑,也不否认。
这时,一名侍婢过来,在纪氏耳边低语两句。纪氏听着,神色定了定,讶然看她,“不来?”
“女君说,不想用膳。”侍婢小声道。
纪氏面色不豫。
坐在纪氏旁边的二嫂宋氏,平日与纪氏甚善,闻得这般言语,关切地问道,“贤甥女身体不适?”
纪氏面上重新浮起笑容,道,“小女近来偶感风寒,只怕不能与诸位兄嫂共宴。”
“夏秋之际,天气多变,最易伤风。”宋氏道,“甥女多保重才是。”
谈到窦芸,众人亦是十分感兴趣。
“君侯,近来许多人传闻,说陛下有意将甥女迎入宫中为皇后。若果真如此,真乃天作之合。”
窦诚摇头,“市井流言,不可为信。君上圣意,我等岂敢轻易揣度。”
“怎是轻易揣度?”长嫂笑道,“陛下待君侯家如何,我等都看在眼里。陛下登基,便封侯赐甲第,平日待君侯一家亦亲切。且不论这些,侯女容貌端丽,贤良出众,若论皇后人选,出了君侯家门,天下岂还寻得到第二个?”
众人皆赞成,纷纷夸奖窦芸,褒奖之词不绝于耳。
窦诚神色不定,应了两声,不说话。
纪氏面带笑意地听着,少顷,吩咐家人给宾客案上添菜。
用膳之后,众人在堂上观赏家伎歌舞。
宋氏与纪氏坐在一处闲聊,低声问她,“小姑,今日我等过来前,姑君与舅君还在念叨着让我等问一问,君侯嗣子定下不曾?”
纪氏摇头:“不曾。”
“为何?”
“总要挑个合适的侄儿进门才好。”纪氏笑了笑,将一枚杏脯放入口中,“还早,急甚。”
窦诚夫妇无子,只有二女,家中妾侍亦无一所出。此事一直让窦诚苦恼,纪氏也曾因此在舅姑和姒娣之中受气。直到长女采选入宫,被先帝赐婚二皇子,夫妇二人才得抬起些头来。而后,虽然窦妃早逝,但没过几年,皇帝得了天下,将窦诚封侯,一家人凭此扬眉吐气。
夫妇二人深知自己有今日,全靠了皇帝的恩德。而因窦诚无子,窦氏各家一反从前冷谈之态,纷纷上门套近乎,逢年过节,都是热热闹闹的。而纪氏本是要强之人,看着从前看不起她的那些人,如今一个个在她面前千好万好,心中便是畅快。故而纪氏从不着急,便是窦诚自己说起时,她也是这话,人多的很,慢慢挑。
宋氏亦知晓她心思,心照不宣,莞尔,“若甥女做了皇后,君侯家的门楣便更是高贵了。”
纪氏闻言,却是一讪,“无影之事,莫妄议。”
“小姑便莫自谦了。”宋氏嗔道,“甥女那品貌,除了陛下,何人配得上她?且……”她瞥瞥周围,将声音压得更低,“谁人不知,窦氏那些宗亲,都想着将自己儿子塞到小姑府上做嗣子。那些终究都是外人,将来继承了侯爵,便是尽心奉养小姑,也终究是隔着皮。甥女则不然,小姑亲生,知面知心。长乐宫无太后,陛下待小姑又敬重,将来甥女做了皇后,帝后孝顺者何人?还不是君侯与小姑!到得那时,君侯让谁做怀恩侯有甚紧要,只怕小姑连这侯府也不住了。”
说罢,她掩袖而笑。
纪氏看着她,亦笑,再看向堂下的歌舞,目光愈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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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宾客之后,纪氏来到窦芸房中。
推开门,偌大的室内只有两三灯烛,昏暗不清。榻上,窦芸倚着隐枕,一动不动。
纪氏走过去,轻唤一声,“芸。”
过了会,窦芸转过头来,只见那面上泪痕带光,消瘦憔悴。
纪氏心疼,叹口气,将她搂在怀中。
那日在宫苑之中,皇帝撇下她们去追那女子。那时云雷滚滚,纪氏母女诧异地望着皇帝,心中亦似天气般骤然阴沉。
回府之后,纪氏立刻让人去打探那女子的来历,得知她叫王徽妍,是先太子太傅王兆之女,八年前封为女史,随公主往匈奴和亲,年初时,公主去世,方得归汉,如今奉诏入宫,在漪兰殿侍奉公主儿女。
皇帝内宫的口舌甚严,纪氏贿以重金,才买通了一名漪兰殿内侍。
虽已经隐有预料,但得到的消息之后,还是大吃一惊。皇帝对这位王女史,甚是着迷。据内侍说,自从王徽妍来到漪兰殿,皇帝每日都来探望,雷打不动。少则待上一两个时辰,多则耗上整日。那名内侍还说,皇帝与王女史几乎夜夜相会,摒开众人,也不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纪氏听得这些消息时,只觉心头沉沉。她本不欲告知窦芸,但那日之事,窦芸也看在眼里。在她缠问之下,隐瞒无益,纪氏只得告知了她。
窦芸备受煎熬,再想起前番皇帝采选之事,还有去匈奴之事,诸多疑点串起,心头巨震。
她寝食不安,伤心流泪不止。短短数日,已是成了这般模样。
“芸,”纪氏用侍婢手中接过巾帕,替她擦着泪痕,“怎又不用膳,这般下去如何是好?”
窦芸却不答,盯着她,“陛下下旨立后了么?”
纪氏摇头:“不曾。”
窦芸双眸一亮,未几,却仍黯淡下来,泪水缓缓淌下。
“他……他不要我……”窦芸捂着脸,“母亲,我何处不好,我还不够好么……连一个二十几岁也嫁不去的人都不如……”
“她怎比得上你?”纪氏将女儿搂在怀中,缓缓抚着她的头发,“你是怀恩侯之女,姿容无双,贤淑无匹,区区女史又算得如何?”
“可……可陛下为何要立她……”
“谁说陛下要立她。”纪氏打断道。
窦芸一愣,抬起头,泪眼中满是诧异。
纪氏看着她,笑意浅浅。
窦芸不解,擦着眼泪,“可陛下……陛下喜欢她,还为她采选……”
“那不过是你心中猜测。”纪氏道,“你怎知那采选是为了她?你想想,陛下若真喜欢她,她早在了宫中,怎会如今才进去?”
窦芸听着,双眸忽而又亮起来。
“这许多日,你可听到了陛下要立后的消息?”
窦芸又摇摇头。
“聘为妻,奔为妾。”纪氏冷笑,缓缓道,“这个匈奴回来的王女史,也不知使了甚邪术,迷惑了陛下。可陛下是个明君,纵然一时失了定力,亦不会胡来。芸,男子么,沾些荤腥总是难免,何况陛下。”
窦芸疑惑不定,却仍沮丧,“可陛下也不喜欢我,母亲,他年节时便推拒过。”
“那时是那时。”纪氏道,“芸,娶妻唯贤,皇后更要如此。这般道理,陛下自是知晓,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也无消息。他会娶你,只不过还缺个提点。”
“提点?”窦芸更是不解,“甚提点?”
“母亲自有道理。”纪氏没有回答,却看着她的模样,“不哭了?”
窦芸赧然。
纪氏满意而笑,转头吩咐侍婢,“取膳来,女君饿了。”
暮春之令 59|3.25
尚书府颁皇帝旨意,宣布二事。
一是召先太子太傅王兆之子王璟回京,入太学为五经博士。二是本月皇帝生辰,在上林苑的宜春苑设寿筵,各官署从四百石官吏,及宗室王侯,皆可携家眷赴宴。
第一件事,并无许多人关心。太学的五经博士,名声虽大,却并非什么要害之职,众人谈起时,感慨感慨王兆后继有人,也就过去了。
引得众人兴趣的是第二件事。皇帝一向繁忙,不喜宴乐。自登基以来,所谓游乐,最多就是到上林苑中狩猎,就算邀贵胄们入宫,不是骑射就是蹴鞠,先帝时繁多而兴盛的各色游乐,几乎全无踪迹。而今年,皇帝似乎开了窍,一改清冷之风,不仅在数月前亲临枭羹宴,如今还破天荒地办起了寿筵。长安的贵眷们无聊多时,忽而闻得这般盛事,皆是兴奋。
皇帝在宣政殿散了朝,又在案前看了看文书,待得抬头,发现杜焘还在殿中。
“广平侯何事?”他问。
杜焘笑笑,道,“未知陛下稍后何往?臣甚思念王子居次,欲随陛下往漪兰殿探望。”
皇帝看着他,面无表情。
杜焘是何心思,他岂不知。此人自从知道他与徽妍的事,见面就催,皇帝不胜其烦。去到漪兰殿他会做甚,皇帝不用想也知道。
“漪兰殿便不劳舅父操心了,”他缓缓道,“朕照顾王子居次,舅父不放心?”
“陛下哪里话,臣自是放心。”杜焘仍是笑嘻嘻,“只是如今都过午时了,臣午膳还无着落,陛下看……”
皇帝无语,瞪他一眼。
杜焘此番征匈奴,虽无大战,亦是风光。皇帝加封三千户,虽不及万户,却算得当朝首屈一指的鼎盛才俊。不过这对于他与父亲长垣侯杜玄的关系毫无改善。父子二人脾性相左,不睦已久,杜焘才回家,就跟杜玄大吵了一场,而后离家不归,或宿在亲友家中,或宿在宫中。
他无处用膳,是事实。而杜焘这么说起,皇帝自己也觉得饿了,望望外面天色,不再推拒,令徐恩备车驾,往漪兰殿。
徽妍闻得皇帝和杜焘来到,忙到殿前迎接。
“蒲那从音呢?”皇帝看看她身后,问道。
“他们二人今日起得早,午时就犯困了,方才已经睡下。”徽妍答道。
皇帝颔首:“用膳不曾。”
“用了。”
皇帝瞥瞥她:“你呢?”
徽妍莞尔,摇摇头,忽而看向他身旁的杜焘。
目光触到,杜焘连忙转开头,茫然看天。
皇帝也淡淡地瞅了杜焘一眼,少顷,对徽妍道,“日后不必等着朕。”
“知晓了。”
她每次都这么说,但是只要皇帝不说不来,她就会等着。皇帝看着她,唇边浮起一抹无奈的笑,心情却是敞亮。
杜焘在一旁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心中酸溜溜的。
外甥都找到人了,舅父还独着……
说着话,众人上殿。庖中早已备好了午膳,才坐下,宫人们就将食器呈上。
皇帝与杜焘一边用膳,一边闲聊着与朝政无关的琐事,皆是轻松。
徽妍想起些事来,对皇帝道,“陛下,王子与居次今日又问何时可到市中去。”
皇帝无奈笑笑。这两个小童,自从到长安,这事就一直挂在嘴边。倒不是皇帝不让他们去,而是他总想自己带着他们一起去,结果每日都无空闲,一拖再拖。
杜焘在一旁听着好奇,问清原委后,笑笑,“这样何妨,陛下不得空闲,臣可代劳。”
皇帝没管他,正想着如何此事,忽然,有内侍从殿外匆匆而来,向皇帝禀道,“陛下,长垣侯府急报,长垣侯卧病,欲求见陛下。”
众人皆是一惊。
皇帝忙问,“长垣侯卧病?何时之事?”
“臣也不知,来人只说事甚急!”
杜焘亦变色,瞥到皇帝的目光,急道,“臣也不知!陛下知晓,臣多日不曾回去……”
皇帝不理他,沉吟片刻,对徽妍道,“朕去长垣侯府一趟。”
徽妍知晓长垣侯是何人,忙颔首,“陛下速去才好!”
皇帝不再耽搁,令侍臣备驾,与杜焘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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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垣侯府也在甲第之中,离未央宫并不远。
皇帝与杜焘来到时,侯府中的管事领着仆婢伏拜迎接,他也不多,径自入内。
才走进杜玄居住的院子里,皇帝和杜焘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进了门,出乎意料,皇帝首先看到了怀恩侯夫人和窦芸。
“拜见陛下!”纪氏一脸忧心之色,见到皇帝来,连忙与窦芸上前行礼。
皇帝来不及多问,让她们起身,便走到杜玄榻旁。
只见杜玄半躺着,头上裹着巾帕,一脸虚弱之态。见皇帝来,他挣扎着要起身,皇帝忙将他按住,道,“外祖父切莫起身!现下觉得如何?”
杜玄看着他,长叹口气,摇摇头,“老叟已是残年,半截入土之人,想来是好不得了……”
“外祖父言重,不知何处不适?”皇帝忙问。
“头昏……”
“父亲,”杜焘在一旁忍不住道,“父亲的病,不是一向是背疾?”
杜玄看到他,突然瞪起眼睛,手指着他,“逆子!”说着,又要起身。
旁人连忙劝慰,将杜玄扶住。
皇帝狠瞪杜焘一眼,杜焘只得安分地站到众人后面,不再说话。
杜玄躺回榻上,拉着皇帝的手,摇摇头,神色悲伤,“臣无用,壮年失女,老年失妇,唯有一子,处处不肖!”
皇帝安慰道:“外祖父莫动气,待朕回宫,定替外祖父严责广平侯。”
杜焘嘴角撇了撇。
杜玄道:“臣背疾多年,两日前又复发。逆子不在府中,幸有怀恩侯夫人登门探望,寻了良医前来,还四处为老叟搜罗药材,实良善热心。托夫人之福,如今,臣却是好些了。”
纪氏闻得,忙道,“君侯怎如此见外。我等外家亲戚,住得又近,帮忙一二亦不妨事。”
皇帝看看她,对杜玄道,“外祖父早该遣人告知朕才是,何劳夫人。”
“陛下每日繁忙,臣本想如往常一般,歇一歇便可过去,谁知如此凶猛。”杜玄说着,又叹,“臣贱躯,一年不如一年,本该早早往黄泉去,奈何心病难解,不忍撒手。”
皇帝讶然,问,“外祖父有何心事?”
“自是陛下终身之事!”杜玄看着他,“陛下四月采选,如今已将入秋,皇后夫人却仍无一位,东宫亦空空荡荡,身后无人。老叟日思夜想,心中何安?”
皇帝啼笑皆非。万万没想到自己此来探病,反倒被问候起了婚事。
“外祖父。”他哂然,替杜玄捂捂褥子,“此事,朕自有主张,不急。”
杜玄神色缓了缓,情深意长,“老叟看着陛下自幼长大,陛下心思,老叟也知晓一些。后宫择选,关乎社稷后代,自当慎之再慎,陛下迟迟不决,亦是情理之中。臣犹记先帝在时,亦千挑万选,最终意属怀恩侯府上。怀恩侯仁德,门风端正,两位侯女亦品貌出众,当世难寻。”
杜焘听着,忽而品出些味来。不禁讶然,瞥向纪氏和窦芸,只见二人皆目光微闪。
果然,只听杜玄继续道,“陛下,婚姻之义,乃结二姓之好。先帝为陛下择窦氏,乃深思熟虑。后虽窦妃离世,世事波折,怀恩侯一家对陛下仍忠心耿耿,患难与共,臣等有目共睹。如今陛下平定天下,后位空悬,而侯女闺中未许,若续为婚姻,先帝之愿可成,臣等亦可心安无憾!”
窦芸立在纪氏身后,低着头,满面彤红。
纪氏心中大喜。窦诚与杜玄一向交好,而皇帝平日最恭敬的,就是杜玄。
杜玄一直为皇帝未立后的事牵挂,纪氏早有让杜玄劝说皇帝的心思,得知王徽妍的事之后,更是打定了主意。恰好这两日杜玄身体不适,纪氏借探望之机,向杜玄提起窦芸之事,长吁短叹,说贤婿难觅,夫妇二人何等操心。杜玄听了,即刻想起皇帝,说何不入宫。此言正中纪氏下怀,说只怕皇帝不喜。杜玄立刻有了主意,借口病重,让人去请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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