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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昨夜,她把自己带出来的衣饰都摆出来,纠结了许久也不得要领。
陈氏看她苦恼的样子,笑道,“又不是去见新夫婿,这般紧张做甚?就算是要觐见陛下,穿得庄重些就是了,那么多人,陛下或许一眼都瞅不见。”
戚氏道:“她从小就是这样,跟着徽妍学的。这些小儿女,一到宫筵便净想着出风头。”
王萦听她们二人净说风凉话,恼起来。戚氏和陈氏皆笑,也不阻她,寒暄着走了出去。
最后,王萦挑中了一套徽妍用宫中赐帛给她做的衣裙,绢纱俏丽,甚是轻盈可爱。今日,天不亮她就已经醒来,梳妆打扮,早早收拾齐整,走出去的时候,连戚氏都称赞起来。
往上林苑的车马,十分多,连出城都等了许久。
王萦借着车帏往外望,只见都是漂亮的车马,一看就知道是去赴宴的官宦和贵人。
宜春苑在上林苑之中,历代皇帝都爱在此处宴乐。王萦上次来时,还不到十岁,如今再看,风景与宫室楼台,不过只有些依稀印象。
王家除了徽妍和王萦以外,对宫中宴乐都一向不太热心,戚氏从前也就来过几回。不过路上仍有许多熟人。长安的官宦之家皆消息灵通,知道王璟之事,遇到王氏一家人,纷纷上前道贺。
戚氏面带笑意,一一谢过。王缪和周浚也带着女儿们来到,众人见了面,言笑晏晏,一道地往苑内而去。
宜春苑大殿宽阔,四周作山水之景,乃上佳宴乐之所。筵席还未开始,众人也不急着到大殿里去,林苑中景致宜人,且观景休憩。殿前有乐台,白玉石砌成,台下菡萏盛开,台上乐伎奏乐,歌伎吟唱,乐声动听悠扬。众人觉得惬意,寻了一处凉亭,坐下赏乐闲聊。
“也不知徽妍何时来到?”陈氏往四周望了望,与王缪道,“恒来是不来?”
王璟道:“徽妍侍奉王子居次,恒是车郎,恐不可随意走动。”
“也不见刘公子……”戚氏望着那些来往的贵人。
王缪与周浚相视一眼,笑笑,“这可不定,也许过一会便见到呢。”
戚氏颔首,又问陈氏,“你父母兄嫂,今日不是也要过来,不知在何处?”
陈氏道:“妾也不知,不过昨日那边家人带信来说,今日必然要到。姑君且等一等,说不定稍后就来了。”
王萦不想干坐,方才路过外面,见得许多同龄女子相伴着在宫苑中游览,心中早已按捺不住。过了会,她对戚氏说内急,离席而去。
“甚内急,定又是去玩。”戚氏看着她背影,对王缪嗔道。
王缪和陈氏皆笑,道,“小女子心性,好不容易入宫一趟,母亲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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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萦从殿前出来,好奇地四处转了转。
她离开长安许久,如今回来,只觉这些宏伟华丽的殿阁楼台,看也看不够。
从大殿一直走到外面的宫苑,一路上,盛装的男男女女来来往往。王萦看着他们身上的衣饰,只觉琳琅新奇,不住地偷眼瞅。
“萦?”正神游,一个声音忽而从身后传来,王萦转头望去,却见是陈氏母家兄长陈匡的儿子陈霖。
王萦露出笑意,可没多久,僵住。
她看到了陈霖后面跟着的人。
何瑁今日穿得十分好看,身量似乎又比上次所见长大了许多,端正的面容配着长冠,恰是一位出众的贵胄公子。
两相照面,何瑁亦是尴尬。
“萦。”他略略一礼。
“瑁。”王萦还礼,眼睛却不由地往他身后瞅。除了几个说笑的同龄男子,并无他人。
陈霖知道他们二人之事,忙岔开话,“萦,我听父亲,你们一家如今已经搬回了长安,是么?”
“正是。”王萦将心思收回,望着陈霖,笑笑答道。
“你兄长如今做了五经博士?”
“正是。”
陈霖笑道:“姑母也是,怎不告知我等?我与荞,昨日听父亲说起你家今日也来赴宴,才知晓此事!”
王萦忙道:“我等才到长安两日,新居未几准备妥当。母亲说,择了吉日再设宴请客。”说吧,她又问,“怎不见荞?她今日不曾来?”
“她怎会不来,光衣饰便挑了三日。”陈霖嘴里嘀咕着,四下里望了望,忽然指向不远处,“那不是!”
王萦望去,只见正是陈荞。她面上一喜,向陈霖行礼别过,又对何瑁一颔首,朝陈荞走过去。
“我方才看到你母亲与我小姑在一处,还在寻你,不想你来了这边。”陈荞笑盈盈的,才拉过她的手,忽而低声道,“我方才好像看到了何瑁,你见他不曾?”
王萦讪然。
“见到了……”她嘟哝道,示意陈荞看陈霖那边。
陈荞望去,哑了哑,少顷,再看向王萦,叹口气,“萦,我是怕你见了他伤心。”
王萦听着,抿抿唇。
上次陈荞随着她的父母到弘农赴戚氏寿宴的时候,她就告诉过王萦,何瑁已经又定亲了,对方正是王萦在甲第游故地时,遇到的石倩。此事,王萦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难过了许多日。
“无甚事,他如今已经与我无干了。”王萦笑笑。
“果真?”陈荞瞅着她。
“果真。”王萦颔首。
陈荞看她神色如常,露出笑容。
这时,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还有马蹄声,许多人走过去看。
二人皆讶。
“那边何事?”陈荞拉住一个去看热闹的人,“是陛下来了?”
“正是!还有六皇子!”那女子咯咯的笑,提着裙裾朝人群跑去。
听到六皇子,陈荞亦是眼睛一亮,兴奋对王萦道,“萦!你从前见过六皇子不曾?”
王萦摇头。
“我带你去看!六皇子可俊可俊了!”陈荞面色绯红,满是憧憬,“你不知多少人夜里做梦都想着他!”
王萦听着,亦是感兴趣,笑起来,忙跟着陈荞一道小跑去看。
林苑中,花树扶疏,待得走到砖石铺就的大道旁,只见几十贵胄青年,似乎刚刚狩猎归来,鲜衣怒马,说着笑,神采飞扬。
陈荞带着王萦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看着那边,未几,指向其中,“看!那黑马上,玄衣朱缘者,就是六皇子。”
王萦定睛望去,待得看清那张脸,忽而愣住。
不待回神,她又看到正与六皇子说话那人,更是睁大了眼睛。那面容,那眉眼,还有周围人向他行礼时的模样……
陈荞以为她看呆了,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嘻嘻,“如何?六皇子……”
“六皇子身旁那男子……”王萦忙抓住她的手,结结巴巴,“那白衣男子……他是……”
“那是陛下!”陈荞看着她,未几,恍然大悟,“是了,你还未见过陛下!”
王萦望着那边,神色不定,只觉脑海一片空白。
这时,皇帝同旁人说完了话,与六皇子一道下马。
王萦见侍卫往这边开道,脑子忽而一醒,对陈荞说,“寿筵……寿筵兴许要开始了,我等去宴上吧!”说着,便要走开。
陈荞却拉着她,意犹未尽,“这么早去做甚,陛下反正不会这么快……”
正说着话,忽然,身旁一个声音传来,“这不是萦么?”
王萦转头,又一怔。
石倩。
她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后面跟着几个女子,都是王萦识得的人。
“听说你兄长如今又回长安了?”石倩妆扮得甚是精致,眉毛修得又长又细,面容更显刻薄,“实乃可喜可贺。”
王萦面色一变。
还未说话,旁人却搭腔,“若我未记错,博士六百石。倩,你兄长是多少?千石可有?”
“听说萦住在了建阳里?那可不是甲第了。”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满是嘲讽。
“萦今日衣衫亦别致。”一人瞥着,掩袖而笑,“是弘农时兴的么?”
陈荞面色不定,本以为王萦脾性,定会怒起反唇相讥。可转头看去,却见她不发一语,似魂不守舍。
“倩,”这时,何瑁急急过来,劝道,“你这是做甚!”
石倩挣开他的手,瞪他,“你帮我还是帮她?”
何瑁正待说话,身后忽而传来一阵行礼之声。
看去,却见皇帝的仪仗已经开到近前。众人一惊,连忙噤声,退到两旁,伏拜行礼。
皇帝刚刚在苑中骑了马,正打算去更衣赴宴,忽而瞥见王萦,目光定了定。
她与旁人一样,低头拜着。
脸颊不住发热,心咚咚地跳,却不是害羞。
“萦女君何时来的?”皇帝的声音忽而在头顶响起。
王萦的心几乎停住。
“禀陛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方……嗯,方才来到。”
皇帝莞尔。
“莫贪玩误了用膳。”他淡淡道,说罢,径自往前而去。
莫贪玩……
莫贪玩……
莫贪玩……
那话音好似无穷无尽,一直到他走远了,仍在王萦的脑子里重复。
她茫然抬头,站起身。世界似乎突然安静,只见周围人,包括陈荞、石倩、何瑁和那几个女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看着她,目瞪口呆。
“萦,你……”陈荞面色不定,“陛下识得你……?”
王萦只觉仍身处幻境,要想的事情太多,却不知从何想起。
“是……是吧……”她忍着心中的风雷齐鸣,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讪讪道。





暮春之令 62|3.25
乐台上的曲子一首接一首,来赏乐的人亦越来越多。
不断有旧识前来见礼,戚氏与王璟笑容满面,寒暄不停。
“萦怎还不回来?”待得空闲,戚氏问王缪。
王缪四下里望了望:“我也不晓。”
陈氏道:“姑君放心好了,待得陛下驾临,小姑必然也要回来。”
这时,不远处忽而有了些喧哗之声。只见似乎来了十分尊贵之人,好些人围过去见礼。
“那是何人?”戚氏问。
周浚望了望,答道,“哦,那是长垣侯与广平侯父子?”
王璟离开长安日久,并不识得他们,问:“不知这二位君侯,是何来历?”
周浚道:“长垣侯是今上外祖父,广平侯是今上舅父。”
陈氏讶然:“一门两侯?今上对外祖家这般恩宠?”
“今上祖父长辈,唯剩外祖,封侯奉养自在清理。”周浚道,“至于广平侯,乃是因功而封。陛下当年平乱时,他随陛下征战,得封此侯,今年又平匈奴,加封五千户。”
众人了然。
正说话间,喧哗声再起。却见是一对夫妇,四五十模样。丈夫笑容和气,妇人则衣饰华美,举止高贵。
“那是怀恩侯窦氏夫妇。”周浚道。
“怀恩侯?”陈氏道,“妾听说过。陛下做皇子时,曾娶妇,一年而亡,便是这家的女儿。”
周浚和王缪相视一眼,讪讪然,“正是。”
****************
“那女子在何处?”杜玄应付了一圈众人,问杜焘。
杜焘笑着与人作着揖,转回头来,神清气定,“父亲问哪个女子?”
杜玄瞪他一眼,将木杖杵地。
杜焘无奈,笑了笑,“父亲忘了?她现下是女史,侍奉着王子与居次。王子居次未到,女史怎会到?”
杜玄胡子动了动,不甘心地哼一声。
太史贾援从前与王兆相善,见戚氏和王璟来到,领着家眷过来见礼。故人相逢,分外热情,两家人互问安好。
贾援的长子娶了窦诚的侄女,与窦诚亦是相善。他望见窦诚夫妇往这边散步过来,忙上前见礼,又热心地向窦诚引见王璟,“君侯,这位便是先太傅之子,太学新任的王璟王博士。”
“哦?”窦诚和纪氏听到这名字,皆愣了愣。
王璟忙行礼:“弘农王璟,拜见君侯与夫人!”
“原来是王博士。”窦诚还礼,神色却略有些尴尬。
纪氏看着他,少顷,又看向他身后的王氏一家,面上的笑意渐渐收起。
“王博士可是当世之大才。”贾援笑道,“君侯不是好棋?王博士曾得严珅严博士指点,棋技甚高。”
纪氏听着,冷冷笑了笑,道,“妾未闻有凭棋技而为博士者。”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贾援忙道:“夫人误会,王博士承太傅衣钵,学问渊博,通晓经典,建树颇多,棋技不过其一。”
纪氏缓缓道:“王太傅之事,妾自然知晓。当年太子忤逆,太傅身为太子之师,受先帝责罚,以致罢官夺爵。妾还闻,博士家有位王女史,当年太傅欲以为太子妇。”说着,她看看王璟,似笑非笑,“可惜,世事难料。”
众人面色皆是一变,狐疑相觑。
王璟沉下脸,拱手,“在下愚钝,不知侯夫人此言何意?”
窦诚心知不好,瞪一眼纪氏,忙上前道,“博士,妇人今日……”
“夫人既说到先夫,妾有一言,不得不语。”一个声音将窦诚的话打断,众人看去,却是戚氏。
只见她走上前来,一礼,看了看纪氏,正色道,“先夫不才,唯学识出众,起于微末之身,跻身重臣之列犹。后因太子之事,见恶于先帝,此实言也。”说罢,却看向众人,“然当年是非曲折,诸公当晓。太子不为先帝所喜,众所周知,太子太傅一职空悬,无人敢当。而先夫忠直,勇而担当,教导嗣君,虽不得圣意,但无愧于心。妾犹记当年,先夫入狱,贾太史与朝中诸公奔走呼号,为先夫谏言求情,终得免罪。当年种种,妾每每思及,仍喟叹感激。”
众人听得此言,神色皆欷歔。
“举手之事,夫人何足挂齿。”贾援忙道。
“妾虽妇人,却识义理,太史不必过谦。”戚氏道,未几,再看向纪氏,“至于小女将为太子妃之事,当年确有。小女适龄,采选入宫廷,才貌双全,得帝后欢喜。如侯夫人所言,世事难料。小女虽远赴匈奴,却不失其志,为女史辅佐公主,尽心尽力,备受赞赏。在妾看来,其德无愧于家门,亦无愧于朝廷,可傲然于世人之前!”
纪氏方才不过一时意气,出言讽刺。怀恩侯府受皇帝厚待,纪氏平日与人交游,甚受追捧,听惯了好话。岂料如今不过说人两句,竟会这般当中顶撞,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满是愠色,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窦诚知道此事是纪氏愚蠢,失礼于人,也下不来台,尴尬不已。正不知如何化解,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此处这般热闹!君侯,夫人,多日未见,不知可安好?””
看去,却见长垣侯和广平侯父子正踱过来,神采奕奕。
窦诚神色一松,忙作揖,“幸会公台!”
众人见得,亦纷纷行礼。
杜玄笑眯眯的,待到近前,看着窦诚,“君侯多日不见,无恙否?”
“在下无恙!”窦诚得了台阶,神色一松,忙道,“公台近来身体可安好?”
“已无妨。”杜玄说着,往旁边望了望,“怎不见侯女?”
窦诚面色一哂,答道,“小女身体不适,故而未至。”
杜玄颔首,又看向纪氏,莞尔,“夫人别来无恙?”
纪氏亦敛起神色,道,“多谢君侯,妾无恙。”说罢,行个礼,“妾尚有旁事,先行告退。”说罢,径自走开。
窦诚见状,虽恼她失礼,却也无法,神色不自在地像杜玄及众人告退一声,追纪氏而去。
众人暗自交换着眼神。
杜玄却仍是笑容满面,转过来,看着王璟。
“想必这位,便是王博士。”
王璟有些受宠若惊,忙作揖,“正是,王璟拜见君侯。”
杜玄颔首,再看向戚氏,“这位,想必便是太傅府上的戚夫人。”
戚氏亦是诧异,看这老者和善,亦行礼。
“妾糊涂,”待得见过礼,戚氏讶道,“竟忘了何时见过君侯?”
杜玄摆手,笑道,“何须见过。你我亲戚,便莫说许多客套。”
呃……?
戚氏讶然,与王璟等人相视,错愕不已。
王缪和周浚讪讪对视。
杜焘不说话,在一旁苦笑。心想,陛下,我说了不可太早告知他啊……
“母亲!”正在此时,王萦匆匆跑回来,气喘吁吁。
众人看去,神色一展。
“你去了何处?”陈氏忙拉住她,“看你,走得这般急,毛毛躁躁……”说着,她对王萦使着眼色,示意杜玄那边,压低声音,“那是陛下外祖家的长垣侯与广平侯,莫失礼!”
王萦却顾不得许多,急着上前对戚氏道,“母亲,我有话说!”
“有甚话,稍后再说,未见君侯在前!”戚氏瞪她一眼,说罢,露出笑意,忙对杜玄道,“小女失礼,君侯勿怪!”
杜玄看着王萦,颔首而笑,并无异色。
戚氏接着讶道:“方才君侯所言亲戚,未知……”
话没说完,忽然听得乐声大作,人群喧哗。看去,只见仪仗俨然,竟似乎是皇帝驾到的排场。
“是陛下!”贾援望着,欣喜道,“往这边来了!”
戚氏与王璟等人皆神色一整,在望,果然,人群往两边分开,仪仗往这边而来,王氏众人正打算像旁人那样站到路边候驾,忽然,看清了仪仗簇拥的那人,愣住。
“那是……”戚氏睁大眼睛,以为自己花了眼,忙看向王璟,“伯钧,那是……”
却见王璟和陈氏亦是一脸不可置信,目瞪口呆,相觑不得解,又看向周围。
王萦哭笑不得:“我方才便要说此事,你们都不肯听!母亲,刘公子……刘公子就是陛下!”
戚氏等人皆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杜玄见状,高兴地抚须而笑,“夫人,老叟早说,我等是亲戚!”
杜焘哂然,忙将他扶回来,无奈道,“父亲就莫添乱了!”
“母亲!”王缪忙上前对戚氏道,“母亲,陛下过来了,还是先见陛下吧。”
戚氏回神,望去,却见仪仗果然已到近前,周围纷纷伏拜。
王氏众人亦连忙伏拜行礼。
皇帝教众人免礼,问候杜玄之后,看到戚氏,上前亲自将她扶起。
“多日不见,夫人无恙否?”他温声道。
戚氏望着皇帝,仍是不知所措,“老妇……老妇……”
皇帝莞尔,搀着戚氏,转头向满是诧异之色的众人道,“王太傅亦乃朕先师,朕每每思及太傅教导之情,皆感念不已。今夫人临筵,得见夫人,朕之幸也。”
众人皆了然,纷纷称道。
皇帝笑吟吟,又看向仍面色不定的戚氏,“筵席时辰未知,朕看今日天气甚佳,欲与夫人且往苑中游览,未知夫人之意?”
戚氏看他温和有礼,与从前在弘农所见并无二致,虽心中仍惶恐,却已经安定许多。
“老妇幸甚。”她忙礼道。
皇帝颔首,扶着她,顺着莲池边的溪流踱步而去。
王璟与陈氏面面相觑,仍是错愕,周浚和王缪催促着,才连忙跟上。
王萦走在戚氏身后,左瞅瞅,右瞅瞅,见许多人看着这边,心扑扑地跳。一想到皇帝与自己家中的事,心底就又紧张又兴奋,恍惚不已。正神游,忽然,目光与旁边的六皇子相遇。
四目相对,他也看着她,片刻,转回头去,面无表情。
王萦不禁又想起几日前的事,面上一赧,隐隐烧热。
没想到,自己真的得罪了一位贵人。
可也不能全怪她啊。心里嘀咕,她怎会知晓他是六皇子呢?他脸上又不曾写着……




暮春之令 63|3.25
皇帝沿着水畔散步而过,为了照顾戚氏的腿脚,走得比平日慢许多。
一路上,众人纷纷伏拜行礼,皇帝面带微笑,颔首答过。
戚氏被他扶着,却是浑身不自在,遇到熟人的时候,还要欠身见礼,一边是皇帝,一边是难得一见的贵人们,戚氏纵然见惯了风浪,面上亦险些挂不住。
王萦却是觉得有趣。皇帝二字在她心中,向来威严无匹,高不可攀,还有几分吓人。但从未想过,皇帝竟可如此平易近人,搀着她的母亲说话时的模样,与从前到弘农家中作客时并无二致。
过了会,她又到处寻找徽妍的身影,心里觉得奇怪,这般要紧时刻,她为何偏偏不在?正胡思乱想间,前方又有人拜见皇帝,待得照面,王萦神色微变。
何奉常一家,今日亦是人人打扮光鲜。何瑁跟着父母,站在何奉常的后面,与王萦视线相触时,有些尴尬。
戚氏看到他们,神色亦微微沉下。
王璟与陈氏相觑,亦各是无言。王家曾与何家关系甚善,还曾许过儿女亲事。后来,王兆逢太子之祸,被捕下狱,幸而先帝念情,未曾为难,免官夺爵之后放回。而王兆回家之后,第一个登门的,就是何奉常家派来的人,来说悔婚的事。当时戚氏很是生气,曾想到何奉常府上去,当面质问。可王兆将她拦住,并未多说,同意了。
从此以后,两家再无往来,形同陌路。如今再见面,想起前事,自然免不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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