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骄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素素雪
人的头颅,活活被砍下的头颅。
然而,她也感受到身后秦御平稳有力的呼吸,感受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更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热。她还感受到他的一张大掌,就贴在自己的眼睛上,带来不同于这个冷夜的暖热和干燥,很舒爽的贴在脸上,鼻息一呼一吸,有股从他衣袖间传来的淡淡苏合香的味道,让人莫名安心。
顾卿晚僵硬的身体不自觉软了下来,像是被抽掉了最后的筋骨,这样她便更加紧密的贴靠在了秦御的怀里。
她的身子带着寒夜的冰冷,骤然贴过来,令秦御拧了下眉,身子僵了下,本能的,他是想要甩开她的,可掌心竟感受到了两道清泪,像是从石缝下默默冒出的泉,渗透进他的指缝,沿着掌心的纹路湿润了他的手。
她哭的很克制,无声无息的,若非他的手还轻轻搭在她的腰肢上,甚至连她身体的轻颤都感受不到。
这样克制的哭泣,莫名让人心软,掌心的水润也像是石下压着的泉眼,虽柔软却总能于无声无息间攻克了坚硬的石,流淌出来,一点点越漫越多,直至将石淹没吞噬。
秦御蹙着眉,到底没将顾卿晚推出去,只冷声道:“哭什么?”
问罢,他又觉得自己实在多此一问,女人不都这样,遇到这种血腥情况,不哭才怪,她这样安静的哭泣,大抵还算是好的了吧。
而顾卿晚其实这会子心里特别清醒,她很清楚的知道,若非身后这个混蛋,她今日晚上根本不用经历这噩梦一样的一切,她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混蛋面前懦弱的哭泣,像是小丑一样惹他笑话。
可这会子,面对秦御,她又矛盾的生出感激之情来,不可否认,若没身后人,这会子她可能已经倒在血泊中了。且,她此刻受不了一个人,不管是谁,她感谢他此刻出现在身后,让她可以依靠片刻。
顾卿晚颤抖着唇,道:“我刚刚杀人了……”
一向生活的顺风顺水,被保护的极好的顾卿晚,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的顾卿晚,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拿起刀来,且还杀了人,这会子她整个人都还沉浸在那种极度的恐慌和惊惧之中,甚至有些自我厌弃。
她的声音破碎,几乎被风雨打落,低不可闻,愈发透出几分柔弱无助,彷徨无依来。秦御略愣了下,倒是想到了自己头一次杀人的事来。
那时候他不过六岁,陪母妃上香,遇到了刺客,有一个刺客攻进马车,被他用弩箭射穿了头颅。
因杀了人,他夜里睡不着,白日甚至怕见太阳光,整日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八岁的大哥日夜陪伴着他,苦口婆心的劝告,绞尽脑汁的想着一切法子安抚他,可他就是克服不了那种恐惧和恶心。
后来,是父王将他抗在肩上,硬拉出了屋,将他带到靶场上,令十多个死囚围攻他们父子,父王允诺,谁能伤到父王,便可赦免死罪。
那些死囚像是饥渴的狼看到了绵羊,挥舞着手中的刀向着他们父子冲过来。父王挽着他的手,就那么逼迫着他,用弩箭一一射杀了他们。
等皇奶奶听到消息,赶过来时,他已被父王丢到了那一堆死尸前,父王指着那些死气沉沉的尸体说,看吧,他们已经死透了。死人,杀人,有什么可怕的?只有活着的人,只有你杀不掉的人,才最可怕,秦家的男人若是杀个人都软了骨头,还能干什么,趁早滚回娘胎里,投胎成了女娃再出来。
皇奶奶拄着拐棍,轮着要打父王,直说父王疯了吧,要逼死亲儿子不成。不过事实证明,父王的法子是管用的,他踩着那满地尸首站起身来,从那以后就真的不怕杀人了。
不过秦御还记得,有那么几年,他是记得那个人的。
他第一次杀死的那个人的面容,清清楚楚的记得,不经意间,或者是梦里,他会出现。
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随着他杀的人越来越多,那张脸早便模糊了,当年那种惊恐恶心的感觉,也早像上辈子的事儿,无可扑捉了。
此刻感受着顾卿晚的颤抖,他突然又想起这些久远尘封的记忆来,也许是有些被唤起了共鸣,秦御略拧了拧眉,难得的生出些哄人的心情来,开口道:“你不杀他,就要成他刀下魂。”
顾卿晚自然知道这个,可这并不能安抚她仓皇的心,眼泪克制不住还在往外冒。
秦御便有些不耐烦了,他心想是不是该叫人押几个杀手来,他握着她的手,再捅几个人,也许她就好了,几个若然不够,瞧样子,今夜十几个人也是能有的。
不过想到父王说的,滚回娘胎里,投胎成了女娃再出来的话来,秦御到底没那么做,因为他发现按照父王的意思来说,女人是可以不用适应杀人,也可以不必知道杀人滋味是怎样的。
这样想着,秦御突然就福灵心至了,声音轻扬,带着几分讥诮,道:“哧,你真当人那么好杀呢?随便捅上一刀,那人就死掉了?”
顾卿晚这会子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闻言眼泪依旧不断,哽咽着道:“你什么意思?”
她在想,自己都这样难受难过了,这人怎么还语气这般凉飕飕的耻笑她,若非这会子没人可依没人可靠,她才不会这么没出息的赖着他。
秦御听她鼻音极重,有些嫌弃的将盖在顾卿晚口鼻间的手往上挪了挪,这才道:“就你那一下子,也就够吓唬下人的,还得爷的人帮你补刀弄死他。你说什么意思?”
顾卿晚将他的话来回在脑海中念叨了两遍,顿时便眨了眨眼,一下子停住了哭泣,只觉腿上也有力气了,身子也不发抖了,连鼻间的血腥味似乎也一下子没那么浓重了,她一把扯开秦御的手,目光灼灼的盯视着秦御,满怀希望的道:“你是说,我没有杀人,刚才那人被我捅了一下并没有死,对不对?”
这会子院子中的战斗已临近结束,只还剩下几个黑衣人被堵在院子一角,被灰衣人围攻着,逗猫儿一般玩弄。
有暗卫将屋檐下被打灭的灯重新点燃了,红红的光从屋檐一角洒落,正好照在顾卿晚的脸上。
暖红摇曳的灯光,柔和了她脸上的伤疤,朦胧了五官,只那一双被泪水清洗过,水润氤氲,却又波光流转,亮若星辰的眼眸却凸显了出来。
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他,里头满怀期待,好似他的一句肯定,就能让她或得救赎,或跌落地狱。
秦御被顾卿晚这样盯着,竟莫名觉得不怎么自在。天知道方才那黑衣人有没有被她捅死,他压根不知道,衣袖被顾卿晚小心翼翼的扯了一下,秦御才咳了一声,道:“没死!”
顾卿晚顿时长长出了一口气,只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眉眼弯弯的冲秦御笑了起来。
没死就好,没杀人就好。
她就说,她就随手捅了一下,怎么那人就闭上眼睛倒下去了呢。当时她太紧张了,只记得从刀口淌出的血,越涌越多,却根本不记得捅到了什么地方,还以为一下子扎进心口了呢,如今想来,人的心脏就那么大点,哪里就那么容易刺入呢。
顾卿晚想着,笑容愈发灿烂快慰起来。
毁了容的姑娘,笑起来伤疤纠结在一起,自然不会好看,然而也不知是她笑的太过真实,还是天太黑了,秦御竟觉也没那么难看碍眼,且她的笑好像有种感染力,令他也不自觉松动了神情,透出一口气,轻牵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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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骄妃 037 还回来的玉佩
“王爷,贼子皆已俯首,留了活口三人,可要现在就审?”
一名灰衣人上前垂首请示,秦御将目光从顾卿晚脸上移开,扫了眼血腥如河,残肢尸体满地的院子,道:“先押下去,好好看管,莫让死了。”
灰衣人应声退下,临转身却忍不住瞟了眼站在秦御身前,正半靠着秦御,一手还抓着秦御广袖的顾卿晚。
心道,燕广王素来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今儿这瞧着倒有些稀奇呢。
而那厢顾卿晚听到回报声,本能的回头瞧了眼,这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一具缺损严重的尸体,她像被针扎了,顿时尖叫一声,一把推开秦御,一阵风般冲进了厢房,还不忘砰的一声紧紧关上了房门。
秦御哪里想到她会有此一举,被推的差点踉跄一下,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顿时黑了脸。
这什么女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东西!
厢房中,不过是一墙之隔,竟然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门窗只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已被换成了黄花梨的。屋中的墙壁因住着人,不能重新粉刷,可却挂满了绸缎竹帘,将原本斑驳肮脏的墙壁都遮掩了起来,摆设也都焕然一新。
临窗的地方摆放了一张描金海棠雕花红木翘头长条案,放着一尊碧玉嵌宝石的玲珑八角香炉,里头正袅袅燃着檀香,许是早知今夜外头不安宁,香燃的很浓,檀香味盖住了外头的血腥,只余安宁祥和。
床倒没换,只却换了被褥,此刻秦逸正靠着鸭青绣山水江南的大引枕,身上盖着柔软的天青色锦缎面薄被,半卧在床榻上。
指间捏着一颗黑玉棋子,正往雕纹梅花洋漆小炕桌上摆放的棋盘上落子,那棋盘上已经落了不少黑白棋子。而秦逸的手边放着两个珐琅棋盒,里头盛着的棋子在床头紫檀木底座的羊角灯照映下有柔和的光泽闪动着。
他这样悠闲,还在自娱自乐的,自己和自己下棋。
再对比今夜自己的一身狼狈,受惊害怕,顾卿晚垂下头,眼眶有些发酸。
本来她和嫂嫂住在这里好好的,秦御兄弟闯进来,不仅带来了危机,今日安全后,却也不问一声她们的意思,想住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将人家的屋子弄成这个样子,想设下陷阱,便可以瞬间将这里变成屠戮场。
不会询问她们的意思,更不会有解释,这就是权力,这个世界果然永远不会有什么公平。
就像她先前猜想到晚上会出事儿,却也无法向秦御兄弟抗议一般,因为她知道,她的声音永远是最无关紧要的,因为她不够强大,在这些人的眼中不过蝼蚁。
人又怎么可能去在乎蝼蚁的生死和感受呢。
顾卿晚心中恨恨的念叨着,面上却愈发显得恭谦,裣衽冲秦逸施了一礼,这才走向坐在东墙春凳上的庄悦娴。
她刚迈步过去,庄悦娴便站起了身,拉住顾卿晚打量了两眼,察觉她的手冷的像冰,又满身血污,庄悦娴眼眶一红,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拉着顾卿晚坐了下来。
秦逸抬眸瞧了眼恭敬站在床尾的婢女,那婢女便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送了过去,声音冷硬的道:“外头天寒,两位喝些热茶。”
顾卿晚抬眼打量那婢女,却见她瞧着二十四五模样,却是姑娘打扮,穿着紧身窄袖的衣裳,身量极高,比寻常女子挺拔矫健,看着很是有些不一样,便是手中托着托盘也面若寒霜,倒像是拿着刀剑一般。
心知这不是一般的侍婢,顾卿晚站起身来,略福了福才接过那茶。
庄悦娴也笑着接了,道:“劳烦姑娘了。”
茶水果然很热,碗盏烫烫的,捧在手中立马驱散了冷风冷雨带来的阴寒之气,掀开盖子,一股姜枣香气浮腾上来,是熬的很浓的姜枣茶,大抵是专门给外头那些连夜搏斗的隐卫们熬的。
顾卿晚吟了一口,只觉从咽喉到五腹都熨帖了许多,连头疼的感觉都好了许多。
“今夜之事,在下实在抱歉,惊扰到顾夫人和顾姑娘了。”
秦逸清朗的声音适时响起,顾卿晚饮茶的动作微顿,抬眸见秦逸面带歉意正看过来,她心中因他这种轻描淡写的致歉态度,反倒愈发恼恨起来。
然吃人嘴软,口中饮着人家特让婢女奉上的姜枣茶,顾卿晚也不好再说刻薄的话,更何况,本来她也知道轻重斤两,明白自己再怎么样都要忍着,硬气不起来的。
可让她表示感恩戴德,没什么关系,她这会子也实在做不来,便只笑了笑,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未语。
庄悦娴却放下茶盏,起身福了福,客气的道:“世子爷客气,若没世子爷我们姑嫂只怕不能从知府衙门安然离开,今夜虽惊心,然到底托福没有受伤,世子爷不必挂怀。”
秦逸自然瞧出庄悦娴的言不由心,以及顾卿晚的着恼不甘,可却淡淡一笑,并没再多做解释。
事实上,他们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却也没有冷血无情到滥杀无辜的程度。今夜猎杀,既是他们安排的,便也没想累及顾氏一家。
早先让厨房给顾卿晚姑嫂二人煎的汤药中,特意放了安神药物,那汤药两人喝了后,今夜只会沉睡不醒,一夜酣眠什么都不会知道。
不仅是顾卿晚姑嫂,连上房那边顾弦勇一家晚膳中也是加了东西的,上房和耳房中,都安排了隐卫守着。
因之前想着这姑嫂二人夜里沉睡,给隐卫的命令便是守着耳房,有人闯入,格杀勿论。谁知顾卿晚姑嫂并没用那汤药,她们竟然跑出了耳房。
隐卫杀伤力强,管制并不容易,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主子需要的是一把好用,拿起便可伤人的利器,而不需要那剑有自己的意识,因为那样也许就会伤及自身。
隐卫稍有臆测,可能就会偏离主子意愿,故而隐卫执行命令非常严格,要求便是接到的命令有一是一,不可随意揣测主上意思,肆意行事。
隐卫接到的命令是守好耳房,顾卿晚姑嫂既然跑出了耳房,隐卫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的拦阻,更不会追出相护。
这倒反而让顾卿晚姑嫂二人受了一番惊吓,这一番底下的弯弯绕绕,秦逸没想着多加解释,闻得庄悦娴的话,便只点了点头,专注于棋盘之上了。
若是顾卿晚知道自己好容易聪明一回,倒弄巧成拙,白受了这么一番罪,一定会被气的吐血,大骂坑爹,可惜她不知道,所以这会子就只闷头喝着热茶。
过了片刻,秦御才推门进来,看也没看坐在角落的顾卿晚姑嫂二人一眼便撩袍坐在了床边的太师椅中,那婢女赶忙奉上了茶,秦御旁若无人的冲秦逸道:“这里血腥味重,对大哥养伤无益,待得天明还是挪到皇宫去吧。”
洛京城是前朝的陪都,自然建造的有皇宫,宫城,大秦建国后,虽然两代皇帝都未曾来过这里,然而却沿袭了前朝的制度,依旧将洛京城做了陪都,只不过没像前朝一样,在这里也兴师动众的另建一套朝廷班底。
此刻秦御口中的皇宫,便是这陪都皇城里的皇宫,并非京城。
秦逸见他不提外头的事儿,知道没什么变故,都在掌控之中,便也不再多问,只笑着道:“大哥素来惫懒,也懒得挪动,去了知府府邸,免不得四下里应酬,倒不得清净,且在此住着便好。”
他言罢却是看向了顾卿晚二人,道:“在下想在此再叨扰几日,不知可否?”
顾卿晚自然听到了两人的话,心道这妖孽的大哥看着温软,却也是个霸道的,自己都拍板要住下了,何必再多此一举的相询。
庄悦娴含笑回了,道:“世子爷愿意在寒舍暂住,顾家自然求之不得。”
顾卿晚躲在嫂嫂后面装淑女,左右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事儿也轮不到她开口。
秦御扫了两人一眼,想着去了皇宫,各种规矩便免不得要立起来,这沧州的官员只怕要三天两头的过去拜见,大哥不比自己,到底是礼亲王府的世子,即便那些官员都是地方小官,可到了人家的地界,该应酬的就不能推了,太是不给面子,于王府也是不利。
更何况,洛京到底是陪都,繁华不比旁出,这里的官员,总比旁出背景多些,各方势力混杂,也大抵是这样,洛京城才没被控制住,给了他们兄弟喘息反击的机会。
不过既如此,该应酬的也多。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大哥却受了伤,需要静养,而他这两日是定要离开的,留了大哥在这里,每日里应酬不断岂不恼人?倒是不若就在这独门小院中,院子小,摆不开什么规矩,一应事儿都没个规矩,也好只推说伤重挪动不了,倒可得几日清净。
秦御想着便也不再多言,点头道:“大哥住的惯便好。”
庄悦娴听外头安静了下来,念着大抵都结束了,带着顾卿晚站起身来,道:“我们姑嫂打搅了,两位爷歇息,妾身二人告退。”
秦逸含笑点头,示意婢女略送一送,又道:“耳房只能暂时收拾一下,等天亮了再让人好生加固。”
知他说的是那被砸了洞的屋顶,庄悦娴又领着顾卿晚道了谢,这才双双离去。
秦御漫不经心的坐着吃茶,目光未曾抬起,厢房的门关上,他不经意的抬眼,目光却凝在了方才顾卿晚坐过的那八仙桌上。
只见那桌子上,此刻茶盏旁边赫然放着一块莹绿的玉佩,灯光下翠意欲滴,可不正是他那块帝王绿玉佩嘛。
这般好端端,工工整整的摆放在桌子上,绝对不是无意间遗落下的,是那女人还回来的。
秦御发现,白日里他索要玉佩,那女人耍赖不给,他心中不舒坦,这会子,那女人莫名其妙的就将玉佩还了回来,他竟然心里更加不舒坦了。就像是被人强迫着做了一件特别没品的事儿,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
拧起了眉,秦御脸色微沉,异色的眼眸盯着那静静躺在桌上的玉佩,喜怒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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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骄妃 038 驱赶
顾卿晚和庄悦娴从厢房出来时,院子已被清扫过,暴雨冲刷过地面,血色越来越淡,虽然难免仍留有血腥味,可却已不见了之前人间炼狱的景象。
回到耳房时,地上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那躺在门口的黑衣人尸首被拉走,地上用水清洗过,屋子中搬了个香炉,熏着安息香。
屋顶的窟窿被暂时遮上,雨渐渐下的小了,噼啪打在屋顶盖着的木板上,窗外也天光微亮。
顾卿晚和庄悦娴经受这一夜,虽身体极度疲惫,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两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迹,衣裳是不能穿了,尤其是顾卿晚,方才一刀刺进那黑衣人的身体,喷溅的血弄的满手满袖都是,这会子还觉得浑身不自在,一阵阵想呕吐。
她正想着是不是去烧些热水来清洗一番,谁知便有两个侍卫抬着热水和浴桶敲响了耳房的门。
虽不知是谁的吩咐,但看着摆好的浴桶和送来的热水,换洗衣物,顾卿晚和庄悦娴对视一眼,却皆是面有感激之色。
匆匆褪去衣物跳进水中,温热的水漫过身体,洗去一身的血腥,顾卿晚才觉真正透过了气来。待换好干净衣衫,她倒头拥被,本以为很难入睡,谁知竟是闭眼就陷入了黑沉。
顾卿晚本就生病,经这一番折腾,愈发起不得身,这一睡就是一日一夜,只记得晕晕沉沉间被扶起来灌了几回汤药,待她真正清醒过来,已是翌日入夜时分。
她睁开眼睛想要坐起身来,动了两下,却浑身无力,又重重跌了回去,无奈的躺着,倾耳却忽听院中传来哭泣声,依稀还有庄悦娴的低语声。
“大嫂,我们知道之前都是我们做错了,对不住你和小姑,可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啊。你也知道,夫君他是个不事生产,不通庶务的,我又是个妇道人家,若然只是我们两个便也罢了,苦就苦些,饿死也便饿死了,可我腹中这不是还有荣哥儿呢,荣哥儿不能没口吃的啊。嫂嫂,荣哥儿可是你的亲侄子啊,是顾家如今最宝贵的血脉啊!”
旁氏的声音透过窗户声声传了进来,透着不尽的可怜哀求,顾卿晚不觉蹙了蹙眉。
嫂嫂是个大度的,且是真正的古代女子,从小就学女戒读女则的,且极重视血脉传承。不管旁氏和顾弦勇怎样,他们的孩子都留着顾氏的血脉,都是大哥的亲侄子。
如今顾家的男人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将来能不能回来还都是两说。
就像旁氏所说,她的这个孩子,唯今弥足珍贵。
嫂嫂会不会因此就原谅了旁氏,被旁氏给蛊惑了。不过这旁氏也真是够可以的,为了巴结上贵人,才刚生了孩子,就敢跑出来又哭又叫的,不怕落下病根吗?
听动静,她竟像是连孩子都抱出来了,这样狠心的娘,这孩子可真是投错了胎。
不过这样不是更显得可怜,更容易打动庄悦娴?
顾卿晚有些担心,岂料她还没所有行动,就听院子里突然传来秦御清冷无绪的声音。
“都是死人吗?如此聒噪,还让大哥怎么养病,不相干的人,给本王拖出去!”
院子中即刻便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旁氏短促的尖叫声,像是还没完全发出来就被什么给堵住了嘴。
正房中,顾弦勇听到动静,忙忙跑了出来,就见旁氏被两个人堵住了嘴巴,正携着她的腋窝,将她往外架,而旁氏的臂弯里还抱着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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