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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龙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糖煮酸梅
玄冰渊下□□的瘴气如同遭遇烈日的霉菌,沸腾着向两边退开。常年不化的冰盖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纹,而后那裂纹一路蔓延,碎成一片,像被砸中了的琉璃瓶,瞬间碎出一道缝隙。龙气加持下公良至轻如鸿毛,仿佛疾风中一片落叶,还没来得及道别,转眼间已经扶摇直上,冲出了玄冰渊。
冰盖在他身后闭合。
后来呢?
后来在玄冰渊之下苦苦挣扎的魏昭遇见了那本《捕龙印》,而在玄冰渊之上悲痛欲绝的公良至,遇见了他们的师傅陆真人。
陆函波喜出望外地飞遁而来,一看见公良至便面色大变,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不等公良至回答,她又问:“魏昭呢?”
彼时公良至心乱如麻,半点没计较师尊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他心底也认为魏昭才应该出来。他心如刀绞地略略说了即将化龙的魏昭送他出来的事,却见师尊面色数变,打断道:“他死了没有?”
“我出来的时候,阿昭还活着。”公良至说,眼睛又亮了起来,“他还活着!师尊能想法子救他吗?”
“化神难破玄冰渊!”陆真人厉声道,狠狠瞪了弟子一眼,“你怎么就不杀了他!”
公良至愣住了。
陆真人说:“你体质特殊,能储龙气,倘若魏昭死在你身边,他的魂魄会跟着你出来!”
公良至面色一白,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错过了这样的机会。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问道:“师尊早就知道阿昭是龙裔?”
“他若不是,我何必养他两百年!”陆真人不假思索道。
这真不能怪陆真人,哪怕是金丹真人,倘若为一件事谋划了两百年,就要成功时功亏一篑,大起大落下都很难心平气和。陆函波参与屠龙时就自知晋升无望,而得到那一团真龙精气后,将全部希望放到了炼制捕龙印上,更加不可能靠自己结婴。如此蹉跎两百载,陆真人已经寿数将尽,此时与成果擦肩而过,难怪她气急败坏。
可惜,要让她的弟子体谅这个,也太过强人所难。
公良至愣在了当场,只觉得一阵寒意直入骨髓,简直比玄冰渊下更为可怕。他从来不笨,悟性高超,从师傅这句话里,他明白了太多。
陆真人早知道魏昭是龙裔。陆真人收魏昭就是为了这个。两百年……陆真人恐怕,生养了魏昭。
龙与百兽#交可生亚种,万万亚种中才可能出一条真龙。但要是修士以秘法孕育龙种,耗时虽久,生出来的龙裔却注定会化龙。
“师尊……”公良至缓缓道,“您要拿魏昭做什么?”
陆真人眼中闪过一丝悔意,大概后悔在弟子面前说漏了嘴。她勉强收起了愤怒,悲戚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魏昭有我血脉,更是我的得意门生,就算我开始有什么念头,如今也只盼他早日化龙,可护持师门。你难道不信为师吗?但天有不测风云,如今出了这种事……瘴风之下,即便有半龙之躯,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说罢,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公良至,话锋一转:“为师待你如何?”
“自是……恩重如山。”公良至木然道。
“为师多年不能结婴,寿数所剩无几,倘若能得到真龙残躯残魂,哪怕只鳞片爪,也可能救我性命。”陆真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公良至,贪婪地注视着残留的每一丝龙气,“你这一身龙气……”
她无非是顾忌着最后一丝面子,想要公良至自己伤筋动骨扒下残留的龙气,孝敬给师傅罢了。
“魏昭对您爱戴有加……”公良至艰难地说。
“我当然知道!”陆真人不耐烦地说,又放缓了语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辈修道中人亦应当顺应天道,莫要拘泥前尘驻足不前。魏昭既已遭难,你就该着眼当下……”
公良至已经听不见了。
他心神恍惚,看着师傅,陆真人面上已不怎么好看,难以维持住慈爱的表情——她本来就不太对弟子作慈爱之态,哪怕对着最讨人喜欢的魏昭,当初公良至还以为师傅只是不擅表达呢。陆真人盯着他的眼神如猛兽凝视猎物,一脸势在必得,公良至回头一想才恍然大悟,陆真人偶尔看着两个小弟子出神时,用的可不就是农夫看田地的目光吗。
公良至是个孤儿,七岁被陆真人捡回来养大。他把陆真人当恩人,当师傅,甚至偷偷地当做母亲。陆真人不苟言笑也好,对他不闻不问也好,更关注魏昭也好……公良至都一直全心全意地敬爱着她,把她当做修道路上的楷模。
然而……
这就是真相吗?
他看着这样的师傅,心中的严师、慈母和偶像轰然倒塌,那本来就是幻象而已。对大道的怀疑相伴而生,公良至想,冷酷无情是大道?损人利己是大道?对红尘与情义不屑一顾,却汲汲营营,成日争夺资源和法宝,为此可以利用一切……这就是大道?
如此大道,不修也罢。
公良至从玄冰渊出来的时候,看着魏昭被瘴气吞没,道心已然不稳。而此时,他体内真气乱窜,紫府神魂不定,一颗道心轰然破碎。
他此刻放不出任何一个法术,神智却无比清醒。刚才融入躯体的龙珠已经再次离体,静静躺在公良至掌心。他还没来得及和师傅说,但如果陆真人等不及了自己出手,肯定能立刻发现它。魏昭留在了玄冰渊下,尸骨无存,神魂俱灭,只剩下这一颗龙珠。这是魏昭留给他的,是他的东西,谁都不能夺走。
公良至呕出一口血,身体整个弓了起来。他伸手捂住嘴,趁机将龙珠往喉中一送。
他把龙珠吞了下去。
不属于己身的力量在体内乱窜,公良至吐血不止,无数幻象明明灭灭,不知今夕是何年。他一会儿觉得自己刚从玄冰渊出来吞下了龙珠,一会儿又记得自己刚刚跳入断空真人的遗府,眼前闪现过无数张面孔,耳边响起无数道声音。
“道长一定要修成个真仙,替我看遍大好河山!”
“公良至你一定要结丹结婴化神飞升,替我看遍这大好河山!”
啊,是魏昭。
公良至回光返照般清醒过来——至少他觉得自己清醒了。他再一次站在十年前的玄冰渊下,身边站着准备牺牲自己的魏昭。十年间这场景无数次出现在公良至心中,而每一次,他都会做同一件事,当初没做以至于深感后悔的事。
公良至在瘴风中抓紧了魏昭。
————————
魏昭目瞪口呆。
他敢跳出阵外,当然有本事对付那只妖蜃的胃。他非但不会被吃掉,还会反将一军,把整个洞府的力量全部收归己用,将修为一路提升到金丹巅峰,这可是主角待遇的速度啊。魏昭故意把这场景弄得和十年前一样,就是为了让此时本来就有些混乱的公良至心神震荡,被幻境所趁。如此一来,只要魏昭消化完妖蜃的力量,就能在幻境中获得答案。
然而他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公良至的确被幻境趁虚而入,但他的反应居然不是跌倒在地与幻境作斗争,而是起尸般站了起来。道士眼中烧着两团鬼火,看起来比魏昭还疯。他露出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容,说:“阿昭……”
他一步跨出小阵,扑向了魏昭。
魏昭意识到,公良至的幻境见鬼的又与现实混在了一起,不然他不会神情恍惚地管“卫钊”叫阿昭。魏昭连忙去抓他,想把公良至按回小阵中,龙躯和魔气与妖蜃的争斗已经开始,过会儿就没有余力来看住一个神志不清的公良至。他刚抓住公良至的手,公良至就把空荡荡的手心往自己嘴上一送,然后……
公良至吻上了他。
道士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像怕他逃脱。公良至的嘴唇用力贴着魏昭的嘴,舌头还企图撬开他的嘴唇。那条乱动的软肉被魏昭咬紧的牙关挡在外面,不停在他唇上乱顶。魏昭被弄得头皮发麻,瞠目结舌,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用力把公良至从身上撕下来,破口大骂:“你发什么疯!”
他怒气冲天,心想前脚刚叫阿昭后脚就在幻境里啃老婆,真他妈是个禽兽。魏昭完全不想看公良至对他妻子做出什么表情,准备把对方打昏算数。然而他去看被推倒在地的公良至,却看到了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恐慌,不安,哀求,甚至绝望。
魏昭完全是被这匪夷所思的反应吓住了,这才被他再一次扑了个正着。
公良至的舌头在他口中推挤着,匆忙得像只舔人手指的小兽,他吻得既不煽情也不柔情,比起亲吻不如说是在把什么东西顶进魏昭喉咙,仓促间津液都从唇边留了下来。魏昭如梦初醒,明白了公良至在做什么。
他在幻境中将龙珠放进口中,然后企图还给幻境里的魏昭。
魏昭要去推他的手垂了下来。
小阵在里面的人先后冲出中动摇,几下就被毁去。此时将公良至推开也没用,倒不如把他放在身边,还能护他周全。魏昭运起半龙之躯中的龙气,将他与蠕动消化着的妖蜃胃袋隔离,同时以自身为媒介,转化真气渡入公良至口中,好让他不至于在强压下力竭而亡。
哪怕不能直升金丹巅峰也无妨,魏昭知道的主角机缘多得是,他不缺这么一个。即使拿不到妖蜃的幻境之力也无妨,反正除了公良至,也没有谁需要让魏昭拷问时顾忌性命。公良至不能死,魏昭想,才不会让他如此轻易还债。
何况,无论今后如何,至少在此时此刻,公良至还想着救他、把龙珠还给他,魏昭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感到窝心,继而焦躁,这些年下来他已经不习惯任何正面情绪了。魏昭感到不自在,不能与怨恨同在让他感到脆弱,仿佛他还未被世间恶念所污染,仿佛他刚坠入玄冰渊,对一切恶意无能为力。
公良至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动着,舔得他心头火起——也可能是另一个地方火起。魏昭反倒松了口气,心说色#欲倒也是恶念之一,比其他情绪好处理得多。
他压着公良至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地吻了上去。





捕龙印 23| 1.1,
【归家】
闹得沸沸扬扬的断空真人遗府出世之事,最后有了一个十分不好的结局。
断空真人的洞府限制颇多,不仅进入者必须身怀龙气,而且内外难以传讯,进入了四十九名探宝者后就再也没人能进去。后两条让前来探寻洞府之人心怀疑虑,可探宝者进出无阻,大门派的长老们也没发现什么诅咒、禁制云云,于是大家放下心来,抢到第一批四十九人名额的修士赶忙开始探洞。
一周后,洞府没了。
对,就是没了,偌大一个遗府转瞬间不见踪影,等在洞府外的人目瞪口呆。不久后洞府内修士的魂灯齐齐熄灭,断空真人遗府的去处与其中发生的事情,最终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这阵子散修盟的盟主占天风占真君不胜其烦,不断有修士企图探她口风,打听遗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拿钱买卦的小角色还能闭门谢客,对上有人情往来的老东西就只能一边打太极一边重复说了无数遍的内容:“犬子没进洞府,他拿替身偶人代去了,结果一出事偶人就断了联系。你问他在哪?我哪知道臭小子又跑哪里去了!说什么卜了一卦遇到谁跟他有师徒之缘,一下子跑得人影都看不见,哎哟为娘的心啊!好痛啊!(此处有捶胸顿足)不好,旧疾复发,今日恕不招待……”
事件的中心人物占奕这会儿跑得不见踪影,废弃许久的灵矿飞云山近日发生了一起山崩,而被少盟主安排在山下的几个散修盟的人,从山崩里捡回两个似要走火入魔的修士。
魏昭当然没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但有散修盟的人当借口,他也好跟醒来的公良至解释他俩怎么都没事。散修盟的修士见他醒来,什么都没问,放下袋子就走了,只替少盟主带了个口信:“忽逢良才,见猎心喜,收徒去也,无须在意。”
神棍这话说得无厘头,但也表达了他的意思——无论他算出了什么,他都不打算插手。魏昭抽了抽嘴角,也只好不在意了。
公良至伤上加伤,昏迷不醒,多亏散修盟带来了不少安定神魂的丹药,不至于留下什么不可治愈的隐患。魏昭在他昏迷的日子里结了丹,一颗金丹半虚半实,凝在颔下而非丹田中。许是道心破碎又没有龙珠的缘故,这玩意既不是道修的金丹,也不是妖修的妖元,大概很有隐患。
魏昭再度化身鬼召实验了一下,屠了山北邪月宗。这个小魔宗在《捕龙印》故事开始前就已经败落,但当初玄冰渊伏击中有两个魔修来自邪月宗,这就宰它没商量,谁会嫌仇敌死得不够早?魏昭先宰了看家护院的金丹期尸偶,又在邪月宗唯二的金丹长老围攻下反杀,而后解开了派中所有符咒,看着整个宗门的尸偶、小鬼反噬,那场面,啧啧。
他留下的化身卫钊看看公良至还没醒,于是魏昭又花费三天时间捋完了邪月宗弟子魂灯上的因果线,凡是学过邪月宗养鬼术的修士一个不留。最后他一把火烧了宗门所有典籍,还在山门附近贴了纯阳符箓,保证这块地方接下来一甲子别说生出鬼魂了,连路过的鬼修遇到了都得绕着走。
魏昭目前的修为到了金丹中阶,攻击力凶残,一人打俩金丹高阶不在话下。他对此心满意足,并不在意什么隐患。反正大魔王的最终目的是鱼死网破,又不是寿与天齐。
离体而出的鬼召如今已步入凶神门槛,龙躯则隐隐有兽型浮现,大概再酣畅淋漓地杀上几次,睚眦之躯就能成型。
魏昭发现,没有公良至时他的效率简直感人,然而看着曾经的朋友在床上挺尸,杀爽了也觉得不太提得起劲。他想起《捕龙印》的“作者有话说”里说:“读者老爷们别拍砖,魏昭非要在主角前做这做那不是因为他智障哈,也不是小的在注水啊!他有表演型人格,做坏事没人看就如同锦衣夜行”……魏昭觉得这大概就是理由。
第二个月,公良至在他的殷切期盼中睁开了眼睛。
公良至从又一个记不清内容的梦魇中惊醒,看着天花板,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卫钊推门而入,惊喜地欢呼。
“卫钊?”公良至一怔。
“是我是我,咱们都活着出来啦!”卫钊嬉笑道,“话说道长,咱们患难与共时你不是叫我‘阿钊’的吗,现在怎么叫得这么生分?”
公良至几不可见地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当日后来到底发生了何事?我陷入幻境中,记不得了。”
“哦,我不是跳出了阵吗,道长你也跳了出来,我们便与那妖物之力殊死搏斗,战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卫钊摇头晃脑,双手一拍,“结果我们福大命大!那妖物本身似乎有什么隐患,没能吃掉我们,反而被我们撑爆了!”
公良至运转真气,惊讶地发现身上大半伤痕已经愈合,甚至连本以为要亏损上几年的本源精血都有了恢复原状的迹象。再一探丹田,他被吓了一大跳,停滞十年的修为居然暴涨了一截,真气鼓胀,居然直接到了筑基高阶。
恐怕要吃什么灵物等级的天材地宝才能如此一步登天。
“你如何了?”公良至问。
“化龙的时候不是跟那妖怪拼命嘛,龙珠给弄爆了……”魏昭状似苦恼地挠挠头,看着公良至的睫毛一颤。
道士一把扣住他的脉门,真气在他体内转了一转,探出他模拟好的筑基修为。魏昭这才说出下半句:“一步结丹的好事没啦,不过能筑基,我肯定上辈子烧了高香!”
“你没事?身上哪里疼吗?”公良至一叠声问,“神魂可有不畅?观想时与之间相比有什么异常?”
他的唇色依然发灰,双眼却紧盯着魏昭,好像他说一个哪里不好就要把他拉去看病似的。化龙时失了龙珠会有何影响?——公良至想问的人恐怕不是卫钊。
说来也奇怪,魏昭这么说一半为了装起来方便,一半又是有意无意想撩公良至一下,可看到这种反应,他反倒不觉得有多高兴。
“没了龙珠死不了的。”他说。
他又想让公良至莫怕,又想说:所以失了龙珠的半龙,只会在玄冰渊下日日夜夜受折磨,我命里该受罪三百年,如今只挨了十年。我这么早跳出来杀出个腥风血雨,你要是知道了,是高兴还是生气?会跟我还是要杀我?
这话自然不能问。
魏昭出口才意识到说话口吻不太对,好在此时公良至没这个发现的余力。他把自己扯回卫钊身上,笑道:“我没事!壮得像头龙呢!对了,洞府塌陷后有散修盟的人救了我们的命,这是他们少盟主给我们留的东西。”
公良至接过袋子,眼睛依然盯着卫钊,看着像在神游天外。他呆了一秒才木木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袋子,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
“断秋草?”他惊道,“他怎么知道……好吧。”
公良至失笑着摇摇头,像在笑话自己何必质疑神算子。他笑完了一拍额头,忙问:“现在是什么日子?”
魏昭报了个日期,公良至惊呼一声,一咕噜爬了起来。他看看袋子又看看魏昭,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嘴。
“你身上目前无碍,今后说不准会不会出现异常,暂时还是让贫道观察一阵子为好。”公良至歉意地说,“但我的女儿身体不佳,我得早日回去给她带药。倘若你不介意,可否与我一起回去?”
魏昭搞出这么多事来,本来就有赖上公良至的心思。如今能和他同路当然好,只是同归的理由,实在不太让人愉快。
“当然好!”卫钊喜道,“我早就想拜见一下道长冰雪可爱的女儿啦!”
“曦儿自小鲜少见人,希望她能与你相处愉快。”公良至笑道。
她最好倾国倾城人见人爱,魏昭心说,否则我很可能一个忍不住把她弄死。即使她倾国倾城人见人爱,我也不可能喜欢一个拿了我的龙珠、未来间接要我命的混账。
话不能说太慢。
半个月后,魏昭站在草庐边,看着那个小姑娘从屋子里小跑出来,一头扑进公良至怀中,父子两个都笑得和花儿似的。小姑娘长得格外瘦弱,皮肤白得透明,看着可怜巴巴的,比实际年龄小几岁。她抬眼来看魏昭,一双眸子像山里的鹿,头一次看到外头的人,好奇又新奇,一点儿不觉得怕。
长得特别像小时候的公良至。
回忆呼啸而来,呼啦啦糊了魏昭一脸。他一下子想了刚入山门那年,自己刚被带到沧浪峰上,还没来得及见过师傅拜过师,猛地在大殿周围撞见了公良至。魏昭看着矮他一头的公良至,还当那是个小妹妹。
小孩子本来就难分性别,何况魏昭只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世家贵人的小妹妹都拘在府里,他又见不到。他印象里的男孩子就该跟他一样追鸡撵狗,在军营里跑来跑去,舞刀弄枪,又结实又闹,哪里见过这样文文静静、干干净净、风一吹简直要飘上天的人啊。弟子服穿在魏昭身上很合身,在公良至身上就大一截,衣带飘飘得把他整个人吞没,在此时对仙山仙门充满向往的魏昭眼里,那就是脱俗出尘,快要羽化而登仙。
公良至那时候其实称不上好看,他一年前才从孤儿变成仙门弟子,山上又清苦,一年也没能养上膘,瘦弱得有些可怜,但无奈记忆有美化效果,第一印象又如此重要,直接导致魏昭不仅觉得年幼的公良至可爱得像个瓷娃娃,而且至今觉得病弱的小姑娘都可爱得要命——这是后话,当时魏昭只觉得保护欲和责任感拔地而起,他长这么大,可算能当哥啦!
“我是魏昭,今天起就是沧浪真人的弟子了。”他喜滋滋地凑了上去打招呼,“这位小师妹也是今天上山的吗?”
“小师妹”盯了他一会儿,说:“我是男的。”
“哦……”魏昭干笑一声,连忙弥补,“对不起啊,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没事,小师弟也好啊!魏昭依然沉浸在自己不再是小弟弟的喜悦中,想,看这小胳膊小腿,今后师兄我得罩着他。
“我是公良至。”那“小师弟”又看了他一会儿,说:“早你一年上山,你得叫师兄。”
魏昭傻眼了。
此后魏昭想尽了所有办法,哪怕不能当师兄,别再当师弟也好——他是陆真人的关门弟子,大师兄大他一百二十岁,二师姐大他六十岁,不在同岁的公良至身上花功夫就真没救了。他折腾了好半天,终于忽悠对方叫了小名,虽然在姓名断句上出了点小错误。咳,年少无知,不必再提。
再后来魏昭觉得,将错就错也不错,自己错得还挺贴切。“良至”、“良至”,可不是嘛,他来了,好事就来了。




捕龙印 24|1.1,
【女儿】
要是之前有人对魏昭说,他会跟女主角公良曦相处愉快,他一定会发出一声冷笑,把《捕龙印》这本书摁到对方脸上。
不同于边缘配角公良至,公良曦在原著中的戏份不算少。她与大魔王魏昭曾经几度交锋,被魏昭打成重伤过,拿着父亲的残骸指天发誓要报仇雪恨过,还当着魏昭的面以秘法送出龙珠救主角,自己陨落当场。
魏昭“记得”未来的公良曦长得什么样,端的是面若凝霜,目如点漆,好一个灵气十足的美人儿——然而和公良至不像,那便和路边任何一个人没差别。魏昭一爪撕碎她半边身体,只当一脚踢开了挡路的石子,听她赌咒发誓要将妖龙抽筋扒皮时也无动于衷,想将魏昭挫骨扬灰的又不止她一个。
也就是最后,他看着公良曦在男主的咆哮中献祭自身拿出一颗已经与她融合了的龙珠,心里才稍微有了点波动。魏昭觉得这场景真碍眼啊,也不知道自己干嘛不趁机冲过去一口一个,也省得你们生离死别如此难过不是?他舔了舔身上门派大阵留下的见骨伤口,不知嘴里的血腥味属于自己,还是刚吃下去的那个布阵人。主角在那儿涕泪纵横地宣告“大魔头你不懂爱”,而那时的魏昭看着他怀里公良曦的尸体,心想,公良曦长的真不像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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