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龙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糖煮酸梅
烟尘中有黑影腾空而起。
石雕外壳簌簌剥落,露出下面鸦青色的鳞片。那蛟龙被废了眼睛,但速度不减准头不失,紧紧跟上了飞剑。它口中有青光酝酿,嘴巴一张,一道水箭直刺公良至后心。公良至头也不回,只提起真气扣紧了飞剑。只见魏昭猛一掐诀,飞剑以匪夷所思的角度猛一扭身,刷地与青光错开。
青光在他们身后膨胀,炸开的无数根水箭直刺石壁,把混着金精的坚硬石壁砸成了筛子。
“好家伙!”魏昭喝道,“良至,给我掠阵,我去会会这长虫!”
公良至一点头,在飞剑经过石柱时猛地跳了下去。蛟龙狡诈,竟然不跟着在前面绕着弯儿飞行的魏昭,反倒一扭身跟上了公良至。公良至真气全力运转,下坠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像是知道在地上跑不过蛟龙,他落地后一动不动,只守不攻,无数层护罩张开又被撕破,层层叠叠没完没了,硬是把蛟龙拖住了几息。
护罩打开的时机非常巧妙,一层破了另一层补上,蛟龙在眼看能解决掉一个麻烦的错觉中攻击不休,如此攻击到第四层,它才猝然停下。
被炼制成法宝的蛟龙已经没了大半神智,与其说意识到不对,不如说本能地感觉到了莫大的危险。一团灼热的火光从天而降,势如奔雷,灿烂得好似天火坠地。
是一柄剑。
魏昭握着那柄重新变小的短剑,人剑合一,流星般直坠下来。公良至拖住了蛟龙,魏昭便趁此机会完成了蓄势。
蛟龙扭头看到了这一剑,也只能看而已。
看一眼就觉得双目生疼的锐利剑势与离火剑炽热剑意水乳交融,势不可挡,在蛟龙察觉的同时穿肠而过,将几丈长的躯干一分为二。坚硬的半龙之躯顿时炸裂开来,飞溅的鳞片穿透石壁,没入几尺有余。公良至早就做好了准备,厚土大阵再起,护住了自己。
如果蛟龙去追他,公良至就乘机布阵,在魏昭遛龙时完成杀阵。如果蛟龙追公良至,公良至也能拖住它,让魏昭借机动手。他们配合杀敌岂止千百次,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打算,蛟龙的变招根本算不上意外。
“痛快!”魏昭大笑道,剑气将飞到周围的残骸全数撕裂,一滴血都没染上。
蛟龙陨落,盘龙柱骤然坍塌,天顶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明亮的光线从中透射进来。血肉横飞中魏昭一尘不染,再次翻身上了飞剑,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好一个翩翩少年郎——他一笑,脸上就露出两个酒窝,看着满是少年意气,一点都看不出年纪。公良至看着他笑,自己也不由得微笑,只觉得身心一片轻松,仿佛在黑黢黢的洞窟里爬行多年,到如今才重见天日。
这青年乘着剑一个俯冲,飞到最低处时猿臂一舒,一把将公良至捞到了飞剑上。他开口刚要说什么,脸上一呆,像被吓住了。
“良至?”魏昭小心翼翼地说,“你哭什么?”
哭?
公良至有些茫然,伸手摸了摸脸。温热的水迹在指尖晕开,还在接连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公良至觉得胸口发闷,好似一个伤口闷在暗处,没能长好,却长出了霉花,长年累月如钝刀子割肉。而哪天把血痂一揭,里头还是血淋淋地疼。
为什么?乾天双壁一如既往,斩妖除魔,万人莫当,有什么好哭?
“你看,门!”
魏昭发出一声惊呼,指了指上面,天空中的确能看见一扇大门敞开,只要上升就能离开遗府。他像是下了决心要到外面再追究好友的异常,飞剑一动,就要向上。
公良至拉住了他。
公良至觉得胸口火烧火燎地疼,这不完全是错觉。占奕离开前塞给他的醒神佩灼烫得简直要烧焦皮肉,想来已经示警多时,只是他此时才有能耐发现。
“够了,阿昭。”公良至疲惫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早就不在了。”
捕龙印 第20章 心魔
“什么不在?”魏昭一脸迷惑,“我不是在这儿吗?”
他伸手要来碰公良至,公良至却向后退了一步,闭上双眼,就这么直直从飞剑上摔了下去。这一摔一点真气也没提起,公良至身上一轻又一重,再睁开眼,自己稳稳地踩着地面。
好似清风拂过湖面,周围的景象起涟漪似的波动了一下,立刻恢复了原状。魏昭急匆匆地从飞剑上跳下来,公良至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心绪不再剧烈起伏。
“良至,别闹!”魏昭急道,“门就在前面,我们出去再说?这地方忒邪门,你现在不清醒。”
“我再清醒不过了。”公良至笑道。
他想了起来。
占奕的确没进门,他在门口停下,声称见到了故友就可以功成身退。说完他从怀里零零碎碎地掏出不少一次性法器,都塞给了公良至,拱手说“我走了”,这便噗地一声消失不见。原地留下他的一套衣服,衣服中有一把扇子,扇子上挂着一个精巧的人偶挂坠。占少盟主本人压根没进洞府,只是拿了替身偶人前来一观——这玩意材料罕见,价格昂贵还只能用一次,真是财大气粗。
进门的人的确是两个,公良至和卫钊,那个刚入道的练气士。至于魏昭,十年前留在玄冰渊了。
公良至至今不想说他“死了”、“去世”,只说他“远行”、“不在”,好像不说死,魏昭就真的还有一线生机似的。
可他很清楚,魏昭早已不在他身边。
“多谢一路相陪。”公良至说,“但我不能跟你走。”
面前的“魏昭”闻言深深皱眉,那副神情和记忆中的故人一模一样。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又像有什么顾忌,不能直接来碰公良至,只气道:“为什么不跟我走?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没有的事。”公良至低声道,“我这十年以来,没有一天像今日一样高兴。”
公良至偶尔会做梦,有时他在梦中听见梦牵魂绕的一声呼唤,看见一道影子,碰见一片衣角……但定下神来去找,却从来没找到魏昭。眼下虽然是幻境,能看到这样活灵活现的魏昭,倒是意外之喜。
只是,真的不在了,沉迷假的有什么意思?魏昭倘若知道,一定要笑话他。
公良至掏出怀中的醒神佩,灼热的玉佩咔嚓一声碎成了两半,要不是公良至及时察觉,他就得自己发现幻境之事。
“那用来炼制洞府的蛟属大妖,恐怕是只蜃吧。”公良至说。
“你跟占奕走,不跟我走?”那“魏昭”看着玉佩,重点不对地脸色一沉,“他这么好?”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公良至听得好笑,说:“天下无人能与你相比……”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紧,缄口不言。有些话说不得,哪怕对一个幻影。
公良至开始迈步前行,他拿出阵盘,抬头一看,果然刚才“魏昭”想带他闯的是死门,真走了稳死。生门依然不知所踪,开门和休门倒可以一探。他向正确的方位走了几步,幻境开始渐渐剥离,露出青砖与夜明珠的微光。
那个“魏昭”还没消散。
他亦步亦趋,跟在公良至身边几步远的地方,瞪着那个的阵盘。他看了一会儿,说:“你在找人?”
魏昭虽然没学过阵道,但他和公良至相交多年,也能看出每个阵盘大致有什么作用。公良至觉得魏昭能看出来,这个赝品“魏昭”自然能看出来。
公良至在找卫钊,这事没必要和一个幻影说。他沉默不语,“魏昭”的脸色更难看了,说:“你在找谁?”
公良至不答。
“魏昭”的面孔蒙上一层阴鸷之色,这神情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格外突兀。公良至扭开了头,只听“魏昭”在耳边低笑道:“你巴不得我死。”
“是啊,你巴不得我死,怀念一下有多容易?死了的魏昭比活着的魏昭好。”他喋喋不休道,“你摆出一脸哀伤的样子,别人还要安慰你节哀顺变,莫伤心神,嘻,我死了倒让你赚同情?他们怎么不想想我是怎么死的?没有你,我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呢,十年能修到筑基高阶,没准筑基巅峰,金丹金丹可期,哪里像你这个废人?”
“我活着,你不够格时拿我当借口,因为魏昭格外出色,出色如你只能屈居第二。我死了,你混成这样子也敢继续拿我当借口?生生死死万事无常,我们同期已经死了多少?我们上一批的师兄师姐留下来多少?师傅那辈呢?天天有人死于非命,有人寿尽而亡,死个师兄弟怎么了?哈哈,就你公良至特别多愁善感,死一个我就能道心破碎?废物,你的道藏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又或者,你气恨一辈子都超不过我?乾天双壁,我为主你为辅,明明自己也才华横溢,却事事被我压一头,你就不妒忌?恐怕你妒忌死了吧!可怜可怜,只能屈居人下……”
听到这里,公良至反而笑了。
他说:“赝品终究是赝品。”
“魏昭”一露出那副小人嘴脸,与他模仿的正主再无相似之处。他既与魏昭不再相似,那任他长得多美多丑,说得天花乱坠,都与公良至毫无关系。
真正的魏昭和公良至下山修心那些年,曾经遇到一个魔修。那魔修将他们分开,卯足了劲儿挑拨离间,想让他们以为对方已经背叛了自己。那时候的魔修也对公良至说过类似的话:魏昭与你在一道,就是因为你事事不如他。你当他朋友,他却对你毫不关心,何其可悲!
公良至假意逢迎,找到机会杀了魔修。另一边的魏昭几乎同时斩杀了魔修的另一个□□,他在尸身上踢了一脚,啐道:“这厮肯定没朋友。”
他俩是真的要好,无论在生死大事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他们战时能把后背交付彼此,平时天天混在一块儿也不觉得腻,这样两个人只会盼对方更好,哪里会为所谓的比不上心生嫉恨呢。
公良至知道魏昭胸怀磊落,如光风霁月,有时也有些孩子般的天真残忍。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很难考虑到别人的自卑、苦恼和种种纠结情绪,就像自身发热的太阳意识不到有人会冻死。他可能无意伤人,可能无心地招人愤恨,唯独不会像那个魔修和这个幻影一样,用如此阴暗的恶意揣测他人。
“赝品?我?我不是魏昭谁是魏昭!”那“魏昭”面目扭曲地吼道,他越气急败坏,身形越发无法维持,因为公良至快要从幻境中脱身了。
大概发现了这点,“魏昭”忽然平静下来。
“那你觉得魏昭是什么样子的?”他说,念出了公良至刚才的所思所想,“胸怀磊落,光风霁月,如旭日般光芒万丈……要是有一天他不再如此,你也要指控他不是魏昭?”
公良至的握着阵盘的手缓了一缓。
“可怜。”那“魏昭”说,“我不是说你,是说你的魏昭。他把你当朋友,你爱的却只是你心中那个完美的幻影。”
公良至的手心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忽然觉得舌头发干,后背寒毛直竖。
“可怜啊。”那“魏昭”冷笑道,“他拿你当朋友,哪里知道你在用什么龌龊的眼光看他?”
公良至只觉得咽喉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
他张了张嘴,半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控制不住地转头去看“魏昭”,刚才那个阴沉冷笑的赝品已经不见踪影,忽然又变回了分不出真假的英俊青年。魏昭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像被这个消息吓住了。
他忍不住说:“阿昭,我……”
魏昭后退一步,惊异的眼神变了,变得惊吓中带着点恶心。公良至的脑袋像被大棒重重击中,大脑晕乎乎一片,耳朵里嗡嗡直响。他脖子后面都是冷汗,舌头像被冻在嘴巴里,一动也不能动。
等嗡鸣声消退,魏昭说:“你真恶心。”
魏昭说:“我跟你一块儿长大,拿你当兄弟当朋友,你却想睡我?”
魏昭说:“我知道自己英俊潇洒……可你要是好南风,去山下找个小倌馆啊。无论想干别人,还是想被别人干,只要付了钱都没问题嘛。”
魏昭说:“我跟你一起洗过澡,睡过一张床,在你面前换过衣服,结果都是被你占便宜了?啊呀,一想到被人用那种目光看了十多年,真恨不得洗掉一张皮。”
魏昭说:“唉,我还以为你是顶好的人呢。没想到你对我好不是因为性情和善,也不是因为我们哥俩好,而是因为你对我抱着那种龌龊心思。现在想来,过去那千般好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公良至在发抖。
他抖得拿不住阵盘,粘腻的冷汗从头裹到脚,身上的衣物像在冰水里泡过。公良至想要开口辩解,但他的牙齿抖得太厉害,一说话大概能咬掉舌头。
对面的魏昭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他。那仁慈的怜悯反倒像重重一耳光,把公良至打得大脑一片空白。太像了,这场景与他年少时担忧过的噩梦几乎一模一样,以至于分不出真假,幻境与现实之间再次失去了界限。公良至怕魏昭这么看他,从发现自己的心思开始就一直怕。于是直到他们分离,他都一直隐瞒得严严实实。
魏昭掉下去之后,公良至后悔过,心说没准说破了更好,也省得留下遗憾。说不定魏昭不会这么讨厌呢,甚至……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魏昭问道,像在看一只肖想天鹅的癞□□,“我这样坦荡的人,爱上谁自然直接去追,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对你毫无反应,那当然是既不喜欢男人,也半点不爱你。”
公良至脸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情情爱爱的小事没什么好说的。”魏昭还在继续,挥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你还欠我东西呢。”
公良至此时浑浑噩噩,不知道该想什么说什么。魏昭等了一会儿,等得不耐烦,对公良至招了招手。
不对,对着公良至身后招了招手。
公良曦从公良至身后跑了出来,乳燕投林般扑进魏昭怀里。魏昭的脸上雨过天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与女孩儿显得无比相似。他啪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公良曦大笑起来,亲了回去,一头钻进魏昭怀里。
“咱们的师傅不算我娘,曦儿当然也不能算你女儿。”魏昭冷眼对公良至说,“我才是她父亲,你偷的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捕龙印 21|1.1,
魏昭看着公良至停了下来。
他脸色煞白,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某个点,嘴里喃喃地说“对不起”,说“曦儿”,说“阿昭”,说“师尊”……各式各样破碎的短句前言不搭后语,完全听不出他遇见了什么。
断空真人的洞府是一只妖蜃的遗蜕,除了对化龙的渴望外,它的天赋异能也保留了下来。进入某些节点的人会陷入量身定制的海市蜃楼中,心魔横生,难以自拔。魏昭很好奇公良至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然而幻境一开如同小世界阻隔,他只能干站在一边,指望公良至说漏个嘴。
魏昭没遇上什么幻境,那妖蜃之力的确想读他,但他身上带着活生生的世间之恶,妖蜃读他就是同时在读成千上万的怨念,针对他的幻境如同一个吹得过大的肥皂泡,还没成型就炸成了碎片。
魏昭眼中,门后依然是普普通通的走廊。他能轻轻巧巧地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看着公良至一路往险地走,走了一半在玉佩示警下停步。醒神佩破裂时魏昭以为公良至要醒,没想到他虽然认得了路,却对站在旁边的魏昭视而不见,倒开始和什么不存在的人交谈。公良至说话的声音如同梦呓,模模糊糊只能听见只言片语。
他说:“天下无人能与你相比……”
这话说得何其温柔缱绻,魏昭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但公良至的梦话戛然而止,死活不给这个天下无双的人加一个名字。他在说谁?他遇见了谁?早上十年魏昭能大喇喇拍着胸口说非我莫属,但如今,他不敢确定。
魏昭很怕听见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
不,他不怕,要当大魔王的人怎么会怕这个。魏昭拧着眉头,分化出一缕神识,浑身黑雾的“鬼召”破体而出,开始收割洞府中的修士。他在这诡谲的环境中如鱼得水,洞府中十之*的人都陷在幻境里,动他们如砍瓜切菜。
这儿的人本来就一个都活不了。
每一个人死去,他们的一身真气与魂魄就全都归入遗府,失去了主人的法宝被洞府拆解,龙气化入遗蜕当中。断空真人的洞府根本不是什么宝库或历练场所,它就是个散发着甜美气味的猪笼草,将身怀龙气的人引入其中,吃个干干净净。
当年的断空真人得了这一遗蜕,满心想将之升格为真龙法器。于是他参与了屠龙之战,并且死在了里面。他出战前把洞府藏在飞云山灵矿当中,用灵矿滋养遗蜕。主人一去不回,遗蜕日日吸取灵矿精华,偶尔诱捕几个修士,长此以往,恐怕不仅能威力大增,还能重新生出灵智。
这不是耸人听闻,《捕龙印》原著里事情就是这么发展。再过上一百年,洞府自然出世,一口气将前来寻宝的修士一口气吃了个精光。其后两百年,这洞府不断改头换面,变着法儿获取带龙躯的事物,最后生出灵智,被主角收服成了小弟之一。
魏昭不想花费几百年,也不需要什么小弟。他强行让洞府出世,而此时进府,魏昭是来杀鸡取卵的。
也来找个答案。
在如今的昆华界,要论引发心魔的能耐,魏昭认第二没人能认第一——然而世间之恶是把双刃剑,或者不如说是条完全无法驾驭的疯狗。
刑讯?轻而易举!
搞疯别人?举手之劳!
拷问出答案后让对方依然神志清醒地活着?
……唉,这就强魔所难了。
因此,要从公良至心底挖出走向未来境地的伏笔,依靠妖蜃的幻境是最佳选择。只是没想到,事情实施起来如此不容易。
魏昭看着公良至停了下来,再一次被幻境所慑。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脖子滑落下来,牙齿却上下打架,仿佛即将冻僵。他像是遇到了什么让人肝胆俱裂的东西,怕了极点,却不说任何有用的话。
公良至心中毫无怨憎,魏昭读不出他心里运转着什么念头。公良至害怕,可畏惧不像恶意,虽然能感知,却没法知道具体害怕的内容。魏昭想了想,摇身一变,从游侠卫钊变成了曾经的魏昭,他用力晃了晃公良至,用魔气撕开幻境。
“良至!”他摆出一分关切的表情来,“你还好吗?”
魏昭没耐心等待了,他准备“混入”公良至的幻境中,亲自出马套话。公良至依旧当他是挚友也好,其实有什么隐情,对他心怀愧疚也好,用这个身份去套话都理当十拿九稳。
公良至睁大了眼睛,木然地看着魏昭,仿佛依然没从惊惧中恢复过来。
魏昭有成千上万个问题想要问,但开口前一个与复仇和大业毫不相关的问题鬼使神差地踩平了所有疑问,像一支特别活泼的签子,从签筒里跳了出来。他还没开口已经感到了后悔,觉得计较这个十分不大气,毫无道理,缺乏重点。他羞恼了万分之一秒,决定这都是神棍的错。
占奕不愧是神棍,本人根本没进这没有出口的死地。他离开替身偶人之前对公良至说,他给公良至算了一卦,卦象是“红鸾星动”。
魏昭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公良至更是一脸困惑。“占奕兄莫要说笑了。”他失笑道,“红鸾星动姻缘近,贫道哪里来的姻缘?”
“天机不可泄露!”占奕摇头晃脑,根据魏昭对这个大嘴巴的了解,那其实是“暂时算不出来”的意思。神棍意味深长地说:“我上次说你天喜星动,你当初不是也不信吗?”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公良至若有所思,魏昭肝火直冒。
天喜星主生育,红鸾星主姻缘,都是些不合时宜的东西。魏昭心中有种阴暗的怨恨,好么,我受苦受难,这位道长倒是当完情圣抱孩子,死完孩子他妈转眼又生情缘啊?过得如此滋润,你还修不修道了?像话吗?别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上面那句话是威胁用词,魏昭想知道,就算知道后会气爆肝也很想知道。
于是魏昭问:“良至,你喜欢谁?”
公良至倒了下来。
魏昭可以看出,公良至的本意不是跪下,只是他绷紧到极点身体突然脱了力,双腿一软,身躯砸到了膝盖上。他倒伏下来,头颅低垂着,像要把自己的脑袋缩进怀里。魏昭蹲下来,看到他的脸色白得像个死人。
“对不起……”公良至的声如蚊呐道,“对不起……阿昭……对不起……”
魏昭一脑门问号,他想你怎么我了?横刀夺爱?夺妻之仇?别闹啊我哪里来的所爱和老婆孩子??怎么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我怎么你了啊??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公良至,看的心……心烦,看得火大,看得住在他脑子里的怨念们打了鸡血的鬼哭狼嚎,报复社会之心嗷嗷直叫。这么一烦心,鬼召咔嚓一声宰了遗府中倒数第三个活人,洞府的空气似乎变得沉重了一点,耳畔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鸣响。
吃光了别的食物,妖蜃遗蜕开始肖想他们了。
魏昭吐了口气,心知这次不成功的拷问已经到了终点。他变回了那个卫钊,伸手去扶公良至。忽地,又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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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至听到耳边有人叠声叫着“道长道长”。
一张张熟悉而可怕的脸化为泡影,他勉强从噩梦中睁开眼睛,只见卫钊正抱着他疾跑,一边还狂呼乱叫。看到他醒了,卫钊欢呼一声,急道:“道长!这里好像要塌了!”
整个洞府正在发出沉重的轰鸣,远远地能看见通道在轰然倒塌,仿佛坚硬的石壁忽然变成了泥沙。没有一道禁制亮起,目之所及也没有一名修士,公良至一惊,示意卫钊把他放下。
他脚踏实地,努力定了定神,唤出袖中白玉尺。玉尺抽向石壁,附近没坍塌的石壁依然坚硬得难以撼动。公良至又让白玉尺击向远处开始崩落的石壁,玉尺与石壁相撞之际,一股锐痛扎进他的神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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