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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龙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糖煮酸梅
公良至立刻收回了玉尺,白玉尺上竟有青烟升起。他咽下喉中腥甜,心一路下沉。
他一早就试过,这里无法启动碧水梭。白玉尺无法破开洞府,如今阵盘中乾坤颠倒阴阳混乱,而公良至旧伤未愈,没有再次运转碎玉诀的能力。卫钊指着前方一声惊呼,只见前面的通道一样开始坍塌。
事到如今,这洞府不再隐藏。公良至能感觉到妖气冲天——妖气怎么会不重?他们在大妖遗蜕当中,而周围与其说石壁坍塌,不如说是胃袋开始闭合,要把漏网之鱼一并消化。
公良至不再和卫钊一起东奔西跑,他从芥子袋中掏出阵材,急急在原地布阵。小阵升起来的同时胃袋已经闭合,阵法撑起的空间中只容两个人盘膝而坐。从阵内向外看,只见石壁上浮现了肌肉纹理,那纹理扭动着,发出吱吱的声音,仿佛正在努力把小阵压碎。
“道长,咱们能撑多久?”卫钊说。
“你莫往外跑,几日总能撑过。”公良至。
这仓促间布下的阵法能撑多久有待商榷,但总好过闭目等死。不断完善小阵起码能撑一日,再久就要耗费布阵者精血。
刚面对完心魔就要面临死劫,过去甩不脱,现在过不好,未来……恐怕没有未来。幻境并未完全消散,不守住心神似乎随时都会卷土重来。看不破,参不透,越不过,公良至苦笑,还真如心魔所说,我真是个无用的废物。
反倒是卫钊,多半是心思单纯,不为心魔幻境所苦。
公良至在心中叹息,既叹没法给女儿带药,又叹如此资质的卫钊很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卫钊却露出一副坐立不安的表情,比起害怕,看上去更像羞愧。他欲言又止好半天,豁出去似的,说:“道长,都是我连累的了你!”
“道途本就艰险,天灾*,人力不可违。”公良至摇头道,“要是你非要这么说,倒是我连累你踏上修真之道了。”
“不是,我……”卫钊看上去更加内疚,他抓耳挠腮,嚅嗫道,“道长你知道我那龙鳞哪里来的吗?”
“宝物投怀?”公良至说。
“其实我骗你的。”卫钊说。
“我知道。”公良至说。
“你知道?”卫钊睁大了眼睛。
“与我无关,何必追究?”公良至说。
身心疲惫之下,他身上终于又露出了骨子里的冷淡。卫钊闻言一愣,松了口气,继续道:“多谢道长不追究之恩!其实,其实那是从我身上扒下来的。”
公良至猛地抬起了头。
“我没爹,娘过世前一直待我住在山上,不让我到处乱跑。”卫钊挠了挠头,“后来娘过世了,我下了山,发现自己长了鳞片。娘跟我说过不少龙的事,我没了盘缠,中途撞见魔修鬼召灭门,用自己的鳞片赶走了他,就觉得鳞片很值钱,于是……”
卫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等公良至回答,飞快地说了下去:“我知道这遗蜕是蛟属,它想成龙,才会把有龙气的都吸进来,道长带着我就被我连累了。别怕,只要……它就会把道长放出去啦!”
说到最后他含糊了一下,对公良至露齿而笑,说:“道长一定要修成个真仙,替我看遍大好河山!”
说着,他在公良至反应过来之前扑出了阵外。
公良至如遭雷殛,竭力镇压的心魔死灰复燃,瞬间将他吞没。





捕龙印 22|1.1,
【前尘今朝】
两名身着乾天谷弟子服的修士死死拉着彼此,被瘴气风暴抛上抛下,像盒子里的两颗骰子。他们身上的道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在狂风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分不出过了多久,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能让神魂震颤的瘴风,还有手中决不能放开的人。
玄冰渊上终年浓雾不散,神识难以穿透,金丹以下修士倘若没有飞行法宝,只能脚踏实地慢慢行走。因为隔三差五有古法器出世,不少散修与魔修会在玄冰渊附近徘徊,要是不幸遇上,难免一场恶斗。——以上便是他们来玄冰渊前打听到的风险。
魏昭和公良至以十九岁之龄筑基,刚刚在仙门大比中拔得头筹,不认为他们会输给哪个筑基,打不过总也能逃。他们在仙途上前行的时间还太短,走得几乎一路顺风,还没有意识到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地面在他们经过时突然垮了下去。
人人将终年结冰玄冰渊视为冰川,却忘了它是条寒冰覆盖的“河流”。严严实实的冰盖下面,无时不刻涌动着□□的瘴气,凡人触之即死,修士也会被它慢慢冻结神魂。当他们发现不好正要脱身时,一群潜伏多时的魔修攻了上来,其中居然还有金丹修为的修士。他们自知无法逃生,对视一眼,纵身投入玄冰渊。
与其被魔修拘走魂魄,还不如投向死地,求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瘴气风暴停了下来。魏昭气喘吁吁地将公良至往身边拉——风暴太强,简直能拔掉人的手脚,公良至刚才被吹得松了手,只剩下魏昭还拼命抓着师兄的胳膊——公良至发出一声闷哼,手臂弯折的角度不太对。
“你胳膊折了!”魏昭皱眉道。
“总好过被吹散。”公良至反而笑了笑。
他们说完这话便不再言语,两人死里逃生,全都狼狈不堪,得抓紧时间回气。魏昭从禁制已废的道袍上撕下几根布条,拿出备用飞剑,给公良至固定胳膊。公良至左手任他包扎,右手从芥子袋中拿出阵材,开始飞快地布阵。
传说玄冰渊下瘴风经久不息,谁都不知道风暴会不会在下一刻重现。
差不多就在阵法升起后几息,外面的瘴风卷土重来。阵法像风中烛火般明明灭灭,公良至不断在各处修修补补。魏昭帮不上忙,坐在阵中吞回春丹,运功把之前一个魔修留在他侧腹的箭头逼出来。如此过了几柱香时间,公良至终于能坐下,外面的风暴却还未中止。
“良至,你的指甲。”魏昭看着公良至的手,肉痛地说。
公良至低头一看,他的两片指甲都被掀开了一半,想来是刚才抓从手中飞出去的魏昭时掀掉的。他张口把那两片指甲咬了下来,收进芥子袋里,抬头看到魏昭悚然地看着他。
“布阵人的指甲也能加强阵法。”公良至没好气地说,“你方才捅人脑袋这么利落,拔个指甲就恶心着你了?”
“看着怪疼的。”魏昭嘶嘶抽气道。
“阵材要是用光,十个指甲都得用上。”公良至故意说,看着魏昭的脸皱成一团,“命重要还是指甲重要?”
魏昭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说:“都怪我……”
“你把我们扔进玄冰渊了?雇魔修来追杀我们了?”公良至打断他,“你对我用了什么邪术,还是威逼利诱我跟你来玄冰渊?”
魏昭知道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说了声“好兄弟”。他想像往常一样拍一拍公良至的肩膀,这一身血污的找不到能落手的地方。他不是第一次和公良至一起伤痕累累地逃生,时常逃完还为自己的机智和能干得意。但这回,魏昭真的吃了教训。
他以前看过一些记载,玄冰渊下是不折不扣的死地。瘴风能让修士魂飞魄散,而玄冰渊上的冰盖只会自发开合,据说连化神大能都打不破。这等情况下,成功逃脱或被救出的可能性如九牛一毛。
“我不该这么冒进。”魏昭检讨道,“发现不对就应该马上走,不能仗着自己跑得快就去找死。我目中无人,我自高自大,我白痴,我笨蛋。”
公良至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啧啧称奇道:“要是在外头,我非得看一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不可。”他顿了顿,伸手捋着不存在的长须,老气横秋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经此一劫,汝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蠢笨之处,回去就该日啖核桃三百颗,好好补补脑子。”
“去去去!”魏昭听得笑了起来,“我这样聪明的脑瓜还要补什么脑子?慧极必伤有没有听过?”
公良至回了他一个白眼。
“不过还好我们筑了基。”魏昭托腮道,“至少不会饿死。”
公良至深以为然地点头。
不对,魏昭想,要是没筑基就好了,我就不会这么狂,不会带良至来玄冰渊。我白痴,我笨蛋。公良至开始闭目养神,魏昭的眼睛却闭不上。他看着公良至,心沉甸甸得像灌了铅。
魏昭不能观想疗伤,疗伤也没用。他逼出来的箭头乌黑,箭头周围的皮肤也乌黑,那黑色还往旁边扩散。发黑的地方也不疼,只是发木,摸上去像摸木头,什么感觉也没有。魏昭试过吃解□□,试过逼毒,但那麻木感已经窜进了心脉。
怎么办?魏昭茫然无措地想,我这样一个大好青年,就要死了,死在玄冰渊里魂飞魄散。他又想,魂飞魄散好过被魔修摆弄魂魄,但我要是马上死了,良至怎么办?
第一日就这样过去,风暴一直没停。阵法虽能挡住瘴风,却不能挡住渗透进来的寒意,还有与寒意同来的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玄冰渊下真有些邪性,观想不断失败,越打坐越心浮气躁。按理说他们早就到了能独自清修上几年也不觉得苦的程度,但在这里,几个时辰就会心烦意乱。
他们试着轮流小睡了一会儿,两个在历练中养成倒头就睡习惯的人居然一个都睡不着。他们一闭眼就听见风中传来哭号声,那声音十分渗人,怨恨中带着笑意,像在为他们的到来幸灾乐祸。
不能修炼,不能休息,周围的瘴风一成不变,寒气直钻进骨头里,待在玄冰渊下完全度日如年。
万幸,他们有两个人。
魏昭和公良至凑在一块儿,找了个不会压迫彼此伤处的姿势,靠在一起取暖。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遇到的趣事,听过的传说,书中见闻云云,倒也不会无聊得发狂。
他们虽然好得像一个人,但修道之人不可能时时刻刻当连体婴。魏昭称得上博学,他会用剑,会符箓,会炼器,甚至会炼丹,乾天谷五大选修杂学中学了四个,每一种上天赋都不差。这些师长对魏昭又爱又恨,盖因这家伙居然只学个乐子,样样都会但样样都不精通。然而这样不全心投入的“不精通”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埋首一道的学子,剑道之上甚至能与凌霄阁顶尖剑修打个平手。
所以说,魏昭长这么大没被人套麻袋打闷棍,纯粹是别人打不过他的缘故。
更可气的是,这天才并不形影单只,他乐于交际,人缘极佳,还有个一起长大的、精通阵法的师兄公良至。他俩加一起就把大道外的实用术法几乎包了个圆,攻守兼备,能控场能治疗。这两个佼佼者组了队,还打个屁。
参悟大道只能靠自身,他们选修的术道又不同,其实仔细想来,他们的交集不该这么多。
莫说彼此杀戮的魔修了,道修当中,无情道避红尘,有情道入红尘而不染红尘,在凡人看来,大概全都是不近人情的天外之人。没有一对师兄弟像他们这样亲近,哪怕一起长大,未来的道途总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
他们能如此亲近,除了缘分之外,当然还靠两人自己的争取。
魏昭天赋比公良至好,但修到比公良至快一点点的进度后,他就不再修行大道,反而开始钻研术道。他学剑,学符箓,学炼器,学炼丹……不学阵道,因为公良至喜欢且擅长阵道,他没必要学。魏昭没个定性,能轻松地学杂学,又可以和公良至一起在大道的每一个小阶段上并肩而行,他觉得这样很好。
公良至开始就喜欢阵道,也对炼丹有点兴趣。乾天谷的弟子一般在大道之外学两门术道,但公良至要是再学了炼丹,他便不能跟上魏昭的进度了,何况魏昭已经学了炼丹。于是他潜心阵道,在阵道上突飞猛进,互补之下倒能和样样都学的魏昭打个平手,他也觉得这样很好。
大道无情,道途孤单,太重情的人多半陨落在了半道上。但他们的师傅似乎并不在意,没像其他师傅一样将他们分开,而他们走着自己的路,只是两条道路比肩,两个行者齐头并进,谁也没法找理由拦着。于是这段缘分,就从他们相遇开始,持续到了如今。
魏昭突然怕了。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说要和公良至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没说同年同月同日死。当初他觉得自己和公良至都能在道途上走很远,长生久视,没必要乌鸦嘴,如今却觉得说不定同日死也挺好。他死定了,可是公良至没受很重的伤……魏昭当然不希望他死,但如果救援不能马上来,甚至没有救援呢?
他要死了,这鬼地方就剩下公良至一个人,孤零零在他尸体身边等着,可能要很久才能等到救援,可能一直孤零零等到死。魏昭一直觉得自己比公良至豁达,比公良至能给自己找乐子,他光想到自己孤身一人留在此地就心底发寒,要是被留下的是公良至?
魏昭完全不敢想下去,他开始后悔了,隐藏伤口安安静静去死有用吗?只自己安心而已!他解开了绷带,想把发黑的皮肉全部挖下来。他愿意做任何事以求多活一阵子,哪怕多陪良至一刻钟也好。
公良至开始没明白他突然干什么,等看清绷带下的皮肉,他脸色骤变,几乎跳了起来:“你之前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动手?!”
“我不是怕痛嘛。”魏昭赔笑道,“现在后悔了,觉得痛比死好。”
怕痛,完全是鬼话,他俩都知道。公良至抿着嘴,脸上闪过一丝悲色,很快又化开了。他呼了口气,一屁股坐回原位,说:“也罢,反正阵法撑不到一天。”
“你之前不是说几天没问题的吗?”魏昭惊叫道。
“阵材用光了。”公良至毫不客气地说,“你之前还说自己没事呢!”
他们大眼瞪小眼,突然一起喷笑起来,笑得没完没了,伤口都裂了。魏昭伸手把公良至往怀里一按,胡乱搂着。公良至没挣开,只用那只好手拍了拍魏昭的背。他抹掉笑出的眼泪,开口刚想说什么,忽地“咦”了一声,向后退开了。
“你身上这是什么?”公良至问。
他绕到魏昭身后,看向对方luo露出的后背。在青黑的皮肉上,有几片闪闪发光的玩意。魏昭看不到身后,配合地低头拱背,却发现胸腹出也出现了几片怪东西,摸上去不痛不痒。
“奇怪,上次看没有啊。”魏昭嘟哝着,“莫非那种毒能把人变成蛇?”
他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魏昭心里奇怪,转头一看,却看到公良至脸上压抑着狂喜。
“不是蛇鳞。”公良至抽气道,“这是龙鳞。”
魏昭目瞪口呆,却知道公良至不会开这个玩笑。他咽了咽口水,抽出离火剑,往鳞片上用力戳了戳,鳞片连道划痕都没留下来。
“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遛进师尊洞府看到的画像?”公良至说,“‘龙者鳞虫之长,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孽龙其色青黑,其背有八十一鳞,鳞有八十一轮,具九九阳数’……你这鳞片和画上的一模一样。”
他们曾经打赌偷溜进师尊的洞府过,洞府中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两百年前被镇压的最后一条真龙。那幅画由修士所作,画上的龙能吞云吐雾,栩栩如生。他们当初被画上声势惊人的巨龙所慑,立即被师尊抓了正着。陆真人难得一见地大发雷霆,罚他们面壁思过了很长时间。
他们受完罚就各自查找了真龙的记载,关于真龙的文书时至今日遗失了七七八八,但多年以来,他们也看到了不少。
龙性yin,可与百兽#交。真龙能让各式各样的生物生下龙种,这些亚龙大部分与另一位亲族无异,但它们有极小的可能觉醒血脉,由凡物化龙。
“我祖上居然有龙裔?”魏昭张大了嘴巴。
“背鳞二十七!”公良至喜道,“一日二十七鳞,再过两天你就能化龙!”
“瘴气死气结冰盖,九九阳数可冲霄,那……”魏昭难以置信地说,“那不是只要我化了龙,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对!只要你化了龙,我们就得救了!”公良至笑得合不拢嘴。
“天无绝人之路!”魏昭欢呼道。
他们喜得手舞足蹈,魏昭一跃而起,伸胳膊踢腿,只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胸口的麻木哪里是中毒啊,分明是龙躯正在羽化。“你说,化龙之后我不会整个人都黑漆漆了吧?”他还有闲心担忧这个。
“那我们交换干不干?”公良至玩笑道。
“不干不干!这可是真龙之躯啊,区区人躯哪里好比……”
说到这里,魏昭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喜色退潮,只余下一片空白。魏昭看着公良至,公良至询问地看着他,仿佛真不懂他意识到了什么。
“良至,”魏昭慢慢说,“阵法一日后就要坏了,是不是?”
“能撑过两天。”公良至若无其事地说。
“两天?阵材没了,你拿什么撑?”魏昭问。
“山人自有妙计。”公良至移开了视线,“你担心什么,我才是那个学了阵道的。”
“别糊弄我!”魏昭喊了出来,“你拿什么撑?头发?指甲?你自己?!我是没学阵法,但我看你用了这么多年,我又不傻!”
公良至不说话。
这等同于默认,恐怕要让阵法维持下去,公良至就要缺胳膊少腿乃至没了性命。刚刚涌现的希望和狂喜一点不剩,魏昭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把阵缩小点吧?”他近乎央求地说,“你护着自己就好,我没关系。我不是龙吗?只要熬两天就能一起出去了。”
公良至摇了摇头,说:“化龙就像蛇蜕皮,羽化的时候最脆弱。你化龙时绝对不能暴露在瘴风中。”说到此处,他竟露出一个微笑:“死在玄冰渊里的人神魂俱灭,与其做了瘴气的一部分,倒不如拿我的魂魄做阵眼,也能废物利用,护你周全。”
这叫什么废物利用!魏昭目眦欲裂,这才知道公良至原先做了什么打算。
“阿昭,你听我说,”公良至正色道,“与我同在此处的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稀罕舍命救人家,但你不一样啊!生灵一化龙就有金丹修为,以你之能,元婴可期,化神飞升也并非难事。我送你扶摇上九霄,魂魄也算入你因果,只要你活着,我就不算身死道消。这不是好事吗?”
“怎么不是你上去我留下?”魏昭怒道。
“你傻了不成,我又不能化龙,怎么出去?”公良至说,“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全部死这里。你不是还想看遍天下风景吗?修成金丹,才可以去北冥探宝,鲲鹏虽然已经没了,它们的后代还在,你得替我看看那鱼是不是真的像山一样大。修成元婴,才能游九幽地府,你不是打算泛舟黄泉上吗?修成化神,才能凭己身凌于青云之上,也不知曾经有神道修士立天庭的地方还能不能看见瑶池和桃园。等度过天劫,能脱出此方小世界,自此长生久视,逍遥天外天,岂不快哉。”
可纵然能上碧落下黄泉,纵然能超脱此方天外天,若无你相伴又有何意趣!魏昭心潮起伏,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想仰天长啸,把满腔郁气吐出来。他咬着牙不说话,像在和公良至赌气,心中搜肠挂地地想着能让他们一起脱困的办法,再不然就是能让公良至一个人脱困的办法……
真龙颔下有明珠。
魏昭感到舌下有什么东西,他摸了摸自己的颔下,像隔着蚌肉摸到了珍珠。在此时,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真龙生而知之,龙裔到了化龙之时,蕴含在血脉中的知识也慢慢苏醒。当魏昭拼命地想着如何脱困时,血缘记忆给了他答案。
若要自己出去,等上两天就好。若要送公良至出去……
魏昭平静了下来。
他其实有那么点儿害怕,于是转头去看公良至,发现公良至一直在看他,像要把他的脸好好记住似的。魏昭心头一热,想到公良至能活蹦乱跳地出去,一下子什么都不怕了。
他也仔仔细细地看着公良至,总角之交的面孔与小时候比已经变了不少,只是他俩从没分开很久,在身边难以察觉一天天细微的变化,如今一转头才惊觉他俩都长大了。公良至不再是那个看着有些呆板的孩子,而是个俊逸出尘的青年。若说魏昭身上还有股烟火味、江湖气,公良至便十足符合凡人心中仙人的形象,至少对外如此。
公良至无疑长得十分好看,还有种高岭之花的凛然之气,眼角细长得像只狐狸,人却精明不到哪里去。魏昭想到这里又有点发愁,心说今后剩他一个人,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这话让魔修听到了一定捶胸顿足,怒言他俩全都凶名在外,也不知谁欺负谁。
大阵闪烁了一下。
他们对视中露出的笑意消失不见,都知道要到了抉择的时候。公良至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对着魏昭笑了笑。他站起来,魏昭也站了起来,用力抱了他一下。
“我想明白了,当大能是很好。”魏昭说,“公良至你一定要结丹结婴化神飞升,替我看遍这大好河山!”
他紧紧抓住了公良至的手腕,把那双手拖到自己面前。公良至开始还笑,接着越听越不对,想挣扎却挣脱不开,只能看着魏昭脸色一白,吐出一颗血淋淋的珠子。那珠子温润如玉,晶莹剔透,却缠绕着不祥的血丝,像颗没长熟就从树上挖下来的果子。
“阿昭!”公良至大骇道。
魏昭舔了舔嘴巴上的血,硬是合拢公良至的手掌,把龙珠紧紧裹住了。他还想说点潇洒的话,却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有气流乱冲,疼得他一开口就会惨叫。魏昭无法,只好闭上了嘴巴,运起全身所有用于化龙的生发之力,送入龙珠中。
未成形的龙珠在体外颤动,仿佛一样觉得痛,想钻回魏昭身体里。魏昭硬是将它推出去,它只好钻进了另一个人身体里。光芒一现,龙珠与化龙之力都被强行挤压进公良至体内,同时周围风起云涌,大阵瞬间破碎。
公良至感觉到了体内向上冲的气流,他大惊失色地看着魏昭,身上居然也出现了鳞片。魏昭知道用龙珠和化龙之力强行造出的伪龙只会存在几息,几息后龙珠再无成型之日,魏昭也再无化龙的可能。但那又怎么样?几息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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