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疯丢子
竟然死了?!
百年家书 第33章 枪决
马占山死了,二哥还会活着吗?
这问题不能深想,想多了,站都站不住。
回到吴宅,黎嘉骏忙的脚不沾地,老的老残的残,就剩她一个青壮,要不是鲁大爷和鲁大头还有点战斗力,抢着把一些脏活给干了,否则就算再不愿意,她也还得给地窖的八个臭男人倒夜壶……
第一次鲁大爷正在铲煤的时候,她自告奋勇去提夜壶,结果当时地窖门一打开,正对着满满一桶人体精华,那气味直逼生化武器,当场就眼前发黑几欲昏厥,幸好当时鲁大头瘸着个腿在一旁站着,立马扶住,好歹没让她掉进马桶里。
这么一次后,她宁愿去铲煤,也不愿意倒夜壶了。
除了鲁大爷以外的几个老人到了冬天,各种老毛病都犯了,虽然各个坐不住,但是各个都得坐着,每日间就看他们在房间里慢慢的挪动着,围成一圈做着手工活儿,照看照看炉子,其中有一个凳儿爷尤其有主意,时不时的使唤着四个老奶奶这儿去那儿去,就见她们大部分时候都坐着,偶尔挪动起来这儿烧壶水那儿烘个衣服,外头忙活一圈冻得全身掉冰渣子的黎嘉骏一进屋就能感觉到处处顺心,桌上永远摆着热乎的茶水和点心,衣服也隔日里有的换,饭菜及时且简单实诚,有时候进了被窝还能感到里面被烘过的香气,简直是熨帖到了心底,颇有一种她主外家里有个贤内助的感觉,后来鲁大爷介绍了她才知道,这负责安排的凳儿爷是吴宅最早的大管家,是个宦官……
我靠,宦官!
凳儿爷一直不声不响的,可却是吴家最兴盛的时候的大管家,直到干不动了才退休荣养,遭了难了,吴家人都跑了,他还是默默的挪回来守着,到了关键时刻,手下就是只剩下四个老太太,也能把里宅管得面面俱到,不得不说也是个豪杰了。
有了这么群人在,黎嘉骏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不用怕什么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她家六老了,不提凳儿爷和鲁大爷,也有四个宝,简直酸爽!
马占山之死让日军欢欣鼓舞了好多天,这个害死他们好多兄弟的恶魔终于跪了,再看前方简直一马平川,黎嘉骏感觉其实黑龙江省的人都不敢深想马占山的死到底会怎么样,大家该活活,该跑跑,该怂怂,无论顶上压的是谁,总得有个活法儿,到了这时候她才知道,其实有好几个老人并不是一直孤寡,他们的子孙辈都在当兵,当初是因为人在吴家干活,作为亲信被各种提拔,可谁承想兵老爷没当多久就碰到了这么个时代,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吴家跑了,子孙辈下落不明的他们也束手无策,到了现在,日军满城的杀中*人,他们巴不得看不到自己的孩子。
凳儿爷有个养子,随着吴家跑了倒还好,他不大爱说话,缩在那儿偶尔搭把手,黎嘉骏有时候很想问他点什么,但一来问不出,二来总觉得这样会很冒犯……好像自从知道他是太监就总会多看两眼,她也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吴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黎嘉骏活得勉强算滋润,除了几个伤病外没什么闹心的事儿,但是外面就不一样了。
说什么省城不一样,犯罪一直就没停止过,城外太冷,很快众多城南的大房子和工厂就被占领,逐渐的就蔓延到了城北,为了安全,出门的一直是鲁大爷,有回鲁大爷回来时,惊魂未定,他说路过花街的时候,有个角落,一堆□□的尸体已经冻住了,烧半天都点不起火……
这样的情况下,真的很难有胡思乱想的机会,黎嘉骏成日里琢磨着,若有一天日本人上门,不管是占房子还是搜查,总要有个理由保住这一大家子人,可斟酌了好些天,又和凳儿爷反复商量,始终没什么好办法,愁得她快精神衰弱了,有时候大风吹得铁门哐哐响,她都会以为日本人来敲门了。
就怪她是一个女的,现在还是个小女孩儿样,如果是二哥这样,懂日语又气派的男子,周旋一下绰绰有余,像上回那样摆出为大日本帝国服务的汉奸样也在所不惜,可现在的军官哪像上次那么好忽悠,她从来不敢把日本人当傻子看。
政府运作进入正轨后,黎嘉骏收到通知,她需要回去上班,日军虽然占领了政府把持了运作,但是基础工作还是需要人来做。
黎嘉骏很犹豫,说实话她不想在这儿呆多久,谢珂不在了,马占山不在了,就连一面之缘的窦联芳局长都不在了,她没个靠山,也没个帮手,贸贸然去工作,到时候反而难以脱身,再说那点儿工资,还不如二哥留下的西装口袋里那堆钱多,通知的人只是在门房塞了信,她完全可以装自己已经跑了。
但是,她又担心这样会听不到最新的消息。
马占山死了,然后呢?就这么没有然后了?谢珂呢?那些师长们,将军们呢?全死了?
她去问凳儿爷意见,凳儿爷几乎要老得睁不开眼了,听了她的问题,半晌才抬抬眼,低声道:“安生点……活得长……”
黎嘉骏秒懂,她坐在那儿想了一上午,最终还是决定去探探情况。
棉袍超厚,她感觉自己几乎是用滚的到了那儿,远远就看到大楼不远处开始,有四排麻袋堆成的障碍,几十个日本兵在那儿站岗,后面层层推进,一直到大楼门口,全是鬼子……
日啊,绝对没有人回来上班!这阵仗敢进去复职的都该成民族英雄了!
黎嘉骏双手插着袖子像个老农民似的在街角擦着鼻涕鬼鬼祟祟的张望,许久没见着一个中国人样儿的进去,略放下点心,就听旁边有隐约的招呼声,一个裁缝店的老板在门板旁搓着手朝她招手:“小姑娘你看啥呢,啥好看的,被逮着,鬼子挖你眼球儿!”
黎嘉骏颠颠儿的过去赔笑:“叔诶,我冻死了,给烤烤火。”
“还真不认生。”裁缝师傅笑骂,让开身,“暖和点儿了就赶紧着回家,你家大人得好好管管你!”
“没大人了。”黎嘉骏就着炉子烤着双手,随口道,“都在北平,还有俩哥哥当兵呢。”
“马将军麾下?”裁缝师傅问。
“……有一个是。”黎嘉骏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
“哦,那大概在海伦。”裁缝师傅点点头。
黎嘉骏不敢往好处想,勉强的笑笑:“他撤出城之前是说要去海伦,但是马将军死了……”接着也没敢说。
“咦,马将军没死啊。”裁缝师傅惊讶,“你不知道?就昨儿!气得鬼子屋里哇啦了一晚上。”
“真的假的?”黎嘉骏瞪大眼。
“你多大个人了叔还逗你玩儿?没死就是没死,当初不就死不见尸吗,那群畜生做梦呢,他们死光了马将军也不会死!那是马将军撤退的时候的疑兵之计!”裁缝师傅放到现在就一妥妥儿的脑残粉。
“你怎么知道?”黎嘉骏心里巴不得能信,此时强迫自己怀疑下。
“嗨!非得叔拿出杀手锏给你。”裁缝师傅说着往边上工作台上翻出张报纸,只有一张,报纸名字部位都糊了,但是马将军在海伦的消息还是留着大半。
“这是什么报纸啊?”
“青年抵抗军参考。”裁缝师傅收起报纸,叹气,“刚才那边枪毙了几个人,路过店的时候掉地上,我就捡来了。”
黎嘉骏望着裁缝师傅,看他的表情,麻木多过伤心,迟疑道:“很多人,被枪毙?”
“多。”裁缝师傅拨了拨煤球,“时不时的就不知道哪里被抓出来几个年轻人,他们巴拉巴拉的……谁知道什么理由?反正不管真假,他们要杀,拿什么理由不一样?”
说话间,忽然一阵发动机的声音传来,这寒风猎猎的,居然有人坐着敞篷卡车过来,几个日本兵把瑟瑟发抖的五个人赶下卡车往省政府的外围墙边赶,一边赶一边大声咒骂着,被赶的几乎都是年轻人,三男两女,女孩子穿着极厚的棉衣,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剩下的男人大多是单薄的长跑马褂,每个都脏兮兮的,一瘸一拐,头发一缕一缕粘结着。
她看到,最前面两个男的,还带着眼镜,那种圆边的老式眼镜,眼镜遮掩下的脸似乎已经冻僵了,但依然可以看出颤抖和倔强来。
【快走!蠢货!】日本兵大吼着,骂骂咧咧的用刺刀的刀尖不停戳着面前的人,迫使他们蹒跚的加快脚步。
“又来了?”裁缝师傅赶紧的关上店门,和黎嘉骏一道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黎嘉骏呆呆的看着外面,五个年轻人被赶过去的时候,两边路过的或远远站着的人全都躲了起来,政府楼前的空地除了掩体就是日本兵,荒芜的吓人。
“他们被抓到在印刷传单……”黎嘉骏喃喃的说,“而且不肯说出其他印刷的地点。”
“你听得懂日语?”裁缝师傅惊讶道。
她没回答,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五个人都是学生……还有一个大学生……”
“这都能听得出?”
“日本人说他们招供了会给他们继续学业。”黎嘉骏长长的吸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可以看到未来了。
五个人被并排按在了围墙上,黎嘉骏眯起眼,那儿也就几十米的距离,那墙上色泽诡异,黑紫的一片片,极为狰狞。
从卡车下来,走过空旷的广场,穿过几十个日本兵,绕过四层掩体,就跟走进地狱一样……自始至终,他们一声都没吭。
黎嘉骏忽然就不行了,她眼前一片模糊,狠狠擦了把眼,努力的往前看,四个日本兵举起枪对准眼前的人,有一个军官面对着最后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他大吼了一声。
“最后一次机会,其他人在哪……”她喃喃的复述那声大吼。
还是没人说话,五个本来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似乎都没在抖了,他们垂着头。
【嘭!】
四声枪响汇聚成了一声,这巨响划破了寂静灰白的天空,把黎嘉骏的心都割出了一个口子,她疼的说不出话,只能捂着胸口不停地喘气,已经没法哭了,她难受的差点抽过去。
广场上几十个日本兵都没有回头,他们习以为常,看都懒得看。
看那四个学生无声的倒下去,连声响都是轻微而沉闷的。
还剩下一个,大学生。
似乎讶异自己没死,他抬头看看,看到身边的四具尸体,他又转头望向面前的军官,日本军官举起手枪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了句什么。
大学生长长的叹了口气,几乎是不耐烦的,闭上眼,拿头顶了顶那枪口。
【碰!】
“嗷!”黎嘉骏把半声嚎哭埋进裁缝师傅的怀里,几乎是抽搐着流完了刚才卡住的眼泪。
就在这一晚,一夜之间,齐齐哈尔城北几乎家家户户,都被塞进了一个传单,就像是裁缝师傅给她看过的那样,每一份都在告诉大家一个消息。
马将军没死。
他在海伦。
从未放弃抵抗。
百年家书 第34章 哈尔滨沦陷
日方当然无法阻止传单内容的传播,事实上对此他们毫无动静,就像是没看见一样。
于是传单所写很快为全城所知,本意是让人们振奋起来莫要屈服于恶势力。
可黎嘉骏却清楚的知道东三省的未来,她的心情简直复杂出了天际。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科学性和实用性并存?或许不搭理才是最好的办法吧,此时为二哥心急如焚什么的都已经多余,她唯独能做的就是指望后头能出现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转机。
与她一道淡定的,就是吴宅里的六个老人和九个伤兵,伤兵一开始是有些激动的,可是凳儿爷迷迷糊糊的一句话却秒杀了他们。
“等着看类……姓马的要降……”
这句话搁着任何刚围观过学生之死的人都会愤慨不已,可是黎嘉骏却出乎意料的觉得,这个说法非常科学,她并不知道马占山和日军死磕到什么程度,但是就现在的情况,反攻全无可能,除非死光,唯一的办法,就是投降了。
而事实上,日方的不作为,却似乎就是在证明这一点。
盛京时报在齐齐哈尔被完全控制后,继续恢复了刊印,每隔几天,都会登一下前方新消息。黎嘉骏隔几日上街置办日用品和粮食时,看到有小孩儿卖报,总会抠抠省省的掏点儿零钱买一份,报纸的价格是看卖报小孩儿的心情的,有特大新闻时就跟明星特等座票似的就差拍卖了,没什么新闻时,拿着前几日没什么销量的剩余报纸打包卖都可以。
黎嘉骏不差钱,也不差粮食,但她在这种时候不知道哪里爆发的葛朗台天赋,以至于连一份报纸的钱都不舍得花,所以有时候小孩儿随便喊着报纸上的新闻,听起来不那么有分量时,她就会拿出考试偷看小抄的功力,黑心无耻的几次路过借以围观标题副标题和隐约的关键词,等到感觉实在想看,路过n遍都偷瞄不完时,才无奈的买一份。
她开始慢慢的和吴宅里的人分享每一次的战况,像说书一样告诉他们,哪里沦陷了,哪里掉了,哪里打败仗了,哪里又小胜了,最后,似乎就剩下哈尔滨了……至此,黑龙江省大小城市再无完卵。
那些望风而逃,搜刮光了民脂民膏的黑龙江省大官们,也差不多该遭到报应了。
马占山退无可退时,日方新闻爆料,他同意与板垣征四郎进行接触。
板垣征四郎是谁,干了什么?黎嘉骏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以前学校少数几次组织看片,除了有一次是因为教学楼停电,大家被集合到操场连看两本电影,《可可西里》和《蝙蝠侠》,上了一天课又连看两本电影这样的安排简直就是酷刑,所有人头痛欲裂浑浑噩噩的回寝室睡觉外,剩下两次正儿八经的组织看电影,看的就是《建国大业》和《东京审判》。
她真的是不记得那些甲级战犯的全名是什么,但她记得有人怒斥过“板垣”,还有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土肥原”。
全日本那么多罪犯,他们是罪犯里拔尖的几个,几乎是精挑细选到只要三排座位就够,一眼就能看全,可见身上到底背着怎么样的血债。
和这么群牲口接上头,能有个好?
这时候,凳儿爷听着大家嘀嘀咕咕的讨论,连抽嘴巴冷笑一下都懒了。
马占山与日方接触的新闻过后,黑龙江一夜之间就安静了,四处都是四海升平的样子,东三省一副热火朝天的战后重建景象,日军这儿一个政策出台,那儿一个保护方案,仿佛把黑龙江人民当个宝,而相反的是,关里的人却这儿流亡那儿饥荒,被洋鬼子这样那样虐待欺负,见天儿的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每次看报纸,黎嘉骏都有种诡异的即视感,仿佛回到了每天晚上七点整各大卫视都开始当当当当的年代……
吴宅过冬储备丰富,黎嘉骏本就不大想出去了,再有一次鲁大爷出去割猪肉回来说看到一群鬼子把一个过路的姑娘拖进房子里,还没进去就脱了姑娘的裤子,那姑娘的两条大腿进屋前就已经冻僵了的事后,全家人都不让她出去了。
伤好了点的伤员还是不敢探头,他们不是什么临时的新兵,都是训练了几年上战场一朝被打趴的老兵,就算没什么战功,全身上下还是军人的范儿,出去被看到人家给个花生米都不用理由,于是几个能走能动的就开始自发绕着院子巡逻,就怕有什么偷鸡摸狗的进来看了不该看的拿了不该拿的。
这样心惊胆真又略微平稳的日子只能用熬来形容,她收不到任何信件,也寄不出任何信件,因为怂,也没有探出头去找什么学生组织参加,就守着这一大家子每日里看书写字缝棉被缝棉袄,一片死气沉沉中,她度过了在这个年代的第二个春节。
春节的晚上,大家围在一起包了点饺子,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头隐约还混合着枪声,不知道是鬼子狂欢还是在杀人,没人有出去的*,吃了饺子后,老的残的都要休息,黎嘉骏熄了大厅的炉子省煤,想来想去了无睡意,一个人坐到了灶台边发呆,灶里柴火还没熄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拿烧火棍捅了捅,又扔了段干柴进去,火旺了点儿,愈发暖和。
“小姐不去睡?”鲁大头巡了夜回来,路过灶房探头往里看。
黎嘉骏双手握着杯暖茶笑:“守个岁吧,这世道,守一个少一个啊……你去歇息吧。”
“嘿,不管是不是这世道,都守一个少一个啊。”鲁大头反而进了灶房,学着黎嘉骏拿个草甸子垫在下面坐着,也把搪瓷杯子捧在手里,“小姐不嫌弃我吧,我也守个岁。”
“我可没红包给你。”黎嘉骏闲闲的开玩笑。
“别啊,我比你大,该我给。”鲁大头说着,果真开始掏口袋,掏来掏去没掏到一厘钱,就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下。
黎嘉骏也笑,她做出个鄙视的表情:“这么穷怎么娶媳妇儿?”
“我有媳妇儿!”鲁大头挺了挺胸。
“我呸,你有媳妇你爹都不知道你骗谁呢?梦里的?”
“嘿嘿,等她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还真有?”黎嘉骏坐直了,“哪儿人啊?不对啊,你不是跟着鲁大爷在这儿长大的吗?”
鲁大头忽然神神秘秘的往前凑了点儿:“你可不兴跟别人讲?”
“不讲不讲!”黎嘉骏满口保证,心里却琢磨着转身给鲁大爷打小报告,他儿子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这老爷子急着抱孙子急的嘴上都起泡了。
“她啊,是个护士!护送我们撤退的!”
“……”剧情一点都不萌怎么办,黎嘉骏深恨自己电视看太多。
“她给我包扎的时候,我说,你给我当媳妇儿吧!她就答应了!”
黎嘉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别的伤员她就拒绝?”
鲁大头眼一瞪:“答应我了就是我媳妇儿,我管她跟别人说啥!”
黎嘉骏无力的倒在灶台旁,大头这话颇具总裁气质,只可惜怎么想怎么苦逼,她就不吐槽了,显得自己好残忍……
见黎嘉骏不说话,鲁大头一腔热血被无情浇灭,只能重整河山再兴话题:“黎妹子,我想问可久了,上回那样……咔……杀了个人,你不怕?”
这就变黎妹子了,鲁大头要是真心把妹,说不定还是个挺有天赋的人,她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感觉,不置可否:“说不上来,手感么,肯定不怎么好,要说怕不怕……他要诈尸我就怕了,死透了我怕什么?”
这话说得鲁大头都要变色了,他连连点头:“你熊的!妹子你不上战场真是可惜了!”说完他又自己反驳自己,“不成不成你干不了。”
“为什么?”黎嘉骏探头看他。
“光那枪,你就拿不动。”鲁大头上下看着黎嘉骏的小胳膊小腿,“还有,上了真刀真枪,拼起刺刀来,你真当扎进去就行了?”
“那我大概是没这个力气扎穿……”自己多大力气自己清楚。
“不是不是,你想啊,这冰天雪地的,本来就动不起来,对面还穿着老厚的大棉袍子,你不拼了命,你连人衣服都扎不进。”鲁大头说着还比划,“我们扎他,他难道不扎回来?可最后倒霉的都是我们,因为我们被串烧了,他就受个皮外伤……”说着他摇头,却没什么愤懑的感觉,只是叹气,“咱这破棉烂絮的,连风都挡不住,全靠一层皮包骨。”
“军队里的东西,很不好?”黎嘉骏试探着问。
“比游击队的没的穿,我们好太多了!”鲁大头又倒了杯水,“还有呢,你说你刺人一刀是容易的么?身子里有骨头啊,有内脏啊,还有肉啊,这刀一路穿过这些过去,有时候戳不进了,就转,手上就能感觉噶的一震,嘶……把人骨头都崩开了,那人疼得嗷嗷嚎着,自己就舒服?想想也一身白毛汗……”他喝着水比划,“你大头哥那一回下来,手抖了好半天,就老觉得手心里噶噶的在震……鬼子打仗凶啊,你说咱是守自个儿的家,咱要雪耻,豁出命去干,应该的啊。他们打我们,凭什么啊?凭啥比我们还凶啊?老子自个儿都没摸过那么多炸药,他们人手一包绑在身上,就这么冲过来拉线,就为了同归于尽……”
黎嘉骏刚一听还觉得牙酸,可到后来就混着以前看过的无数美式血腥恐怖片淡定的喝水了,她嘴里含着热水,默默地想象着那样的战场,为了打开一个缺口,对面日本兵绑着炸药嗷嗷的跑过来,拉线,碰,炸起一堆断指残片……后面的日本兵冲上来,也那么啊啊的叫着,视死如归,我们这儿,战壕里是新鲜残破的尸体,血渗不进冰冻的泥土,在冻住前像小溪一样潺潺的流着没,为了补上缺口,左右的中国人怒吼着,踩着同胞的尸体填上去……
“得填,得往上填,不填死得更惨……”
气喘吁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那么着急,那么绝望,黎嘉骏猝不及防之下呛了一口,大声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哥看出来了,跟日本人打,尸山血海堆不出一个胜字儿。”她忽然想起,其实二哥说那话的时候,已经哭出来了。
“黎妹子,黎妹子你悠着点,哎哟别那么咳,会胸疼!”鲁大头的声音仿佛在天外。
黎嘉骏放下水杯,咳得说不出话来,她胡乱的摆着手,另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胸口。
“可能哥就是压在下面的那一个……”
“咳咳咳咳!”她咳得脸颊发烫,泪如泉涌。
第二天,1932年2月6日大年初一,盛京日报头版头条,哈尔滨沦陷。
马占山投降。
百年家书 第35章 二哥归来
如果知道未来,却又在同时置身其中,这种显而易见却又出乎意料的事情,到底会给一个人带来怎么样的感受?
黎嘉骏快精分了。
脑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啊这就是对的这才是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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