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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疯丢子
秦梓徽此时食指已经搭上了她的下巴,微微凑近:“三爷莫慌,奴家不曾出台,尚是清白之身。”
……清白是什么鬼!等等!咱家好像没提过这档子事儿吧!他怎么会知道!
“三爷若不嫌弃,奴家这身……”
“妖孽!放开我家妹子!”一声暴喝传来,打断了秦梓徽接下来的话,他表情不变,只是垂下眼略为遗憾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二哥再次神兵天降,他急匆匆赶来,先瞪了秦梓徽一眼,又看了看黎嘉骏,嫌弃道:“嘴巴闭上!”
黎嘉骏邦的闭上嘴,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一直保持着莫奈的呐喊表情!
对着这么一张惊悚脸!秦梓徽怎么演的下去!她敬佩的看过去,却只看到他闷闷不乐的坐在台阶上,周身低气压。
二哥叉腰站在旁边训话:“一会儿没看住就出事儿!你要死吧!□□都干?!车上那样儿原来都装的!亏我还当你是个爷们儿!”
秦梓徽没忍住,回嘴:“我是不是爷们儿,她清楚就行了。”
黎家两只同时虎躯一震:“啊!你胡说(你找打)!”
黎嘉骏惊得话都说不利索:“秦,秦,秦梓徽,你你你!你精分啊?你吃药没啊?”说完她想起这话太现代,又改骂:“你神经病啊!!吃错药了?!”
秦梓徽愣了一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啊……你们……”
……靠!被污了!
黎家兄妹同时干咳一声。
远处有车灯闪烁,秦梓徽站了起来,他拍拍手:“我要走了。”
那是医院派来的车,来接最后一群伤兵。
黎嘉骏咬了咬唇:“再会。”
“嗯,会的。”他回头望望,笑意柔和,“三爷不送送奴家?”
“……”二哥的白眼在灯光下反射了白光!
黎嘉骏走到秦梓徽身边,画着红十字的卡车嘟嘟两声,伤员相互搀扶着从候车室走出,上了后车厢,秦梓徽是唯一一个军官,他站在一边,表情平静。
“当初,黎三爷为我打架。”他突然开口,语气认真,“全因我从未出台,才得她青眼,结果有不长眼的,想……”他没说下去,看了黎嘉骏一眼,“在这事儿的反应上,你俩……你倒是从未变过。”
……没有女人会不介意男朋友当过受吧!黎嘉骏内心咆哮,但是等等,他说,她……
“以前不懂事,被世事蒙了眼,到后来一阵清算,倒发现我才是那个负心薄幸之人,只是,没人需要我的报偿了。”他看所有人都上去了,才一撑双手跳上去,黎嘉骏担心他犯晕,下意识的扶了一把,却被他反手抓住手,“可是,你需要。”
黎嘉骏感受到他手里的温热,有点发愣:“我……”
“你需要的,”他笑,“我知道,你要看到一场胜利。”
黎嘉骏一怔,突然哽咽了,她点头:“对!”
车发动了,他的声音在发动机中若隐若现:“而且,无论牺牲谁,都不能阻挡你追逐那场胜利,对不对?”
黎嘉骏忽然哭了出来,拼命点头:“对!”
他于是微笑起来,眼里闪着光:“我差点以为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及不上你了,但现在发现,你的梦想,竟然有,哪怕那么一点,还要仰仗我,想想还是挺高兴的。”车动了一下,他顿了顿,加快了语速,“所以,嘉骏,谁都不要等,什么都不要怕,好好活着,只要看就行了,好不好?”
黎嘉骏擦着眼泪:“不好!”
他一怔,车开了,他略略往前扑了一点,皱眉道:“为什么?你分明懂我的意思!”
“因为…”她破涕为笑,无奈的笑,“我也在这个时代里啊……”
他没再说话,身影随着车快速的远去,消失在夜色里。
黎嘉骏只觉得自己琼瑶极了,待二哥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更是觉得自己耻度爆表,各种疯狂擦眼泪,却听二哥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她于是哭的更厉害了。
第二天,汉口的早晨。
黎嘉骏就在码头边寻了个客栈休息,二哥住在军营里,一早就要起来工作,他这次也是抽了空子去徐州找妹子,主要工作还是负责联络商家和军队的物资西运。
虽然旅馆卫生堪忧,但于她已经是天堂,她早上被日军轰炸机的声音惊醒了一次,幸而汉口竟然是有防空武器的,飞机并没有进主城区,她回去睡了个回笼觉,中午在防空洞吃了碗热干面,又包了一袋子豆皮,往码头边二哥的工作场所摸去,老远就看到他正站在一个石墩上,对着一群力夫和士兵挥斥方遒。
待走近了,却发现他脸色很不好。
“哥,怎么了?”二哥的警卫认得她,把她放了过去。
二哥眯着眼望向远处,长长的呼了口气:“出了点事。”他把一份签了字的文件交给旁边的士兵,那士兵敬礼后便离开。而此时等在下头的还有三个便装男,手头都是各种文件。
二哥招招手让他们上来,一边看文件一边毫不避讳的对她道:“一批物资昨夜被炸沉了……我走前就安排那些不能水运,结果还是遭了秧,该是我的责任。”
他语气虽不怎么样,但黎嘉骏却知道,这种时候,这样的事情就是彻头彻尾的渎职,是要吃大排头的!她心惊胆战:“那,那怎么办。”
“幸而有一大部分还没运,走陆路,哥要亲自押运……”他看完三份文件,签了字,回头看她,“你可坐船先去,也可以与我一道。”
“我和你一起!”黎嘉骏斩钉截铁。
“好。”二哥二话不说,“那你去领套军装吧,路上安全点。”
“为什么?陆路又不在敌占区。”
二哥不吭声,报以迷之微笑。
分外苦涩。





百年家书 第147章 方糖哥哥
此时武汉大概堪称是全中国最乱的城市了。
作为全国军事统帅部所在,中部地区除徐州外最后一个依据大河天险的大城市,它无疑是背负着全国人民的期望的。大量的难民从沿海汇聚至此,乞生、求生各凭天命,行走了数月的人们大多蓬头垢面、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头、形销骨立,可还是在街上巷中徘徊着,游离着,时而向过往的人伸出手乞讨,也有的仿佛已经绝望,缩在一边愣愣的看着行人。
治安已经成了严重却无暇顾及的问题,即使是校长坐镇,武汉行营所在,也无法阻拦饥民们为了活命而做出的努力,若是武汉是逃难的终点那也罢了,可偏偏人们心里都清楚,不是。
武汉远远不是终点,顺着长江往西,还有湖南,还有贵州……在水运和陆运皆捉急的情况下,难民们能用的,也不过就是两条腿。
抢劫,杀人,暴力的端倪已经隐现,可忙于最后一搏的警备司令部却疲于应付。
武汉城里但凡还指挥得动的人,全都去抢运物资了。
从去年起,二哥就一直在忙于这件事情,他响应了上海机械厂的颜耀秋老板的号召,与众多商界大佬一道组成了迁厂委员会,为的就是把沿海的工厂尽可能的搬到西南去,据说至今已经运了有三十二万吨,若不是从上海至武汉这一段水路遭到日军飞机的追击轰炸,存活到汉口的,还应该有更多。
“招商局的船废了大半。”二哥清点着单子,不无叹息,“可惜了,都是四千吨的大船。”
黎嘉骏在一旁眨眨眼,她以前坐过长江油轮,那时候她穷学生一个,坐得是最廉价的三星邮轮,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她还百度过,那游轮载重是二千二……可小的一只,那四千的,再大一倍,也没大到哪儿去呀。
略心塞。
心里却不由得略嘚瑟,终于可以悄悄鄙视一下二哥的见识了。
虽然可以碾压的地方很多,然而第一次由衷的感觉到科技的差距呢。
“我们什么时候走?”她问。
“本来今日就可以装船走人,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我可调不到这么多车,得去买点骡子拉了板车运,你一边儿玩去吧,起码要明后天了。”二哥愁得不行。
“所以你是要去买骡子?”黎嘉骏憋着笑。
二哥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的?不行么?”
“行行行!就是二哥那么高大伟岸俊美酷炫,不该挑骡子!该挑大白马!”
“呵呵!”二哥笑了一声,“二哥喜欢骡子跟喜欢妹子一样,你看着办吧。”
“……”二哥嘴里的妹子可是实打实的妹子,所以二哥就是在骂她骡子,而她瞧不起骡子在先,还真是理亏的那个,黎嘉骏吞了口气,咽了。她往四面望望,问:“哥,这儿去武汉行营远不远啊?”
“不远,往南过了汉江,再往东过了长江,一直走,就到了……”二哥指点江山状,“或者还有条路,你往北走,过长江,再一路往南,问个路,也差不多到了,也二十里路吧。”
黎嘉骏的头随着他的手指东南西北转了一圈,最后一脸死样的回头,默默的看着他。
“想去找你家小情人啊?”二哥呵呵笑,“他现在在野战医院,起码还要往南,再多走个五里路吧。”
“……我一边玩儿去了。”黎嘉骏不想再看到这张不怀好意的脸,愤愤的走开,她就溜达吧,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溜达到了呢,不过……十公里……
“等等!”二哥忽然高声叫住她。
黎嘉骏下意识的一激动,还以为刀子嘴豆腐心的亲哥良心发现想派人送她去野战医院,结果二哥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往后拉了两步:“行了三猴爷你也别瞎跑了,城里乱,什么人都有,哥可不想一天不见换了个难民姑爷,你就安心跟着我吧。”
“诶诶可我就算不去那儿,我也想找个照相馆趁这两天把照片给洗了呀,好不容易保住没曝光!”
二哥的回答是直接喊来了一个警卫,让人家跑腿了。
黎嘉骏只能一脸郁闷的随着二哥去了市场,购置骡子和板车,虽然说也可以发布告让卖家直接牵了来,可现在他花的是公款,虽说做采办油水十足,那也得依良心来看,固然可以随便人家托关系弄一堆劣等的骡子来,可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看二哥那架势,黎嘉骏终于明白为什么招商局要委托他这样的青年干这活了,他这样的海龟少爷,吃得了苦又有远见,小营小利不屑拿,又自带点洁身自好的清高劲儿,实在是两袖清风的不二典范。
沿途也跟了不少本地的政府官员,见二哥亲自往牲口区去了,都相当讶异,其中各种眉来眼去就不可言说了,二哥心知肚明,这边掰开骡子嘴巴看着,嘴里却低声和妹子聊天:“你看姜副官后头那个,肥头大耳的,别回头!蠢,唯恐别人不知道哥在盯他?你看好咯,哥今晚就告他一状,吐出来的赃款准能养一个营,哈哈!”
黎嘉骏捂着口鼻连连点头,一到战场外,小姐架势就立马端起来了,这牲口棚也确实臭的不行,她早上吃的热干面和豆皮全在胃里跳大神。
二哥见状,摸摸口袋,笑:“张嘴。”
黎嘉骏张开嘴,任他往自个儿嘴里扔了块白白的东西,一抿,居然方糖!
她都快哭了!虽然到了武汉并不是没糖吃,然而刚刚从修罗场回来,有碗热干面她已经嘤嘤嘤了,哪能想到这等奢侈的口腹之欲:“哥!呜呜!好甜好好次!”
虽然一张嘴就一股臭味飘了进来。
二哥嘿嘿一笑,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这商会里的咖啡跟臭豆腐汁似的,就这糖还行。”
两人不管后头没油水捞的官员如何怨气冲天,有说有笑的挑了一下午骡子板车,到了晚上,她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睡二哥在商会的客房,二哥要连夜指挥装车。
早上她醒来时,二哥又嘱咐他刚配的姜副官给送来了一套女式军装,以及洗出来的图片。
黎嘉骏格外激动。
十来年前时髦青年梦想的也不过一套北伐军装,现在自然都梦想着郭军的德械师军装了,可能不久以后就会改成美式,但无论如何,战争时期军装总是潮流的引导者。
但说实话,战争年代,真是啥都不能讲究,她收到这套,压根没有电视剧里那些女特务那种挺括帅气的样子,这是一种很薄的长袖布料,软软的,根本挺不起来,皮带很细很劣质,哈伦裤的裤子,下头还要用布打绑腿……
黎嘉骏根本不会打绑腿。
她折腾了半天,总担心自己小腿会断血,臊眉耷眼的就这么带着绑腿带子去找二哥,正瞅见他在楼下的餐厅用早餐,一夜没睡,目下青黑。
……都这样了还要给妹子“系鞋带”是不是有点太悲惨了?
黎嘉骏看桌上吃得还不少,凑过去盛了碗粥,一边吃,一边期期艾艾的望着二哥。
二哥精神很不好,也无暇顾及她,只是快吃完的时候,姜副官给他拿了一杯“臭豆腐汁”味的咖啡,他看了咖啡杯半晌没动,黎嘉骏很配合的把装方糖的纸包推过去,他叹口气,竟然一口蒙了咖啡,另一只手把那满满一包方糖顺进了口袋。
“……”干得好!这一天又有糖吃了!
黎嘉骏食指碰食指拼命鼓掌,二哥又一指:“那儿,再拿一包,娘希匹,哥为了你交了两间房的钱,结果你居然睡我屋里,白订了一间房!”
“啊,你没说啊。”黎嘉骏一边说一边往二哥指的柜子去,那儿还放着几包,有两包都潮了,大概这儿显少有人有这爱好,她便又拿了一包,一边还自我安慰,“偷糖不算偷!”
“等等,腿上怎么回事!难不难看?!”
“我不会啊……”黎嘉骏愁。
“哎……”二哥抹了嘴走过来,拿了她的绑腿带子蹲下,“看好!就教一次!”说罢,手上如飞的动作起来。
黎嘉骏眼花缭乱一阵看,等被绑好了,只觉得自己土得掉渣,而且只能配布鞋,丑的要死,但她这身布衣,配皮靴却又不伦不类的。
她到底还是不甘心,穿上了不伦不类的皮鞋,二哥视而不见:“准备一下,马上就走了。”
“啊?这么快?”
“还有什么未了心愿的?”二哥明知故问。
黎嘉骏感觉很郁闷:“我就想慰问一下伤员很奇怪么!”
“歇了吧妹子,野战医院后头还有战区医院,战区医院后头还有疗养院,你以为你那位妖精哥哥是溜一圈就能见着的吗?反正人家知道咱家重庆的地址,是死是活总会报个信的。”
“他怎么会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二哥摸摸鼻子:“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什么不敢告诉他……要早知道他胆子那么大,哥当场就打死他!”
可黎嘉骏却越想越觉得秦梓徽那声“奴家”简直把她心都喊走了!所以她其实是抖s吗?!
她也不敢说自己有偷偷被变态的秦梓徽萌到,只能一步三回头的随着二哥的运输队离开了武汉。
他们将溯流而上一直到宜昌,那儿已经脱离了敌机的轰炸范围。然后再从宜昌坐船入川。
入川的水域在宜昌处会忽然狭小,遍布险滩,镇府招商局的大船基本都过不去,小船又没这个马力开过去,唯独重庆卢作孚的民生公司的小火轮可以用,那个只有八百吨,娇小有力,是水路入川的唯一途径。
民生公司四十多条船已经全贡献出来了,基本都是在走重庆到宜昌这一段,但即使如此,运力还是照原先的大油轮减了一倍有余,也就是说从宜昌开始坐不上船走陆路的人多,而在宜昌还能半路上船的人少,也幸而有二哥这个“朝中人”在,才使黎嘉骏免了开十一路进山的命运。
沿着江一路都是崇山峻岭,并非时刻都有大路,运输队一辆轿车,一辆卡车,接着就是八辆板车,每个车两只骡子拉,声势颇为浩大,又因着在场的人全一身绿皮,远看着颇有杀气。
黎嘉骏同二哥的副官还有二哥一道坐小轿车,她现在对外身份是二哥的秘书,虽然什么证明都没有,但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谁也不敢有意见,这样的上下级关系在郭军内部太正常不过,黎嘉骏虽然一开始有点惴惴的,但见没人有意见,便也硬着头皮坐了。
二哥更不客气,上了车就开始睡觉,他也是在是累到了,小呼噜一下一下的。
虽然还是泥路,可不知怎么的,这路愣是比以前坐过的还平坦,晃着晃着,黎嘉骏也有些困,便也闭上眼睡起来。
没一会儿,她就被车喇叭声叫醒了,司机正拼命按着车喇叭,二哥竟然没醒,在一边皱眉歪过了头!
等她清醒的看向前方时,眼前的场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百年家书 第148章 长沙临大
147
黑黑的,一粒粒一坨坨的,漫山遍野的难民。
这犹如世界末日一样的景象让黎嘉骏目瞪口呆,只是翻个山而已,世界都变了,原以为汹涌着人流的武汉已经够乱的了,却没想到真正的重头戏正在野外上演。
她不是没见过难民潮,在关外,在山西,在河北,她都见过,可是却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汹涌的人潮,乍一眼望去,就好比牧场的牦牛群,慢吞吞的移动着,往着同一个方向。
二哥醒了过来,眯眼看了一会儿,啧了一下:“别撞到人。”
“可前头太慢了。”司机是一个姓李的警卫员,他的副驾驶座上坐着的就是姜副官,两人都往外伸出手去,驱赶着。
不料姜副官的手忽然被一个大娘拉住,那妇人追着车子连跪带跑,一边声嘶力竭的哭,一边语速极快的说着什么,她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裤子更是短了一截。
“她在说什么?”黎嘉骏听不懂这儿的方言,也听不出这女的说哪儿的方言,只见姜副官拼命甩了几下手,终于甩脱了那妇女,车子猛然加速开了一段路,把那妇女甩在了后面。
“要吃,要喝,还能要什么。”二哥竟然显得很平淡,“骏儿,听哥一句,谁要也别给。”
“……”知道二哥不是那种冷血的人,黎嘉骏便不问,只是看着他。
“大家都活不下去,你给一个,就会被第二个缠上,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看看这样,你能给多少?到后来你都能被吃了。”
道理她都懂,可良心上必须过不去,但她的口粮也是有份例的,少一顿就饿一顿,在这荒郊野外,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她也慈善不起。
她只能在喇叭声中闭紧了车窗,默默的看着外面。
这一波难民似乎长途跋涉了很久。
听起来是废话,可实际上常理讲,大部分人路过武汉这样的大城市都会进去补给一番的,可这群人却貌似没有,该破烂破烂,该脏的脏,小孩不管男女都光着屁股在地上跑,男人拉的板车上,老娘老婆都坐在上头,腿上盖着棉被。
这就是全家穿一条裤子。
她这一路曾经见识过她所未曾见过和听过的贫穷,可她越是看到,越明白她所见到的贫穷并非极致,眼前这样的甚至可以说是常态,天冷的时候全家都只有一条棉裤,为了怕洗坏,全家轮着穿一个冬天都不带洗一次,在人也不洗裤子也不洗的情况下,裤子里外会有多脏可想而知。
贫穷所产生的异味便是如此产生的,可当你捂着鼻子从他们面前走过时,他们都只会麻木的看看你,因为他们无力改变现状。
而现在,战争在所有的贫穷上都加了一个秤砣,沉重到要把这些弯了一辈子腰的农民活活压垮,一路上,这些男人女人,他们背粮食,背老娘,背老爹,背妻儿,有时候翻山时为了不磨坏家畜的蹄子或伤着哪儿,他们甚至还要背骡子,背羊……
女人的怀里装得了孩子也装得了母鸡,孩子的身边睡的了母亲也睡得了母猪,男人的窝头里可以是石子儿也可以是烂泥……
讲究这个词,在生存面前,一无是处。
运输队里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士兵,大家轮流坐车休息,行进速度自然远快过难民,很快他们就过了好几拨难民,到快夜里时就道附近的村庄去借宿,有时候遇到一些当地的保安团便同行一段,自然是有人好奇甚至垂涎他们所携带的东西的,但是二哥敢运自然不怕抢,他运的,是一批南洋侨胞捐赠的电台、培训书籍和一些大工厂的车床模具等,并不重,却非常重要,是以被炸沉了一批后,二哥简直要痛心疾首。
这些东西当然没人有兴趣,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惊险,难民自然是不会对着带枪的人不轨的,只有黎嘉骏这一个女人算是弱点,但二哥也是有经验的人,遇到她需要方便之类的,都是带着枪不远不近的陪着,避免了很多不该发生的事情。
快傍晚的时候,按原计划,他们成功到达了第一个村庄,那儿现在已经很少的人,差不多十室九空,但也有人留着,他们将货物存在村里早已清空的谷仓中,定了守夜的人,随意的在稻草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起来,继续赶路。
上午的时候,又遇到一大群难民,这一群更加狼狈了,疲惫的像是走不动,但还是坚持走着,妇女包着头巾,运输队田边土路上与他们狭路相逢,一路滴滴叭叭叫,就看到他们慢吞吞的让开去,沉默的看着车队路过,再开始缓缓的走。
黎嘉骏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刚路过的这群人,他们男女都有,高矮胖瘦齐全,唯一相同的,是都长着一张年轻的脸。
满目风霜憔悴也挡不住他们身上那种不同与人的朝气,有的带着圆框的眼镜,围着灰白的围巾,有几个男的原本应该是穿着长褂的,只是用绳子系在了腰间,方便走路。车队路过的时候,有个男青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抬手抚了抚眼镜。
他的动作再平常不过,可是却让黎嘉骏的脑子里忍不住一遍遍回味,这个动作太朴素了,也太直率了,就像一个老学究,一个真正的知识青年,他们透过镜片看你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本书,眼神认真又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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