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疯丢子
远处训练的军校学员正在向主席台报告,她远远望去,并没有看清哪个是秦梓徽,只觉得但凡身量高一点的都像,心里有些疑惑,不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不是应该有什么心电感应吗,他明摆着应该是在这群军校学员中的,可她这都快看瞎了,都没看出哪个是。
“骏儿,你看,那个是不是?”大哥忽然用手肘捅了捅她,指了指那个报告完毕正从主席台往回跑的学员。
黎嘉骏一看,挑了挑眉,默默的看了大哥一眼。
“是不是?”大哥问,他其实已经确定了的,只不过好心给妹子指一下,却没想到,妹子心里已经开启弹幕模式了。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大哥只是眼睛尖而已才不是那个什么心电感应情人西施呢……
不过,秦梓徽居然就是那个报告的人,天知道刚才那糙汉子的声音可是声振寰宇,围观群众大部分估计都没听清他在嚎什么,当年的北城区四海升平茶馆顶梁柱现在居然成了这样,黎嘉骏要是还是当年那个票友,估计立马得粉转黑了。
秦梓徽跑到第一座高射炮边上,举起了小旗,开始发令。
“前方敌机!高度,七十!射角腰三杠零零!修正弹道!放!”
轰轰轰轰几声,一整排的高射炮吞吐着焰火发射了一轮炮弹,前方高空处接连爆炸,巨响连绵的同时,一个个黑球在半空中弥漫开来。
大家都朝天疯子一样仰头看着,看完了三轮齐射,怔怔的鼓掌,过了一会儿,有人欢呼起来,大家便跟着欢呼起来,有喊委员长万岁,喊中国万岁,各种的。
黎嘉骏在其中跟着挥手,耳边就听大哥问:“前线有这玩意吗?”
“没怎么见过。”黎嘉骏摇摇头,“我只见到迫击炮,山炮,野炮,这个……大概有的吧,但是空袭的时候,谁没事儿抬头望天啊。”
“嗯。”大哥拍拍手,咳了几声,“出去吧,人多。”
“好。”黎嘉骏没有二话,大哥当初伤了肺,不管怎么下死劲养,还是骨瘦如柴,这男神范儿全靠底子撑着,可遇着周围环境不好,还是会身体不适,此时人多,他难受也是正常的,兄妹俩各自拖着病体相互搀着往外走去。
实训以后就是宴会,宴会是露天的,遮阳棚下一排排铺着白布的桌子上放着餐点和酒水,大家各自端了吃喝的东西找相熟的人聊天,大多都在感慨了一下这个高射炮后开始各聊各的。
大哥很快也遇到了一个最近正处于蜜月期的生意伙伴,他让黎嘉骏自由活动,和那位生意伙伴聊了起来。
黎嘉骏哦了一声,她在这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得,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大哥,把他身后那张桌子的柠檬蛋糕和薯条吃个精光。
正当她把魔手伸向再远一点的紫色布丁时,一阵骚动响起,是那群实训的学员来了,来的还不少,看来有没有上阵的都来了,这回黎嘉骏没瞎,一眼就看到走在前面的秦梓徽,他也一边应酬着,一边四面张望,看到黎嘉骏,立刻夺目一笑,拨开人流就走了过来。
“怎么样,好不好看?”他沿途顺手铲了一块布丁塞到她手里,还给她递了个小勺子,“吃,瞧把你馋的。”
突遭投喂的黎三爷很郁闷的左手盘子右手勺子,她其实不是很想吃就是给闷的,便随便吃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便塞了一大口,嚼着道:“还成吧,这防空力量,也就保护保护总-统府。”
秦梓徽挑挑眉:“行啊,行家。”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好吧,高的打不着,远的打不着,哎。”黎嘉骏摇摇头,她亲眼见过未来的高射炮训练,那时候是跟着民兵训练在海边打,据说是炮弹冗余,不打要过期了,就一发又一发的防空炮,甚至还往海鸥瞄,结果被严令禁止,长官没提环保,只说如果真瞄,说不定真能打下来……
“看来你很嫌弃啊。”秦梓徽凑过来,一手撑着桌子,左右看看,“你该多出来走走,这样气色好,前几天刚见你,我可被吓着了。”
“那你还能为我跪下,真是难为你了。”黎嘉骏翻了个白眼。
“这可不是看脸的。”他笑嘻嘻的,“话说,刚才在外头,报告的时候,我是不是很霸气?”
黎嘉骏一噎,有些心虚的挪开头,她能说她没认出也没听懂吗,秦梓徽歪头观察了一下,叹了口气,从她手中拿过勺子,挖了一勺布丁,凑到她面前:“张嘴。”
黎嘉骏嗷呜一声把勺子连布丁吞进嘴,谁知秦梓徽不抽勺子,而是把勺子往旁边掰,咬着勺子的某吃货就顺着勺子一路被摆正了脸,和他面对面。
秦梓徽脸也凑的近近的,他眯起眼:“你是不是没认出我?”
“……没,我,我不知道你在前头。”
“我声音喊那么响,你都没听出?”
“冤枉!你也不听听你嚎起来和以前差多少,你不报告就算了,你报告我更不敢认了!”
秦梓徽愣了愣,忽然撒娇似的问:“怎么,我声音不好听了,你嫌弃我了?”
“啊?”
“是不是啊?”
黎嘉骏忍不住笑了:“诶我说你够了啊,你以前是唱虞姬的料,现在分明是个霸王了,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别说我是霸王。”秦梓徽忽然收了那搞怪的表情,沉声道,“且不说虞姬什么下场,我也不会让你走在我前头。”
黎嘉骏心里一震,看他一副不开玩笑的样子,不明白怎么就踩到雷点了,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佯装没听懂:“谁说我就得是虞姬了,我可以是刘邦啊。”
他果然眉开眼笑:“那我做吕雉也不错,小妖精一个个弄死。”
“……”黎嘉骏默默的吃点心。
“对了,想不想活动活动?”秦梓徽指了指外面,“刚才那试训有很多弹壳,我们训练完都要捡了回收的,一起去捡着玩儿吧。”
“捡到能带走吗?”黎嘉骏也兴奋起来。
“一个两个,还是可以的,等会我们溜出去,到镇上给你买些花儿,你插-着玩儿。”说罢,他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两人刚跑出遮阳棚没两步,迎面撞上一群军官正气势汹汹的走近,领头的一个朝他们招招手,黎嘉骏感觉到她的手被秦梓徽用力捏了捏,随后放开了,他敬了个礼:“教官!”
那教官四十来岁,带着眼镜,却无法挡住他一身杀伐的气势,他虽然比秦梓徽矮一点,但站在那却气场迫人,他随意的瞥了一眼两人刚放开的手,回了个军礼道:“传令下去,紧急集合!”
“是!”秦梓徽立正敬礼,转身跑到遮阳棚下酒会处,大吼一声,“全体注意!紧急集合!”
酒会立刻骚动起来,进去才没多久的学员们纷纷挤出来,跑到遮阳棚外排成一排。
列队集合的时候,那个教官看了一眼黎嘉骏,柔声道:“我替那小伙子向你道歉了。”
黎嘉骏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不不您不用这样,我既然……就肯定有准备的。”
“嗯。”他点点头,不再说话,等学员列队完毕,他摆摆手,“去礼堂!”
“是!”秦梓徽又领命,他转身,发令,“全体都有,向右转!去礼堂!跑步前进!起步!跑!”
从头到尾,他都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那些学员动作整齐划一的跑走了。
教官竟然没跟去,他走进遮阳棚,受到在场所有人的注视,这个情况太过突然,很多人都惶惶不安,大家都急切的希望能在他身上得到点信息。
“各位!不好意思!今日本学员举办的酒会临时取消,具体情况可以关注国-府公告,事出紧急,望各位谅解,在下告辞。”说罢,他利落的转身走了。
事出紧急。
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后方也紧急起来的呢?那必然就是前方出事了。
犹记得三天前九江才开打,它于武汉来说远在江西,似乎不大可能出现武汉已经兵临城下这种情况,可若是一个败仗,则对此早已习惯的国人也并不需要如此大惊小怪。
谁都没了继续的兴致,各自派人打听情况,顺便回去了。
黎嘉骏在这方面倒是比较方便,她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大公报的新朋友熊津泽,他果然知道,不仅知道,还郁愤异常:“九江掉了!”
黎嘉骏早猜到是九江掉了,虽然才打了三天就掉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似乎不需要那么着急,她只能问:“九江很重要吗?”
“重要!哪里不重要!”熊津泽痛心疾首,“九江有庐山天险,其后沿江至武汉的路几乎一马平川,是长江南岸保卫武汉的门户啊!”
“……”黎嘉骏听他说着,自己已经在自己的地图上画出了一个九江和一个武汉的地域,看着两地间的一片空白,几乎要无语凝噎,“这,这,三天就……不是还有那个什么马当防线吗?”
“屁!都是笑话!没了!九江丢了!本来可以守一个月的!三天!”熊津泽几乎有点哽咽了,“我不说了,不能说了,我要写稿了。”
“等等!那你能不能问问,交通部的联络参谋现在大概会在哪?”
“应该是还在武汉的……你是问你哥哥吧?”
“对对对!他是交通部的参谋,专门负责工业抢运,他们会提前撤回来吗?”
“这不好说,还有一大堆东西在路上呢,还有四个月,应该来得及,就是不知道武汉能不能守住。”
“什么四个月?”
“长江有枯水期啊,到了枯水期,什么船都开不动了。小黎我要写稿,有空再回你啊。”熊津泽是真忙,没等黎嘉骏道完别,就迫不及待的挂了电话。
黎嘉骏放下话筒,有些心神不定。
“如何?”大哥一直在旁边坐着,今日他原本一下午的酒会,工作便事先安排好,结果酒会刚开头就结束,他便干脆偷了个闲。
大概说了一下已知的情况,黎嘉骏忍不住恶狠狠道:“二哥他现在应该是还在武汉的……这个混蛋!都这么危险了,也不给个信儿报个平安!真想打死他!”
有她在那儿蹦跶,大哥反而显得气定神闲,他闻言眯眼看了看妹子,冷声道:“照这么说,你早就被活活打死好几回了。”
“……”
百年家书 第163章 炮管插花
二哥到底还是和家里有点心灵感应的,他大概感应到了来自大西南的怨念,很快就发了一份电报来,说自己正在武汉,一切都好。
家里隐约放下点心,再加上黎嘉骏的病情好转,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差不多时候来的,还有秦梓徽托人送来的一弹壳花。
没错,一弹壳的花,用的是那天高射炮试训后回收的弹壳,小手臂那么高,虽然不知道什么材料,但那黄铜色看着就沉甸甸的,里面只有点清水,插-着一束红玫瑰,血滴一样的酒红配着黄铜,看着倒挺带感。
只不过凑近闻的时候,淡淡的花香里带着股更浓郁的硝烟味。
大哥说这样的花活不久,黎嘉骏也深以为然,不过她真的很喜欢,便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小心伺候着,可惜她似乎灵魂里自带植物杀手的buff,碰草草死,碰花花谢,碰水果水果……被吃掉,所以没多久,玫瑰花没枯萎,不知怎么的,呈现一种像干尸一样的状态,惊悚不已。
雪晴和大嫂都被吓跑了,黎嘉骏却还是很喜欢,她每天起床看着干尸玫瑰在阳光下颤抖,光线透过干枯的花瓣的脉络,有点像老人的皮肤。
她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的去小心的碰一下,暖暖的,干干的。
真的,很像外婆的手。
……当然不是说章姨太或者大夫人的妈。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病是减轻了还是加重了,最近她脑子里的腥风血雨少了很多,反而穿越了时空,往更久远的时候去了。
每天她早早的醒来,出去晃悠一圈,等太阳出来了就躲回去,吃了早饭后,就回房看书发呆或者睡回笼觉,干尸玫瑰放在书桌上,她动不动骚扰两下,总会发起呆来。
像是回到了病房中,外婆的病房中。
她和外公完全没什么缠绵悱恻的故事,一贯以来的表现甚至可以用来完美诠释相爱相杀这四个字,两人到老了不睡一块,甚至不睡一屋,吃饭也不坐一桌,生活就像两条平行线。
外公走得早,走得突然,外婆也只流了两滴泪,嘴里却是骂的:“这个老不死的,死得好,终于死了!”
可转头就病倒了。
等她在病房里苏醒过来,大人们忙爹的丧事忙娘的病恨不得能飞起来,陪在外婆身边的,还是只有小外孙女。
外婆醒来时,发了很久的呆,用一口和外公同源的绍兴话喃喃了几句,艾嘉居然听懂了。
她说,老死鬼啊,怎么不把我也带走啊。
那时候,艾嘉正不知所措的抚着她的手,那手感,就好像这枯萎的玫瑰叶子……
外面一阵脚步声路过。
她惊醒过来,看到窗外,茂密的树丛间江水若隐若现,若是忽视那无边的江面,还真有一股江南的感觉,隐约让她有一种在绍兴乡下的小别墅往外看的即视感。
那时候,艾嘉妈妈就指过:你看那儿,那片没新房子的,对,很破的,那是我们的老房子,你外婆他们刚结婚就住那……我?我出生的时候,已经定居杭州好多年了……想看?省省吧,现在你大舅妈用来养鸡了,锁着呢,别麻烦人家。
黎嘉骏手撑着下巴看着远处,忍不住笑起来。
要是她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她说不定真能看到他们的老家,她要珠光宝气的去,把那个后来全村最穷酸的鸡窝老房打造成村中香格里拉,让她外公外婆受万人敬仰!
“嘉骏,亚妮来了。”大嫂敲门进屋,“还在发呆呢,快换身衣服。”
“哦,好。”黎嘉骏站起来,她早上出门晃荡一圈,身上已经黏腻腻的了,重庆的夏天和它的喜好一样重口味,热辣得像随时沐浴在一锅红汤里,那叫一个酸爽,她换了一衣服刚走动两步,就隐隐有种毛孔要喷水的感觉。
唐亚妮一身白色过膝连衣裙,同色大檐遮阳帽,遮阳帽上点缀着一根巨大的粉红色蝴蝶结,长长的缎带垂到腰上,她戴着一副墨镜,嘴唇涂得红红的,花骨朵一样的站着,看起来真是要绽放一样。
如果不是一直在擦汗就好了。
“热死了。”她软软的抱怨,“怎么这么热哟。”
“是你自己说要带我们去学校听演讲的,怎么,后悔了?”
“什么呀!”唐亚妮一跺脚,瞪着黎嘉骏,“谁说太无聊了要逛逛中央大学的?!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今天有好听的演讲。”
黎嘉骏哭笑不得:“去去去,重大也不错啊,我无所谓呀,你是地头蛇你做主!不过,你说的大师是谁啊?”
“我也就听了一耳朵,我与那人不认识呀,反正中央大学的演讲必是大师出场,准不会错。不过……嘉骏你不准穿得比我好看!你有男朋友,我还没有呢!”唐亚妮娇嗔,“你说对不对嘛,倩倩姐!”
大嫂笑眯眯的:“我不管,我也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去。”她又说,“骏儿,快,换上那件天青色的公主裙,配上你这小短发,可美了,肯定迷死一群大学生!”
“啊?”唐亚妮傻眼了,她看着面前姑嫂俩的表情非常震惊,“你,你们,欺负人嘤嘤嘤!”
黎嘉骏哈的笑出来,也没换裙子,白色泡泡袖衬衫配棕色灯笼裤,头上歪戴了一顶垂着白纱的小帽子,她也戴了一副圆框墨镜,这不是装逼,对她这种精神病人来说,强光是个兴奋剂,墨镜算是医疗用品。
三人由唐亚妮的司机开着小车,到底还是一路开到了位于松林坡的中央大学,路上,大嫂和唐亚妮一直有说有笑的,黎嘉骏则一直出神的望着外头。
重庆正处于一种热火朝天的气氛中。
四面八方都在搞建设,一下子涌入数以万计的难民,这个大西南重镇几乎是一夜之间被揠苗助长,成为了全国第一的城市,车水马龙已经不能形容它的街道了,因为原先的规划标准并没有与时俱进,很多地方甚至不能行车,衣衫褴褛的力夫与洋服墨镜的青年,薄衫短裤的妇女和华服纱帽的名媛,不同阶层不同装扮的人在同一条街道挤来挤去,吆喝声与招呼声此起彼伏。
很多山边都在破土动工,基本上都是挖隧道做防空洞,力夫们往外一担一担的挑着土,一些建筑师模样的就在旁边逮着竹编的头盔指指点点。这样的景象到处都是,为了自己的小命,有些有点余力的家庭还会自己挖掘一个地窖或者干脆也是防空洞的地下设施,一时间山城四处是飞溅的土石,整个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黎嘉骏坐在车上看着这景象,不由得感叹自己先见之明,早早让家里人挖好防空洞,她现在越发明白为什么家里会准备两套房子,因为室内其实不适合挖防空洞,而位于沙坪坝的那片住宅区却在山腰,挖就地就能挖防空洞,还是一片绿色,并不会成为轰炸目标,实在是很安全。
但同时她也越来越郁闷,因为在台儿庄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就算绞尽脑汁,也记不清很多了,顶多就是重庆大轰炸;张自忠死于枣宜会战;旺精卫是叛徒,建立了上海旺伪政府;日本通过炸珍珠港开辟了太平洋战场,大概就那个时候上海沦为日占区;美军来帮忙,飞虎队飞跃驼峰,咱这儿好像还造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牛叉公路;接着呢?百团大战,长沙大火,广岛长崎,还有什么野人山……
艾玛,全都不知道时间啊!背后啥情况也不造啊!而且除了重庆轰炸提醒她挖防空洞,别的好像什么用都没!
哦,还有个解-放战争……
呃……这个……
觉得自己想太多,但是又不得不多想的黎嘉骏在到了目的地后,心都感觉塞塞的。
刚还想什么努力点再努力点去包-养外公外婆,这边“泥菩萨”诅咒就给了她当脸一拳。
唐亚妮倒是眉开眼笑的,其实中央大学来此是借用了重庆大学的校区,两者本来就在一起,刚才关于去中央大学还是重庆大学的争论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
快到的时候,黎嘉骏勉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巴着窗户往外看,她特别想再次看到校园,那种绿树掩映着红墙绿瓦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比任何地方都能让她遗忘战火。
然而,她失策了……
看着面前厂房一样的排屋,她看看唐亚妮,又看看那校园,无语凝噎。
这是一片空旷的山坡,一排排泥瓦屋逐级而上,中间有一条山路,笔直绵延到山顶,就像一条夺命天梯,上面稀稀拉拉的有人在往上走,炽烈的阳光把阶梯晒得发亮,显得那些艰难往上的人活像是在献祭。
艾玛,太可怕了,不忍看。
“你们大学,很,朴实。”黎嘉骏紧接着说,”我们要爬上去吗?!“
唐亚妮翻了个白眼:“要不给你找个棒棒扛你上去?”
“……”黎嘉骏是真有点心虚,不管她以前怎么跟着队伍跑,她都不认为自己体力很好,更何况现在她这种衰弱的样子。
怎么办,总要付出点代价。
三人没办法,等到车子没法开了,就开始往上走。
他们先路过了一个土操场,操场旁边有一根旗杆,上面无精打采的垂着一面青白旗。操场和建筑物之间的小路上稀稀拉拉的排布着小树,也都被太阳晒得蔫不拉几的。
几乎没什么人,这大热天的也没人愿意出来,明明是上课时间,可整个校园都很寂静。
“我们要爬到山顶吗?”黎嘉骏轻声问。
“是呀,礼堂在上面。”唐亚妮汗如雨下,语调倒还平稳,“努力!这种机会平时没有呀!要不是他们西迁,呼,我还,呼……不说话了。”
“其实,我不是,那么爱,听课……”黎嘉骏喘的跟狗似的,“不行了,我要歇会儿。”
吴尹倩默默点头。
“别呀,快九点了,我不指望占到座,可别挤不进去啊。”唐亚妮挤到姑嫂俩中间,左手一个黎嘉骏,右手一个吴尹倩,抓起就往上拖。
两人同时哽咽了,黎嘉骏要哭了:“不行,我爬不动了。”
“那怎么办啊,不上不下的。”唐亚妮也拖不动两个人,哭丧着脸,“到旁边休息吧,算了。”
“嘿!姑娘们!你们也去听课吗?”后面突然传来两声兴冲冲的呼唤,两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男青年正逐级而上,他们已经汗流浃背,头发都湿了,头上戴着编织的鸭舌帽,很是新潮,两人都拿着厚厚的书,呼哧呼哧喘气,路过三人的时候,他们减慢了速度,笑嘻嘻的摘下墨镜,虽然都长相普通,但笑容灿烂真挚,显得特别真实可爱,“你们也去听课吗?”其中一个个子比较高的问。
“是啊,你们是中央大学的?”唐亚妮是三人中唯一能保持连贯说话的,立刻甜甜的说道。
“不是,我们是重大艺术学院的。”
“咦,还是校友呀,我也是重大的!”唐亚妮很激动,“诶,能不能问一下,礼堂今天谁演讲啊?”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来,精神真实可嘉。”男生哈哈笑,他喘了两口气平静了一下,“今天演讲的是个艺术大师,徐悲鸿,徐先生,如果不大清楚的话,康有为先生走知道吧,他还是康有为先生的徒弟呢。”
“哦,好像听说过。”唐亚妮挠挠头,兴趣却不是很大了,却感觉旁边一空,惊讶道,“诶!嘉骏!嘉骏你怎么了?你药吃多了?”
黎嘉骏咬紧牙,埋头呼呼呼往上爬,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别管我!让我爬!我爬,呼,爬也要,爬到他面前去!”
作为一个刚刚低落于自己孤陋寡闻的人,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那是一件多么令人感动的事啊!曾经属马的黎嘉骏可没少听说徐悲鸿!虽然她艺术细胞几乎为零,可不妨碍她是个庸俗的集邮爱好者!这种撞上来的神,不刷一刷太对不起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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