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半斤桃园
升平被一卷之力带的飞起,直接从紫微峰上掉下去,眼见就要砸在地上。
焦长真虽然尽力扑出,却已经来不及,却见玉伽罗嘬指为哨,呜呜吹起,一只白色巨兽从旁跃出,将升平接下,正是她的坐骑貔貅皮皮。
焦长真松了口气,跟着皮皮一路下山。
到了山脚,玉婆娑和尚无忌也赶到了。焦长真道:“来得正好,送师弟出去吧。”
正在这时,山上玄思真人的声音隆隆传来:“今日凡出紫微峰一步者,非我之徒。江升平,限尔今日出山,否则必遭灭杀。”
几人同时呆住,面面相觑。
升平仰面躺在貔貅背上,听到这一声,露出笑容,笑了几声,被呛住了,咳嗽不已。
勉强支持起身子,升平侧头道:“师兄,师姐,啊,不,兄长,姊姊,升平就此告辞了。”
四人沉默,焦长真道:“你行么?往哪儿去?”
升平翻身下来,虽然四肢无力,身子沉得只想倒下,但在同门面前,还是强自支持,道:“没事。纵然废去修为,这么多年肉身也不是白白凝练的。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焦长真摇头道:“天大地大,你要先走得出去才是。天心派有钧天大幕包围,唯一的出口在渊通元天。这里离着渊通元天的出口还有上千里,你怎么走?就算进了渊通元天,那天外天也有不少危险,你未必能到达对岸。”
江升平头脑麻木,不愿多想,道:“走走看吧。”
玉婆娑突然道:“从小云中出去,行么?”
焦长真道:“可能性不大,不过也是个办法。这样,你现在去太阴峰顶,应该能赶上小云中过来,到时候你看有没有机会进去。”
玉伽罗道:“我虽不能出山,却可以派皮皮送你去。”
江升平摇头拒绝,道:“不劳三姐相送,我能走出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翻身下拜,叩首道:“二哥,三姐,四姐,五哥。升平告辞了,你们保重。”说着一个个对着叩过头去。每人都是三叩首。
天心群弟子百感交集,焦长真等他对自己叩完,扶起他道:“将来还有再见之日。”
升平低低道:“但愿如此。”
轮到玉伽罗时,她欲言又止,终于道:“你看,我头发给妖怪斩去一截。”
升平一怔,玉伽罗道:“我打算以后留短发。将来你再回来的时候,就能轻易分出我和你四姐啦。”
升平一直忍着不肯哭泣,听到这一句,蓦地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强忍泪水,再向玉婆娑叩首,玉婆娑更不善言辞,拉着他好久,才说出一句:“我就是你四姐。”
最后他来到尚无忌面前,端正跪下,磕了三个头,正容道:“多谢五哥多年来的照顾。”
尚无忌努力维持着挂在嘴角的一丝冷笑,道:“我可从没照顾过你,烦死你是真的。出去之后,记得……”他指了指旁边几个同门,“他们都记挂你,就行了。”
升平咬着嘴唇,最后拜过几人,转身走下山峰。
几人远远地看着,升平已经走得只剩远处一个黑点,焦长真正要开口,让师弟妹们回去,突然只听喀喇一声,天空上打了个巨雷。
霎时间,风云变幻,黑压压的乌云不知从哪里来,转眼铺满了天空,遮天蔽日,不过片刻之间,原本晴朗的白天,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乌云中,沉闷的雷声隐隐轰鸣着,丝丝电光透过云层舞动。
几人面面相觑,玉伽罗道:“要下雨?”
焦长真脸色一沉,道:“没那么简单,我感觉到一股邪气……”
话音未落,就听尚无忌惊呼道:“看——那是什么?”
太玄经 第29章 二十八
那是什么?
在升平眼中,天地同时出现了变动。
天上乌云滚滚,而在乌云中,一团橘红色的雷电球在云海中翻进翻出,如鱼龙闹海,搅动风云。
在他抬头看天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一阵颤动,低头一看,一道裂缝从远处延伸过来,刹那间到了脚底。
喀拉——
地面开裂,地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渊,不知名的黑色雾气从中喷出,霎时间飞沙走石。
升平一愣神,转身就跑,同时身子往上一跃——
可是他忘了,他不再是那个金丹大成,剑气横空的修士,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凡人。所以他这一跃,只跳起了三尺不到。
然后,他就像折断翅膀的老鹰,坠落。
但他没有摔倒,因为地下没有接住他的地面,他直直的掉了下去,掉进了裂缝里,直到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
远处,天心派群弟子看到了这一幕,呆若木鸡。
焦长真回头叫道:“师父——”
与此同时,山上传来玄思真人的声音道:“是妖邪裂隙,你去看看。”
焦长真正等这一声,连忙扑了过去,就听身后风声响起,一侧头,发现师弟妹全出来了,唯一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四人化作四道光芒,穿透了乌云压下的黑幕,飞快的赶到了裂隙上方,就见地缝的裂口已经延伸到远方,而升平落下的那段已经合拢了。
在暗沉的光线下,地面上只有沙土,哪有刚刚那少年的身影?
众人哑然,四道光芒浮动在一片黑暗中,每个人心头都是压着大片阴影。片刻之后,玉伽罗才开口,声音仿佛从天上传下,透着虚灵,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尚无忌抓了抓脑袋,突然暴吼道:“疯了,疯了!一切都疯了!”他突然一伸手,将自己的腰带上挂的长剑扔进裂纹里,道:“开什么玩笑!”
玉婆娑怔忡一阵,道:“师弟……死了?”
焦长真急促的喘了几口气,道:“不……妖邪裂隙是空间缝隙的一种,本质上来说也是越界的出入口。被卷到里面虽然可能被裂缝撕碎……但也有可能直接转到万里之外其他地方去。师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平安无事,你们瞎想什么?”
尚无忌呆了一阵,突然惊道:“莫非……大师兄去查的那个妖邪裂隙?”
焦长真道:“是,不过可能是另外一道……”
正在这时,只听玉伽罗叫道:“大师兄!”
几人同时抬头,只见远处地平线上立着一人,一身玄衣,腰束白带,正是天心派首徒程太岳。在黑暗的天色中,黑衣的轮廓显得模糊,唯有袖口和腰间的白色镶边,白得触目惊心。
见了大师兄,几个小弟子都是百感交集,玉家姐妹更如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一般,抹了抹眼泪,竞相叫道:“大师兄!”
程太岳是走过来的。从远处看,只觉得他速度不快,但一转眼间,他已经到了眼前。
焦长真见到大师兄,不知怎的也哽咽了,道:“师兄你看见了么,刚刚……”
说到这里,他声音戛然而止。
不必问,大师兄一定看见了。
大师兄的脸色比雪还白,双目发直,神色恍惚,虽然他的同门师弟妹都在叫他,但他充耳不闻,一步步向前走去。
焦长真怔了怔,突然大惊失色,道:“师兄,莫非你要——”
话音未落,就见程太岳纵身一跃,跳下了还未合拢的裂缝!
在他跳下的几个呼吸之内,裂缝轰然合拢。紧接着,红色闪电没入云层,乌云渐渐散去,阳光普照,霎时间又恢复了响晴白日。
整个过程,没有人惊呼,没有人尖叫,因为没有人反应过来。所有的弟子,包括一向颇有智计的焦长真在内,全都傻了,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紫微峰上,玄思真人完全看到了这一场变故。升平落下的时候,他脸色不自觉的一白,程太岳追下去的时候,他脸色陡然铁青,和他的弟子一样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甩下一句:“感情用事,不堪大任。”快步上楼。
楼上,一脸疲惫的玄思真人坐在棺材旁边,透过半透明的棺材,凝视里面的人,轻声道:“小苏,你倒是一走了之,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独木撑天,何其难哉?”
不管事情如何吵闹,如何崩溃,如何令人悲伤,该过去的总会过去的。
傍晚的时候,众弟子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观星殿,坐在他们原本的位置上。
玄思真人以下,只剩下四个人了。
上古时代的传承,当年威名播于宇内的第一大派天心派,终于落到今天,门下不过五指之数。
是寒酸,还是凄凉?
众弟子垂头不语,无人再敢看师父一眼。在天心派中,师父是唯一的长辈,本来群弟子对他老人家又是尊敬又是亲近,经过这一日的变故,每个人都觉得,往日就在身边的师父,离着自己越来越远,亲近之意消减,畏惧之心大涨。
玄思真人淡淡道:“长真。”
焦长真一个机灵,起身道:“师父。”
玄思真人道:“从今天起,关闭渊通元天,关闭小云中,天心派封山百年。”
焦长真道:“是。弟子安排下通知各大宗门。”
玄思真人道:“通知什么?我天心派自家封山,与他人何干?”
焦长真道:“可是宗门大猎……”
玄思真人道:“不去。”
焦长真暗暗叹了一口气,道:“是。”暗暗慨叹,如今天心派也实在不宜外出见人,跟那些弟子繁盛的宗门一比,本门简直是个笑话。可是老这么固步自封,抱残守缺,又什么时候才能复兴呢?
玄思真人又道:“我累了,要闭关,一切外务交给你,尽可便宜行事。”
焦长真忙道:“恩师,我可不行,管不了这许多庶务……”
玄思真人道:“有多少庶务?你不管要给谁?”
焦长真看了眼身后的师弟和师妹,心中一凉,危机感刺得他满心难受——这可真是派中无人了。只得低声道:“弟子遵命。”
玄思真人道:“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本座直言,没时间给你们伤春悲秋了。闭关这一百年,是本座庇护你们最后的一百年,也是你们努力上进的一百年。百年之后,不想死的,好自为之。”说着起身,缓缓离开。
最后一句话,如黄钟大吕,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心胆俱震,八目相对,彼此无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等翁玄思离开,焦长真才轻声道:“大家……散了吧。”
玉伽罗站起身,走到玉婆娑旁边,道:“四妹,我想去你那里。”
她们姐妹因为性格不合,已经许多年没有互相登门了。如今却是玉伽罗二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开口。
玉婆娑低低道:“好。”缓缓起身,突然身子一滑,险些再次坐倒,玉伽罗扶住她,道:“小妹,小心。”玉婆娑微微一笑,这多年难见的一笑,殊无欢愉之意,只有难言的苦涩。两人搀扶着去了。
望着她们的背影,焦长真叹了口气,对无忌道:“你也回去吧。”
尚无忌垂着头,道:“刚刚我把随身带着的剑扔进裂隙里了。”
焦长真道:“是你的本命法宝吧?你也太不小心了。回头重新打一把飞剑,材料要什么?我这里还有一段长青铁,你要就拿去。”
尚无忌道:“我不想再练剑了。”
焦长真立眉道:“这是什么道理?你在剑上几十年的苦功,为了……就不练了?不练剑练什么?”
尚无忌道:“练锤。”说着低头道,“师兄,我告辞了。”缓缓走了出去。
焦长真怅然难言,大师兄和小师弟走了,五师弟放弃练剑,难道天心派独孤祖师一脉也传承不下去了么?
这一天的损失,太大太大了。
最终,这一场极其沉闷的聚会散去了。
然后就是最漫长沉默的一百年。
(第一卷完)
太玄经 第30章 楔子二
阳景融融,暖风熏熏,百花盛开。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各色花朵堆满了草丛、簇拥着灌木、挤占了枝头。花容灿烂,白似雪色,丹如霞光,鹅黄、藤紫、浅粉、水蓝,艳的艳,雅的雅,千姿百色,无不姣姣妍妍,美不胜收。
一株巨大的花树下,落花堆成了一堆,暖风一吹,枝头颤动,落花如雨般撒下,又为花瓣堆铺了一层新被。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闷雷,声势浩大,连天空都为之一暗。但巨大的轰鸣声无法穿透这静谧的气氛,止于沉闷。这花海竟似隔绝世外,没有受到影响。
说完全隔绝,也不尽然。
地面微微抖动了一下,花堆也震动的塌了一角,无数花瓣纷纷抖落,露出半张白皙的面孔。
这落花丛中,竟藏得有人。
那人闭着双目,呼吸悠长,修长的睫毛有时微微抖动,显然睡的正香,神色安详的不带一丝烟火气。闷雷和地动没有影响到他的酣梦,风再次吹过,落花再下,眼见又要把他重新掩埋。
又过了片刻,天上云层渐渐聚拢,阳光渐渐隐没,天阴沉下来,百花失了明光照耀,颜色不免黯淡了几分。
这时,花海中的小径上,一个少年匆匆赶来。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尚未束发,还是总角的童子打扮,一张清秀的脸上掩不住凝重和惶然。
他在花海中央站定了,往四周看了看,立刻发现了花瓣丛中的一点人面,忙赶到花堆前,三下两下扒开繁花,露出一个横卧的青年人。
原来那人是个青年公子,穿着淡紫色的轻衫,面如冠玉,修眉俊目,若论相貌,虽未睁眼,已可以镇得住百花园中万千朱紫、但如此俊秀的容貌,却不带一丝脂粉气,在花丛之中,比起压倒群芳的花中魁首,更像个游荡花丛的折花人。
那童子拂掉了盖在那公子身上的花朵,摇了摇他,叫道:“公子,快起来。有大事了。”
那人睫毛一动,睁开眼,目光莹润温和,仿佛冬日之阳,紧接着坐起来,溅落了一地碎花,揉着眼道:“怎么啦?叶姑娘怎么啦?”
那童子怔了怔,道:“什么叶姑娘?啊,不是……”
那公子接口道:“那么是哪位姑娘?”
那童子摇头道:“根本不是姑娘的事儿。是刚刚,天变了,您知道么?”
那公子抬起头,就见天空已经乌云密布,头顶甚至形成了一团漩涡般的云层,天色暗的仿佛黄昏一般。
垂下头,他回答道:“嗯,我看出来了。怎么了?”
那童子道:“在这里还不算什么,毕竟有帐幕阵法在,外面才厉害,天上出现了一道裂缝,里面喷出好多黑烟来,吓死人了。这是什么症候?”
那公子哦了一声,道:“那是天变。”
那童子追问一句,道:“天变是什么?”
那公子丹凤眼一斜,道:“你想知道?”
童子点点头,那公子打了个哈气,道:“等我去梦里问问三清道祖,回头告诉你。”说着仰头便倒。
童子目瞪口呆,那公子刚刚倒下,立刻弹起来,道:“对了,小翎,你去叫叶姑娘不用弹琴了。请她回去休息吧。”
那童子眨了眨眼,道:“叶姑娘什么时候弹琴了?啊,您说三日前?您睡了三日,叶姑娘早不弹了,您不用特意吩咐。”
那公子皱眉道:“她已经停了?怎么我依稀还听见琴声呢?嗯,想必是叶姑娘琴技超绝,出神入化,以至于绕梁三日,犹有余韵——古人诚不我欺。此等绝艺,当记下来——我的性灵呢?”
那童子忙取出一笔一白面扇子递上,那公子纵笔在扇面上作画,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正这时,有人纵声叫道:“公子,公子!”
那公子笔下一停,刷的一声,将扇面合拢,皱眉道:“吵什么?打扰我的雅兴。”
来人也是个童子,和小翎一般打扮,赶到近前,道:“公子,天变了。”
那公子怫然道:“你们两个怎的不事先沟通一下?同样的事要你们大呼小叫两遍?快滚,我还要欣赏叶姑娘的琴音余韵。”
那童子喘了口气,道:“不……不仅是天变,刚刚天一榜变动了一下。”
那公子眉毛一扬,道:“哦?怎么变的?”
那童子道:“变得是生灵志。天榜没变……但是地榜变了,整个榜单动了一下,所有在榜的生灵往下落了一格,榜首新生成一行。”
那公子终于笑道:“有趣,新的榜首是谁?”
那童子道:“是空的,而且就出现了一瞬间,紧接着就变回来了,先天天一榜和昨天一模一样,排名没有变化。”
那公子沉吟了一下,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说着往后躺倒。
那童子忙道:“我别下去啊——您先别睡。公子,天变的事情轰动了整个修仙界,那些大宗门和大世家都动起来了,好多人已经赶过来了。”
那公子嗤的一声,道:“什么整个修仙界,你知道整个修仙界门往那边儿开么?不就是眼前那几家,他们急什么?天的事情有天上人管,他们着哪门子急?”
那童子道:“是,可是有几位已经到了,他们请您主持大局呢。”
那公子道:“我干嘛要主持大局?有什么大局可主持的?一群惊弓之鸟聚在一起讨论凤凰落下的一根羽毛,就是听着都觉得荒谬,我还主持,岂非自堕为燕雀?就说我睡了。”说着又一次往后倒下。
小翎插口道:“公子,您看一眼去吧,不然他们老不走,把咱们地板给站脏了。”
那公子沉默了一下,突然用手中的扇子敲手,道:“烦、烦、烦!”
三个烦字出口,他飘然站起,掠过花丛。两个童子对视一眼,追在后面。
行走之间,那公子身上自然而然换了一层衣服,轻衫便衣褪下,覆上一层乌檀色鸾凤纹礼袍,头上束着紫金冠,博带宽袖,庄重雍容。
走出花园,那公子就觉得鼻尖微微一凉,伸出手去,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手背。
“下雪了?”
再往外看,漫山遍野,银装素裹,风卷着雪片肆虐飞舞,皑皑的白雪将天地化作茫茫一混沌世界。
他的神色第一次认真起来,两道修长的眉毛向上轩起,登时气势一变,不怒自威,微一示意,两个童子同时大声叫道:“谢天官驾到——”
声音远远地传出去,震动四方。
太玄经 第31章 二十九
旦郡,圩邑。
大雪是从子夜开始下的,先是零星的雪粉,渐渐变成了鹅毛大的雪片,一片片无声飘落,飘得漫天遍野。落在山间、树丛,也落在屋檐,街道,越积越厚,到了凌晨,积雪已经没了膝盖,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何况本就荒凉的野地。
到了早晨,大雪稍止,一缕阳光照耀雪地,为白茫茫的大地镀了一层淡金色。
圩邑城郊。
吱呀一声,两扇半新不旧的朱漆大门费劲的推开了积雪,缓缓敞开。一个小沙弥举着笤帚跑了出来,在门口台阶上转了两个圈,又奔下院子,在新鲜平整的雪地里踩出一行脚印来,叫道:“下雪喽,下雪喽。”
门中跟着出来个和尚,比那小沙弥年纪大上几岁,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三角眼,塌鼻梁,相貌不堪,连中人之姿也谈不上。或许是冻得,他双颊失去了少年人常有的红润,变得青灰,嘴唇也有些青白,双肩抱拢,手笼在袖子里,这个姿势和仪态,更添几分猥琐。他悻悻道:“不就下个雪么?吵什么?没见过啊。”
那小沙弥又踩了两脚,道:“净虚师兄,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真白啊。”
净虚撇嘴道:“多新鲜啊,雪么,能不白么?快去,快把雪扫了。别耽误香客进香。”
那小沙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道:“咱们这儿有香客?”
净虚脸色一僵,喝道:“闭嘴,怎么就没有呢?万一有呢?你这话叫监寺师叔听见了,看他不撕了你的皮。”
就听后面有人道:“叫我听见怎么着?”
净虚和小沙弥同时转过头,战战兢兢道:“戒圆师叔。”
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子从门里走出,边走边系腰带,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道:“大清早的,不好好干活儿,还在这里嚼舌头根子。你们——”他短粗的手指指了指小沙弥,又指了指净虚,道:“还敢说咱们没香客?是,最近香客不怎么上门,可是那都是因为谁啊?都因为你们——”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忿忿道:“因为你们一个个又懒又馋,只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儿。你们要有我的一半勤快,香客哪儿能都跑到善承寺去?说的就是你,净虚,眼睛里没活儿。没看见头上的匾都给雪埋了?不会擦一擦啊?还有你,净明,快扫地。”
小沙弥净明拿着一人多高的大扫帚扫地,净虚搬了梯子擦匾。戒圆就坐在门前的石墩上,看着他们干活儿。
净虚一点点把匾上的雪粉擦干净,露出“暮山寺”三个大字,黑色的字体已经掉了不少漆,字迹模糊不清了。
戒圆啧啧几声,道:“要不是手头紧,这门上的匾早该换了,换个金字的,黑字的实在晦气。你说,这没香客是不是寺名不好啊?暮山寺,暮山寺,死气沉沉的。要不然咱们改作朝山寺,换换风水或许就旺了呢?”
净明不由奇道:“师叔,咱不是佛家弟子呢,也讲究风水?”
戒圆道:“佛家弟子怎么了?佛祖要是保佑咱们,怎么不送钱来呢?敬佛祖也要敬鬼神,哪路神仙孝敬不到,他一出手拦了你的财路,你就没好。喂!你在干什么!”就见净明一边扫地,一边捏雪球玩儿,他立刻爆喝一声。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