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半斤桃园
靠在门边,升平抱膝静静的坐着,月光洒在他面前的地板上,但越过了他。他身在阴影,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彩。
过了好久,月色渐渐收敛,窗外正是一团漆黑,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门外似乎传来了什么响动。
升平微微一摆头,就见门上的窗户开了一个小角,两件东西被丢了进来,落到地上发出当当两声响。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窗户立刻关上,门外一阵哒啦哒啦的声音,渐渐变小。
那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升平呆了一下,扑了过去,只见地上有两件物事。一件硬木的小水壶,另一件他从没有见过,圆圆的,背面凹了进去,暗黄色的,闻起来有一丝奇异的香气。
这是……食物么?
他一下子明白了,趴上门上,哑声道:“谢谢。”
紧接着,他迫不及待的打开水壶,灌了一口。清凉甘冽的液体顺着喉咙落下,滋润着他干涸的嗓子。
这是江升平在凡间饮的第一口水,如饮甘霖。
太玄经 第34章 三十二
“这凡俗的食物真是奇怪,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啊?”
升平将手中黄色的团子一点点的掰开,放在嘴里,一面吃一面疑惑。
他往日看过凡间的书,虽然只有有限的几本,却也有不少对于美食的描写。大凡美食,多有鲜美、甘甜、酥脆、软嫩这些词来形容。他吃的这东西,哪样都对不上,大概就是不好吃吧。
虽然手中的黄团子又冷又硬,咬起来苦涩干燥,咽下去还剌嗓子,但是它确实让他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饱”的感觉。那种饿到了极限,突然有食物下肚的饱腹感,令人感动的泪流满面。
两个拳头大的团子塞下去,加上半壶水,升平感觉活过来了。头上高热渐渐退去,但还是昏沉的厉害,他把水壶放在床下,又倒头睡在床板上。
刚刚浑浑噩噩,他完全没感觉,但头脑清醒之后,睡在光秃秃的木板上,顿觉硌得难受,翻了几次身,再次起身,抚摸着肋骨已经隐隐作痛,咕哝道:“凡人真是事多。”
定了定神,他选了个侧卧的姿势躺下来,正要睡下,借着窗纸透过的蒙蒙曦光,他看到床缝里有东西。
是什么?
用手指一点点的抠出来,原来是一张白纸,比一般书册的纸要硬,色作淡黄。
升平讶然,缓缓展开。那纸张大概有一平尺大小,上面有不少弯曲的线条和零星的符号。
这个是……
地图?
升平没研究过这种地图,只是模糊的看出,这画的是一片山丘,左下角有一个小点,标注的是“暮山寺”,在右边又有一点,标的是“善承寺”。在图的中央,一个朱砂画的圆圈最为醒目,却什么也没标注。
翻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批注,“九日赶到密松岭,十二日进入代郡,二十六日抵达济阳城。”字迹工整,和上面善承寺等似乎出自一人之手,但略有不同。
费解的皱了皱眉,升平大概能猜到,这应该是一张传说中的藏宝图。但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从纸张来看,应该有些年头了,但灰尘并不多,似乎是刚刚塞进去的。
将图纸塞入衣服,江升平打算以后处置。
现在当务之急,是出去……不,是先他么倒头睡一觉。
他调整好姿势,终于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这一觉睡的香甜,直到砰地一声,大门被踹开。
江升平抬起眼皮,就见昨日那胖子又进来了,一进来就嚷嚷道:“小公子,你想好了没有?”
江升平直起身来,这时他烧已经完全退了,神智也从所未有的清醒,所以马上就睡意褪尽,道:“想好什么?”
戒圆虽然不满他还有一问,但见一夜工夫,他病容褪尽,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双目也异常清明,心中暗暗称奇,道:“给你家里人写信,叫他们送钱来啊。”
江升平道:“原来是这件事,笔墨伺候。”说着缓缓起身。
戒圆一怔,但见他言谈举止自有一股怡然气度,令人不敢冒渎,心底有些发憷,转念暗道:好吧,只要你肯给钱就行。瞪着后面跟来的净明道:“看什么看,还不拿笔?”
小沙弥端来笔墨,江升平大模大样的坐在桌前,随手接过,一挥手让他退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分拘泥。
直到拿起笔,他沉吟一下,暗道:写什么好?
无非是个缓兵之计,等他身体好一点儿自谋脱身,现在却需要写点什么稳住这死胖子。
因为这是一张永远也送不到的信,所以收信的地址越远越好,但若世上根本没有这个地方,可就给揭穿了。升平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对俗世的地理毫无概念,唯一想到的地名,就是藏宝图上的济阳城。
九日出发,二十六日能到,要走十几天的功夫,够远了。
提笔在信纸上写下“父亲大人膝前”几个字,升平微一恍惚——他几乎淡忘了自己还有父母一事,现在却要给父亲写一封永远也收不到的信,心中略感微妙,停下笔,道:“你想要多少钱?”
戒圆立刻道:“一天一两银子,至少要十两银子。”这个价钱可不低了,就算是城里大客栈的上房,一天也只要一两银子,十两银子够田舍人家一家子一年生活了。
江升平完全不知道银子的概念,说灵石他还能听得懂,眉毛一挑,道:“十两?十两银子你让家父千里迢迢派人送来?开什么玩笑?你的胃口太小了。”
戒圆先怒后喜,道:“江公子说的是,贫僧的眼皮哪能跟您比啊。您说多少?”
江升平这才知道他是个和尚,心道:原来如此,和尚要剃光头,点香疤,我怎么忘了?世俗的和尚这么可恶?不是说比我们修道人还清净么?皱眉道:“五十两吧,少了不值得。干脆,让他送一百两,我还要花销呢。”
戒圆拍掌道:“对对对,少爷你还要花销呢。等钱送来,我可以带着少爷去圩邑玩耍,咱们吃香喝辣,尽情花费。”
江升平微微一笑,用笔端指着他,道:“倒茶。”
戒圆一叠声叫小沙弥道:“倒茶,倒好茶。”
净明端上热茶,升平一饮而尽,觉得奇苦无比,暗道:看来凡间的好吃的都是苦的,真是奇了。笔锋一落,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书信。
他有些年没动过笔了,修道用玉简,不怎么用笔。不过小时候也曾长篇抄过经文,一笔字谈不上俊秀,还是相当的工整。用词尽是道书上的字句,诘屈聱牙,词意艰深,唯独一百两银子写的明明白白,写完吹干墨迹,道:“好了。”
戒圆略看了一遍,果然除了大部分字都认得,其他的一概不懂,唯独一百两看得清楚,堆笑道:“公子真是大才,文字就是和我等粗坯不同。净明,你去走一趟……济阳城。”
小沙弥道:“师叔,我没出过方圆百里,不认得路,让净空去吧。他今天化缘回来了。”
戒圆点头道:“也好。那么公子好好休息,我们的人没回来之前,你可不能出寺。”
江升平一挑眉毛,道:“还只能呆在屋子里?我看你不值五十两。”
戒圆一拍大腿,道:“罢了,小寺上下公子尽可走动,但不许出去怎么样?”
江升平哼了一声,道:“把我的被子还回来。还有……那小畜生,卷了钱的那个,知道么?”
戒圆道:“知道,您的那个小童子,叫什么白鹤的。”
江升平道:“就是他,谁抓到了他,钱财都归那人,我还另有感谢,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就行。”
戒圆大喜道:“好嘞,他跑不了。对对对,公子没有衣服,净明,我看你和公子的体型差不多,先借两套衣裳来。”
等两个和尚走了,升平将胳膊撑住,深深地埋下头去,只觉得疲乏异常。
刚刚那一场表演虽然只是小试牛刀,却用尽了他积攒了半晚上的力气。只为了撑住场面。若有一点撑不住,让那胖子看出他力不从心,他必然落到比昨晚更惨的下场。
从今以后,他孑然一人,必然要独自支撑。没有实力,要撑住场面,虎死不倒架,他是天心派最得意的弟子,不能任人欺侮。
但最重要的实力,有了实力,他不用撑得那么劳累,反而要风风光光,开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傍晚,寺院送来了斋饭,不同于昨晚暗黄色的团子,今天给的是雪白色的团子,又松又软,热腾腾,香喷喷的。他吃了两个,觉得好像抓住书里说的“好吃”的感觉了。
吃到饱肚,升平上床睡觉,因为铺盖便厚,床榻温软,睡得倒也香甜。
睡到半夜,耳边突然传来嘿嘿两声,似乎有人冷笑。
江升平身子一震,登时坐起,道:“白希圣?”
房中一团漆黑,并没有白希圣的影子,但鼻端传来一丝怪味。
似乎是焦灼的味道。
紧接着,他目光一凝,看到了从门缝里冒出来的灰烟。
难不成是……
升平跳将起来,翻身下床,惊叫道:“着火了!”
太玄经 第35章 三十三
大火是半夜烧起来的。从后院的禅房烧起,很快蔓延了整个后院。
好在前日刚下完大雪,木头还湿,虽然有引燃之物,到底也没特别烧起来,火舌卷了一阵,凌晨时分明火渐渐熄灭,唯余黑烟滚滚,盘旋不去。
寺中和尚人手少,被惊醒之后纷纷拿水灭火,多少也算出了点儿力。监寺戒圆最后起身,胡乱裹了件袍子出来,骂道:“怎么回事,他么的到底怎么回事?”
赶到现场一看,最里面的一间房子已经烧通了顶,旁边几间也熏得黑了,塌了几面墙壁。他不由得捶胸顿足,道:“我的佛祖啊,我的老天爷啊,这怎么回事啊?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缝,怎么就这么背啊?要把这房子修一遍,要多少钱啊?”
嚎啕了一会儿,戒圆才想起,问旁边道:“这禅房是不是……那个谁住的?”
旁边有净明,正提着水桶喘气,道:“是江少爷住的。”
戒圆心中又是一凉,嚎叫道:“我的少爷啊,你死的好惨。”
就听旁边人道:“我死的怎么惨了?”
戒圆回头,就见江升平坐在地上,满身乌黑,正用毛巾擦脸。他惊喜交集,扑过去道:“少爷,你没死?”
升平缓缓放下毛巾,目光炯炯,道:“差一点儿。”
戒圆拍胸口道:“还好,还好。少爷你不死,几间房子总是回得来的。”
这时旁边一个和尚道:“小少爷,你可够机警的,大晚上还能跑出来。”声音不免带着几分阴阳怪气,正是净虚。
江升平道:“我说过,差一点儿。顺便问一句,你们这里睡觉有把房门从外面拴上的习惯么?”
戒圆奇道:“没有啊……啊?!”他突然双目瞪得滚圆,看着江升平。
江升平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是啊。冲着我来的。”
刚才真是太危险。他察觉到着火,先往外冲,赫然发现门推不开,跟前晚被锁在屋里的情形一模一样,唯一区别就是没有铁锁响声,似乎只是插了个门栓。升平惊怒之下不住的撞门,始终不见效果。后来撞破上方窗纸一角,他伸手出去把门栓拔了下来,这才闯出门去。那时候火把他衣服都燎着了。
千钧一发,险死还生!
惊险的逃出去,惊魂甫定,他立刻就想明白了——有人要害自己!
既然在外面插了门闩,自然有人纵火。他就不知道,自己怎么招人恨了?才被迫写下了要钱的书信,后脚就有人要烧死自己。
他曾想过可能是那胖子戒圆放的火,只因自己写了书信,已经没用,便下毒手。但仔细想又不合理,那胖子爱钱,自己许下了不少好处,都要等“家里”来人才能的兑现,也不必急着烧死自己。
再说,烧火的代价不小,动静更不小,那胖子恐怕没那么大方。
在众人救火的时候,升平就在旁边看着,每个和尚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想要分辨谁更像凶徒。但看了半日,没看出什么来。众和尚一样都在救火,谁也没多做鬼鬼祟祟的动作。
江升平尽自聪明伶俐,但经历的事少,见的人更少,要他通过观察看出蛛丝马迹就为难了。倒是戒圆最后来的,一番表现让他觉得应该不是这个胖子。
到底是谁呢?
升平扫了一眼,在熹微的晨光中,每个人都面目模糊。一样的光头和僧袍,看起来全是一般模样。
到底是谁要动手?
不光是江升平自己,戒圆也在找凶徒。他虽然不真的在乎升平死活,但是到底是个财神爷,怎么能糊里糊涂的叫人烧死了?何况这寺里头他最大,有人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放火,分明就是要造反,将来把他一把火烧了都不一定。
他对寺里的和尚可是了如指掌,目光一闪,已经锁定了几个人,都是跟他平时不对付的,或者说,是他看不上眼的。寺里头一共十来个人,他看不上的就有七八个,个个都有嫌疑。
不过戒圆毕竟是监寺,眼珠一转,把怀疑放在心里,道:“少爷,咱们先不管怎么着火的,你没休息好吧,来来来,去……”他打眼一看,后院烧的不能住人了,空余的禅房都在这个院子里,便道,“跟小寺的僧人们挤一挤住。净能,住你们那里怎么样?”
净能身材最高大,嗓门也大,哼道:“监寺师叔,我们一间房子住了五个人,你还嫌不够,要把这小子塞进来,要小僧住天上去吗?”
戒圆目光看向另外一个僧人,那僧人道:“我们屋也住了四个人,我看净虚那里最好,他同屋都出去化缘了,就他那里还空着。”
戒圆再问道:“净虚?”
净虚迟疑了一下,拉着戒圆道:“师叔,不是我不收留,只是……”他低声对戒圆道,“我有点忌讳。”
戒圆道:“忌讳什么?”
净虚道:“你看这小子,进了咱们寺里,又是被卷钱,又是生病,现在刚好点儿住的地方又失火,不是带了煞星吧?”
戒圆脸上的肥肉一哆嗦,道:“会吗?”
净虚道:“您不觉得么?这小子简直是丧门星,反正我是不敢沾的。要不然住您那儿啊?”
戒圆连忙挥挥手,道:“去去去,离我远点儿。那你说怎么办?让他滚……”
旁边净明插口道:“让他住我那里吧。”
戒圆拍了拍胖了脸,道:“你住哪儿来着?”
净虚道:“我记得是厨房旁边那间柴房,你还没搬吧?”
净明摇头,道:“师叔不是说没空房子么?我一直住在那儿。”
戒圆想了想,总算想起来了,道:“对对对,那地方离着咱们远,他煞气过不来。你让他在房子里呆着别动,别出来妨碍人。”
江升平远远地听着,听他们往自己身上泼污名,听他们三言两语定自己的去留,双目望天,看向远处的地平线。
太阳还没升起,天色就只能这样黯淡。
但太阳总会升起的,很快。
戒圆打了个哈气,道:“既然如此,散了散了。净明,你带江小少爷去你那边。”
净明道:“是。江少爷,你跟我走吧。”
净明带着江升平踩着已经化了大半,脏兮兮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侧院走去。
一进侧院,一股扑面的烟气呛人咽喉。院子很小,正面一间房子半墙熏得乌黑,墙角一面堆满了柴火,另一边磊着大白菜。两侧各有一个厢房,比一般院子的耳房还要小。净明打开东侧的房门,道:“进来吧。”
房中很暗,升平只能隐隐看到一地稻草,似乎角落里有一床被子,旁边倒着一个板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虽然江升平对俗世的家居布置没概念,但也看出来这里实在太简陋,简直不像是人呆的。比这里更简陋的只有思过崖,但思过崖还占一个宽敞,整片山峰都是他一人的。这里是真正的蜗居,一个人住恐怕已经伸不直腿,两个人住真不知道要如何安排。
净明见江升平站在门口不进来,就知道他心中嫌弃,道:“江少爷,你凑活吧。白天我都不在,这里就是你一个人的地方。”
江升平嗯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坐在稻草上。
净明也坐在稻草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道:“再过一会儿就天亮了,天一亮,厨房就要生火做饭,肯定睡不了。少爷,你要是不想睡,咱们就坐在这儿聊聊天吧。”
江升平道:“也好,聊什么?”
净明道:“随便聊聊,寺里只有我一个小沙弥,我不怎么和人聊天的。公子你是去赶考吗?”
江升平呆了一下,才搜肠刮肚,从知识的某个角落里想起了赶考这么一说,似乎他看过的杂书里,有不少“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的传奇,便点头道:“是啊。”
净明道:“厉害,你还这么年轻。可惜没了盘缠,落难到这里,会耽误你赶考吗?”
江升平胡扯道:“耽误就耽误了呗。反正我不指着这个吃饭。家里有的是钱,就当出来游山玩水了。”
净明赞道:“少爷说得真好,你是济阳城的人吗?”
江升平道:“是。”
净明道:“你们家乡什么样啊?我从小生长在圩邑,没见过外面。”
江升平沉吟了一下,道:“我家是天下最美的地方,天很蓝,山很青,水很绿。人杰地灵。”
净明道:“济阳城比圩邑大吗?”
江升平信口道:“大,大得多了,特别繁华。”
净明道:“你们家在济阳城一定是望族吧?”
既然编了,江升平就不怕编的多点儿,道:“是啊,人口很多,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有几百口子呢。”
净明听得十分神往,道:“那你们家是做什么的?做生意,书香门第还是修真世家?”
江升平一怔,脱口道:“修真世家?”
俗世之中,还有修真世家?
净明没听出他的语气,惊讶道:“真的是修真世家?传说中有修道士,能腾云驾雾的传说家族。这么说你去赶考,不是考文考武,而是去参加道科么?”
江升平从没听说过道科,呃了一声,道:“我还不是修士。”
净明道:“这么说是去紫罗宫或者有为书院进修?我早就听说那里在招修道士。少爷,你不是缺个书童么?你看我怎么样?”
江升平“啊?”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就听门外人声响起,一个大嗓门道:“净明,出来干活了。”
太玄经 第36章 三十四
这一声仿佛冲锋号,净明弹起身来,丢下一句“回头聊”便冲了出去。
江升平停了一下,跟了出去。
就见院子里,净明已经挑着一大堆柴火在院子里劈起柴来。小小的身材抡起巨大的斧子,一下一下,将木柴劈成碎片。旁边的两三和尚穿入穿出,在厨房中收拾。
江升平略感奇怪,怎么那些和尚各个比净明块头大,反而做轻活,净明个头最小,却做最重的活?不过随即想到,自家门中也是小弟子要为师兄师姐执役,或许是庙中规矩如此。
虽然这么想,他又觉得这样唯利是图的恶心地方,无论如何不该和自家山门相提并论。
起身上前,江升平道:“我帮你劈一会儿吧。”
净明一愣,笑道:“你开玩笑吧?这种活儿哪是你干的?别看你个子跟我差不多高,拿起斧头来怕是不知道怎么用。”
江升平笑了笑,伸手道:“给我试试。”
净明无奈,递给他道:“可别砸了脚。”
斧子入手,升平掂了掂分量,还真不轻,当然是对于现在的身体来说的。他现在身体素质很差,也只比之前病病歪歪好上一点。虽然他不知道凡人应该是怎样的素质,但看净明就知道,连人家一只手都不如。
不过即使如此……江升平将柴火摆好,举起了斧子,往下一落。
擦地一声,木柴精准的被分成两半,切口平滑光亮。
净明真是吃了一惊,抡斧子力气够就行,但要把柴劈的这么漂亮可不是难事,倘若用力点不对,能劈上木头就不错,说不定劈不准砍在墩子上,还能把腰闪了。
江升平道:“我十岁开始劈柴。”
天心派劈柴的功课是从十岁开始,之前是挑水。他劈的时间不长,但仙家锻炼弟子可不是瞎练,都是为了练心练力,是有人指点的。
净明呆了一下,道:“我九岁砍柴。”
江升平一笑,道:“咱们干嘛比这个?我是说我从小也做过这个。”
净明道:“是吗……看不出来,可是你的手不是干活的手啊。”
江升平伸出手来,只见两手手指修长,肌肤细嫩,指甲修饰的干净整洁。他前世也是这样的手,若论光滑无暇还要更胜一筹。他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分别,道:“什么叫干活的手?”
净明也伸手,道:“这样子的手。”
只见他的双手皮肤粗糙,骨节粗大,指尖虎口尽是厚厚的老茧,手背上生了青紫的冻疮,有的地方甚至冻出道道血口,。升平看了一眼,觉得心里便生不舒服,目光垂下。
净明笑道:“所以说啊,你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算你以前干过活儿,现在也不用干了,这就是命好。我们这些人要干一辈子。”
升平支持着斧头,心里十分不适,这是他在天心派绝对看不到的事,见不到的人。
这时净明伸手去接斧头,升平摇头道:“你还有别的活儿吧,先去忙,我替你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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