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半斤桃园
尤其是,这不合常理。这里又不是凶地,面对的又是炼气期小辈,怎么会卜出凶来?
人就是如此,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情,越想越对,其他的意见便如耳边风,甚至还成为他固执己见的助推器,在不断辩驳反对意见时,便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意见。因此,他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决定。
不退后,反而迎上去。
不过他还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真气护体,激发了防御法器。一个龟壳的幻影出现在身前,他顶着走了上去。
剑光掠过数里,他来到了惨叫生处。
但见前面地形险恶,两道悬崖笔直入云,中间夹着一道狭窄山谷。经验丰富的他,如何不知此地是伏击的宝地。心陡然提了起来,虽然头脑发热,但逢林莫入自然记得,更不会进入如此险绝之地。
好在也不需要进入,因为在峡口处,便能看见一团巨大的阴影盘横,将地势遮住。
那是一条巨蛇。蛇身最厚处足有丈许,盘在地上也有数丈高,完全伸展开来,怕不要百丈?
甄见蟠大吃一惊,他从没见过如此巨蛇。不是他名字叫做甄见蟠,他就见过蟠龙,实际上他也只是个修士家族的筑基修士,养尊处优惯了,只在历练时见过不少妖兽,但还没见过如此巨大的蛇类。
而且,巨蛇的头侧,有两道薄薄的翎羽,就像是两个翅膀,斜斜飞起。这证明此蛇必是异种,非寻常蛇类可比。
蓦地,他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招惹了那老货,事发了?
但紧接着,甄见蟠的目光落在巨蛇中间。一个人被巨蛇紧紧缠住,仿佛海中孤舟,奄奄一息。正是江鼎。
那小子果然落入了巨蛇手中!
甄见蟠迟疑了一下,他是要杀江鼎的,江鼎只要死了,是不是他亲手杀的,原无所谓。只是死前要问出他背后根底,不然若有其他势力插手,对他的大计不利。
如今江鼎落入蛇口,到底是追上去,还是不追?
那巨蛇双眼橙黄,一片冷漠,身子不断地收紧,突然就听咔嚓一声,江鼎的身子扭曲到不可思议的角度,气息停止。
死……死了?
甄见蟠有些难以置信,就见巨蛇一松,江鼎已经落在地上,软软的如同一堆碎肉。
紧接着,巨蛇张口,将江鼎从脚部开始,吞了下去。
“等等——”
甄见蟠终于反应了过来,江鼎死了就死了,本来也就是个要死之人,但他的尸首还是有一定用处的,至少可以查看有没有背后势力的线索。就这么葬身蛇腹,太过可惜。
此时巨蛇吞噬猎物,正是虚弱之时,也是时候出手了。
甄见蟠一催头顶龟甲,龟甲中犹如升起一个太阳,光芒大盛。
烈日炽刺!
这一招是辅助的法术,极短的时间内爆发强光,使敌人致盲,赢得动手的机会。这一招在对修士战斗时不大管用,因为修士都有护身之宝,且能迅速驱逐这种状态,但对于妖兽却是异常灵验。
果然,巨蛇痛苦的弯下腰去,吞咽的动作也停止了。
就是此刻——
甄见蟠剑光一甩,如同一道光绳,硬生生的把巨蛇口中的江鼎拉了出来。他本来是可以直接攻击巨蛇的,但考虑到对方皮糙肉厚,未必能一下子凑效,权衡利弊,还是没有多事。他的本意是抓住江鼎,只要目的达到,也不论其他。
那巨蛇实力不弱,刚刚试探了一下气息,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跟妖兽战斗,同样的修为,修士又要吃亏些,且等着那件大事完了,邀约几个兄弟再收拾此兽不迟。
打定了主意,他出手干净利索,不脱半点你睡,将江鼎抓住,返身就走。那巨蛇兀自在前面痛苦的扭动着,身受致盲之苦。
一口气奔出十里,甄见蟠抓住江鼎。他刚刚已经试过了,江鼎身上果然筋骨寸断,决不能活着,但为了谨慎,还是扣住了江鼎的脉门,这么一来,纵然江鼎有什么花招诈死,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将江鼎的尸首扔下,甄见蟠骂道:“小子,竟浪费了我这么多时间。”一面伸手去摸江鼎的乾坤袋,要看看他身边有什么线索。
就在此时,江鼎的衣袋微微鼓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活动。
甄见蟠骇然,正要一道剑光补上,突然见一个雪白的脑袋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白狐。
甄见蟠一怔,就见白狐毛茸茸的脑袋转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那是……
甄见蟠心中一动,涌起了喜爱之情,似乎从没这么喜欢过一只小动物,情不自禁的蹲下身,去抚摸白狐的脊背。
就在这时——剑光一闪而过!
血花狂飙,甄见蟠的身子倒了下去。
太玄经 第148章 一四六
江鼎收剑,俯视着甄见蟠的尸首。
这场算计中,他只出了一剑,机会也只有一次,催动剑机,全力出手,总算成功。
自然,这场伏击的主要力量,还是白狐。无论是幻化将小小的羽蛇催化成庞然大物,还是最后用蛊惑之术将甄见蟠俘虏,给了江鼎一瞬间出手机会,都是功不可没。
这场骗局说穿了没什么,不过是为了让江鼎有机会发出那催动剑机的一剑,唯有催动剑机,才有可能正面突破筑基修士的防御。不然筑基修士就算站在面前任由练气修士砍,一时半会儿也突破不了防御。
本来白希圣已经长出二尾,应该能硬扛上筑基修士,奈何他妖力亏损得厉害,天生的天赋又是幻化、蛊惑二道,据他说要长出第四尾,有了御风之道,才算正式战力强大起来,因此战斗的事,暂时还要全托江鼎。
但也因为有了白狐辅助,江鼎拥有了极大优势,只要策略得当,杀伤一个筑基修士,并不算如何为难。
甄见蟠糊里糊涂的被算死,江鼎也颇为感慨。这下子甄家五侯缺一,十个筑基修士的名额又有了更大的缺口,不知道还能不能维持天一榜的排名。
不过,如果真的掉榜,那也是咎由自取。看他们在关键时刻依旧如此优哉游哉的内斗,就知道他们真没把家族的大局当一回事,既然人家自己不当一回事,江鼎这个外人自然更没必要着急。只要自己和重要的人不受伤害,甄家死活随他去。
随手将甄见蟠的尸首消去,江鼎按照规则,将他的乾坤袋取下。甄见蟠虽然只是个寻常筑基修士,但出身豪富,是一府之尊,积蓄还是不错。江鼎随意清点一下,灵石便有数百之数,这还是他不把家底放在身上的缘故。另有几把法器飞剑,是上三品的品质,比江鼎手中的要好上不少。
只是这些东西都是寻常,江鼎并不在意,正要收起,突然心中一动,发现甄见蟠的收藏中有意物特异,忙拿出来一看。
竟是一把竹筹,放在竹制的签筒里。这东西很像寺庙里求签的玩意儿,但江鼎知道其中的不同,一般的签筒是断不可能有这个筒子的精细的,上面密密麻麻的符箓刻画,显示其中大有天机。
“天衍卜算?”江鼎深感惊异。
江鼎自然是知道天衍术数一道的。天心七祖之中,七祖天机尤善此道,留下了不逊于千秋丹药术、独孤剑术的道统传承。只是后辈子孙对此继承的不好,如今天心派上下,连一个擅长此道的都没有了。据说玄思真人还会卜算几手,但也不常见,更没传给弟子。像江鼎,对其他祖师的道统或多或少都有涉猎,但唯独天衍一道,从未入门。
难道甄家也有此道传承?若是如此,那甄见蟠一直追着自己,倒也是寻常。亏他有这样好的本事,竟肯一直用卜算术追着自己。
卜算一道,所用道具各不相同,有用龟甲的,有用铜钱的,有用扶乩沙盘的,还有专用八卦的,用竹筹的也算多见。江鼎本自惊异了一下便完了,毕竟他用不上,也就要收起来,突然心中一动。
这竹筹,似乎有些熟悉?
江鼎从乾坤袋深处,取出一根木筹。这东西,他几乎遗忘了。
那是他初见甄行秋的时候,甄行秋吐血吐出来的,他随手收了,当时颇觉奇怪,毕竟此物平平无奇,就像是一般抽签的签子,只是来得蹊跷。后来收了起来,久而久之,早就抛在脑后。
现在看来,这木签和眼前的竹筹,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虽然说竹签大多相似,但上面刻得花纹也相同,这就不是偶然。考虑到甄行秋也是甄家人,这竹木二签同出一源的可能性很大。
然而最让江鼎惊讶的,是竹木二签的对比。木签上次江鼎便观察过了,不知具体是什么木头,就像是寻常杂木,造出来的签子平平无奇。而竹筹却是采集的上等紫竹,平滑如玉,触手生凉,隐隐间带着紫色贵气,远胜于一般的艺术品。
按理说,竹贵木贱,放在一起,应当是木签被远远比下去。但两个签子放在一起,江鼎陡然觉得,竹签黯然失色,便如李鬼见了李逵,登时矮了一截。而那木签却吸引了他的目光,虽然说不出哪里出色,就是觉得不同寻常了。
而且,当初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如今再看,依旧熟悉之极,仿佛这简朴的木简中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要把八卦镜拿出来,好好照一照这东西里面有什么奥妙,但又抑制住了冲动。要知道照镜子可不是白照的,是要消耗修为的,他也不知道这签子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万一消耗太大,对他处境不利。
明天,他还有一场大事要做。
收拾完了甄见蟠,江鼎往甄家堡回转。
真的要回去了,江鼎不由得苦笑。不知不觉间,他离着甄家堡也不近了。当时只顾遁走,速度唯恐不快,哪还注意距离了?
如今一算,他狂奔了将近四个时辰,就算保持原速,也要第二天天明才能赶回。何况也未必能保持原速,不是他不愿,而是有人追着时,自然会跑得快些,这是人的本性。
不管怎么说,先跑回去再说吧。
江鼎施展轻身法,一路疾奔,穿过茫茫夜色,赶回淮上。这一路也是跑得心急,到了淮水之畔,竟如凡人一样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经历生死战都没有这么累过。
饶是如此,当他到了岸边时,也已经是黎明,晨曦的白光在天际线上若隐若明,淮水还是一片黑沉沉的,静静的翻涌着浪花。水边一条船也没有。
江鼎略感烦恼,要过淮水,必定需要乘船。但这个时分,哪有渡船经过?且淮水的船坞都设在甄家堡一侧,到了夜晚,所有渡船收在对岸,这边是一条也没有的。
在淮水边等了片刻,江鼎知道再等无用,只得想办法过河。他倒有水遁术,只是夜晚风大浪急,涉水而过并不容易。眼前也只有一试。
正在他要冒险涉水时,就听有人唱道:“夜深客子移舟处,两两沙禽惊起。红衣入桨,青灯摇浪,微凉意思。把酒临风,不思归去,有如此水……”
声音虽然沙哑,却也悠然深邃,乘着夜色听来,骨髓发麻,精神暗震。
远远间,就见一艘小船从水上驶来,随着江浪一摇一晃,似乎十分危险,但船上人歌声平稳,很是惬意。
江鼎心知特异,此人半夜操舟高歌,必然是有意为之,等得就是自己,一面提起警惕,一面道:“船家,这边来。”
小舟摇晃而来,船头坐一船夫,慢慢悠悠的摇橹,笑道:“小友,要上船么?”
那人带着斗笠,夜色又暗,容貌完全隐藏起来,他似乎还有意戏弄,晃晃悠悠,就是不靠岸。江鼎用望气术略一查看,道:“原来是前辈。”
那人摇橹的手一停,讶道:“怎么,你认得我了?”
江鼎笑道:“市集一别,今已半载有余,前辈仙踪杳然,晚辈虽有思慕之心,始终无缘一面,可是时刻牵挂啊。”
那人嘿道:“还真的认出来了,你厉害。”说罢把斗笠推上,露出一张胡子密集的老脸,正是当初那惊鸿一瞥的上古剑修,聂参预订的老师。
江鼎确认是他,松了一口气,等船靠近登上,道:“前辈怎么知道我来?是聂参来找你的么?”
那人摇头道:“我还没见过那小子。今夜凑巧,老夫在淮水上喝酒,正遇到了你,前来问候。来,你也尝尝。”当下将船头一酒缸递过。
江鼎半信半疑,将酒缸递过,俯首一闻,果觉香气扑鼻,道:“好酒。那么前辈是来找聂参的。”
那老者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们剑修一门,最讲究有缘。在集市放剑石便是证明。我怎么会上赶着去找他?他若有缘,自然来找我,若是无缘,那就错过了。”
江鼎听得话中另有奥妙,问道:“那么前辈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吗?”
那老者道:“也不是没有。时限快到了,你和他关系不错,你要提点着他注意时间。”
江鼎笑道:“我来提醒,那不也是干预了,还算有缘么?”
那老者道:“当然算。他纵然不记得了,周围恰巧有人记得,提醒了他,那不也是有缘么?”
江鼎恍然,暗笑这老者掩耳盗铃,不过也乐见其成,道:“我当然要提醒,不知前辈下榻何处?”
那老者道:“我在城东坊市住下,住在‘吉’字号邸店里,你可要提醒他,我只住十天,过时不候。”
江鼎心想最近这几日虽忙,但十天之内必可完结,聂参又完成了那三件事,还能有什么耽搁?当下便道:“十日之内,他准到。”
两人说着,就见江岸就在眼前,江鼎正要起身,突然眼角一扫,见江水侧另有一艘快船,回头一看,惊讶非常,忙道:“前辈,帮我掉个头。”
太玄经 第149章 一四七
二月二,龙抬头。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这在多年之前,不过是天时应景,没什么特殊意义,但在妖邪成灾的今天,却是一个摆脱灾难,平安渡劫的庆祝日。百姓家无不载歌载舞,欢庆节日。那豪富之家也要举办各种庆典,热闹一番。
甄家作为甄家堡唯一的世家大族,自然要张灯结彩,大办庆典,以庆祝在这次大劫中淮上安然无恙。既是与民同乐,也是显示自家的威风气派。只是天府一向安静,只请众宗嫡系晚间至天府一聚,白天则毫无动作。五大宗各办庆典,都热闹非凡,相互之间颇有攀比之意,场面规模唯恐不大,所耗靡费唯恐不多。火树银花,酒池肉山不在话下。
山府自然不能落于人后,也是大肆铺张。虽然自从上一任宗正去世,山府一落千丈,但虎死不倒架,其他四宗都大肆铺张的时候,山府也是不吝钱财的,反正山府的积蓄还在,也不差一次两次。
主持这件事的,当然就是甄乘风和甄行秋。甄乘云自长子死于妖邪之乱,整个人都颓废了下去,如今山府已经彻底成了甄乘风父子的天下。
对山府的装饰,早在数日之前就开始了,今日早已完成。从早上开始,府门前大摆筵席,外面是连续不断的流水席,院中则是专请嘉宾的大宴。
既是宴会,清汤寡酒自是不成,还有乐曲娱宾。先请了一般乐队,笙箫鼓瑟齐全,又请了一班大戏,唱喜庆热闹的戏文。
甄行秋虽是病弱之身,也托着病体从早上开始忙碌,到后来有些支持不住,便坐在台前,听管家们汇报。
这时,他正在翻看一份长长的名单,那是嘉宾的名录,大部分都是山府一脉的长老,也有甄乘风交好的修士,这是早已经确定下来的。本来应该无一差错,现在却有了变数。
“甄乘桓长老,也不来了?”甄行秋皱眉问道。
管家躬身道:“说是突然抱恙。”
甄行秋淡淡道:“扯淡。”
管家不敢答应,深深的躬下身。对于甄行秋这个身体羸弱的少年公子,他已经是一百二十分的敬畏,再不敢有半点冒犯。
甄行秋道:“一日之内,七个长老请假不来,这是巧合么?想必外面流言蜚语,已经闹到众人皆知的地步。只我们大宗像傻子,懵然无知。”
管家低声道:“公子,您何须在乎这些小人……”
甄行秋道:“我何尝在乎他们?只是好不容易举办宴会,人来少了不像。你——”他指了指那管家,“去把门口吃流水席的百姓请进一百人来,把宴席坐满。”
管家愕然道:“请……请那些闲杂人等?”
甄行秋道:“他们虽然闲杂,若论心地,比原来那些嘉宾还强些。快去……除了确定要来的嘉宾,全部坐满。”
随手将册页放在一边,低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正在这时,他突然有所感触,骤然回头,道:“谁?”
旁边侍立的侍卫立刻抢上一步,道:“公子。”
甄行秋道:“去幕后查一查。”
这时台上已经搭起了戏台,放下了大幕,出将入相两扇帘子也已放下。请来的戏班子在后面准备,甄行秋所感觉到的目光,就是从一扇门帘后传来。
甄行秋神色肃然,在后面等着回事的管家们心中却不以为然,都暗道:大概是哪个不明规矩的小戏子挑开帘子偷看,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只是摄于甄行秋的威势,谁也不敢多言。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那侍卫带着几个人过来,道:“公子,后面只有戏班的人。属下把班主和要唱的角儿带过来了。”
果然一个矮胖子打头,几个粉墨装饰的戏子跟在后面,到了甄行秋面前,都行礼问安。
那班主连连打拱,道:“小的们无礼,冒犯了公子,实在罪该万死,多怪我管教不严,回去一定狠狠教训他们。还请公子高抬贵手,绕过他们这些不知礼数的东西。”
甄行秋目光在后面几人面上一扫,眼底神光闪烁,异常明亮,扫过一圈之后,又黯淡下来,缓缓合上眼,似乎神思倦怠了。
后面一个管家正是请戏班的,见公子不怪罪,上前喝道:“虽然不是蓄意,你们也太没规矩了,惊着公子和贵客们,你们有几个脑袋?胡班主,我听你们三喜福是淮上第一名班才请你们,看样子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那胡班主连连道歉,那管家冷笑道:“今天的赏钱,看来你们是别要了,公子不降罪已经是开恩了。”
那胡班主一脸惨白,肉痛不已,但心知接修士的堂会跟接权贵的堂会是一样的,好时金银财宝享受不尽,不好时一班人的生死,皆在人一念之间。既然得罪了修士,不得赏钱已经是很轻了,就算被人当场弄死,也没处喊冤,口中道:“不敢,不敢。小的们不敢要钱。”心中却暗骂道:哪个混账惹出事来,等我回去非把你撕巴了喂鹰。
这时,甄行秋道:“罢了。既不是蓄意,难道山府还占戏班的便宜么?你们是淮上第一有名的戏班?”
那胡班主略感尴尬,他们当然不差,但离着最有名还是很有差距,毕竟山府在几个大宗中并非顶尖,当然请不到最顶尖的戏班,那管家刚刚不过随口一说,给自己贴金而已,当下含含糊糊道:“小的们确实在淮上薄有声名,不让他人。”
甄行秋道:“你们班里面哪个最有名?”
那胡班主道:“自然是筱百灵筱老板。”说罢旁边一步,将后面一位旦角让了出来。
那旦角今日做的是公主打扮,凤冠霞帔,珠翠满头,灿然生光,更衬得粉面桃腮,眼波流转,秀色可餐。甄行秋平时不打听戏,但也看得出来这位扮相绝佳,非同俗流。
点了点头,甄行秋道:“果然是真绝色。一会儿拿出你的本事来。今日台上唱戏,戏码早已点下,一会儿在台上一出一出的唱,唱到深夜便罢。无论出什么意外,都不要停止。”
胡班主躬身应是,筱百灵眼睛眨了眨,似乎颇为好奇。
甄行秋肃然道:“记住我的话了么?不要停止。纵然山府失火了,台下见了血光,你们也不许停止。过了今日,平安大吉,我给十倍赏钱。”
胡班主听得心中疑惑,暗道:这小公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忌讳,好好的日子又是失火了,又是血光,就不怕招灾么?然而和甄行秋对了一眼,只觉一股寒意从头淹到脚底,心中凛然,躬身应是,带着戏班的人退下。
甄行秋回头,也不在意后面的管家如何悚然,有条不紊的安排宴会步骤。
到了日上三竿,宴会正式开始。正式的嘉宾不过做了前面二桌,后面十余桌皆是外面请来的寻常百姓,乍进高门,不敢喧哗,场面虽盛大,未免不够热闹。
甄乘风出来,先说一番庆贺言辞,然后挨桌敬酒。无论是贵宾还是平民,每一桌都诚实敬上。态度殷勤,似乎满座都是他特意请来的嘉宾。那些意外的百姓几杯下肚,又感觉主人家着实热情,便放开拘束,热闹起来。这些市井士人放开时制造的动静当真不小,场面一时更胜过原本预定的十来桌。
这时又听锣鼓声喧,台上开出大戏,先有武戏暖场。台上武生和小花脸一个个抖擞精神,上场十八个跟头,接着打作一团,锣鼓点响成一片,端得热闹。台下百姓最爱看的就是这个,纷纷鼓掌叫好,气氛一时达到了顶峰。
在喧嚣之中,甄行秋独自坐在一边,桌上酒杯满满一杯佳酿,分毫未去。在连甄乘风都有醺醺之意的气氛下,他显得异常冷静,仿佛遗世独立的隐者,保持着那一份超然。
正在这时,一个管家从外面跑来,虽然只是二月早春,竟是满头大汗,脸色白里泛青,竟有中暑的症状。
终于来了!
甄行秋眼睁睁的看着那管家跑到自己父亲面前,看着刚刚还薰薰然的甄乘风骤然惊醒,酒浆化作冷汗涔涔落下,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早就预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没什么可惊讶的,不是么?
甄乘风拔身而起,匆匆离席,不免引起了一阵骚动,前面两席安静了下来,这等尴尬的气氛还有蔓延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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