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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无语的命运
“张先生,您,您这是怎么了”
意识清醒的张居正,还想顽强地撑持起来,可是浑身却疲软如棉花,他动了动眼皮,甚至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先生,快,快喊太医”
皇帝的吩咐让六神无主的客用连忙伸头朝门外大喊一声
“太医”
随张居正一同入宫的太医在隔壁房子里候着,听得叫喊,慌忙跑进来,也不及向皇帝行礼,然后就手忙脚乱地对脸色煞白的张居正进行施救
第384章 首辅与皇帝
首辅病倒了
在大明的朝堂上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到了四月中旬,久病不愈的张居正在感觉到自己的身日益虚弱,已经无法履行首辅职责的他,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还是向皇上递了乞骸归里疏,言及“伏望圣慈垂悯,谅臣素无矫饰,知臣情非获已,早赐骸骨,生还乡里”
疏里的语气极悲凉哀切。皇帝看过之后,亲颁手敕,命司礼监太监客用送到张府,
本来,对于张居正的病情,李太后已下过懿旨,要严格保密,但朱翊钧为了表明他对首辅的关切,还特意命人把奏折抄写一份送到报社。将张居正的乞骸归里疏和以上这道圣敕一同在报纸上刊登。这样一来,天下官员都知道张居正病情严重,似乎患的是不治之症,而皇上对这位师相的宠信,也是一如既往信任非常。
而古往今来的官场上的人最会见风使舵,早在一个多月前,京城里就有官员设道场为首辅祈福。像工部右侍郎钱普,硬是在昭宁寺设下观音坛,悬幛扬幡敲钟击磬地折腾了三天。尽管那时候,虽有不少人夸赞钱普心眼儿通透,对首辅情真意切。但更多的官员却认为他这是马屁精的虚套,有人讥讽,有人笑话,总之一句话,说什么的都有。
可是如今看到皇上的这道敕谕,大家又都觉得还是钱普有先见之明。于是,当初说风凉话的,现在又都想争着插一手,以便从中谋求一些好处,至少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坏处。一时间,京城大大小小数百座寺庙宫观,几乎全都被各衙门官员包下来替首辅祈福,有起坛会的,有做道场的,甚至于还有人白天不去衙门点卯,却脱了官袍,换上青衣赶往庙观里唱经祈福人。
这些人里头既有二品的的堂官,也有上不了台面的吏员,一个个无不是忙得唿嘘嘘的,都在那里给首辅祈着福,京城里混官面儿的人,要的就是这种足以表现忠心的形式。很快,这股子祈福风吹到了南京,留都的官员虽然清流多一些,但忌惮鸡蛋里寻骨头的言官,更怕一心要往上爬的小人打小报告。因此,也都一窝蜂地照搬北京的模式,或独自出资或凑份子为首辅祈福禳灾,本来清静无为的街市,突然间躁动非常。
两京的官员吏员们都是如此,各个地方上的高官岂肯落后
开始先是通州大邑,后来漫延到边域小县,无不是都建起了道场。而且一时间,秦、晋、楚、豫、浙、赣、滇、黔等全国各地的奏表驰传进京,十之**都是向首辅问安。
但是这些祈福却一丁点也不能缓解张居正的病情。而面对这一切,张居正非但没有任何感动,更多的却是忧虑,尤其是在报纸上看到那些为自己祈福的活动后,他心头的忧虑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爹,孩儿听说,南洋宣慰使施奕文有一手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医术,若不然,就请他来京,来给您诊治一下吧。”
又一次,面对日益病重的父亲,张静修提出了要请施奕文进京的想法。
“不行”
摇摇头,张居正毫不犹豫的断然拒绝道。
“致远那边责任重大,万万不能让他来京城,对了”
想了想,张居正又说道。
“你替为父拟一封信,告诉致远,如果有诏召他来京,让他婉言回绝,或者拖延行程,切不可火速回京,知道吗”
“爹,您,您这是何苦,难,难道您真的就不要自己的性命了吗”
面对父亲的决定,张静修忍不住流出了泪来,他知道爹做出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放弃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痴儿”
摇头长叹一声,张居正的双目轻合目中流出了一些泪来,这两年他明显感觉到皇帝已经长大了,而且又一次,把目光投向报纸,看着报纸上有关祈福的报道,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你们那里是在为老替祈福,分明是想要逼死老夫啊
幸好、幸好
看着泪如雨下的儿子,张居正心里长叹口气,想到女儿已经在南洋安顿好了一切,这心情总算是稍微安顿了一些,于是他想了想,然后对儿子吩咐道。
“静修,把我的那份折子,再递到宫里。”
到了六月中旬,朱翊钧又一次收到了张居正火速传进宫来的再恳生还疏
这道急折是这客用亲自送到皇帝跟前的,他先是念给朱翊钧听,然后朱翊钧又接过去再认真看了一遍,良久才放下问道
“客用,这是张先生第几道乞休的折子”
“第八道。”
朱翊钧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然后沉吟言道。
“两个月来,写了八道折子,而且一道比一道哀切。张先生在这道折子里,说他害怕客死京城,叫朕听了,心里委实难过。”
客用先揣摩了一会皇上的心情,然后才轻言道
“老奴听人说,张先生现在已是瘦脱了人形,脾胃太弱吃不进东西,常常一昏迷就是大半天。”
“天底下文武官员,多少人都在为他祈祷,怎地就不起半点作用”
在提及“天下官员祈福”时,朱翊钧的心头不由的一紧,但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唉,这就叫人生一世,命由天定张先生,当十年宰辅,操劳国事,已是心力交瘁。”
客用说着眼圈儿红了。
“客用,你说还有什么救张先生的办法吗”
朱翊钧冷不丁又问了一句。
“这”
一抬眼,客用发觉朱翊钧投向他的眼光有些异样,忙身子一哈,谨慎言道。
“奴婢就是一个内官,哪里知道什么救人的办法”
“这倒是,关心则乱啊”
朱翊钧点点头,想了想然后又说道,
“朕看张先生的这道折子,倒有了诀别的意味,您现在去张先生府上看一看,要是张先生真的不行了,朝廷还得为他预办后事。对于朝廷政务,内阁辅臣人选,他有什么交待的,也一并要问一问。这些年张先生辛苦了”
第385章 时代的结束
,
进入六月份之后,张大学士府的气氛就显得特别紧张,进进出出的人,脸上都显出哀戚之容。张居正的六个儿子,最小的允修也已二十岁了。他们都轮番守值,日日夜夜侍候在父亲病榻之前,须臾不敢离开。尽管他们在外人面前对父亲的病情秘而不宣,但已在暗暗地准备后事。
客用一到张府,张居正的六个儿子闻讯,一起赶到轿厅迎接。冯保一下轿,就急匆匆地问张居正的大儿子张敬修。
“首辅现在如何”
张敬修话未出口就先哽咽道。
“家父已三天水米不进,上午还挣扎着给皇上写了一道《再乞生还疏》,这会儿又在昏睡。”
“守值的太医呢”
“在。”
太医从人群后头挤上前来。
客用瞅了他一眼,问道。
“你说说,首辅的病情……”
太医急忙禀报道
“方才还给首辅把过脉,已经非常微弱。使劲儿按下去,才感到寸脉似有似无,关脉浮滑,尺脉如檐前滴水,这已是残灯之象。”
客用听罢,连忙在张敬修的导引下来到后院张居正的病榻前。此时张居正眼窝深陷,面色焦黑,往日那般伟岸的身躯,竟萎缩成一块片儿柴似的,躺在宽大的病床上,像是飘在池沼中的一根芦苇。
一看这副样子,虽说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热泪还是从客用的目中夺目而出。算起来也就是才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他却没想到张居正五形全改。现在已经是六月的伏暑天了,而张居正却还盖着一床大被子,可见身上的元气已是丧失殆尽。客用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张居正露在被窝外的手,居然像是有在攥着一块冰。可能是受到了扰动,昏睡中的张居正眼皮子动了一下,张敬修见状,忙俯下身去轻轻喊道
“父亲,客公公奉圣命来看你来了。”
张居正的眼皮子又动了一下,但仍然睁不开。嘴唇在艰难地动了动。瞧他这副样子,客用实在不忍心打扰,但毕竟他是有“圣命”在身。因此,他只得狠下心来,伸手摇了摇张居正的肩头,轻轻喊了一声
“张先生,杂家奉圣命来看您来了。”
听着“圣命”张居正身子一震,还是睁开了眼睛,两只没有神采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了几下,最后,他游移不定的目光终于落在客用身上,不一会儿,他终于挣扎着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微弱
“客公公,多谢您来看我。”
客用抑着泪回答道。
“是皇上命杂家过来的,皇上收到了您的《再恳生还疏》。”
一说到皇上,张居正失神的眼眶里显露出些生气。
“皇上准奏了吗”
“皇上要你安心养病。”
“养病”
张居正苦笑着断断续续言道,
“养了半年,终不见好转。我现在是来日无多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家父,唉,张某生前不能尽孝,只望死后能奉侍他老人家于九泉之下。”
听着这些许,客用心下悲伤着偷偷拭了一把眼泪,赶紧切入正题问道
“张先生,皇上知道您病情严重,所以特派杂家前来慰问,皇上有心准您辞去首辅之职,让您回归故里。只是张先生这副样儿,哪能受得了旅途颠簸目下先生只管在府中静养,等病情有了好转,再作归途也不迟。”
“这病是好不了的。看来,我真是要客死京城了。”
张居正拼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几句话,客用担心他撑不住,于是便直接说道。“张先生,瞧你这样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主持阁务,你看要不要增加阁臣”
暂时清醒过来的张居正思索着,然后死死地盯着客用,怔怔地问
“增加阁臣,是皇上的意思吗”
“当然是皇上的意思。”
客用连忙答道。
见皇上都没有派冯保过来,而是让自己的心腹贴身太监过来,张居正知道这必定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起身咳了一口痰后,他的脑子忽然变得清晰。他揣摩着皇上已经开始为他安排后事了,心里头感到凄凉。经过这么长时间病痛的折磨,他对自己的生死已经漠然,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正是阁臣的遴选。如果接替首辅的人没有选好,自己花了十年心血推行的万历新政,就有可能毁于一旦。病重期间,他一再思考这个问题,也想趁自己尚能控制局势的时候,完成阁臣的选拔与首辅的交接。他看中的那些改革派官员,大都因资历太浅而不能人阁,即使有几个资历够了,能不能成为阁臣,就全看皇帝的意思,现在自己想要力排众议按自己的要求选拔阁臣,恐怕已不可能,只能看皇帝的意思了。尽管这样,仍有几个大臣的名字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旋转,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说道
“现在内阁中吕调阳资格最老,而且已在次辅位置上,我一旦撒手尘寰,肯定由他来接替首辅之职……”
尽管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可是客用却不敢在阁臣上发表任何意见,他只是唯唯诺诺的听着张居正说着几个人名,然后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
“还请客公公把这几人告诉陛下,他们都是国家柱石,有他们在,必定可以继续推行新政……”
张居正说着喘起了粗气,半晌,才又痛苦地说。
“臣……倘若新政不能继续,臣于九泉之下,也誓难瞑目啊!”
听着这样的的肺腑之言,客用不禁大受感动,大限临头心里还想着国事,满朝大臣,除了眼前的张居正.还有谁能够这样
“这个你放心,”
心下激荡之余,客用把脑袋凑过去,对着张居正的耳边小声说道。
“张先生现在提任何要求,皇上都会答应。”
张居正没说什么,只瞪大惊诧的眼睛。
客用继续安慰道。
“张先生既是皇上的顾命大臣,又是师相,对你最后的建言,皇上必定会如数采纳的……”
对皇帝极为了解的客用很清楚,皇帝必定会采纳这些建议,那怕就是做个样子给大家看。
“皇上……”
张居正终于颤抖着喊出了一声,许多往事一齐涌到心头。此时他表面上看似平静,但内心深处却是激荡不已。片刻后,他看着客用说道。
“我这个顾命大臣,已是当到头了。执政十年,我为朝廷社稷,天下苍生,不知得罪了多少勋臣世胄,势豪大户。如今我已是油干灯尽,也许要不了几天,我就人土为安了,那些敌视我的人,便会伺机反扑,但我已是毁誉不计,只要为大明江山好,我就是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这席话说出之后,张居正看着一旁的儿子说道。
“当年,天下士林为张某放逐南洋,虽然是国法,但于私张某却对江南诸公心怀愧意,然后国法难容私情,张某只能秉公办理,今日我已是油干灯尽,于个人我没有其它的请求,只请皇帝同意,让张家远去南洋,唯如此才能告慰天下士林,给天下一个交待……”
看着张居正愈来愈黯淡的眼神,客用止不住哽咽起来,安慰道。
“张先生,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这,这那有这样主动把自己一家子流放到南洋。皇,皇上是不会允许的。”
“求公公告、告诉皇帝,请,皇上同意此请……”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张居正的身子剧烈抖动起来,他大张着嘴,但是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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