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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落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尘埃
云姨摇摇头,扭头就走,似乎要逃避什么。
朗泽一路追过去,紧紧地跟着,软磨硬泡,非要云姨说。
云姨无法,叹息道:“你既然一定要知道,那我就说吧,本来,这些事都应该是烂在肚子里的。”
她静静地看了朗泽一眼,低沉地说:
我十二岁那年被买进刘家的时候,小姐,也就是你娘——皇后娘娘才刚刚十岁。刘夫人见我聪明伶俐,就安排我照顾小姐秀淑饮食起居。
有一天晚上,闪电霹雳,雷雨大作,仿佛就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我和小姐吓得不敢合眼,合着被子坐在床上。等到了二更天,暴雨还是没停,却听见内院里一阵响动,很多脚步纷沓的声音,我好奇地溜出去一看,原来是出门近半年的老爷回家来了。照理说,这时候夫人应该很高兴才是,可是我看见,夫人满脸阴沉,将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女骇领到小姐房里,要我先招呼她睡下。
“她应该就是苏坤雪吧?”朗泽忍不住插话进去:“原来她是外公在外面生的孩子啊?”
“如果是,倒好了,”云姨接着说:“可惜,不是的,而且很久以后,刘家还因此惹出了一桩祸端——”
刘夫人将下人全部驱出了内院,然后关上房门。而后,只听见夫人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你真是不要命了,把她带回来,也不怕因此牵连整个刘家!”
刘将军说:“所人所托,忠人之事,再说了,她迟早也是我们家的人。”
“以前你可以这么说,但现在情况变了,”刘夫人尖利的嗓子:“别人都惟恐避之不及,你倒好,还往家里领!从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
“我已经领回来了,就断不会送回去!”刘将军的口气很坚决。
“你——”刘夫人气得几乎晕厥。
“从此后她就是我刘家的人!”刘将军断然道:“接纳、不接纳都由不得你,就这么定了!”
刘夫人的哭声从房内传来,传到小姐秀淑的房里。
“都怪你,害我娘伤心!”秀淑怨恨地冲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瑟缩地站在那里,低声道:“对不起。”
秀淑并没有解气,不满地说:“不准你睡我的床!”
小女孩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到了一旁。
过了许久,秀淑终于睡着了,阿云这才过来招呼小女孩:“你睡到那边软榻上吧,我给你加条被子。”
“谢谢,给您添麻烦了。”小女孩自始自终都低着头,谦恭有礼,不由得让阿云多了几分怜惜。
“她到底是谁啊?”朗泽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
云姨回答道:“我也是很就以后才知道,这个苏坤雪,是凉洲知府苏牧群的女儿。苏家与刘家,是世交,雪儿与荻少爷,也就是你舅舅镇南大将军,是指腹为婚。苏知府因事被朝廷贬斥,全家发配岭南,他因怜惜幼女,就修书给老爷,希望老爷看在早有合婚的约定上出面保全雪儿。因此老爷出门半年,上下打点,对外只说其女半路病故,暗地里又亲自去到岭南,将雪儿从半道上接回刘府。幸而接回了,苏知府一家六口,到岭南不过半年,就因瘴气和一种叫做‘打摆子’的病,全部过世。”
“哎呀,她的身世也真是凄惨。”朗泽啧啧地摇头。
“是啊,”云姨说:“虽然是活着,而且进了刘府,可她过得并不顺心。老爷对她还是很照顾,可惜老爷在家的时间实在太少,多数时候都在边关镇守,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而夫人并不喜欢她,一是嫌她命硬,克死了家人,二是因为她是罪臣之后,天天提心掉胆,害怕东窗事发,所以在刘府,说是做童养媳养着,实际上是当个丫头使唤。那雪儿,虽然身份尴尬,但小小年纪,好象很是能理解自己的处境,做人做事,甚是乖巧可人。”
“堂堂小姐沦落为丫头,那她,应该很是愁苦。”朗泽感同身受。
“也不啊,总有人对她好的,”云姨淡淡一笑:“有些事,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能说有缘。”
第二天,刘将军把所有人都聚到前厅,当众宣布有一位表小姐今后常住刘府,唤做“雪小姐”。下人们遣散后,厅里只剩下刘将军夫妇和几个孩子。
“雪儿,我给你介绍一下。”刘将军把小女孩牵过来。
“大哥镜平在边关军营里,今天暂时见不着了,这是二哥镜冲,”然后转回来,指着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小子说:“这个愣头青,就是三哥镜荻。”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小女孩,忽然抬起头来,快速而认真地扫了镜荻一眼。只看见,憨头憨脑的一个男孩子,长的壮实,正裂着大嘴,望着自己傻笑。
“他,”刘将军抬手一指镜荻,想说什么,却又打住,轻声嘀咕了一句:“还是等你大了再说罢。”
“我知道。”雪儿小声说。
“你知道?”刘将军有些意外。
“爹爹都告诉我了,”雪儿低着头,小声说:“以后他就是我的天。”
好一个以夫为天啊,刘将军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将女儿拉过来:“秀淑,你们昨天已经见过了,你比雪儿长三岁,今后,要好好照顾她。”
秀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其实是不欢迎雪儿。
刘将军没有在意,又转头对刘夫人说:“孩子们都见过了,雪儿还没有固定的住处,请夫人安排一下。”
夫人还没来得及答话,镜荻已经一步上前,很是亲热地拉住雪儿的手,说:“住我房里去吧。”
刘将军片刻愕然,然后忍俊不禁,大笑道:“这小子,你好象知道这是你老婆似的。”
镜荻一点也不知羞,偏头想了想,大大咧咧地说:“原来那个还在肚子里就确定给我做老婆的,就是她啊,我受了——”
大家哄堂大笑。
唯有秀淑,阴沉着脸。她不喜欢雪儿,因为雪儿一来,爹娘就吵架,而且,爹爹对雪儿的另眼相看令她嫉妒,如今,三哥镜荻对雪儿不加掩饰的好感更是让她明白,从此以后,哥哥疼的,就不再是她一个人了,雪儿的到来,不但要夺走父亲的爱,更是夺走哥哥的爱。她没法对雪儿产生好感。
朗泽笑道:“舅舅爽性,打小就看到大了。他对她一定很好吧?”
“那还用说。”云姨说:“如果说在刘府雪儿还有过快乐时光,那应该就是跟荻少爷在一起的时间。夫人没有看见的时候,荻少爷就会帮她做事,做完了,就带她去玩,如果不幸犯了错,多半也是荻少爷替她担着。雪儿一直都很想读书,夫人却没有这个意思,因此荻少爷每天下学后,就偷偷地在后院教她认字,她很聪明,对文章几乎是过目不忘。”
“有一次,太学老师出的题目,你舅舅贪玩忘了写,第二天起床才想起,急得团团转,雪儿提笔一挥,当日你舅舅的文章竟破天荒地得了个第一。”云姨微微地笑着,眼神迷离,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之中。
朗泽随着云姨的叙述,仿佛看到一个小女孩,就这样,一年一年地长大了——
“云姨,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吧?”朗泽冷不丁地问。
“很漂亮?”云姨呵呵一笑,然后收敛起笑容,认真地问:“你认为什么样才称得上漂亮?”
“至少,”他低头想了想,说:“至少,要象她那样——”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如雪的梨花下,梨容恬静而清纯的一副面容。
“她,哪个她?她是谁啊?”这回轮到云姨纳闷了。
他一愣,自知失言,脸一下,微微泛起红晕,慌忙岔开话题:“恩,那个,雪儿,有多漂亮?”
“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看到过比她更漂亮的女子。”云姨的脸上,向往而羡慕的神色。
他在脑海里拼命地勾勒,揣想着这位绝色佳人的音容笑貌。
云姨见他一副神游的样子,调侃道:“不用瞎想了,我只知道,凡是见过她的男人,一定会爱上她。”
“是么?”朗泽张大了嘴巴,显得难以置信:“她真有这么漂亮么?!”
“她要是没有那么漂亮就好了,”云姨痛心地说:“漂亮,都是漂亮惹的祸啊。红颜薄命,所言非虚——”
她说:“本来在荻少爷十九岁那年,就该和雪儿圆房,但夫人说雪儿只有十五岁,年纪略小,缓几年再说。当时谁也不知道,夫人其实是有意想悔婚的,她一直不想把罪臣之女这个隐患放在家里,不过是拖着等想好了理由再跟老爷提出。事情,就这么搁下来了。没过多久,十六岁的小姐出阁了,嫁给了你父皇,当时的四皇子。那时,老爷在边关打仗,无暇回京,夫人没有同老爷商量,在大婚的当天就私自决定把雪儿做为丫环给小姐陪嫁,急匆匆就送出了刘府。”
“那舅舅……”
朗泽还没来得及问,那舅舅就眼睁睁看着?
云姨打断了他的话:“后来我听家人讲,荻少爷发现后,同夫人大吵一顿,连夜修书给老爷,老爷抽身不出,只能在信中以休妻相挟,逼迫夫人将雪儿要回,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只因她的美丽——
云姨的声音忽然带了些哭腔,朗泽望过去,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大婚当日,红彤彤的洞房里,四皇子迈进来,他扫一眼房里,扫一眼婚床,掠过阿云的脸,目光,静静地停顿在雪儿的脸上再也,无法移开。他还没来得及揭开王妃的盖头,就望着新娘身边肃立的丫环雪儿失了神。她美貌如仙,静默如水,高贵如兰,却为何,脸上遍布忧伤?
他唤雪儿在喜桌边坐下,从头到脚将她细细打量,愈看愈是动心,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雪儿。”她低声回答,话里,都悬浮着一抹排遣不开的忧伤。
“你是王妃的陪嫁丫环?”他浅浅地笑着。
她无言,一句话也不说,他却分明听见,她心中,绵长地一声长叹。
陪嫁丫环?我本该,是镜荻的妻。
她的眼里,默默地浮起一层水气,忽然想到,这是小姐秀淑的大婚之日,不该有泪。拼命忍住,只将头埋得更低。
他用手扣起她的下巴,却惊奇地看见她的泪水,心,瞬间开始抽搐,他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从此不可自拔;他有多少女人,然而从此刻开始,他知道,偌大的心里,除了她,再也装不下任何一个了。
就这样,四皇子在洞房花烛夜,陪雪儿坐了一晚上,将新娘和另一名陪嫁丫环阿云撇在一旁,置若无物。
第二天天明,喜娘来****,四皇子才醒味过来,望着雪儿悠然一笑,说道:“有你相伴,时间过得真快,如若换做一生,也是逝如飞梭。”他这才象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过来,揭开新娘的头盖,往旁一扬,翩然而去,从头到尾,目光,都没有离开雪儿,亦没有看自己的新娘一眼。
红色纱幕后,是阿云复杂的眼神,她为小姐不平,却又对雪儿充满了同情。
秀淑,满脸泪水。她的恨,在那时便已深种。
三天之后,秀淑王妃回门,刘夫人不知内情,擅自做主将雪儿留下,另换一名丫环过去。然而荻少爷还来不及高兴,四皇子就亲自登门来要人了。
“岳母大人,既然陪嫁过去,就是王府的财产,怎么可以顺随便便,说换就换,也不同我商量一下呢?”都说四皇子心机甚深,此次登刘府之门,说出来的话却开门见山,目的也是一窥可见。
刘夫人小心地解释道:“是我失礼了,实在是因为,雪儿不是丫环,本也不该陪嫁。”
“不是丫环?不该陪嫁?是什么意思?”四皇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她其实,是刘家的童养媳……”刘夫人讪讪地说。
“童养媳?!岳母大人这个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些,您怎会粗心到把自己的媳妇做丫环陪嫁出去?”四皇子笑吟吟地将上一军:“难道陪嫁的东西和丫环没有经过夫人仔细挑选?”
“这个,这个,”刘夫人窘迫极了:“是我大意,大意了——”
“哦,既然是陪错了,换回来也可以,”四皇子开明地说:“不过说是童养媳,也得要有凭据才行啊,以后别人问起来,我也好回答。”
这一招,够狠。刘夫人顷刻明白,四皇子,根本就是不愿换,因为他料定,她拿不出证据,就是真有证据,她也不敢拿出来。当年的合婚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苏牧群之女坤雪,许配刘家三公子镜荻”,苏牧群可是罪臣,他的女儿也没经圣上赦免,理应在岭南发配,怎会出现在刘家做童养媳,追究下来,就是死罪!
刘夫人在心里权衡再三,还是不敢冒险。
四皇子叵测地一笑,朗声道:“既然没有证据,那就不是小婿不通情理了,还是把雪儿叫出来,跟我回王府吧——”
刘夫人无奈,只好说:“去,把雪儿叫来——”
阿云走进后院,雪儿正在和镜荻说话,镜荻,手舞足蹈,雪儿脸上,是难得的笑容灿烂。踌躇良久,阿云还是上前去:“雪儿。”
“云姐姐,你不是跟小姐回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雪儿微笑着,两只酒窝旋起来。
阿云垂下眼帘,低声道:“四皇子殿下来了。”
“啊——”雪儿脸色顿时煞白,目光也变得惊怵。她知道,他来了,意味着什么。身子一软,就要摊倒。
镜荻眼明手快,一把托住她,关切地问:“怎么了?”
“镜荻!”她一把揪住他,声泪俱下:“我不要走!不要让我走!”
镜荻大惊失色,安慰她:“没有人叫你走,放心!”
“少爷,”阿云十分不忍,却不得不说:“夫人叫雪儿去厅堂。”
“不去!”他冷起脸。
“四皇子在那里等着。”阿云说。
他的心顿时往下一沉,知道来者不善,雪儿,已经无处可逃,我枉为堂堂一男子,竟然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妻!他的心,绞痛,连呼吸都快停止。
阿云伸手来扶雪儿,要带她去厅堂,镜荻猛地一把推开她,将雪儿揽到身后,拔出剑,铁青着脸,红了眼,吼道:“谁要带走她,我叫谁横尸!”
“住手!”刘夫人出现了,身后数名家丁,手拿执杖。她早已料到,儿子,绝不会轻易放手。
“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雪儿!”他冲母亲咆哮,硬着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刘夫人冷着脸,一挥手,家丁一拥而上,将镜荻团团围住。
“你听娘的话,放她过来。”刘夫人说。
“闭嘴!我没有你这样的娘!”镜荻恨恨道:“没有你,我们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刘夫人一愣,直直地盯着儿子愤恨的脸,黯然道:“是,都是娘的错,可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她一挥手,家丁扑将上去。镜荻拼命抵抗,奋力厮杀,一干人,竟然无法拢边。
众人束手无策,情急之下,刘夫人“扑通”一声,冲儿子和雪儿跪下,哀声哭求:“镜荻,雪儿,你们都怨我吧,可是,如果今天四皇子不能把雪儿带回去,他日等待刘府的,就是灭门之灾啊——”
“合婚书不拿出来,雪儿就不能留下来,如果拿出来,隐匿罪臣之女,也是满门抄斩啊,娘也后悔,可是娘也没有办法啊——”刘夫人见儿子不为所动,转而向雪儿哭诉:“雪儿,雪儿,怪只怪你,生得美貌,刘家没有福分留你为媳,可是,整整六年,刘府待你不薄啊,你怎忍心,将刘府置于死地,你怎忍心,毁了镜荻的一生?!”





梨花落尽 坠马小事全仗弟遮掩
“你怎忍心,将刘府置于死地,你怎忍心,毁了镜荻的一生?!”刘夫人跪上地上垂泪长呼。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触动了雪儿,她静静地闭眼,泪水滚滚而下,缓缓地抬手,抱住了镜荻狂舞的身体。
“我走。”她说:“镜荻,我走。”
“不!”他撕心裂肺地阻止,却感觉到力气,正一丝一丝地游离,化为虚无,他无力地挣扎道:“不——”
“我不能恩将仇报,我不能,毁了你的一生。”她说。
“我不能让你走——”他说着,泪下。
“我也不想走,”她含泪,望着他微笑:“镜荻,我不能连累你们。”
呜呜,他象个孩子般的,拥着她哭泣。
她轻轻地推开他,接过他手中的剑,举到发侧略微一抬,剑尖锐利,一下便削下鬓角的发,她低头握住,慢慢地仔细地结好,放入他的手心。
她说:“镜荻,我是你的妻,以你为天,不管今生还是来世,一经结发,永不反悔。”
满院听见的人,无不动容。
“镜荻,你要象你父亲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她深情的眼光洋溢着水意,定定地望着他,仿佛一眼一眼,就从此可以把他的模样雕刻进脑海:“你要记着,无论天上地下,多么遥远,我永远注视着你,永远跟你在一起。”她用无比温婉无比柔媚的声音说:“你要永远记得我,记得你的妻,你的雪儿啊——”
他低低地哭泣着,慢慢地滑下去,单腿跪下,拥住她的双腿。
她的手颤抖着,抚过他的发,泪水,一滴一滴,从脸颊滑落,隐没在他的黑发里。
“我走了,镜荻,珍重。”她决然转身,步履匆匆,不再回头。
他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痛苦地哀号一声,双手捧头,扑倒在地,凄切而绝望的哭声,响彻刘府,听者无不心悸。
云姨说到这里,良久无语。
朗泽只觉一阵心酸,棒打鸳鸯,情何以堪——
“从那以后,荻少爷,你舅舅,再也没有跟你外婆说过一句话。”云姨说:“我死都不会忘记,雪儿走的时候,望荻少爷的那一眼,绝望、无助和忧伤,仿佛从此之后,就是诀别,”她的泪水夺眶而出:“谁能想到,那真的是诀别啊——”
王府。
雪儿满脸忧戚地站在四皇子面前。
四皇子柔声道:“你坐啊。”
雪儿坐下。
“你是不是在怨我?”他问:“难道这王府,还不如刘家?”
她别过头去。
“你现在肯定会有些难过,不过,我相信,你会喜欢这里的,”他顿了顿,自信地说:“你会喜欢我的。”
她无语。
“你想象一下,将来有一天,你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母仪天下,”他自信满满地象是宣布什么事情:“那样不好么?!”
窗外,两个屏气偷听的人,阿云大惊,慌忙用手捂住呼之欲出的声音;秀淑一怔,哀怨的眼神刹时变得可怕起来,
而屋内,雪儿依旧无语。
“不好么?”他凑近过来。
“扑通”!她忽然双膝跪下,企求道:“求求您,殿下,放我回去吧——”
他的脸瞬间变色,却没有发作,反而低声道:“你那么想回刘府,是为了刘镜荻么?”
她一惊,脸色“刷”的一下苍白。
“你害怕了,你爱他,是吗?你怕我对他不利?”他眯缝起眼,显得阴险叵测。
忽然,他轻轻地笑了:“我不在乎你现在爱着谁,我只要你将来爱上我。”他说:“我不会放你回去的,我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她绝望了,怅然低头。
“你父亲苏牧群,你希望替他翻案么?”他温柔的声音,在她听来,却象晴天霹雳,更象冰刀利刃!
人家都说四皇子非同一般,的确如此啊,他早就知道了真相,知道她的来路,知道她本该是镜荻的妻,却故意去刘府唱那么一出好戏,他已然料定,刘夫人不敢承认,只能乖乖地把她送回来。
她全然明白,他是不会放过她的,这一世,她都无缘和镜荻再聚了。可是,她也不会遂了他的心意,她绝不会受他任何的人情。生是镜迪的妻,死是刘家的人,她断然道:“不需要。”
他脸色大变,没有想到,她竟如此死心眼。不一会儿,他又变回笑脸:“只要你留下,刘家的罪我就当不知道,可是,你要保证,得好好地活着。”
是的,她如此刚烈,他怕她,自寻短见。
阴测测的话飘到她的耳边,带给她的是更大的绝望,她横下一条心,这个恶毒的人,妄想以镜荻来控制我,既然你如此怕我离开,怕我寻短见,那我也绝不会让你轻易如愿,我也要要挟你一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打定了主意,冷冷道:“要我不死,除非你答应,永远都不碰我。”
他一愣,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可她脸上的决绝,分明地告诉他,不答应,毋宁死!
他默然道:“好吧——”
“父皇对她好么?”朗泽低声问。
“当然好,好得无法形容,”云姨说:“你父皇从不高声对她说话,永远是低低的、柔和的,带着商量的口气;来了什么稀奇的贡品,头一个想到的,也必然是她。他将明禧宫修缮一新,布置得金碧辉煌,专给她住……”
“明禧宫?”朗泽嘀咕一句,为什么是明禧宫?他一拍脑袋,忽然明白了,明禧宫,不就是当年他的太奶奶端宁皇后做清妃娘娘的时候住的地方么?端宁皇后风清扬是太爷爷孝威皇帝文举一生挚爱的女人,他们的爱情故事千古流传。父皇将雪儿安置在明禧宫,显然是深有用意的,因为雪儿,也是父皇一生挚爱的女人,父皇,必然是想,要雪儿步端宁皇后的后尘,从明禧宫迈入集粹宫,成为一代皇后。
“这么说来,父皇对她用情颇深,所以,她终于被父皇感动了,所以,就有了昆弟?”他好奇地问。
云姨摇摇头,说:“我们也没有想到,那么柔弱的一个人,会那样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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