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尘埃
稚娟从床上一翻就起来了,急急地开始穿衣。
“公主,您怎么这么急呢?”和子赶紧跑了过来。
“中原的使节送国书来了。”稚娟心情激动,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一个衣结,半天都系不好。
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是不会派什么使节,来送什么国书。
她心脏在狂跳,意识到今天这国书的不寻常,或者,是立太子!
可太子,又是谁呢?
是六哥,还是二哥?
她要赶快,过不了多久,汗王就会宣她去大殿,去见见家乡的来人。
她欣喜,她激动,还有莫名的恐慌,忐忑地,等待着谜底的揭晓。
“公主,”和子端了一碗黑黑的汤药过来,细声问:“您还喝药吗?”
稚娟默默地抬眼,望着汤药出神。
她低下头,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伸手,轻轻地护住小腹,耳畔,又想起刚才,他那一声长叹,和无比失落的那一句话,“怎么老是没有动静呢?”
她忽然抑制不住地心酸,就要泪下,憋憋嘴,强忍住眼泪,看也不看,抬手摸到碗,将药一口灌下——
她不能有孩子。
出宫之前,嬷嬷们就调教过她,要如何媚惑男人,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有孩子,没有生养过的女人,才能保持曼妙的身姿,最大限度地延缓衰老,这是任何秘方都做不到的。
她的任务,是媚惑汗王,而不是为汗王生孩子。
她是中原的公主,至尊的血统,被送来和亲已经是屈辱,还有替仇人生孩子,那怎么可能?如果有了孩子,两国开仗,她该怎么跟孩子说,说父亲攻打外公,那孩子,到底是为哪边打仗?这么尴尬的身份,让孩子如何面对?
也许,有一天,她还可以回到中原,那她的孩子,该怎么办?是留下来,跟她这个做母亲的分离,还是带着杀父的仇恨到中原去做蒙古人的余孽,被别人仇视和取笑?
她不敢去想。
呼延吉措只知道她水土不服,常常要吃一种中原皇宫秘制的药,却不知道,那是断孕药,稚娟只在每次行房后的早晨服用。
“王妃,汗王宣您去大殿。”宫人来了,带来了令稚娟心跳的指令。
稚娟急急地起身,牵倒了凳子,也来不及回头,带着小跑就直奔大殿。
梨花落尽 第九十九章 得中原消息公主心碎 (上)
“公主。”中原使节远远地看见她来,就拜了下去。
她的脚步猛地一挫。使节帽子上,系的孝带,象针一样扎入她的眼睛,刺得她全身一阵颤抖。
她默默地站在那里,直盯着使节,脸色慢慢地发白,心悸。
“为什么戴孝?!”她尖利地叫一声,扑上前去,抓住使节的肩膀,眼睛瞪得老大。
使节怯怯地垂下眼帘,低声道:“皇上,没了……”
“不!”她的心猛一抽搐,痛苦地喊道:“父皇——”
使节只低垂着头,不应答。
“父皇!”稚娟跪在地上,仰天长呼,放声大哭……
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是不会派什么使节,来送什么国书。
为什么,是这样的大事——
蒙古四年,背井离乡的四年,魂断梦牵的四年,她的孤寂和愁苦,都抵不过今天这样一个噩耗。四年前,父皇在宫门前含泪的一挥手,竟是永别。他给了她一顶五彩流苏的凤冠,做为奖品,也同时把和亲蒙古奖给了她,她朝思夜想,有一天,可以回到故乡,回到父皇的身旁,在父皇的怀抱里,撒娇、欢笑。
可是,这就是她盼来的消息。
父皇,没了……
稚娟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晕厥。
呼延吉措默默地王位上走下来,无言而轻轻地抱住了她。
夜已经很深了,稚娟还在哭泣。
呼延吉措静静地守在她身旁。
他想说,你要是真想,就回去看看吧。
可是,他不敢说,他怕她一走,就不再回来。
第二天,稚娟的情绪平复多了,呼延吉措这才敢。把使节叫过来问话。
“父皇走的时候,说什么了没有?”稚娟抽抽鼻子。
“回公主,皇上说,稚娟。父皇最喜欢的女儿,就是你啊……”
稚娟猛一下,又泪如雨下。
呼延吉措默默地,将丝帕递过去。
稚娟接了,把泪擦干,捡了个最紧要的问题问:“新皇是谁?”
“是六皇子。”
六哥?!
稚娟终于笑了一下,好啊,六哥终于当皇帝了,他答应我的第一件事,做到了。
她又问:“皇后是谁?”
使节回答:“刘将军之女刘媛贞。”
媛贞?怎么不是梨容呢?
她陡然间失望。却想起,挞西急着去中原的原因,不也是因为梨容可能与人为妾么。难道,六哥甘心这样的结果?不会的,他那么爱梨容。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啊。
稚娟幽幽地叹了口气,顺口问:“还有什么大事呢?”
使节想了想,说:“二皇子从宫墙上失足堕下,摔成残疾,后半生。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稚娟一怔,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二哥,怎么会这样呢?
一瞬间,她仿佛,又看见朗泽那秀颀的身材,俊美的面庞。微笑的样子,不由更加感伤,他纵然有百般不是,却也不是一个坏人,也不算一个坏哥哥。想起相处的星星点点,禁不住喉头梗住,怎么会这样呢?
见她凄然无语,使节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公主,这是六殿下,不,新皇给您的亲笔信。”
稚娟意外之余,又是欣喜,拆开来,看见熟悉的字体,又是热泪盈眶,然而,一行行看下去,却脸色渐渐阴沉,眉头越颦越深,只看得最后,是失了魂魄一般,信笺从指尖无力地滑落。
呼延吉措见状,好奇地拾起信,不看也罢,一读,也是大惊。
朗泽,竟是意图篡位,不肯投降自行坠墙。而梨容,受尽苦楚,竟已辞世而去。
“你下去休息吧。”不知过了多久,稚娟才醒过来,她疲倦地挥退了使节。
呼延吉措看她的样子,担心她无法承受,赶紧上前,柔声道:“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
闻言,她抬头,静静地看他一眼,轻声道:“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呼延吉措迟疑了一下,看着她出门,没有跟上前。
稚娟一跃上马,四年的草原生活,数不清的蒙古包游戈,让她的身手变得敏捷。一扬鞭,一个人,奔向茫茫雪野。天地间,除了雪,什么也没有,一望无垠的草原,白得耀眼,她孤单而倔强的身影,奋力,向着中原,向着故乡的方向奔跑——
凛冽的寒风刮在她的脸上,象刀割一般,纠扯着她的袍子,仿佛要把她撕碎。她渺小脆弱得就象一片落叶,无法归根,只能任风漂泊。
草原的雪野,渐渐将她单薄的身影吞噬……
跑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停下来,缓缓下马,面朝着故土的方向,遥望,跪下,把头深深地磕下去。
再抬头,满面泪光。
“父皇!父皇——”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父皇——”
回答她的,是呜呜的风声。
“请原谅女儿不孝,未能灵前叩拜……”她重重地一磕头,一头扎进雪地里,顶起一头的雪,哭道:“您为何,不能再等等,等我回去……”
她猛地,又抬头,向着中原,大喊:“六哥!”
“六哥!记得你说过的话,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你已经是皇帝了!”她喃喃道:“我每天,都为你祈求佛祖,你终于,当了皇帝!”
稚娟跪在雪地里,遥望故乡流泪,大哭拜于天地。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四年来,每一天,每一天,它都是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我是那么期盼着,六年之后,大军南来,让我踏上重回故乡之路。我的中原,我的皇宫,我的母妃,我的,六哥——
我多想回家啊——
不要和亲,不要战争。不要灵与肉的挣扎,远离这一切,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天就快黑了,稚娟还没有回来。想到她出去了大半天,没有任何消息,呼延吉措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他既担心又后悔,开始不过是以为她想一个人静一静,谁知道会一去无踪,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了去,总好过在这里空着急。
就在他开始抓狂了的时候,终于,她一身雪水,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他的视野。
呼延吉措急切地迎上去。一把揽住她,稚娟顺势,软软地落了下来。
“好了,好了,”他心疼地说:“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事了……”
她一言不发,轻轻地合上眼帘,竟然,睡着过去。
醒来的时候,稚娟还在呼延吉措的怀中,看见她睁开眼睛,他微笑着柔声问:“感觉好些了么?”
她缓缓地坐起来。叹一口气。
他默默地抱紧了她。
“容姐姐死了……”她忧伤的声音:“我一直都希望,她能跟六哥……我以为,她可以做皇后,你不知道,他们是多么相爱,又是多么般配……”
“想开些。”他劝道:“朗坤,应该比你更难过。”
唉,她长叹一声:“何以见得——”
他低声道:“看得出,他很爱她。”
“男人的爱,是长久不了的。”她忽然有感而发,轻飘飘的却也冷冰冰的:“爱她?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这里刚死,那里就另娶……”
“另娶,”他沉声道:“也是形势所逼,难道,因为爱梨容,朗坤就让国家没有皇后?因为梨容死了,他就不管国事了?”
他轻声道:“男人的爱,是深埋在心里的,不象你们女人,老是挂在嘴上。不说出来,不见得他就忘记了。”
哼,稚娟冷笑一声:“这里爱着她,那里抱着别的女人,这种事情,只有你们男人才做得出。”
“何以见得?”他慢吞吞地说:“如果七哥不死,还是汗王,你是不是也会,躺在他怀里,想着我?”他下了定论:“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彼此彼此。”
她倏地,看他一眼,低头下去,漠然道:“女人是用生命来爱,男人,却现实得多。”
他轻笑一声:“你又错了。”
“难道不是么?”她说:“古往今来,为爱情不顾一切的,都是女人,孟姜女、白蛇娘娘,不都是这样,可你们男人,一旦容颜老去,就深情不再,比如我父皇,当年是多么宠爱我母妃,后来一年年过去,宫里新来的美丽妃子一多,他一样喜新厌旧,把母妃渐渐忘到了脑后……”
他静静地望着她,忽然问:“你,也怕容颜老去么?”
她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是的,她害怕容颜老去。没有了姿色,没有了年轻美貌,众多女子都将比过她,她将失去他的爱。而现在,最为迫切的,是他的专宠,她拼尽了一切手腕,要独占六年,这六年,太重要了。她一年年地老去,不再新鲜,不再水灵,不再年轻,也将渐渐地失去吸引力。而他身边,不停地,有美丽的女子出现,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衬托出她对岁月流逝的无力。
他已经,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眼里稍纵即逝的无奈。
“稚娟,我已经找了蒙古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病,”他说:“如果不行,我还会到中原,去给你请大夫。”
她奇怪地望过来,请大夫干什么?
“你是不能适应蒙古的气候,还是,身体上,有别的毛病?”呼延吉措眼睛望着她,用极低极温柔的声音问:“在中原的时候,自己可有感觉,有什么异样没有?”
稚娟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然后眼一翻,没好气地说:“你才有病呢!”
“你必须要有一个儿子。”他低声而清晰地说。
她瞪大了眼睛,须臾,脸一红,黯然道:“你嫌我,是不会生蛋的母鸡?”
他没有回答,却低低地问:“你也害怕容颜老去的,不是么?”
她刚要张口争辩,却悻悻然,放弃了主张。
“别说你不在乎,”他依旧是柔声细语:“你还是害怕的,害怕有一天老去,我就不再爱你。”
梨花落尽 第九十九章 怜爱人悲伤汗王温情(下)
“即使你不害怕,我也害怕。”他轻声道,眼睛直视着她。
稚娟淡淡一笑,有些凄凉:“我知道,我不可能拥有你一世的爱。”
“你以为,我会跟你父皇和哥哥们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呼延吉措柔声道:“你错了,我可以喜欢很多女人,但只会爱一个,也只有能力爱一个。”
“可是,我可以给你一世的爱又如何?”他幽声道:“一世之后呢?我比你大十多岁,也许等我死了,你还活着,那你怎么办?蒙古的宫廷和中原一样,是母凭子贵的,如果你有个儿子,那我死后,你还有个依靠,可是,都四年了,你一直都没有动静。事情的发生总是突然的,你看七哥,当他当上汗王的时候,哪能想到自己会那么短命?如果有一天,我先你而去,你要依靠什么活下去?”
他长叹一声道:“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我每天,都在为这件事害怕……”
“不!”她陡然间叫起来:“你骗我的!我要生了孩子,你就有借口不爱我了,你会说我已经有了孩子,不用再把所有的感情和希望都放你身上,实际上,你就是嫌我身材走形——”
他愕然地望着她,无法想象她的小脑袋瓜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明明是个精灵一样的人儿,当你为她的聪明而叹服的时候,她偏偏,又冒出这么幼稚的想法,真是,一半是老成,另一半却是天真。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仅仅是你的身体,”他偏着头,微笑地望着她:“不爱你,怎么会想要跟你生孩子?!想跟我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我还不干呢——”
他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她怔怔地望着他,脑海里,涌出太多的画面。一个是临行前嬷嬷的教导。“你要迷住男人,就要尽一切可能保持婀娜的身材和妩媚的面容,男人把欲仙欲死看得比孩子重要”,另一个,是宫里凄惨的画面,父皇临幸后,不被喜欢的女人被灌下断孕汤,杜绝怀上皇室后嗣的可能……
稚娟静静地看着呼延吉措,禁不住眼圈红了。
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就象,我爱你一样,可是,你可以不顾虑我是外族血统,我却不能。不去顾虑你是敌国的汗王。我可以成全自己的爱情,却放下下,步我后尘的中原女子的心碎。
是啊,我不能……
有我一个,已经足够,该要让一切结束了……
“别哭,别哭。”他徐徐地抱住她,爱怜道:“不要想太多,要是真不能生,我做主,给你继一个……”
她默默闭上眼睛,任温润的泪水从冰凉的脸上滑落。而他。不过是以为,她是因此而焦虑着急,绝想不到,她心底深处的苦楚。
“你放心,我会把你安排好的。”他默默地把下颚贴在她的头上:“我的精灵……”
“公主。”和子轻轻地,端过来一个托盘,那碗黑黑的汤药又落入稚娟的眼里。黑色,暗浑而邋遢,令人恶心憎恶的颜色,往往是一灌而下,入喉的频率太高,以至于到底是什么滋味,她都麻木了。
她应该,同往常一样,不假思索地端起来,仰头喝下。可是,今天,她犹豫了。耳边又清晰地响起他的声音“你必须要有一个儿子”,带着那么多心疼的意味,直入她心底,使得她眼眶,再一次潮湿。
呼延吉措,你这么期望跟我生个孩子么?也许,结果也不过,是为了我的将来。可是,你不会知道,我,是没有将来的。
也许有一天,我的六哥——中原的皇帝,会挥师南来,直捣黄龙,他一定会的,也一定会成功的,因为我将用我的生命,来为他做铺垫,而他,又是一个多么果敢的人。或者我会死去,或者他还能接我回到故土,可是,不管是哪一种结局,都不是我的将来。因为远离了你,我的心就是灰烬,灰烬已经是灰飞湮灭的命运,怎么还会有将来?
我到蒙古来,不是来做你的精灵,而是为了让中原一雪前耻,为了毁灭你!谁让你,是蒙古的汗王?我曾经自私地希望,你能当上汗王,可是,一旦汗王是你,我却只能更加心碎。面对谁,我都无法面对你啊——
你不该爱上我,我也不该爱上你,因为敌对的国家,刻骨的恨,我们,注定没有将来。恶战不可避免,不是背叛故土,便是毁灭你。换成是你,蒙古和我,你做何种选择?
她含着泪,轻轻地端起了碗,凑近嘴边,还未喝,先落泪。
他的话语,再次响起在耳边,“稚娟,我已经找了蒙古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病,如果不行,我还会到中原,去给你请大夫” 。
她轻轻一笑,眼泪落下来,滴入黑色的药水中,瞬间不见。
呼延吉措,你真傻,这世间,总有一些病,是大夫治不好的。就象蒙古和中原的关系,就象我这不能生育的病根,就象,我一直在寻找,却苦于没有答案的将来。
她慢慢地将药放在桌上,轻声说:“你先下去吧。”
和子什么也没有说,顺从地,退了下去。
她叹一声,慢慢地蜷到了床上,大漠的冬天,比中原的冬天更冷,稚娟在狐皮的垫子上,默默地想着心事,陷入无边无际的悲伤之中。
我们为什么要是敌人?
我为什么,不能为你生孩子?
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抚上额头,耳侧响起低低的喃语:“怎么了?不舒服?”
她默默地转过身来,看着呼延吉措。
他缓缓地端起药碗,凑过来:“还有些温,喝了吧,喝了就舒服了。”
他以为,她又开始犯水土不服的老毛病了。
她轻轻地将碗推开。
“喝吧,”他小小地抿了一口:“不很苦呢。”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眼里渐渐地漫起水意。她说:“我不喝。”
他不解地望着她。
她说:“我到蒙古都四年了,还有什么水土不服?不用再吃这个药了。”
闻言,他微笑起来,黑红的脸庞上露出雪白的牙齿。
挞西终究冒着大雪还是去了中原。
稚娟的飞鸽也放出了笼子。
草原已经显露了满原嫩绿。禁锢了一个冬天,马呀、牛呀、羊呀,全都撒着欢子到处跑。草场里扎满了蒙古包,象一个个新鲜的白蘑菇。老妈妈在帐篷前挤奶,眼睛望着不远的人群。那是稚娟带了陪嫁过来的大夫在跟游牧部落的人们看病。
“公主,你看,这是我的徒弟承拉莫做的独轮车,怎么样?”工匠拿了一个手工粗拙却也还结实的木制品过来。
稚娟接过来,弯腰推了推,说:“很好用啊。就是不那么美观。”
“这是第一个,以后会越做越好的。”承拉莫自信地说。
“当然了,”稚娟转向工匠:“这是你第几个徒弟了?”
“第十六个,”工匠得意地说:“我已经是祖师爷了,我最早的徒弟都收了两代弟子了。”
稚娟笑道:“不错。不错,再接再厉啊。”
“王妃,您辛苦了。”老妈妈递上刚刚挤出的新奶。稚娟接了,一饮而尽。
“公主,”和子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脸上五官挤成一团,做痛苦壮:“你就这样喝?”
“这不挺好么?”稚娟大咧咧地用袖子一抹嘴。
和子尖叫起来:“您居然用袖子?”
“大家都这样。”稚娟一偏脑袋:“走。我们过去看看卓玛的织布技艺进步如何了。”
“公主,”和子又跟上去嘀咕:“您下次可别这样喝生奶了,您没看见那碗,黑糊糊的,他们好象每个人都用,只用水溜一下。跟没洗一样……”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稚娟说:“何况他们都很健康,讲究那么多干嘛,和子,你也该入乡随俗了。”
和子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稚娟兴冲冲地踏进寝宫,肚子已饿得咕咕叫,正好看见桌上一盘热乎乎的手抓羊肉,她欢喜地叫一声:“你看这日子过得,想什么有什么!”一屁股坐下,手也没洗,抓起来就啃。
正啃得不亦乐乎,忽然听见宫人在叫“汗王到——”
她抬起头来,一嘴一脸的油,手上还抓着羊肉,而呼延吉措已经进来了,看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调侃道:“麻烦你去看一下,这宫里还可以找出另一个如此吃相的王妃么?”
她嘻嘻一笑,涎着脸道:“这又怎的?你后悔找了个如此吃相的王妃,可以退货嘛——”
他的脸色忽然有些微变。
这个玩笑,似乎开得有些过火,他一直忌讳她提到回中原的事。稚娟心里一跌,旋即又嬉皮笑脸地自圆其说道:“嘿,蒙古人,中原的规矩,做成了衣服的布料绸缎庄是不会接受的……”
呼延吉措轻轻地笑了一下,纠正道:“你不是衣服。”
“我是衣服,”稚娟没点正经:“是你众多衣服中的一件,跟别的衣服不同的是,带点异域特色。”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件衣服,”他淡淡地说:“但经常穿的,真正喜欢的,也就那么一两件。”
“一两件?”她冲他扬扬眉毛,呵呵地笑起来。可抓住把柄了,除了我着件,还有哪一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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