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为君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花日绯
东府的门房见了薛宸的马车,立刻就从台阶上迎了下来,协助车夫将马车停下,然后等到衾凤和枕鸳跳下车,将薛宸和薛雷扶下来,再上前来给薛宸请安,尽管心里好奇,但也只敢瞥了一眼浑身僵硬的薛雷。
有婆子过来领路,薛宸走在前头,薛雷跟在后头,薛宸目不斜视的走在清雅幽致的园子里,低声对身后的薛雷说道:
“待会儿只是去拜见老夫人,不用紧张,规规矩矩的行完礼,我就带你去水烟坊找先生。”
薛雷点点头,没有敢说什么。
拜见很顺利,宁氏只是粗浅的叮嘱了几句,然后就让薛宸带着薛雷去水烟坊找先生去了。
宁氏向来就是那种拿得起放的下的人,虽然从前她也动过为了薛雷这个孙子,就将他母亲扶正的心思,但仔细考量一番觉得不可行之后,也没有太多不舍,更何况,这个孙子的表现也确实太寻常了些,容貌气质都不是很出色,最多可以用清秀来形容,长得有点像徐素娥,但那长相在男孩子身上,到底显得阴柔了一些,叫人看着不太喜欢。
还是姑奶奶说得对,薛家的孙子,必须是嫡出,儿子正直青年,就算再生一个出来,也还不晚,实在没必要为了这样的,平白担了那不好的名声。
想通了这一点,宁氏就算是完全放开了,一个庶子而已,将来只要不行差踏错,失了薛家颜面,资质普通一些也没什么。
水烟坊是薛柯专门在东府里开辟出来的一块地方,专供薛家嫡系旁支的子孙入学,在薛雷之前,东府这边嫡系是空缺的,如今来了个薛雷,虽然是大爷的庶子,可也受到了先生们的认可。
薛宸是女孩儿家,将来也不考科举,因此倒不用日日前来念书,只另外寻的女先生教授女戒,女则之类。
她将薛雷送入了水烟坊,看着先生认下这个学生之后,才转身离开,回到了青竹苑,向宁氏去复命,准备出门去找韩钰,正好遇见来请安的赵氏和薛绣,薛宸给赵氏问安之后,就和薛绣一同去找韩钰玩儿了。
韩钰正在和薛氏一同做针线,入眼全都是白底蓝边的物件儿,见到薛绣和薛宸来到,韩钰放下了手里针线,迎上她们,还没等薛宸她们向薛氏行礼,就听她絮絮叨叨的拉着两人手说道:
“哎呀,你们总算来看我了,这几天我这手指头差点都被戳烂了,你们要再不来,我这手指不定就保不住了。”
一番话说的可怜兮兮,薛氏想骂她,却碍于有客人在场下不了手,只是瞪了她一眼,然后就请薛绣和薛宸进来坐下。
丫鬟奉茶之后,薛宸指了指桌面上的东西问道:“这些是什么?”白底蓝边的小衣服,小裤子,可又不像是小孩子的款式,但大人又穿不上的尺寸。
薛氏笑了笑,说道:“将军四月里要过三年,家里请斋,这些都是做给他的。原是可以让绣娘做,但是我想咱们娘儿俩亲自动手做了给他。”
薛宸立刻就明白了薛氏的意思。
她话中的将军,就是韩钰战死沙场的父亲,薛氏当年是嫁给廷威将军的,两年多前,将军战死沙场,朝廷就给薛氏颁了诰命,赐贞节夫人之名,让她守着将军府替将军延续香火。
这些小衣服应该就是做斋的时候要烧给将军的,虽然有绣娘,可薛氏想自己动手做,也算是一片心意了。
薛宸顿时有些同情薛氏的遭遇,薛绣也是如此,叹了口气后,想要转移话题,对薛氏问道:
“将军已经去世三年了吗?”
薛氏笑了笑,说道:“过了这个清明,就是三年,不过做三年斋是不能过三个清明的,所以就四月初做,到时候,你们该是也要去的,到时候我派车去接宸姐儿,你虽有孝在身,但将军也是你的姑父,去之前要先到你母亲牌位前告知,知道吗?”
薛宸点点头:“嗯,知道了。府里如今多了两个弟弟妹妹,不知那日要不要一同带去?”
薛氏想了想后,才说道:“这……我也不好说,回去问问你爹,他若准许的话,那日我便将你们一同接来。”
这么商定好了之后,薛宸薛绣就把韩钰从薛氏身边给‘捞’走,三个姑娘进了旁边的耳房说话去了。
薛宸在东府吃了饭,等薛雷下了学才一同向老夫人请辞,回到了燕子巷。
薛雷第一天上家学,老师给他留了些功课,似乎挺繁重,让他不敢耽搁,回来就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薛宸让厨房给他准备了晚饭送到院子里去,然后她自己也回了青雀居,换过了衣裳,胡书家的就来禀报,她是薛宸安排在徐素娥院子里做事的,人相当机灵,也会做事,当家的是府里的账房,当初薛宸要看卢氏的账目,就是这个胡书连夜给她整理出来的,那之后,胡书家的就正式给薛宸用了。
“小姐,今儿徐姨娘在院子里绣了一天的花,中午二小姐去了徐姨娘那里吃饭,吃完了饭还在徐姨娘那里午睡了半个时辰,直到小姐回来之前,才回海棠苑去的。”
薛宸从内间换了衣服出来,边走边整理衣袖,没有对胡书家的说的话正面回应,而是随口问了一句:
“懂礼数的管教妈妈都找好了吗?”
胡书家的伶俐,一听就知道薛宸的意思,立刻屈身向前麻利回道:“找好了,找的是我那三表舅家的姐姐,读过书,知书达理,从前曾在王府里跟着宫里出来的嬷嬷学过正经礼仪,原本做的挺好,签的也是工契,只不过去年她当家的身子不好,她就辞了工,回去照顾他,这不今年她当家的身子好些了,她又想出来做事了,人那是相当懂事的,又跟宫里的嬷嬷学过,请她来给二小姐做管教妈妈再合适不过了。”
薛宸手里始终在忙着自己的事情,等胡书家的说完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胡书家的,说道:
“要是个懂事的才好。二小姐往年都在外头,学了一身的市井习惯,咱们薛家虽不是什么王府般的尊贵人家,但小姐走出去,代表的也是一家的做派,马虎不得,就让她进来试两天,我瞧瞧合不合适吧。”
胡书家的一听小姐没有马上拒绝,也是喜笑颜开的,领了命之后,就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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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婉早晨起来,就有丫鬟给她送来花蜜水,她喝了一口以后,下床站在那里,让丫鬟伺候她梳洗,然后有两个丫鬟轮流送衣服来给她看,这是她在入府之前,薛宸就命人裁好的新衣,一共三十六套,各种花样颜色款式应有尽有,薛婉娇气十足的选了一套粉色革丝绣牡丹花的袄裙,颜色鲜亮,款式漂亮。
丫鬟正要送上来,却听一旁正伺候薛婉梳头的丫鬟柏翠说道:
“二小姐,不能穿这套。”
薛婉正对着镜子擦胭脂,听柏翠这么说了,也没在意,随口问道:“为什么不能穿?”
柏翠停下动作,弯下腰在薛婉耳旁说了一句:
“太太过世一年多,大小姐还在孝期内,二小姐不能穿的这样艳丽,大小姐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薛婉一下子就把手里的胭脂砸在了梳妆台上,一把夺过了柏翠手里的梳子,也重重拍在台上,然后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瞪的柏翠都不敢抬眼,局促的站在那里。
她真是好心提醒二小姐的,府里太太过世一年,大小姐三年重孝,二小姐于情于礼都不该打扮的太过鲜艳才对。
薛婉见柏翠还是有些惧怕她的,心里有些得意,轻蔑的撇了撇嘴,她如今也是小姐了,这些人都是伺候她的,哪里敢和她顶撞,想着她初来乍到,若是连个丫鬟都制不住的话,今后岂不是要被这些下人骑到头上撒野?
冷下神情,指了指门外,冷声对柏翠说道:
“主子的事,哪里轮到你这个奴婢多嘴。去门外跪着,我不让起来,你就不许起来。”
柏翠暗叫自己倒霉,早知道就不多嘴,原本是想在二小姐面前多点体面,可如今二小姐根本不领情,她倒枉做了好人,让二小姐干脆拿她来立威,成了那个杀鸡儆猴的鸡。
柏翠心里嘀咕,可也不敢真的顶撞二小姐,对薛婉屈膝行了礼之后,就乖乖的往门外走去,薛婉看着她顺从的背影,突然又叫住了她,柏翠以为二小姐开恩,正要谢恩,却听二小姐对旁边的莺歌说道:
“去把净房里的踩脚珠子拿来,让她垫着那个跪。”
柏翠立刻面色惨白。
踩脚珠子全都是竹子做的,跪在上头若时候长了,她这腿只怕就废了,当场跪下来求饶,给薛婉磕头:“二小姐饶了我吧,奴婢多嘴,奴婢下回再也不敢多说了。”
莺歌也有些犹豫,想等柏翠求了饶,看薛婉会不会收回成命的,谁知道薛婉根本不听柏翠的话,一拍桌子,对莺歌瞪眼道:
“还不快去!你也想跟着她一起跪吗?”
莺歌哪里敢耽搁,去了净房里去了踩脚用的珠子板,送到柏翠手上,看着她苦着脸跪到门外,那膝盖跪在珠子上,她看着都觉得心疼。
可二小姐是个无心的,小小年纪,整治人的手段却很毒辣,她是不敢给柏翠求饶了,生怕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薛婉最后还是换上了那套艳丽的衣裳,对着镜子转了好几圈,都觉得自己漂亮的像个小仙女般,然后就走出院子,去西跨院找她娘一起用早饭,顺便告诉她,自己今日有多威风。
可她一踏进徐素娥的院子,与她打了一个照面,徐素娥的就迎上来,不等她开口,就训道:
“你怎么穿成这样?快回去换了。”
薛婉看着自家娘亲,不明所以的低头看了看,说道:
“娘,我穿这个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看的。”
徐素娥深吸一口气,将薛婉推出门,说道:“好看也不能穿,你身边伺候的人怎么回事,这种衣服也拿来给你穿,要是给你爹看见,那还得了?”
薛婉不懂她娘为什么这么紧张,拌嘴道:“看见又怎么样?”转念一想,又狡黠道:“这些衣服都是薛宸送来的,要是爹骂我,我就说是薛宸让我穿的。”
徐素娥简直想要掐死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儿,说道:“大小姐是让人给你准备的四季各色常服,你这鲜亮的衣服是她逼着你穿的吗?你自己就没个脑子我再说一遍,赶紧回去换件素色的。”
不等薛婉说话,就被徐素娥推了出去,薛婉吃了个闭门羹,有点委屈,自己连早饭都没吃,就过来给娘请安,谁知道娘却不领情,正心情不好,走在回海棠苑的回廊上,就有一个穿着红衣的丫鬟迎面走来,规规矩矩的给薛婉行了礼,说道:
“二小姐,这是大小姐请来的管教妈妈,姓樊,今后她就跟您一起住在海棠苑里,您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薛婉蹙眉,她知道这个红衣丫鬟是薛宸身边的,叫什么衾凤,看见她就觉得看见了薛宸,抬眼看了看她身后那看起来一丝不苟的妇人,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之后,衾凤就对她行礼,说道:
“人我已经给二小姐送来了,奴婢这就回去跟大小姐复命去了。”
薛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转过角,看不见人了,她才将樊妈妈上下打量一番,也不做评价,继续抬脚往前走,嘴里说着:
“跟上吧,回去换衣服,换好了还来我娘这里吃早饭。”
樊妈妈一步一步跟在薛婉身后,身姿几乎都看不出摇晃,面上表情也十分恭谨到位,用不高不低,不卑不亢的声音对薛婉说道:
“二小姐说错了,您应该称呼徐氏为一姨娘,您的娘亲是太太,一年前已经去世了。”
薛婉停下脚步,难以置信的转头看了看樊妈妈,语气凶巴巴的说道:“你敢咒我娘死了?信不信我让我爹打你板子,抽的你满地找牙?”
樊妈妈处变不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语气都听不出丝毫起伏,规规矩矩的说道:
“二小姐又错了,您的母亲是已故的太太,西跨院中住的只是生你的姨娘,她是妾侍的身份,二小姐尊贵,如何能时常来姨娘这里,这不合规矩。”
薛婉蹙眉叫道:“我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打你?”
樊妈妈依旧稳如泰山,薛婉原本就比她矮很多,樊妈妈这种不动声色的样子给了她不少压力,竟然抬手就要去抽樊妈妈耳刮子,被樊妈妈抬起一手给挡开了,说道:
“二小姐错上加错,我是大小姐请入府的,可不是你的奴婢,大小姐命我来教二小姐规矩,二小姐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总不能由着二小姐拿外头姨娘教的做派来做薛家的正牌小姐吧。二小姐先前对我动了手,这就是大错,我身为管教妈妈,自然有管教小姐的权利,刚才那一回,就当是二小姐不懂,下回若是再这样莽撞,就别怪我打小姐你的手板子了。”
薛婉难以自信的看着这个樊妈妈,从她泰山般淡定自若的神情中她也看出来,她说的不是假话,并且如果她再敢动手,这个女人一定会履行诺言,出手教训她的。
想到薛宸那张平静又美丽的脸,没想到她竟然用这种方法来折辱自己,可是,她初来乍到,这府里的事情懂得也没有薛宸多,现在为了这个管教妈妈去跟薛宸闹起来的话,她一定占不了什么便宜,说不定还要吃亏。
好汉不吃眼前亏,薛婉决定先忍一忍,等到今后她和她娘在府里站稳了脚,到时候再收拾那个没娘的薛宸好了。
这么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薛婉才愤愤的对樊妈妈一跺脚,转身就带着丫鬟往海棠苑走去。
几日之后,胡书家的来禀报海棠苑的事情,将这段日子薛婉与樊妈妈如何对决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说的惟妙惟肖,就好像自己也亲自参与了一般,衾凤和枕鸳都听得入神。
末了薛宸却只是点点头,淡淡的说了一声:
“知道了。”
胡书家的退下之后,薛宸也没说什么就去了绣房。
薛婉和薛雷已经进府,成了薛家的子孙,那么薛宸作为嫡长女,就有义务教导他们,这教导的意思,并不是说要和他们为难,是想他们真的能多懂一些规矩,毕竟他们就算是庶子庶女,今后也是要走出薛家,在众人面前亮相的,若是一副市井做派,那丢的便是薛家的脸面。
而薛宸只是做了她嫡长女应该要做的事情,管教妈妈请了,薛婉能学多少,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樊妈妈不管严厉不严厉,在教导规矩这方面还是可以的,薛婉只要肯学,将来对她只有好处。
四月初的时候,廷威将军府开门做斋,薛宸早早就请示了薛云涛,问他要不要将薛婉和薛雷一同带去,薛云涛也不想太委屈庶子庶女,让别人以为他们是见不得人的,所以,就同意了。
做斋当日,韩家派来了一辆马车,将薛宸和薛婉早早就接入了将军府,薛雷是男孩子,直接由薛云涛带去,薛宸来了之后,没想到赵氏今日也来帮忙招呼客人,薛绣自然随行,还有薛柔也来了,韩钰今日穿的是一身纯白素服,头上戴着一顶红帽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没等薛绣取笑她,所有人来的孩子手中就都多了一顶这样的帽子,都快说出口的话,又被薛绣给咽了回去,和薛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就跟着韩钰去了内院休息。
韩钰向来口无遮拦,把其他人安顿好了,就拉着薛绣和薛宸入了内,指了指外头,对薛绣问道:
“你娘怎么会把薛柔和薛莲也带来?”
薛宸带弟妹来是应该的,可薛绣本来就和韩钰差了一层关系,薛柔和薛莲就更加差的远了。
薛绣无奈的耸耸肩,没有正面回答韩钰的话,倒是薛宸好心的说了一句替韩钰解惑。
“柔姐姐今年十三了。”
十三岁,虽然说亲还太早,但也有着急的人家就可以开始物色了。薛柔是庶女,西府也不想多留她几年,所以赵氏才才会把薛柔带在身边一同前来。
廷威将军虽不是那一等官职,但是他为国尽忠,浩气长存,三年做斋,自然有敬佩他的官员携子前来祭奠。
韶华为君嫁 29家
韩钰听了薛宸的话之后,也了然大悟,点头说道: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然后又看了看坐在外室与薛柔正说着话的薛婉,对薛宸问道:“你家那个庶妹怎么样?我听说她娘不是个安分的,野心大着呢。”
薛宸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说道:
“一个姨娘罢了。”
韩钰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被薛绣阻止了,说道:“哎呀,我说你这么个小姑娘,怎么跟个小八婆似的,问起问题来还没个完了?”
这话就成功的转移了韩钰的视线,盯着薛绣说道:
“说我是八婆,好啊,那我倒要问问绣姐姐你了,你今年也十三了,赵家伯母可曾想替你定下什么人家呀?”
薛绣佯作就要上来敲打韩钰,韩钰给躲到了薛宸身后,探出脑袋对薛绣吐了吐舌,薛绣打不到她,只好口头反抗: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看我待会儿去告诉你娘知道。”
韩钰立刻缴械:“哎呀,千万不要!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
正闹的时候,外头就有人来传话,说是东府的老夫人亲自来了,已经入了正门,往后堂走去。
薛宸薛绣一听老夫人来了,对视一眼,就收拾了笑意,端端庄庄的走了出去,喊了薛柔,薛婉,薛莲,还有两个韩钰的堂姐妹一同往后堂走去。
进去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坐在了上首黄花梨的椅子上,与韩家的老夫人手牵手说着话,韩老夫人眼眶湿润,一看就知道是想起了她年纪轻轻就战死的儿子,宁氏就在旁安慰着,薛氏也是红了眼眶,伏在一旁暗自垂泪。
几个姑娘进了门之后,满室的哀戚才稍稍停歇,薛氏掖了掖眼角的泪水,对薛宸招了招手,说道:
“今日姑母招呼不周,宸姐儿千万别忘心里去啊。”
薛宸抽出自己干净的帕子,给薛氏擦了擦面颊上的泪痕,说道:“姑母说这话就是还把宸姐儿当孩子,我都十二了,您才是,别再哭了,姑父泉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姑母时常哭泣的。”
薛氏听了这番真挚的感言,只觉得鼻头再次酸楚起来,赶忙在薛宸手上拍了拍,然后低下头去拭泪。
薛宸见她这样,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虽然她真的不记得这位姑父长什么样,但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行为,就足以让他树立起一个光辉形象,若是将军不战死,姑母的日子过的该是最好的,可如今,却只能顶着一个将军夫人的虚衔,独自度日。
外头走入一个精神气十足的男孩,大约十六七岁,穿着蓝绸斜织纹丧缀,生的浓眉大眼,壮硕孔武,皮肤黝黑,虎头虎脑的,走起路来赫赫生风,来到薛氏和将军夫人王氏面前,单膝就跪下请安:
“书彦拜见外祖母,拜见舅母。”
王氏瞧着是他,赶紧抬手慈祥道:“是兆哥儿啊,快起来。你母亲可来了?”
厅中众人都看着这个男孩儿,竟是王氏的外孙子,又是薛氏的外甥,这身份,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
韩家嫡长女嫁的就是卫国公府二老爷娄勤,卫国公府是大老爷娄战袭爵,娶得是绥阳长公主,二老爷是吏部侍郎,这位公子,先前王氏称呼他为‘兆哥儿’,理应就是二老爷娄勤的嫡子娄兆云了。
对于王氏的回答,娄兆云不愧为大家公子,回答的很是有度,说道:
“回禀外祖母,母亲今日随长公主一同被皇后娘娘召入宫中问事,父亲衙所脱不开身,便要我先来给外祖母与舅母传个话,说他们中午的时候便能赶到。”
卫国公府娄家那可是简在帝心的,三天两头宫里就会传唤女眷入宫,也是常事,王氏点点头,只听那娄兆云又继续说道:
“不过,大堂兄今日却是随我一同来了。正在堂前给舅舅点香行拜,一会儿就过来了。”
娄兆云的这句话,却是让薛氏一惊,站起来说道:“书彦说的大堂兄,可是那位……”
见薛氏不解,娄兆云也不敢隐瞒,解惑道:“是,正是庆云堂兄,舅母从前应该见过他的。”
薛氏心头闪过了疑问,娄庆云怎么会来?
这位与娄兆云的身份可是天差地别的,娄兆云出身卫国公府二房,虽是嫡子,却身无功名,可是这位公子,生下来就是孙世子,那个时候,如今的卫国公娄战还未袭爵,皇上就把娄庆云的世子名分给定了下来,原因无他,就因为他的母亲是绥阳长公主,他身上有着一半的皇族血脉,是宗室子弟。再加上这孩子自己也有本事,小小年纪就做出了好些大事来,今年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却已是从三品正职官员,这位公子可以说是娄家的掌中宝,这辈子都左不了他加一品国公的位分,地位超然,可想而知。
韶华为君嫁 30家
薛氏觉得意外的时候,其实听到这件事的薛宸也觉得有些奇怪。
娄庆云这个名字她还是知道的,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卫国公,嫡亲舅舅是皇上,出身显赫,本身也十分出息,任大理寺卿三年,审案无数,背地里替皇上解决了不少难题,只是元初三年,出了一起巨大的江南盐政贪墨案,那一场案件,朝中半数官员涉及,位高者甚至有一品在内,大理寺重拳出击,定下了不少人的罪,皇上龙颜大怒,而娄庆云也是借着这件事,擢升为大理寺卿。
只不过,成了大理寺卿后的娄庆云,却像是坐在了刀尖之上,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不过两年的功夫,就死在了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之中。
薛宸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大雪纷飞,天地间凝聚着肃杀之气,娄庆云死了之后,尸身被送回京城,三千禁军开道,以志士殉国之礼待之,头七之日举国守灵,万家不许点灯,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从卫国公府出殡,队伍一直排到了十里之外的南阳门,公府的仪仗八百,白幡数千,几乎盖满城内所有街道,圣上下旨,举国哀悼,家家除喜治丧,与皇子驾薨为相同等级,百姓三日不得言笑,三月不得食荤,卫国公府五服以内,不管老少,为其守制一年,嫡亲子弟,以三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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