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为君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花日绯
那个时候薛宸已经嫁到了长宁候府快两年,是最为困苦的一段日子,那时候她捉襟见肘,娄庆云的死从某些方面来说,似乎还解了她一点的燃眉之急,因为圣旨下来,所有世家贵族禁止府内歌舞奏乐,饮酒食肉,穿金戴银,这对于当时的薛宸来说,当真是松了一口气的,也就是这短时间的喘息,让薛宸有了一点点的本钱,抓住了一次倒卖粮食的机会,赚了金银翻身,这才让她在长宁候府的生活稍稍的上了些轨道。
所以,这样的一个活在传说中的人今日会来韩家,怎么会不让薛宸感到难以置信呢?
果然不过片刻的功夫,从外头就走入一个男子,长身玉立,丰姿如仪,穿着一身半旧石青色湖绸素面直缀,腰系宽带,并无配饰,通身素净,却仿佛天生有一种威仪,气韵渊厚,如海如山,最难得的是五官也十分出色,竟像是从画上走下的谪仙般,雅人深致,仙气十足,一双凤目斜飞入鬓,眼若星辰,说不出的风流韵致,鼻梁挺直,人中端正,一张嘴生的也十分得宜,薄半分显薄情,厚半分显愚钝,再没有比他更合适,更好看的唇型了。
而从这张好看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好听,他仿佛天生就懂得怎样说话能牵动人心般,一开口,就会吸引全场所有人的注意。
并没有屈膝,而是对王氏和薛氏行了晚辈礼,抱拳一揖到底,对薛氏抱拳点头至礼,说道:
“两位老夫人安好,舅母安好,既明无状,跟着书彦一同前来拜祭舅舅,还望舅母别嫌我。”
他这是客气了又客气的说法,娄兆云是二房堂弟,他才是薛氏正经的外甥,而娄庆云身为从三品官,又是卫国公府世子,这身份能够称呼薛氏为舅母真的是十分给面儿的事了。
薛氏立刻走过去亲自扶起他,客气的说道:
“庆哥儿是请都请不来的贵人,哪里会嫌弃,快来坐坐,兆哥儿也来坐,我让人给你们上茶。”
娄庆云却是一摆手,说道:“舅母客气,原就是来请个安的,哪里还敢叨扰茶水。”
薛氏莞尔一笑:“这孩子,一杯茶水哪里就叨扰了。快坐下。”
娄兆云也从旁说道:“大堂兄,你就坐吧,都是一家人,不用这样见外客气了。”
娄兆云的性格是十足的娄家人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而娄庆云的性格似乎要偏封氏一些,端正持重,沉稳大气。
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便在王氏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薛氏让丫鬟奉茶,亲自给娄庆云端来,娄庆云又站起身来迎接,低头谢过之后,才端正的坐下,揭开茶盖,撇叶喝了一小口,放置一旁。
薛氏心中对这个位高权重的少年郎十分有好感,记得他今年该是十九,并不曾听闻有纳妾娶妻之事,想来还是独身,与一旁的赵氏对了一眼,薛氏便有所了解,对坐在后方的韩钰她们招了招手,说道:
“钰儿,书彦表兄与既明表兄来了,还不出来见礼。绣姐儿,宸姐儿也一并来吧,左不出都是家里的亲戚,也就不见外了。”
薛绣和薛宸对看一眼,薛绣就羞得低下了头,薛宸却是抿唇笑了笑,刚才薛氏和赵氏的对视,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哪里还不明白,赵氏这是在相女婿呢。
的确娄庆云这样的女婿,可不是所有贵夫人都翘首企盼的嘛,出身好,家世好,自身又有才干,最难得的是一表人才,家里有适婚年龄的姑娘,谁不想多与这样的人交往呢。
而薛宸也知道自己就是个陪客,因为薛氏总不能只喊薛绣过去,而撇下她这个正牌侄女儿吧,所以,薛宸给自己的定位就是陪太子读书,相较于薛绣的尴尬,她还是很自在的。
韩钰走到了娄庆云和娄兆云面前,大大方方的给二人行了礼,爽快的喊道:
“两位表哥好。”
娄庆云与娄兆云立起回礼,娄兆云是韩钰的正牌表哥,咧嘴一笑,说道:“多日不见,表妹都成大姑娘了。”
韩钰也是一笑,说道:“嘻嘻,多日不见,表哥也成大男子了。”
随着韩钰的一声‘大男子’,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好了很多,薛氏对这个女儿实在无语,摇着头叹了口气,然后才指着薛绣和薛宸说道:
“这个是绣姐儿,那个是宸姐儿,都是家里的妹妹,如今你们都大了,若是现在不见见,将来在街上遇见了,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薛绣和薛宸双双向前给两个便宜‘表哥’行礼,薛绣脸颊红扑扑的,看都不敢看他们一眼,薛宸倒是胆子大,抬头看了看,毕竟她也不是一个真少女,没那么多羞涩,就是好奇的很,毕竟前面站的可是漠北娄家的宝贝疙瘩,传说中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上一世薛宸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正面看到他这样的人。
谁知道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正对上了一双饶有兴致的目光,那目光带着探寻和狭促,等到薛宸想再看个分明的时候,他又调转了目光,以至于让薛宸以为自己先前是眼花看错了。
而事实上,应该就是她看错了吧。娄庆云又怎么会那样看她呢?垂头看了一眼自己干煸四季豆的五短身材,薛宸就更加不明白了。
行礼之后,薛绣和薛宸就退了回去,虽说是表亲,可毕竟隔了好几层,薛氏也只能让他们见个面,却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什么来,娄庆云和娄兆云都是大家公子,哪里会孟浪多言,规矩的回过礼之后,也就坐了下来。
接下来厅里说的就是一些安慰和哀戚的话了。薛氏领着韩钰去前厅谢客,薛绣和薛宸也带着其他姐妹出了厅堂,坐到了西次间的雅室去。
薛婉和薛柔她们一起去院子里看花,薛绣拉着薛宸去了内间,难得粗鲁的叹了口气,薛宸见她这样,就拉着她坐在一张螺钿交椅上,然后代替丫鬟给薛绣倒了一杯茶,亲自送到她面前,薛绣才没好气的笑了起来,接过茶杯,把薛宸也拉着坐下,说道:
“唉,我娘和韩夫人也实在太没分寸了。今天这样的场合,把咱们两个一同拉去给人见礼,真是顾不上咱们名声了。”
薛宸笑了笑,说道:“好啦,别气了。姑母不是说了吗?都是家里的表亲,不妨事的,不会有人瞎说的什么的。”
薛绣向来都是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文雅做派,只不过赵氏这回的行为似乎让她很恼火,接着说道:
“我也不是怕人家乱说,坏了名声,只不过是气我娘没有自知之明,咱们这样的家世,还敢去攀那样的高峰,说出去,不是笑掉人的大牙吗?娄家是什么地方,娄庆云和娄兆云又是什么人,他们如何能看得上咱们这样家世的女孩儿呀。”
薛宸倒是没想到这个,毕竟她上一世看的可是很分明的,薛柯和薛林冰释前嫌之后,薛家共同进退,薛云涛官途顺利,一路上至二品,而薛绣的父亲,西府大老爷薛云清也能做到四品的位置,所以,在她看来,自己和薛绣的出身,并不是特别的低。
不禁勾唇一笑,如粉桃开花般妍丽,让薛绣眼前为之一亮,只听薛宸说道:
“咱们的出身也不算差吧。”
其实薛宸觉得赵氏真的是白替薛绣操心了,上一世薛绣嫁的是尚书令家的嫡长子。
薛绣叹了口气,用一种‘你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的目光看着薛宸,说道:
“就算身份不差,但娄家公子也绝非良配。那样的出身,那样的门庭,听说十九岁了还没有娶正妻,指不定是挑花了眼,正等着什么高门嫡女也说不定,这个年纪,肯定有几房妾侍,说不定通房姨娘一大堆,到时候主母进门,别的事儿都不用做了,尽收拾这些人就够忙的了。”
薛宸被薛绣的话说的笑了起来,薛绣也觉得自己说的好像很对,两个丫头就这样凑在一起说了娄庆云很多虚无缥缈的坏话,也算是自得其乐了。
娄庆云在席间喝茶,丧宴中是没有酒肉的,所以宾客间只能以茶代酒。
正喝茶茶,就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喷嚏,纳闷至极。
娄兆云凑过来问他:“大堂兄,没事吧。”
娄庆云捏了捏鼻子,摇头说道:“没事,打两个喷嚏罢了。”但目光却是往身后看了看,这么好的天气,也不见风,该不会是有人在说他坏话吧。
想起先前看见的那张明艳小脸,原来那个凶悍的小姑娘竟生的那般好看……娄庆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立刻干咳了两声,才算收敛下了心神。
韶华为君嫁 31家
薛宸和薛婉在西次间简单用过了饭,薛婉一边擦手,一边抬眼看了看漱完口的薛宸,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问道:
“姐姐,那两个娄家公子是什么人呀?”
薛宸抬眼看了看她,随口答道:“是卫国公府的公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薛婉眼珠子一转,然后就对薛宸笑了笑,经过樊妈妈这几天的悉心教导,薛婉如今已经稍微有点懂得府里的规矩了,从前她以为只要入了府,她就是正经的小姐,可以变得和薛宸一样重要,可是现在却明白了些嫡女和庶女的差别,所以之前娘亲才一直不肯入府做妾,因为一旦这个名分定下来,她就是一辈子的妾,连带她和雷哥儿都成了庶子庶女。
嫡女和庶女的差别有多大,就好像先前韩钰她娘亲喊人过去介绍的时候,却只会喊薛绣和薛宸,薛柔,薛莲和她薛婉,这几个庶女就只能在旁看着。
薛婉心里当然不服,可是却也没有办法,暗自记下这些,等待以后慢慢的清算好了。
“哦,没什么,我见早晨姑母特意喊你和绣姐姐过去,却是先介绍的绣姐姐,姑母好偏心,明明你才是她的嫡亲侄女,为何要先介绍绣姐姐。”
薛婉的话让薛宸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把茶杯递还给伺候的丫鬟,起身去了内间,薛婉赶紧放下杯子,立刻跟上。
入了内之后,薛宸动手点燃了一根长寿香,斜插在香碟之上,脆生生的声音就此响起:
“这些话不是你该说的,被旁人听了去不好,下回不可再说。”薛宸知道薛婉这些话自然只是说给她听的,只是想稍事挑拨一番她和薛绣,薛氏的关系,比之前几天,似乎脾气收敛了不少,倒像是有长进的,或许是徐素娥暗地里教了她一些什么。
不动声色的敛下目光,薛宸说完这番话之后,就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然后就坐到一旁安静的看书去了。
薛婉看着薛宸这样,气得一跺脚,就往旁边的座位上重重坐了下去,也赌气不和薛宸说话,等到薛绣她们用完了席面回来,她才出去和薛柔她们一块玩耍去了。
晚上坐车回府,薛婉竟然还赌气不和薛宸坐一辆车,硬是挤上了薛云涛和薛雷的马车。
*****
韩府做斋结束之后,就是清明了,薛宸在东府住了三四日,跟着老夫人后头学习如何祭祖做事。
第五日回来之后,几个外房伺候的管事媳妇就全都去了青雀居,规规矩矩的坐在抱夏里,等着被衾凤传进去给薛宸回话。
胡书家的是第三个进去的,薛宸斜斜的靠在罗汉床上,胳膊下垫着大大蓝底白芍大迎枕,已经净了面,松散了发髻,稚气未脱的漂亮脸蛋上满是沉稳,胡书家的按照规矩禀报了海棠苑的情况:
“二小姐每日辰时起,由樊妈妈教授规矩,起先二小姐还很抗拒,不过这段时间已经好很多了,樊妈妈说二小姐规矩学的不错,等闲出门该是不会出错才对。”
薛宸随意翻看着手里的书册,听了之后点点头,又问道:
“徐姨娘最近怎么样?爹爹常去她那里过夜吗?”
胡书家的立刻回禀,说道:“哦,是,老爷只要在府中过夜,一般都是在徐姨娘的院子里。徐姨娘似乎很低调,没事从不出院子,倒是田姨娘时常会派人出来打探主院的情况,无非就是问一问老爷在不在府里的话。”
徐素娥向来是个沉得住的气的人,所以,她现在种种乖巧薛宸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对胡书家的又问道:
“对了,姨娘们的避子汤是怎么说的?前儿我在东府的时候,听婆子询问老夫人来着,咱们府里是个什么章程?太太从前在的时候,又是怎么规定的?”
胡书家的倒不觉得小姐询问这事儿有什么奇怪,毕竟太太去了,这后院就是大小姐当家,原本大家都以为大小姐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可是,就是这个所有人认为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一出手,就把桐妈妈和两个库房先生给处置了,当时的惨况直到现在下人们说起来还冷汗涔涔的,从那之后,所有人就都知道,府上这位大小姐,可不是好相与的,脑袋瓜子聪明,手段高的很,大家也不是傻得,自然看得分明,今后这府上到底该听谁的,只要没有新的主母进门,后院可不就是大小姐一人独大嘛,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存了糊弄大小姐的心了。
以至于薛宸突然问起这么重口味的话题,胡书家的都没想过要避讳什么,直言说道:
“回小姐,避子汤从前太太在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废除了,那时候府里也就只有田姨娘一个妾侍,太太嫁过来之后,倒是按着东府的规矩,喝过一阵子,直到大小姐生下来之后,太太就做主给田姨娘断了避子汤。”
可饶是如此,田姨娘到今天依旧没能怀上一子半女,反倒是徐素娥一个没入府的外室,生了一子一女,从这方面来看,似乎就连卢氏都没有徐素娥的福气。
这些事,薛宸原本也只是随口问问,胡书家的说的明白,她也听懂了,因为卢氏自觉自己子嗣单薄,就私下断了田姨娘的避子汤,希望不管是庶子还是庶女,多个女人给薛云涛开枝散叶,可惜她没想到,田姨娘和她一样,子嗣缘浅,这么些年愣是一个都没怀上。
点了点头,薛宸就让胡书家的退下去,可胡书家的走到了门边,却又折返回来,又对薛宸说道:
“对了小姐,有件事儿不知道要不要讲。就是……前天吧,有一个自称是徐姨娘哥哥的男人来过咱们府上,门房去问了徐姨娘,徐姨娘没见他,直接让人给了他一个荷包,然后那个男人就走了,连门都没进来。”
薛宸看着书册的眼睛突然抬了起来,看着穿着一身灰鼠皮子比甲的胡书家的,眉峰不着痕迹的蹙了起来,说道:
“徐姨娘的哥哥?叫什么可问了?”
胡书家的想了想,回道:
“好像叫徐天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薛宸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的对胡书家的挥了挥手,胡书家的才退了出去。
徐天骄,正是徐素娥的哥哥,上一世薛宸的名节差点就毁在这个男人手上,要不是他绑架她出城的时候,正遇上大理寺缉拿要犯,封了城门,她被困在马车上醒了过来,接着城门口嘈杂的人身,偷偷的从马车后头跑了,说不定她就给这人带去了郊外,后果实在不堪设想,没想到,他这一世还敢到门上来……
他来做什么?
薛宸上一世派人查过徐家,不过,因为她身边人手有限,所以查到的不过是凤毛麟角,她只知道徐素娥的父亲曾经是罪臣,后来因为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就又被释放回来,一家人在四喜胡同里居住。
后来徐素娥掌管了薛家,听说还给她的两个弟弟捐了个功名,也不知派去了哪个小地方做了个九品知县,而徐天骄后来也停妻另娶了个员外的千金,不说飞黄腾达,却也是活得潇洒。
薛宸从罗汉床上起来,穿着一身淡青底白芍缠枝纹的交领襦裙,下榻之后,枕鸳就替她罩上了一件白纱做成的褙子。
“去把严洛东叫来,我有事吩咐他做。”
自从严洛东父女投靠她之后,薛宸也没和他见外,府里护院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不过比其他护院给他多了两份开销,府里要裁衣服,发放吃食,也没有一样是少了他和他女儿的,甚至还让府里的绣娘去教她女儿绣花女工什么的。
对于一个江湖落魄的侠士来说,这样待遇着实不低,虽然严洛东曾说过要不计报酬给薛宸白干,但薛宸却也没在这方面克扣他,因此有些什么事她也都会吩咐他去做的。
而调查徐家这回事,一来不能大张旗鼓,二来也没有任何线索依据,三来她是知道徐家有多破皮无赖的,想着严洛东武功高强,若是遇上什么事,最起码自保不成问题。
严洛东本在院子外头站岗,听闻小姐有话吩咐,就进了院子,在院中等候,薛宸没有出去见他,而是写了一张字条,让衾凤送出去给了严洛东,字条上就写了八个字——调查徐家,遇事自保。
然后让衾凤再传了一句话,说有不懂的就去门房问最近上门找徐姨娘的人是什么样子。
严洛东二话不说,就领命去了。
薛宸吩咐完之后,又让衾凤去门房问了问那人的长相,从门房的形容来看,那天来找徐素娥的确实是徐天骄本人,因为徐天骄的右脸颊上生了一颗极大的痦子,据说是生下来就有,不可能隐藏,是极其容易辨认的一个特点。
严洛东领命去调查之后,薛宸以为他怎么着也得查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有所消息传来,没想到,他只是出去了大半天,下午申时不到,就回来复命了,其速度让薛宸也不禁为之惊讶,原以为他是敷衍了事,可薛宸在听了严洛东那事无巨细的禀报之后,也就彻底傻眼了。
他这哪里是护院啊,枢密院的探子也不过如此吧。
韶华为君嫁 32家
严洛东回来的时候,薛宸午睡起床,据衾凤说,他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小会儿了。
薛宸惊讶严洛东的速度,怀着不信任的疑惑,让衾凤把人给喊进了外室,薛宸从内室出去之后,严洛东就转过身来,对她行了个标准的礼,薛宸让他无需这般,然后就自然的坐在了上首的交椅之上,接过枕鸳递来的一杯蜜茶。
原本是抱着姑且一听的态度,并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严洛东开口了。
“小姐让查的徐家,如今住在四喜胡同,从春熙巷从头数第八家,房子是租来的,一年十两银子,房东就住在隔壁街道,徐家如今有十口人,徐父,徐母,外加两个徐父的姨娘,还有三个儿子,大儿媳妇和两个孙子,徐父叫徐烨,曾做过青河县令师爷,后来考了科举,乃壬辰年乙榜同进士出身,后来勉强成为庶吉士,在刑部观政,与如今的刑部侍郎肖一鸣乃是同榜,延喜六年,徐烨曾协理过贵妃案,因措辞得罪了贵妃,后就被贬官流放兖州,后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徐烨才得以返回京城。徐母姓金,正是府中徐姨娘之生母,金氏在徐烨被贬官流放之后,依旧守着老宅,直到生活实在难以为继,才将老宅卖掉,带着三个儿子住到了四喜胡同,而据那胡同的房东说,这宅子,便是府里徐姨娘替他们租下,供着居住的。徐姨娘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哥哥已经成亲,娶的是他们住在乡下老宅时,同村的一个刘姓姑娘,婚后刘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现两个儿子都在青书胡同的私塾上学,所用费用也全都是府上徐姨娘垫付。徐姨娘哥哥名叫徐天骄,无业混混一名,好赌好酒好色,对刘氏动辄打骂,有钱便去赌,赌赢了就去花楼,赌输了就回家接着要钱,徐姨娘曾多番接济于他,并未有所好转,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徐天佑,今年十七,学问一般,却成日在街上斗鸡走狗,和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一个叫徐天明,十六岁,年前中了秀才,正在家准备考乡试,看着还有些前途。”
严洛东的一系列交代让薛宸端着茶杯却忘记了喝水,眼睛直直的瞪着严洛东那不苟言笑又其貌不扬的脸,他那连一点愣子都不打的汇报方式,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硬是花了好长时间消化,才稍微捋顺了一些徐家的境况,放下了杯子,薛宸正襟危坐起来,这是对严洛东彻底改观的意思,郑重问道:
“你不是徐家派来的人吧。”
虽然这个可能为零,但是薛宸还是想傻帽的问一句。因为除了徐家人自己,谁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徐家上下摸查个通透呢?
严洛东没有说话,似乎高傲的不想回答薛宸这个没有任何逻辑性的问题,薛宸服了,想了想之后,就又问道:
“那你查出来,前几天徐天骄上门找徐姨娘的理由了吗?”
说了半天人家的家事,还没转到正题上,也是想再考验考验严洛东,所以就问了。
严洛东稍稍犹豫之后,就对薛宸说道:
“就在十天前,徐天骄赢了一笔银子,就惯例去翠花楼寻欢作乐,谁知道在楼中遇到了一个和他抢姑娘的人,两人为了姑娘大打出手,徐天骄不敌,只好留下银子跑了,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又去赌,可是却没有一次赢的,欠下了赌债,徐天骄在刘氏和二老那里找不到钱,就只好来找徐姨娘了。”
薛宸眯着眼,看着严洛东,突然对这个男人的身份很感兴趣,眨巴着眼睛问道:
“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严洛东鼻眼观心,面不改色:“小人从前就是个闲帮,没做什么。”
薛宸眯着眼,良久后才说道:“你觉得我傻是不是?”
一个闲帮有这本事?纵然薛宸真的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她也不会相信啊,何况她还不是。
不过,看严洛东的样子,薛宸就能猜出他之前做的事情,十有*就是不光彩的,所以他现在不想提起,薛宸也没有逼迫他一定要说的道理,他既然不想说,那她就尊重他,不再问好了。
让他先下去休息,因为有很多事情,薛宸要过脑子想一想,然后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来。
徐家如今是真没落了,上一世薛宸只知道徐素娥是罪臣之女,可没想到,她爹竟然早就被赦免回来,一家人住在四喜胡同里,房子是租的,不是买的,就连徐天骄的两个儿子上学,垫付学费的都是徐素娥,这就说明了,徐家根本没有翻身的能力,完全就是在靠着徐素娥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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