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卫风
他应了一声:“今天事情少。”
乳娘识趣的把原哥儿敏哥儿都带了出去。朱慕贤走到又林身边,俯身把她紧紧抱住了。
又林先是怔了下,然后慢慢抬起手来,也搂住了朱慕贤。
他们象是第一天才热恋的人一样紧紧拥抱彼此,朱慕贤低下头来吻她,又林没几下就招架不住溃不成军,抱着他的手臂也没了力气。
身外的一切象是都颠倒旋转了起来,又林眼睛湿漉漉的,即使朱慕贤已经抱着她坐了下来。她还是找不到平衡感。
嘴唇有点刺刺的感觉,八成是肿了――
老夫老妻了,突然间迸发这样的热情,真让人适应不来。
不过朱慕贤下一句话马上让又林清醒过来:“下午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知道了?”又林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了,接着说:“就是回来的路上,在岔道口那儿有两辆车不让道堵住了路。看热闹的人里有人持着利刃,径直就朝我们扑过来。他们一共五个人,身手应该都还不错……其实我都在车里头,没受什么伤,也没看见过程。倒是翠玉她们受惊不轻。”
朱慕贤轻轻摩挲她的手腕,那儿一条新鲜的伤口,让又林那句“没受什么伤”立刻受到了质疑。
“真没受什么伤,我的镯子断了。这八成是镯子划出来的,口子别看有些长,可是很浅,就是伤着一层皮。可惜那镯子了,是敏哥儿满月的时候太太送我的呢。”
大太太以前一直别扭,看她不顺眼。主动送首饰的事更是没有。可是自从有了敏哥,又林能明显感觉到婆婆的变化,对她客气亲热的了不是一点点。
这镯子是大太太郑重其事给她戴上的,可惜才戴了没多久就给弄断了。
“身外之物不算什么,玉碎人平安,这是好事。我想母亲知道了也一定替你庆幸,不会怪你的。”
事实证明,朱慕贤没说错,后来大太太果然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玉碎人平安嘛,这是好事。身外之物,能挡这一灾,已经是大福气了。
大太太不久后又补送了一个镯子给她,和第一只样式质地都差不多,又林这次格外小心翼翼――那只镯子戴的时间就久了,一直戴到敏哥儿的孩子也会叫祖母的时候,都还好端端的在她手腕上呢。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现在朱慕贤和又林夫妻俩搂抱着坐在一起,又林觉得有点小别扭,可是朱慕贤不肯松手,象是怕一松手又林就会跑了一样。
他们轻声说着话。
虽然离得这么近,可是内容和风花雪月并没多大关系。
“是刘家的人动的手。”朱慕贤跟妻子说:“要不要口供都是一个结果,刘贵妃这次大事不妙,皇上对刘家的种种动作都看在眼里,本来刘贵妃倘若老老实实待丰延殿里,皇帝念着旧日情分,大概还会让她平平安安终老。临了大概还能追谥个贵太妃之类的。可是刘家人如此猖狂凶残,皇上肯定不会再忍,刘贵妃也必然会受牵连。”
“会要她的命吗?”
“不好说,即使不让她死,可有时候活着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又林懂他的意思。刘贵妃现在虽然失宠,可是她还有贵妃头衔。如果皇帝一怒之下把削了她所有的尊荣,贬为普通宫人――那墙倒众人推,刘贵妃只怕会生不如死。刘家的仇人不少,刘贵妃在宫中更是一度大权在握,恨她的人更多。
刘家虽然现在居功自傲,作了不少恶事,可是当年也是皇帝能登基的功臣了。刘贵妃和皇帝更是多少年的情份了。
我忽然想起,玉林说她曾经去奚落过刘贵妃。那末今天我们遇险,那些刘家人也许袭杀我们的理由,可能并不只是因为杨重光。
谁知道呢。
又林知道这件事情既牵扯到朝堂,还牵涉到后宫,甚至还会揪出十几二十年前的旧事公案来,不是她一个小女子可以理清和过问的。
“玉林今天诊出来有孕了。”又林转了话题:“结果下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不知道她的身子有没有大碍,明天打发人去吧。”
“那是应该的。你是做姐姐的,理当照应妹妹。还要送些什么东西?”
朱慕贤纵然聪明一世,可是在这种女人怀了孩子的事情上头还是完全不通。
“不用你操心,我自然知道该送什么的。”又林已经想好了,再说东西也都是现成,今天天色已晚来不及了,明天就吩咐人开库房开箱子取东西出来。
玉林也要生孩子了,多快啊。
也许会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也有可能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公子。
以杨重光和玉林这样优质的基因来说,将来的孩子必定也十分优秀。
又林想起那些刺客出现之前,玉林正和她说,如果生了女孩儿,就许给敏哥儿或者原哥儿。
也许,这亲事真的很值得期待。
朱慕贤问:“你笑什么?”
又林笑着把这个定娃娃亲的笑话说了,朱慕贤摸摸下巴,居然也点点头:“嗯,我看也行……”
夫妻俩都没当真,笑过了以后就摆饭了。原哥儿虽然还不大懂事,可是他明显感觉到今天饭桌上爹娘的气氛有些不同。是哪儿不同呢,他又说不上来。
反正娘脸红红的,嘴也红红的,爹今天特别爱笑,笑得眼睛都弯弯的,还不时的看娘。
而且平时用完饭爹都会陪他好一会儿,看书,写字,或者就陪他玩闹。可是今天吃完了饭,却早早让乳娘把他们都抱走了。原哥儿趴在乳娘肩膀上往屋里看。爹把娘抱住了……
原哥儿似懂非懂――不过他知道今天晚上他只能陪流口水的弟弟玩了。弟弟软乎乎的,什么都不会,傻乎乎的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今天良哥儿还偷偷问他,说有了弟弟,爹娘是不是更疼弟弟不疼他了。原哥儿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反正他是当哥哥的,应该照顾弟弟嘛。至于爹娘更疼谁……反正爹最疼的应该是娘吧?
不过这些念头在心里模模糊糊的,原哥儿也表达不出来。
良哥儿当时有些羡慕又有些奇怪的叹口气。
原哥儿不懂那是叹气,不过他能感觉出来良哥儿不快活,还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呢。他见别人这么干过,就是不知道有用没用。反正他拍过之后,良哥儿冲他笑笑,大概是有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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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 第三百一十五章
朱慕贤夜里睡得并不踏实,一连醒了数次,每次都是惊醒,一直要握着妻子的手,才能再次睡去。
一握着手,就会看到她腕上划伤的地方。诚如又林说的,划伤并不重,玉镯又非凶器,即使断了碎了,也划不了太深。
可是这是妻子遇险的见证——朱慕贤越想那句玉碎人平安的话越觉得有理,下定决心要给妻子寻一块好玉来。他以前就听说过有人遇刺,剑被玉佩挡住,玉碎而人无恙的传闻,对此也只是半信半疑。可是经过今天这事,他觉得这事宁可信其有。
妻子的睡颜显得十分安详,壁角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鼻息温热细匀。朱慕贤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又林肌肤上淡淡的馨香是他熟悉的,只是其中混了一点药气,并不难闻。
他闭着眼,体会着她滑嫩的肌肤在脸上轻轻蹭过的那种感觉。
差一点儿……他就失去她了。
也许没今天这危险,他还不知道,他已经不能没有了她。
他不能想够想象,倘若又林今天真的遭遇了不测,自己没了妻子,孩子们没了母亲,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那将是每一天每一天重复的黑暗的日子。
他不能够没有她。
大太太第二天才听说了消息,内情她自然不知,只晓得是路上遇了贼人,幸而有郡主的护卫在,又林她们才得以安然无恙,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的,十分关切。
“哎哟,这郡主有喜自然是好事,这贼子太不长眼睛了,就算没有受伤,这一场惊吓也免不了。该备份礼让人去探望才是。一来为了贺喜,二来为了压惊。”
“是,太太想得周到。我已经让人在预备了,等回来送了给太太过目再送到那边去。”
大太太很满意,儿媳妇既不让她烦心又懂得敬重,有个郡主妹妹,还生了两个儿子,大太太怎么也不能再挑她毛病。而且和钟氏一对比,越发显得她好。
范妈妈从外头进来——自打黄嫂子母女被处置之后,大太太的院子里再没人能和她对着干。不过范妈妈也知道,自己老了,风光不了几年了,须得给自己留着后路,不能再结仇家,所以行事倒比以前宽厚了不少。
“太太,四少奶奶。”范妈妈使个眼色让伺候的丫鬟们出去,自己近前来小声说:“打听着消息了,刘姨娘手上有人命,这回只怕没她活路。”
“人命?”
大太太和又林互相看了一眼,大太太问:“什么人命?”
“丹菊。”
大太太纳闷:“丹菊不是小产后血崩死的么?”
“不是。丹菊的家人把人抬回去要安葬,结果亲戚里头有个在衙门做事的,说丹菊这不是病死,应该是掐死或是捂死的。丹菊的家人当时不敢声张,怕下手是三少奶奶,甚至怕是二太太的授意。结果因为三少奶奶被接了回来,丹菊的家人不服气,这事就儿又翻出来了。”
大太太听得一阵阵发寒:“这怎么会……咱们家里竟然有这样毒辣的人?丹菊孩子都没了,谁还要害她?”
要让大太太说,韩氏给通房下药,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大太太一想起朱慧萍和朱明泽他们,也觉得胸口一阵阵堵得慌,后悔当年没给潘姨娘钱姨娘她们也下点儿药,多省心哪,一了百了了。
这事儿其实哪家都有,韩氏吃亏就吃亏在她那时候没自己的孩子——要不然的话,家家出了这样的事都是打折胳膊袖子里藏,不肯张扬家丑的。
“这事儿二房也在追查,已经找着人证了,那天夜里头,三少奶奶和跟着她的那些人都被关着、看起来了,院子里没几个人。可是受了那样的惊吓,晚上有人睡不着,看见刘姨娘进了丹菊那屋,她进去之前丹菊可是活的。虽然没有确切看见是她下的手,可是她是最后进那屋的人,不是她还会有谁呢?”
“可……她……真是罪过啊!”大太太想不通。丹菊要是还怀着孩子,刘姨娘害她还有理由。要是丹菊生了儿子,那肯定要压过她一头。可是丹菊的孩子都掉了,刘姨娘为什么还要害她?没道理啊。丹菊还能在什么地方妨碍她?或是两人有什么旧仇新恨令她能下这样的狠手?
这其中的原由,除了死了的丹菊,应该只有刘姨娘一个人知道了。
虽然是朗朗青天大太阳照着,可是屋里几个人都觉得身上很不自在。
大太太不说,范妈妈虽然争强好胜,可是从来没害过人命。又林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早就看不惯刘姨娘,可是就没想到她会是个能下狠手去害别人性命的人。
“少奶奶?”
又林回过神来。她刚才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陆秀云带着女儿来投奔李家,陆秀云其实是个面性子,没什么能为,但是当时听家里下人说了件小事,她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却忽然想了起来。
陆秀云为了打听消息,给了李家的下人一件首饰,可是事情不成,她女儿却找着人把首饰又要了回去。下人们刻薄起穷酸的亲戚邻里来最起劲,又林当时听过就算了,反正她们母女当时也走了。
可是现在把那时候的事情一想起来,刘姨娘打小就是个不吃亏且凶狠的性子。这几年她看起来老老实实,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可是俗话说三岁看老,一个人的本性如何,不会轻易改变的。
刘姨娘嘴硬得很,她也知道这事不能承认,一认那肯定是死路,不管别人怎么催逼诱哄,她都咬死口了说这是三少奶奶诬陷她。上次丹菊小产三少奶奶就想栽到她头上,结果被人揭穿了。这次她回来了,焉能容得下自己?春荷那么老实都被撵走了,自己不肯走,还和她是有旧仇的,三少奶奶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能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硬还是要把当年那黑锅再扣到她头上。
她如此泼辣,且能言善辩,连审她的人都开始觉得她说得有理——毕竟三少奶奶可是行过一回这样的事情的。而且她在庄子上还能勾引三少爷,怀上了孩子,朱家下人们背里讥笑谈论她的着实不少。不仅议论她的德行,更觉得她行事霸道过份。春荷可是朱家的家生子,一直勤勤恳恳,本本份份的伺候着三少爷,这么老实的人她都容不下,挑唆着三少爷把人打发了,更何况刘姨娘?
再说,丹菊都死了这么久了,也的确很难找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证人来。
刘姨娘也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硬熬着。朱家肯定不会张扬这事,更不能随随便便就处置了她,她可不是朱家的奴婢,可以随便打杀发卖的。
她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是谁让丹菊自己不识趣呢?她要不是看见了不该看到的,甚至说要告发她,刘姨娘也不会……
她真不是存心要让丹菊死。
当时她只不过想去奚落她一番,谁让她怀了孩子之后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比其他人都高出一筹了?结果呢?现在鸡飞蛋打。
可是丹菊一醒来就嚷着说是她害了自己的孩子,刘姨娘还没来得及把三少奶奶让人买药下药的事儿说出来,丹菊就又说出了更令刘姨娘惊骇的事情。
丹菊发现了刘姨娘一直极力隐瞒的隐私,并且还不止一桩。
她当时只想让丹菊别再开口说下去,她想着,不能让旁人听到……一定不能让旁人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否则自己在朱府再没有容身之地了,等着她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丹菊起先还挣扎了两下,后来就不动了,等她把枕头拿开,丹菊已经断气了。
刘姨娘打了个寒噤。她不是存心要杀丹菊,可是丹菊当时刚小产,又大出血,身子实在太弱了,没两下就断了气——
不是她的错,是丹菊那个蠢货她自己找死。
当时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刘姨娘伸手去替她合上,头一回没敢用力,没合上,第二回才合上了。手下的人脸还是温热的,但是刘姨娘知道她已经死了。
她静悄悄的回了自己的屋子,等着天明时候小丫鬟吵嚷起来。她一点儿都不会心里不安。在她看来丹菊是命不好,跟她可没有关系。
刘姨娘被关在黑咕隆咚的一间屋里,什么都看不见,都一天一夜没喝水没吃东西了,还说了不少话赔出去不少眼泪,她嗓子干得象要冒烟,被夹过的手指疼得钻心。她迷糊了一阵,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忽然听着一声门响。
刘姨娘精神一振,抬起头来。
她昨天任是谁来都毫不动摇,而且一定要见朱长安。在她看来,朱长安的所有女人加起来也没她生得好看,朱长安只是这么些日子不见她不同她亲近,所以才狠了心。只要见了她,她再一哭一求,他肯定会心软的……
进来的人披着长斗篷,看身形就不是女人。可是不等刘姨娘挤出笑容,又进来一个人。(未完待续
家事 第三百一十六章
前一个进来的是朱长安,刘姨娘当然不会认不出一起睡过觉的男人。第二个进来的人摘下风帽,却是朱慕贤。刘姨娘还曾经比较过两个人,朱慕贤无论是相貌、才干、前程,脾气,都胜过朱长安——可惜她跟的是老三而不是老四,不然肯定比现在过得好上百倍。
可是这会儿两个人一起出现,刘姨娘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若是只有朱长安来,这事就还是二房的事情,她哭一哭求一求,再替自己辨白一番,这事儿说不定就能混得过去。
可是朱慕贤一过来,就说明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了。
这摆明了已经不止是丹菊那一件事了。
再跟进来的还有二太太身边的两个妈妈,都是那种素来皮笑肉不笑,手狠手也辣的人物。
刘姨娘往后缩了缩。
再接着进来的,却是原来伺候丹菊的小丫头青儿。丹菊死了之后,她也受了罚,不知道弄哪儿去干粗活去了。刘姨娘很久不见她,差点认不出来。青儿原来伺候丹菊的时候也不干粗重活计的,养得一身细皮嫩肉,现在却是蓬头垢面,穿的衣裳不但臃肿,还落着补丁。
有人搬了椅子,朱长安和朱慕贤坐了下来,刘姨娘被人抓着两臂象老鹰拎小鸡一样拎了过来,跪在中间。说是跪,其实她又是惊吓,又是饥寒,整个人其实是瘫在那里的。
她在心里筹划着等下该如何应答,怎么替自己脱罪——只有朱长安来,那她手段可多得是。可是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在,她那些huā样儿都无用武之地了。
她尤其有些怵朱慕贤。陈婆子悄没声息就不见了踪影,她既觉得心惊,又隐隐有些得意。陈婆子太蠢,李心莲简直就是个疯子。幸而她一直十分小心,抽身退步也早,才没让她们给带累了。
可是现在这情势,却让刘姨娘心里忐忑难安,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她想好的话一句都没有用上,根本没有让她开口的机会。先是青儿跪下来,一五一十的把当初那件事情又说了一遍。朱长安问:“丹菊当时和刘姨娘关系如何?”
青儿说:“关系一点儿都不好,起先刘姨娘刚来的时候,没少给我们气受。”
刘姨娘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是那两个婆子手快,她只来及说了两个字,嘴就给堵上了。
“丹菊是不是握着刘姨娘什么把柄?”
青儿抿了下嘴唇,小心地说:“奴婢也不懂什么把柄不把柄……就是有一回听菊姨娘说,陈婆子去桃缘居偷东西的事情,八成和刘姨娘脱不了干系。”
刘姨娘眼睛圆睁,嘴里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只是苦于说不出来话。
“可有什么凭据吗?”
青儿摇摇头:“没有……菊姨娘也没有多说,她就是说,刘姨娘说是在京城举目无亲,可是后角门还有人传话来找过她两句,都说是老家的亲戚。”
再问下去,青儿也不知道更多了。
青儿出去后,再进来的是伺候过刘姨娘的桂芝。
刘姨娘跟朱长安到了京城时,身边是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刘家象征性的给她置办了几身衣裳几件首饰,那就是她的全部行李。桂芝也是到了朱家之后才伺候她的。
刘姨娘眼眯了一下——桂芝的确知道她不少事情,可是她当然不会对桂芝推心置腹。
她应该也说不出什么要紧的事儿。
她和李心莲见面都是瞒着人的,就算是守角门的婆子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桂芝每次都被她打发去做旁的事,她从来没见着过李心莲的面。
不怕,不用怕……
可是她仍旧在怕。
她怕的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桂芝是个有心眼儿的丫头,刘姨娘几次借故打发她去做这做那,然后自己好去见“亲戚”她非但记得次数,甚至能说出准确的日子。她的说法和看角门的婆子两下里一对照,竟然没甚么出入。
看角门的婆子也年纪不小,有点耳背,小声喊门她都听不见。府里的姨娘想偷偷见见亲戚,这不是什么大事儿。那婆子只在意了来人的男女,既然是女的,那就更不在意了。
刘姨娘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她突然知道自已在怕什么了。
她一心想着他们没有真凭实据,只这些丫鬟婆子们的话,定不了她的罪。
可是她忘了,人家根本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只要认定了她的确做过,那她自己承认不承认根本没有关系。
她一向自负聪明,行事周密,可是那些统统没用。别人只要抬抬小指头就能碾死她。富贵咬手,权势吃人,她现在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朱慕贤起先也曾经怀疑过大太太身边的小雁和黄嫂子,但是小雁最后老老实实交代过,她是收过于表姑娘的好处,也给她传过消息,可是她不认识李心莲,更不要说和她串谋了。黄嫂子则更不用说,她已经几年没有见过李心莲,甚至都已经不太记得这个人了。
刘姨娘想替自己辩解,她可以说那些人全是在诬陷她,都是三少奶奶买通了的人。可是没有人给她这个说话的机会。
朱慕贤看着那个被捆着的女人,一瞬间想起了李心莲。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女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只剩下了恶毒与疯狂。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要让旁人同她一样凄惨,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得到了,那她就要把对方毁掉。
刘姨娘和她既相似,又有不同。
她有理智,而且还很聪明。她知道如何替自己辩解脱罪,知道怎样把黑锅丢给旁人去背。可是她的目的却是和李心莲一样的。都见不得旁人好,做都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李心莲会杀人,她也一样会。
刘姨娘嘴里堵的布被拿了出来,她咳嗽了好一阵,果然开始急切的哭诉,替自己辩解。她用一双眼哀恳的盯着朱长安看,声泪俱下。
可是朱长安并不动容。
他只觉得他从来没认识过眼前这女人,黑的能说成白的,不止一个人能证实她最后一个进过丹菊的屋子,她还有一百种说辞替自己开脱,仗着死无对证,所以就死不承认。还把所有的罪名扣给韩氏,说韩氏既然能给丹菊下药,肯定也会不吝惜的要了丹菊的命,还说自己是碍了韩氏的眼,韩氏才用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想除掉她。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韩氏没有一点儿关系。
朱长安想,要遣散房里人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的意思,可是二太太也好,府里的人也好,还有春荷和刘姨娘,她们都认为这是韩氏容不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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